(春之颂)
“我曾看见一个时间旅人,从身上拍落两场大雪。”
我已经设想过一百次了,无论是在人间,或者去月亮。假若我的人生是岁星降临于世的预谶,勿用明月与星辰装点,亦不必四季与光阴的轮转,沉湎于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已是最纯粹与快乐的时间。我又想起小真的故事,虔诚问道,山河百代之后,究竟是谁的山河。
“那,阿娘、哥哥和阿姊,你们都不想离开汴梁,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吗?”
看江南春夜反弹的琵琶,听名士风流的狂琴。窥猿声与轻舟,枯荷与晚夏雨,瞧,延福宫中的荷,也要如此精心的植栽,由天子统御着四季。
“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如果只我一个人的话,好像也变得没什么趣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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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永泰八年之后,它所象征的影子,忽而像是如影随形的巨人,踏着逐渐迫近的脚步,将要引落火焰的燃烧,午夜的梦魇,它在峻拔巍峨的云阙中,使一丛明火燧举,天便也烧红,地也要吞尽。
我知道。它并不象征着美好。火焰怎么会美好。
我适时沉默下来,于某刻的缄默中,由远逝的风,延福中十六列的廊,察觉过去已向记忆之外的影子。
“那,你为什么不娶王妃呢?”蝴蝶振动翅膀,将魔盒掩闭,我将指尖附着,企图窥见宇宙的某处,“阿瑛哥哥。”
大抵,我们都藏着某些秘密。
可我已是欺骗者,不再如幼小的、过去的我,将一切倾囊而出。我望向他的双眸,自微微折返的影中,重新缄默。光阴,光阴的确改变着我。

(月之翳)
“你承诺的月亮,还是没有出现。”
试探着,将指缝点点放大,使模糊的光团如此缓慢而温顺地走入我的角落。杏眸半遮半露,恐惧与未知已被遗忘,歪一歪首,梏于恰宜的角度,聆听着心脏的鼓点,我以目光描摹起她的轮廓。人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是孤独的。血液独身奔流过青色的脉络,游走过胸腔、四肢、百骸,可相连的血脉却仁慈地眷顾着我们。于同源之外,又赐予我们如此相像的面容。
眨一眨眸,褪去专注的酸涩,照旧埋入温暖的掌心。
“月亮上的花不会败,一定是因为那里的时间太过缓慢的缘故,当它败落的时候,我们只是不知道啦。”
那倘若有一天,我很早很早的,很年轻的去了月亮,阿娘、大哥哥、阿瑛哥哥、姐姐,等他们再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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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国)
“我只是衣单衫薄地,替你多爱了一夜人间。”
自亲昵的偎依中,由罅隙向牖外而望,尚处仲夏月时,仍见与君楼外亭亭尤净植,而逾月之后,殿外丹桂繁绽,浸着秋色的叶皆将铺陈于履侧,浓荫褪去,雪便要造访。经筵所中,先生由写李义山,绵至千树、万树梨花开,可无论如何,我总是不爱听,也不愿懂得。——四季本在此处,在汴梁,在延福宫,自然,也在天下。缘何天下人,偏偏都要这样反复去写,写后又偏要人去听、去背、去赏呢?
金钏勾坠细腕,渐感酸软,故也就势敛下,循着温软暖意,唯以小指虚顽向她的掌心。翅睫半耷垂下,又溺此柔婉的问声中,一晌儿不知如何去答。
昆玉殿中,与君楼内,我所拥有的,此刻环抱着,依偎着的,是天下最温缓、最柔善的阿娘。爹爹将大半的心,送给了天下,小半的心,送给了臣子,余下微小的一点点,分匀予内廷,一予妃御,二予儿女,而我,我只是这一点中的更小一点。
我什么也无法为他做,我不会是臣子,更毋称天下,我只是小沈妃怀中,昆玉殿内,独属于阿娘的阿福。
她赐予了我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无可比拟的,完整的爱。而我也注定如此爱她。
“因为,我想永远留在阿娘身边呀,”将脸埋入她的怀中,“笔是很有用的人,而盏——盏是——”抿一抿唇,并不抬眸看她,亦不愿再说。“哼……盏也是有一点小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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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
“由内心撷出一篮火焰,独自穿越整个冬天。”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讨厌起金明池。
入冬的汴梁,已呈镀银似的皑茫,金明池高罥的枝头积起白雪,折做恹恹耷颈般的弧,穿过十二阶的南水边阁,一片幽邃,肃雅之地,是浸透檀香气的,永在诵经的禅房,我隔一道屏,一帏帘,听木击之音,枕过一场无端的,关之于夜雪的梦,直至梦境领会及铁衾的冰冷,颈间亦觉堂皇的寒意,渗作细细密密的冰露,划入厚绒的衣衫。甫自梦中醒来,鼻尖环萦,不是阿姊的茉莉香,亦非禅院幽静的佛檀,而是一剂如高良姜般的合香。冷寒的雪砌在颈肩,我对见顽稚笑意的眼睛。
这一年,我讨厌起爹爹赐予的,随驾的荣耀,也讨厌起幽邃的禅院,而最最讨厌的,则是这位随父面圣的陶小郎君。
而我却又应如何向阿娘、爹爹讲呢?陶君醴说,倘若我四处告密,便要成为世人所最不耻的小人了。
我不想当小人——
指尖触向半散的髻发,相较之下,残剪稍短的一处,不必端镜自视,便已格外明显,我真的、真的是超讨厌陶君醴——辇侧,悬中的铃正敲风,阿苑细小的声,自帏纨下轻入。由风露的罅隙处,我望见宫道近处,峻拔的影子。已难闻阿苑的劝声,驻下缓行的花辇,犹记得提一提冗长的裙,向遥遥处跑去。
“大哥哥!”是响亮的击撞声。——额头以太快的速度,嗑向过分挺拔的脊背,是会这样疼痛的,“大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