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虽然是新婚燕尔,但世子和世子嫔都是孩子年纪,按理仍要父母教导。
妹妹幼失怙恃,只能勉强依赖他这个哥哥。然而年轻男子常年出入后宫,毕竟不像话,所以他早就和妹妹约定好,每次只在月末时拜会。
世子一向居于东宫,虽然年纪幼小,也依旧搬了出来。
东宫的占地要稍大一些,院中种了一棵楸树,叶子早在秋风中脱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杈,显得十分枯寂。
走在廊庑之间,金秀贤不由感叹,两个小孩子住在这样空旷的地方,远离父母兄弟,就算有许多人服侍,心里大约也很孤寂。
妹妹见到他,果然很开心,连发髻也来不及挽好,就拉着一起进宫的家人景香来见他。
金秀贤行了一礼,才微微皱眉说道:“已经是世子嫔了,举动怎么还如此轻率,传出去要被外人笑话的。”
妹妹握着头,撒娇笑着:“我也只在哥哥面前这样啊,大王和王后都夸我很懂礼数,还夸哥哥你到底与众不同,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教得这么好。”
金秀贤听她这么说,在宫中并没有受到委屈,稍稍觉得安心一些,嘴角带了几分笑意:“你能知晓分寸就好,宫里不比家中,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妹妹认真点头,尚未褪去稚气的眉宇间流露出一分坚定,随即看看四周无人,才对稍稍探身对哥哥诉苦,“老实说,我觉得王后并不喜欢我。”
“是吗。”金秀贤本不想让妹妹说这种话,但想了想,她毕竟年纪不大,如果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那日子就太憋屈了,于是便问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我说不清楚。”妹妹用手搅着头发,低下头小声说,“虽然王后对我也很好,但我就是觉得很怕她。”
也许是天性吧,虽然对政治并不敏感,但毕竟天性聪慧,对于旁人的喜怒哀乐十分敏感。
“也许是王后气度威严,让你自惭形秽了呢。”他调笑了一句,又告诫道,“不要忘记父亲的训诫,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是要去做,不可逃避,不可疏忽。”
妹妹仍旧很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金秀贤这才问到世子的事:“你和世子相处得怎样?”
“世子啊……”妹妹想了想,笑一笑说道,“世子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就是不太爱说话,和他待在一起,总觉得怪闷的。但是他字又写得很好看,让我好羡慕啊……所以我最近在练习,要把谚文写好,虽然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总得有一个方面超越世子嘛。”
完全是孩子心态啊。
金秀贤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
离开东宫时,要经过春坊,今日正好是会讲之日,世子要在师傅们面前复习本月所学,应答策论。
想起那晚寄给自己的书信,金秀贤不由停下脚步,站在春坊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请世子作解。”
老学者说完这话后,有一阵沉寂,而后又响起清朗的童声,说得很缓慢,但很流利,似乎顺着这些话语,便能融入他的思绪河流,和他一同体会领悟。
不过……金秀贤很意外地发现,这里面有不少句子,是他之前在信里写下的。
他微微挑眉,折返回去,向妹妹借来纸笔,写下一句诗,挪过砚台压住。
“寂寂秋宵传鱼素,晓来散满春坊间。”
他对内人说道:“世子若是问起,就说是我写下的。”
内人唯唯点头,金秀贤才起身离宫,回到家中安排了些事情,入夜前才有内人送来回信。他侧卧在床头边,对着烛火看了一看。
“心同不问所来处,秋叶春花一般妍。”
金秀贤几乎笑出声来,捻着纸角心里想到,这真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