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众人只见屋檐上忽现一人，他逆着光从天而降，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犹如松柏般挺立，虽然身形瘦小，却带着稳重的气场。待到稳落，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
一袭淡粉长衫，袖口金丝缠边，领口半开，背后的手抽了出来，手腕发力，看似朴素的扇子“唰”地被打开，无形中带着一股刚强之气，向四周散开。
师兄弟们只觉眼前出现了一人，紧接着眼睛迎来了些刺痛感，不自觉伸手揉眼。
“这人什么来头。”
“我的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他刚才叫师傅老刘？”
“莫非他们认识？”
“他看着就跟我们差不多大，不对，他比我们还小，这不是不尊重师傅吗！”
“七嘴八舌，为师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嘛！”老师傅发话了，现场突然变得安静。
“刘郑，参见，小皇子。”老师傅向卢鑫作了个揖，算是行过君臣之礼了。
“哎老刘，那么客气干嘛，都说了别在我面前整这套啦。”卢鑫收起折扇，向老师傅走去，一把搂过他，顺带捋了一把刘郑的白胡子。
“我说，你堂堂皇室，大可大大方方现身，何必整这暗中偷窥之事，不成体统！”
刘郑板着脸，朝卢鑫脑门弹了一下，用着长辈的语气教训他。
“哎呀别那么古板嘛老头，我其实是听说你给我准备了新节目，就想提前来看看，哎，排练得怎么样啦。”
卢鑫眼睛眯成一条缝，假装看不到刘郑表面的严肃。这个老顽童，又占着脸上年轮比我多开始教训我。
哎，不听不听，略略略。
卢鑫向四周张望着，目光大致扫了一遍，又回到刘郑脸上的胡子。
“看归看，你偷袭我徒儿，是几个意思啊。”
刘郑拍开卢鑫的手，示意不要胡闹。
卢鑫摸摸鼻子，往台上两人看了一眼。
距离有点远，不知道小白兔刚才有没有听到老刘唤自己为小皇子。
杨烁个高，人也壮实，在人群中并没有被遮挡视线，卢鑫的出场和言辞行为他都尽收眼底。
他侧身转告给了身边那人。
“你是说，师傅唤他为小皇子？那个，最不受管束的，小皇子卢鑫？怎么看怎么不像啊，和传说出入也太大了。”那人 附耳过去，却听到杨烁搬出卢鑫名讳，震惊之色爬上脸庞。
他怎么来了，不行，不能让他看到我。我得把自己藏起来。
那人心想着，往杨烁身后躲了躲。
杨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不知原因，便转头看向卢鑫。
“咳咳，你们不是在比赛嘛，戏台之上，突发情况层出不穷，这是我给他们出的第二道题，应变能力。老刘...老师傅，你应该不介意我，出一道题吧，嗯？”
这小皇子向来心思难以琢磨，他为何要插足此事？
刘郑小眯起眼，台上陈念和玉浩方才都在关键时刻，方才玉浩领先些许，他出手，离他最近的是陈念，陈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关键时刻，玉浩出面接了招，却让陈念抢到了先机。
莫非，他是在帮陈念？

14
方才的比赛原意是决出小皇子生辰宴上的表演名单，如果照这么说的话，他想干涉表演人员的选定，倒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是因为觉得陈念的从艺年数较长吗，亦或是，因为什么。
刘郑不知道，他答应陈念这场比赛，也有他的考量。
玉浩虽然明面上只是跟随他打了几年杂工，他无意间撞见过玉浩鸡鸣时便起床吊嗓，夏季最热之时，午间，众弟子屋内传来鼾声一片，唯独玉浩立于烈日之中，重复着他课上教过的内容。
虽然还没经过系统的学习，玉浩身上的底子和执念，却是与陈念不分伯仲的。
何况陈念身上，有着从艺者最忌讳的一点，功利性。
他太想得到名利，反而会被其反控。
这一点，陈念还没有意识到，刘郑正是想利用玉浩的存在，为陈念敲响警钟，让他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不足。
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是按部就班着来。
只是这小皇子摆明了想插一脚，这让他有些为难了。
“胡闹。”刘郑摆摆手，甩袖而去。
“好啦，你们继续，我不做干扰便是。”见刘郑真的有些动怒，卢鑫收起纨绔模样，挺直了腰杆，深沉气息再现。
“那你偷袭我徒儿一事就这样作罢了？”刘郑脚下顿了顿，没有回头，说话尾音微微上调，弟子们不由打了个战。
平时要是他们惹得师傅如此说话，只怕是三天内都没得好果子吃。也不知道这严酷师傅和纨绔皇子之间，会擦出什么火花。
卢鑫赔笑的脸僵了几分，走上前去暗念差不多得了，结果老家伙鼻孔出气，狠狠发出了些穿堂风的声响。
得，这老头脾气也是一等一地拗。
“那，我向你弟子赔个不是，此事，便过去了如何。”
刘郑瞥眼，往卢鑫方向看了一眼，卢鑫知道他是退步了，便转身往陈念二人方向走去。
陈念不是第一次随师傅进宫表演，但小皇子生性无常，数次生辰宴均未露面，唯一一次是在去年生辰宴上，他坐在皇上和皇后中间。陈念在表演台上当着背景板，那场主角是老生，而他擅长的是小生。他站在表演的最后方，眼神思绪都不自觉朝小皇子而去，导致节目差点出了岔子。
小皇子当时闷闷不乐，似乎没多大兴致，勉强待到结束，便离开了。
这次的主角是小生，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小皇子面前好好展现一波才艺，让他对自己刮目相待。
眼看卢鑫朝自己越走越近，玉浩心里也是忐忑，他耳朵好使得很，没想到这个怪人居然是传说中的小皇子，嘶，他上次还捏了小皇子的脸，这算，调戏吗？还跟他说是为了他的生辰宴来的结果上茅房迷路了，完了完了，这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啊，丢大脸了。
等会，丢脸是其次，我不会把命也丢在这吧。
玉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第一次进宫就碰上这么些个事啊。

15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玉浩心里疯狂念叨，头与脖子戳成了九十度角，除了能看见自己的鞋，还有一道被拉长的影子，走的不快，却让他的心跟着节奏一起跳动。
卢鑫走上台，却像没留意到一旁心惊胆战的玉浩，在陈念面前停下了。
陈念深呼吸，努力挺起胸膛，比卢鑫看起来整整高了一个头。
好紧张，陈念，快，说些什么。
陈念催促自己的大脑给点反应，身体僵直着，却没做出半点举动。
“你就是，陈念吧？方才的事，实属抱歉了。”陈念身体绷直，卢鑫光是看他那憋得泛红的脸颊，就知道他很紧张。
干嘛，我又不会吃人，还是小白兔的反应招人喜欢。
卢鑫看了一眼玉浩，发现他正在盯着脚下的鞋子看。
噢？是想假装不认识吗？我有办法让你抬起头来。
卢鑫收回思绪，往前走了一步，三指顺势托在陈念的手心里，扶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搭了上去。
幽静的晴空里，一声清脆的鸟啼传来；随着鸟儿一声啼叫，一道银光裂开了天，震慑山谷的响雷，炸响了身上每寸肌肤。
陈念的手，出汗了，浑身抖得厉害，他努力克制住这种反应，却骗不过近在咫尺的卢鑫。
刚好，便拿你做我的试验品一号。
卢鑫不露声色，余光观察玉浩的反应。
他瞥了一眼，玉浩却不为所动。
相比之下，陈念就显得不淡定多了。
“小皇...皇子，言...言重了。”陈念暗骂自己的舌头不听话，这时候出来作乱，让他连句话都说不完全。
卢鑫不做回复，眉角三分弧度，做着场面的笑容。
玉浩脖子有些累了，还不见卢鑫来为难自己，实在不舒服就先起身了，却与刚好回眸的卢鑫四目相对。
像是被抓到犯错事的孩子，玉浩的面部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卢鑫的目光从相视开始就没离开过，看似毫无波动的神情却让玉浩有了一些慌张，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包含了许多情感，是戏谑吗，还是留念，是又见面了的星光熠熠？都不像。
玉浩顾自摇头，却瞥见了二人握着的手，嘴角狠狠抽了几下，一个大男人别什么兰花指啊......
吐槽归吐槽，玉浩还是换上了微笑对卢鑫毕恭毕敬说了些场面话。
玉浩变脸的全过程被卢鑫尽收眼底，隐隐可以看见嘴角忍耐的抽搐，这玉浩还真是把心情都写脸上了哈哈，莫名，想逗逗他呢。
“小皇子，时候不早了，不如继续比试如何？”底下刘郑的催促阻止了卢鑫的念头。
也罢，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久的以后。
卢鑫不做留恋，转身点地，一如来时，身轻如燕，在场众人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这小皇子他们大多只是有所听闻，性情乖张，十岁年纪，却不似其他皇子一般沉醉诗书，为民办事，倒爱研究奇门遁甲，轻功已是十分娴熟，如今一见，更是名不虚传。
这宫中莫名真有大能，亦或是，他天资过人，众人不得而知。
“老刘，这第一局乃是平局，本皇子，很期待接下来的比赛，可别让我失望啊。”
卢鑫路过刘郑时，将手抚在了他肩上，有意无意往下使了些力气，刘郑如踩到尾巴的猫，弓起身子炸毛，瞪了卢鑫一眼，卢鑫轻动嘴角，一双杏眼因苹果肌的牵动多了几分含笑，这时倒像孩童几分了。

16
卢鑫往广场中心走去，不知哪来的卫士搬来了一把椅子，卢鑫顺势而坐，右腿盘在左腿之上，卫士手中撑开遮阳伞，替卢鑫遮挡着逐渐升起的照射。
人群中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卢鑫不为所动，反而在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兀自磕了起来。
“诶你们看，他好拽喔。”
“对啊，不就是个皇子嘛，还是个小毛孩就开始摆架子。”
“嘘，小心被他听了去，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人群中有好心人出声，朝七嘴八舌的师兄弟们比了个手势，那些人不以为然，反而开始将炮火对准那个人：
“怎么，这么上赶着巴结人家啊。”
“就是，我们说两句怎么了，你不也看不下去吗。”
“我们敢说出来，你还不敢呢，怂包。”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喔。你看人家理你吗真的是。”
“小皇子大人大量，才不会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呢，你们说是不是啊，哼。”
卢鑫的无动于衷没有换来众人的平息，反而那几人愈发猖狂，他们认定卢鑫身为皇子，碍于面子也不会与他们计较。
卫士朝他们看过去，众人感到一股杀气锁定了他们，纷纷噤声，他转过头，附身问了一句：“主人？”
卢鑫依旧眉眼弯弯，他的眼神从坐下后就锁定在台上玉浩身上，语气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反而带着一丝愉悦；“无妨，跳蚤罢了。”
卫士应声后直起身，主人的情绪似于平常不同，他顺着卢鑫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到了台上三人身上，不知道是谁，令主人心情大好。
接下来的第二关乃是身段，玉浩和陈念比试的是小生，小生身段虽千变万化，总离不开一个“紧”字，在紧中见稳，紧中见帅。
“而小生的‘紧’与戏曲形体表演的‘十欲’、‘三节六合’自始至终是保持一致的，”刘郑抖了抖衣袖，继续主持着比赛，“陈念，你说说，十欲指的是什么。”像上课上到一般抽背的老师一样，刘郑毫无征兆地把话茬子扔到陈念这边。
“十欲，欲左必右；欲上必下；欲进必退；欲放必收；欲响必轻；欲快必慢；欲直必弯；欲正必先斜；欲高必矮；欲沉必浮。”陈念沉着回应，没有慌乱。
刘郑点了点头，看向玉浩：“那，三节六合法为何，玉浩。”
”‘三节六合法’是以腰为轴，肩与胯为根节，肘与膝为中节，手与脚为梢节，其中肩、胯、脚为大三节，手、肘、肩为小三节，六个部位动作协调，同时，要做到‘心与口合，口与手合，手与眼合，眼与脸合，脸与身合，身与气合’。”同时沉着的回应，不慌不忙的神情，令刘郑的心情平复了些。
这才是为人子弟该有的模样嘛，不像那个卢鑫。
刘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想起那段给卢鑫上课的时光，简直令人抓狂！
他教了大半辈子书，也不是说没遇上顽皮爱动的弟子，像卢鑫这样的捣蛋鬼真的世间琦葩.....
不背书不虚心求教也就罢了，要么就是逃课去树上抓鸟，下河捞虾，要么就是在去抓鸟捞虾的路上，好不容易把他抓到放在课堂上，他也不闲着，趁着上课时间疯狂打盹，下了课又溜出去抓鸟捞虾......
一个皇室血脉，怎么跟个野人似的。后面他想辞职不干了，却意外得知了卢鑫的一些过往，这才决定好好培养这个孩子。
数年过去了，卢鑫的性子还是一样的不羁，却也知书达理，满腹经纶，只是他性格乖张，不爱与其他皇子一般，用他自己的话叫“一肚子黑墨，满嘴吐酸文。”

18
眼下一局平手，一局陈念赢，形式对玉浩很是不利。
场下众师兄弟大多为大师兄的胜利欢呼着，杨烁立于喧闹的人群中一言不发，台上玉浩脸色不太好，但他毕竟学历尚浅，输给陈念，想来，也是情理中的事。
他的表现刚才杨烁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虽然是输了一局，但玉浩的表现已然令他动容，如此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不俗的表现，如果今天站在擂台上的是他杨烁，他还真有些没把握可以赢得了这个小师弟。
小白兔......卢鑫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玉浩的神情让他不太放心，陈念是一个骄傲的人，眼下在台上正享受着大家的欢呼与赞美，小白兔也何尝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呢，他甚至比陈念更想赢。
我，输了...玉浩眼眸逐渐垂下，这就是，大师兄的实力吗，好不甘可是...我确实输了呢。
明明，在情理之中的败局，怎么会，这么难受...
玉浩抬起眼眸，无助的眼神望向整个广场，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他的失败。
会有人，与我一同难过吗。
模糊间，师傅的脸好像愈发清晰，他在一片喧哗之中岿然不动，眼神紧紧锁在自己身上，那双饱受沧桑，平日里不肯正眼瞧我的眼睛第一次，这么久，单独，落在了我身上。
“师...师傅，我是不是，还太弱了，不够，资格...”
玉浩断断续续，好些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师傅依旧笔直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百年千年，待尔等化作尘埃，我，王者归来。”
迷迷糊糊中，玉浩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台词，是谁，谁在说话。
玉浩的头很沉，很沉。
“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先生先生，先生请收我为徒，玉浩愿追随先生一辈子，从艺之心，天地可鉴。”
“这叫，戏曲，是一门古老的艺术。”
“呼呼呼~~~”
“长老，你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们，好一个神，诸神不仁，不仁！”
“百年千年，待尔等化作尘埃，我，王者归来。”
断断续续的语句在玉浩脑海中闪现，这些话，他好像很熟悉，他追随师傅，五年有余，那时，师傅来到他们村里表演，他当时在人群中穿梭，才挤到了前排，看着台上百年千年流传下来的精髓，他心里的火被点燃了。
他追随师傅，最初不图名不为利，只因那一瞬心动，便觉得誓死追从。
那是他打算一辈子做的事，那是神圣的事物，怎可因为一些比赛的失利而有所动摇呢。
天呐，他居然会因为在乎名利而将得失的情绪附在他钟爱的戏曲上，实属亵渎，实属不该。
玉浩双手合十，复杂的情绪逐渐平复。体内，一股不安的波动因为玉浩的顿悟，而缓缓消失在体内深处。
刚才好像有一股力量，诶，又消失了，是我的错觉吗。
台上玉浩情绪明显调整过来了，面色已无大碍，卢鑫收起暗袖储蓄的力量，眉头却蹙紧了几分。

19
小白兔的情绪波动不太正常，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左右他的情绪。卢鑫盘算着，有机会，可以好好查看一番。
玉浩刚清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变化，只觉得方才情绪大起大落，好在已经恢复，老师傅上前抓过他的右手便开始按脉，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没有卢鑫的特殊能力，但也察觉到玉浩方才有些不对劲，但号脉没有发现异常，他只得作罢。
“玉浩，没事吧？”老师傅难得关心了玉浩一番。
“师傅放心，徒儿没事。”玉浩受宠若惊，忙朝老师傅作了个揖。
“如此最好，眼下是一平一负，这第三局乃是唱功，不知你是放弃呢，还是。”
老师傅试探性地问了出来，眼下从第二局的情形便可明显看出，玉浩的知识虽扎实，但与陈念相比，还是难以望其项背，这唱功更是考验日积月累的真功夫，哪怕此刻玉浩认输，他也不会责怪于他。
毕竟，作为一个刚进门的小徒弟，他的表现，已经足够了。
“师傅，是在劝我，放弃比赛？”玉浩虽知，师傅此举亦是为了他好，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师傅，徒儿不怕失败，失败并不可怕，若是连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才是真的遭人笑话。再说了，徒儿，未必会败。”玉浩说这话时，眼底星光熠熠，那是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气概，他的话，连老师傅也被跟着被触动三分。
“好，好啊，好徒弟，为师很期待你的表现，无论这第三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赢了。”
赢了你自己，才算真的赢了。老师傅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模糊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身影，曾经，他也如此少年郎，说着与玉浩相反的话，他太重虚名，最后剑走偏锋，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若是再来一次，他决不允许那人走入歧途，可惜，时光不会倒流，他为此数年不再收徒。
那人走后不久，玉浩出现了，一如当年那人痴迷戏曲，刻苦钻研。
他害怕，害怕悲剧重演，害怕再次失去爱徒，他打骂玉浩，冷落他，驱赶他，可这孩子，愈挫愈勇，任劳任怨，饶是他再怎么无情，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
他太爱这种孩子了，也太心疼了。
眼下陈念大有重蹈当年的覆辙趋势，他痛惜教子无方，也痛恨自己教子无方啊。
但愿玉浩的出现，可以唤醒陈念的良知，扭转这一悲惨的结局。
老师傅用手背浅浅擦拭了一下泪痕，走多两步，离开玉浩身旁。
师傅刚才，好像哭了。
玉浩看得分明，师傅，似乎在触景伤情。
他想起了谁，那个不得善终的师兄吗。
玉浩望着师傅佝偻的背影，仿佛与平日相比老了十岁，影子被夕阳拉的长长，他的影子，就好像那个师兄，在陪着他，度过每个思念的瞬间。
玉浩的视线追随老师傅直到其回到主持的位置，随后便抽离开，不经意间，他的视线往另一个方向瞥去，恰好与卢鑫的目光对上，他似乎看了很久很久，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玉浩还是可以感觉到，卢鑫眼底的意味深长。
这小皇子...玉浩别开脸，撇开其他的情绪，专心准备剩下的一场比赛。

我这该死的咕咕体质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咯~

众人在旁，见状，琐碎的议论声如蚂蚁般细密，钻过老师傅的耳廓，声音不大，但听着直觉聒噪。
眉头蹙紧了几分，杨烁在人群中察觉到了师傅不悦的神情，果然，在议论声仍旧不断的情况下，师傅威严的目光扫射过他们每个人的面庞，顿时，所有人都像被割了舌头一般，再也叽喳不出声。
师傅就是师傅，常年饰演老生的他，不怒而威的模样本就足够震慑，此时他明显带着几分不满的情绪在，整个人显得愈发严厉。
平时师傅经常教导他们的，恪守本分，少说话多练功，大忌便是这般浮躁的行径。
身边的人也被老师傅的怒气震住，双手本能捏住了杨烁的衣角。
杨烁纳闷，往回看了一眼，他这个师弟，怎么总觉带着几分女人家的动作。
刘郑怒视的眼神下藏着三分探究，从这些弟子的脸上一一扫过，唯独在杨烁和拽着杨烁的那名子弟身上停留了片刻。
“下一关，唱段。”
刘郑见众人安静下来了，便开始了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唱段的考验。
刘郑收徒的规定是只收男子，他们跟随刘郑时，年龄从总角到弱冠不等，基本都是学的小生行当，所以这一局，大家自然认为，是从小生唱段中选择一二进行考试题目。
“本次考验不设限，你们各自挑选自己最擅长的唱段即可，为师自会公平决断。”
台上二人听罢，纷纷陷入思考，台下人虽已停止议论，对局势的期待，不减半分。
究竟，二人最终会选择什么唱段呢。
“依我看呐，”
20
杨烁身后，还有弟子压着声音在闲聊，声音很小，但不至于听不到。
“无论是选哪一段，这玉浩肯定是赢不过大师兄的。”
“哦？可万一，他留了一手呢，比如，早就偷偷将其中一篇选段练到炉火纯青，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敢和大师兄叫板，难道没藏着些绝招？”
“你虎啊，就算他再怎么偷偷练，专供一个唱段，那就有必胜的概率了吗？别忘了，大师兄可是跟着师傅十几年，唱段可都是师傅亲手调教出来的，他玉浩算什么，你等着瞧吧，小生唱段的比试，别说玉浩，我们所有人，可都比不过大师兄的。”
“这倒也是，哎哎，好像要公布选段了。”
人群又归于沉寂，杨烁听完他们私下的议论，很吵，但是并无道理。
玉浩哪怕天赋再过人，终究没有正式拜师学艺过，单凭自学，要和陈念比，胜算还是太小了些。
杨烁掂量了自己和陈念的分量后，忽觉可笑，小生唱段，师傅的众弟子中，怕是只有一位能与陈念抗衡。
可惜，那人早已迷眼于俗尘之中，万劫不复了。
台上，陈念已经选好了唱段。
“你，确定吗，这一段，你三个月前刚刚试过，可算不上顺利。”
听到陈念报出的选段名称，饶是老师傅，也不由侧目。
“是的，师傅，徒儿，便是在此处栽了跟头，故而，也要在此处雄起才是。”
陈念不卑不亢，高声应答。
“嗯...”刘郑点点头，不再多说。
刚好，他也想看看，陈念的长进。

21
《罗成叫关》是叶派小生的代表剧目，著名的唱段“勒马停蹄站城道+十指连心痛煞了人”的合集，这出戏难度极大，是小生行的必修开蒙戏。
如果陈念真的能完整唱下来，已然是一代少年中的天才。
刘郑点点头，神色有所缓和，转头看向玉浩，他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玉浩沉思着，虽说三百选段，他都略有耳闻，但真正要说拿手的，用来对付陈念，胜算并不乐观。
陈念报出曲目后，玉浩的心揪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选段，陈念这是要狠狠搓他的锐气啊。
“玉浩，陈念选了《罗成叫关》，你也速速做出决定吧。”刘郑喊了玉浩两句都没反应，上前拍了拍他，玉浩仿佛大梦惊醒般，浑身轻颤，抬起目光。
“师傅，这样可好，不如，先让大师兄表演，一会徒弟自会说明曲目一并演唱。”玉浩深吸一口，挤出三分笑容，回答道。
“这样，倒也好，那你且站一旁，将舞台留给陈念吧。”老师傅见玉浩这般反应，心想怕是压力过大所致，便轻拍了他两下肩膀，往舞台一侧走去。
玉浩等到师傅擦肩而过后，才跟着一同向一侧走去。
玉浩有些失魂的模样被陈念用余光捕捉到了，他心里甚是痛快。
今天就让你知道，不该惦记的东西，不要惦记。
台中，陈念摆开架势，逐渐进入了状态。戏班子中的伴奏师傅们也来到了陈念后方的空地，摆开了阵仗。
玉浩望着台上，耳里是种种专业的乐器鸣出的旋律，大师兄高亢而沉稳的嗓音，眼里是罗成的一招一式，举手投足，无不专业。
这样的大师兄，绝不是他一个刚拜师的小师弟所能打败的。
他应该选择哪段小生，才能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慢着！
玉浩脑中，这些年跟着师傅的记忆倾巢而出，他想找到一段合适的作品，误打误撞想起了师傅的一件事情。
他猛地记起，师傅并不是以小生为长，师傅是周边各国中少有的绝妙嗓音，小生老生，文武全能，但属最绝的，还得是老生行当。
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尤其是学老生的料，只可惜，收徒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一个弟子能够满足老生条件，传其衣钵，哪怕是那位老师傅曾经最骄傲的弟子，以及如今的大师兄陈念，学的也都是文武小生。
无奈之下，老师傅退而求其次，教予众弟子小生门道。但他心里，肯定是有这么一个殷盼的。
玉浩盘算着，干脆，他就剑走偏锋一次，虽然从未听得师傅传授老生门道，师傅每次表演时他都在一旁细细观摩，架势倒是学了五六成，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索性，就这么办！
玉浩思索再三，觉着就这个办法最佳。
台上，陈念的表演，也接近了尾声。
“好！”
人群中不知谁起的头，随后大家纷纷喝彩鼓掌，广场上霎时出现密密麻麻的拍手声。
陈念站在广场中央，酥酥麻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灌得醉呼呼，仿佛脚下踩了棉花，软软的，不似真实的触感。

22
他太爱这种感觉了，被围捧的滋味，享受，沉浸，嗜恋。
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尤其这次还是在小皇子的寿宴上。
他要在众官面前大放异彩，他要让皇上皇后对自己另眼相看，他要让所有人从此以后对他不敢不尊。
台上的孔雀张开了屏，他抬着高傲的头颅睥睨着众人，不屑的余光带到了角落的玉浩，嫌恶之色一划而过，几分怨毒的眼神在接触到师傅的注意后立刻藏匿，孔雀邀功地小跑几步，来至师傅身边，收起了他那耀眼的资本，化作了人前谦逊的模样，他自认演出精彩，比以往任意一次都要好上数倍，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他预估的水准，故而毕恭毕敬地等待师傅的赞赏。
“嗯~唱的 确实不错，陈念，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这几个月，进步不小。”
刘郑伸出手，搭上了陈念的左肩，轻拍了两下，言语里透露欣赏。
这才是大师兄该有的本事，不得不说，他这个徒弟撇开其他方面，单从戏曲造诣上看，是最有可能传他衣钵之人。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即使他有天赋肯努力，也依旧唱不了老生的戏。
但无论怎样，对陈念来说，这是一场难度不小的戏，他能不错一处地唱完，确实是给了他蛮大的惊喜了。
众师弟一看平日严苛的老头对师兄的实力也是难掩欣慰之意，更加来劲了。
要知道师傅平日里对他们是极其严格，出不得半分差错，轻重责罚，他们可是没少尝啊。
眼下师傅竟含着笑意，说出这番话，陈念真不愧是他们的大师兄，这造诣，众弟子是心服口服啊。
反观那小弟子玉浩，一直都是个边缘人物，师傅尽让他干些无关的杂活，从没得过师傅的好脸色，又是刚刚拜师，根本没机会得到锻炼，他能有什么真功夫。
切。
一片崇拜声音中，难免混了些对比难听的话，玉浩努努嘴，这些家伙，平时练功也没见你们多勤快，唠起些闲话，倒是有模有样的。
“师傅，我想好了，我就唱《四郎探母》。”
玉浩出声。
……
老师傅闻言，脸色陡然变化，众弟子察觉师傅情绪的异样，纷纷噤声，以为师傅又恼怒他们聒噪，不敢再吭声半句。
“弟子才疏学浅，却也有几分傲气在身，也自知功夫不到家，师傅，我想直接挑战，‘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站立宫~门，叫~小~~番~~~’”
众人还没晃过神，玉浩直接开嗓，将全段最高潮部分，唱了出来。
……
寂静，又是一片寂静。
杨烁有点晃神，眼前，一颗模糊巨大的心脏在噗通，噗通，一声，一声，缓慢却有力地跳动着，耳边飞过蝴蝶的踪迹，轻盈也坚定地扇动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师傅突然唱了叫小番，但回过神来，那声音虽然老成，细细回想还是带着稚嫩的嗓音。除了这一点点瑕疵之外，无论是语速还是语调，最后那个“番”字，也是分毫不差地演绎出来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这真的是玉浩唱的吗，那他的表现，也是足够惊艳的。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选择小生唱段，连陈念也这么认为，所以他选择了在小生中难度几近封顶的《罗成叫关》，一是该曲足够体现他的能力，二来嘛，只要他的演绎没有瑕疵，那么在他之后的玉浩无论选择小生中的哪个选段，即使演绎不出事故，难度系数和惊艳程度远不及自己，即使他与自己唱同个选段，也不能赢过自己，甚至与自己平手。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他选的竟然是师傅最得意的，没有任何弟子有资格演绎的，老生唱段，并且他的嗓音，与他们其他人不同，他的嗓子竟是天生适合老生唱腔的，再加上，众人还没准备好聆听，全场寂静的情况下，高声穿嗓透云，已经是达到了无法形容的视听效果。
这让陈念心中警铃大作。
哪怕是当年那个天才少年，也没能让他如此警惕。
多少年了，师傅老生的门艺一直不得弟子传授。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玉浩……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渺小不起眼的家伙，这个一直他就没当回事的师弟。
陈念表面惊讶，内心却是多于表面千倍万倍的惊涛骇浪。
知师莫如徒，玉浩的出其不意给了老师傅一个巨大的冲击。
刘郑反应过来后，或许是因为激动，脚下步伐都变得颤巍，食指不住发抖，指着玉浩的方向，来到了他身边。
玉浩见状，立马快走两步，扶住刘郑，师傅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平时腿脚还是比较利索的，看他的反应，情绪因素是少不了的。
玉浩预料到老师傅可能会激动，这么大的反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众弟子看到师傅的反应，跟着诧异之余，不由看向舞台一旁的大师兄。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呆滞的大师兄，和这般激动的师傅。
这个玉浩，真有这么厉害？
“师傅，您这是？”玉浩扶住刘郑，才发现他浑身肌肉都在颤抖，玉浩不明原因，试探性问了一句。
刘郑借着玉浩的手劲站稳了身子，一句询问让其理智回笼了几分，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的不淡定。玉浩搀扶着刘郑，这样细微的动作无法逃过他的察觉，他的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他赌对了一件事。
全场寂静，都在等待老师傅的下一步动静。
这一幕，多少年了啊。刘郑内心感叹，明明相隔多年，他也不可能知晓那段往事，但玉浩，确实选择了与当年那人一般的举动。
难道真是老天可怜我刘郑，将奇儿从我身边带走，又还回一个玉浩，为的就是不让我这老头的拿手本事失传吗？
联想到前段时间的一个梦，刘郑心中猜疑又深了几分。

23
许久许久，刘郑仿佛终于苏醒，他在玉浩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广场中央，方才还是孔雀开屏的陈念，如今有些呆滞，只留下目光跟随师傅一点一点移动着。
待走到陈念身边时，陈念才仿佛回魂，抬眸望着师傅，但方才还对自己面露赏识的师傅连一个目光都没给到自己，陈念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
不要，师傅，求你......
不，不会的，我还没有输，一平一胜，即使师傅再怎么触景生情，顶多也就是平局，对，我还没败，玉浩，你休想打败我，取得这殿前表演的资格！
陈念虽有些不安，但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和师傅的了解让他快速调整了心绪。
结果公布了，虽然大家有些意外，但也在几个人的预料之中。
又是平局！
杨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有其他因素导致了玉浩被加了印象分，但，这位师弟的实力今日已让他刮目相看。只是，他日后的生活怕就不是很太平了。经此一战，他与陈念之间已有隔阂，平时陈念是众多师兄弟的中心骨，身边更有几个狗腿子，怕是会在此次大会后，明里暗里找玉浩的茬。玉浩在师门中一直是边缘人物，刚拜师，人脉还没有建立起来，怕是日后门里无人照应。
杨烁心中分析一般，不得为玉浩捏了一把冷汗。他看向身边还在津津乐道的小师弟，犹豫着对玉浩到底应当哪般对待才对自己最为稳妥。
陈念不愧是大师兄，跟随老师傅之久，对其思虑拿捏十分准确，尽管个人因素加持让其宣布平局，但玉浩的实力确实还难登大雅之堂，这次的殿前名额，仍是陈念的。另外，为避免门内斗争，二人都被罚了挑水劈柴各10天，以儆效尤。
这场风波，暂时就这么结束了。
但玉浩的从艺之路，还在继续。
玉浩，陈念......卢鑫口中念着二人名字，目光如猎鹰般迸射出锐利的光，看来今年的生辰宴，会有一出好戏呢。

（这是全文的简略版，因为担心自己可能没办法做到稳定继续更新这篇【事实看来确实如此，恰逢老福特联文活动于是这篇文便诞生了，3k+也标注了一些自己设计的点在里面，律这个设定我自己还是很喜欢的，但是我自己关于戏曲方面的知识还是掌握的太少了，即使已经翻阅资料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所以这个系列不定会继续更新了】，当然也可能时不时诈尸一下hh）
那一世，你为神将，我为魔子。
那一世，你为皇子，我为学童；
那一世，你为幼子，我为优伶；
我不知，是何种的缘分将你我不断牵引，或是那时无意闯入了你的住处，或为我是你律的命数，又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是被诅咒的魔子，神界忌惮预言石显现的画面，魔子会带领魔界踏平神界，便举兵施压魔界，竟只为逼迫他们交出刚刚诞生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我被族长无情抛下飓风崖，他却暗自运功护住我的周全，我落入凡间。
你，律，是自然万物规律的化身，掌管着世界所有的生老病死，新旧更迭，维持着时空之间的平衡。经历了往生劫后，你重入轮回——像先前九十九次一般，欲望挑起战争，世界平衡将再次被打破，陷入无序——直至你成长，让世界归于平衡。
而这次你的劫，是我。
只要将我击杀，世界便会再度回归平衡。
没有被魔族功法淬炼的我，血脉处于沉睡阶段，而你，最不受器重的小皇子，将我一步一步训练成你的棋子，我无比清醒，却甘心深陷其中。
我终于不是一个毫无作用的人了，是你发现了我的价值。
你爱听戏，我便夺尽世人妙音绝嗓。化为己用，让你，只为我沉醉。
即使，是为了你，杀死我那备受尊敬的师兄——谁让他，试图染指不属于他的人，也不算什么。
何况，他的死，你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你看出了他对你的心思，你将所有可以利用之人悉数化作棋子。
其实你，比我，更可怕。
但无所谓，因为我对你，已是百分百的顺从。
即使，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
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皇宫上，浓厚的乌云席卷着沙尘，将众人迷得睁不开眼；而我，却是屹立在风沙之中，淡定从容——除了那双盯着同样在风尘之中的你的眼睛里，透露着无法动摇的占有欲。
在你的身后，缓缓浮现一名女子的虚影，你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约而同看向了我。
什么，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吗。
你爱她吗。
眼前昏暗，但只一瞬。
你未退稚嫩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阵法，远处一道金光极速冲来，我最后看了你一眼，便闭上了眼，等待命运的终结。
我是你的棋子，现在，该是我为你实现大业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我听到了一声诧异的质问，是那道虚影的声音，我再度睁眼，看到的却是那金光包裹的圣剑穿过你的胸膛。
我楞了。
她说，你只差最后一道功德便可真正修成大道，可他却说，除魔确为功德，使魔为魔者，更为邪恶。
他在说自己吗，可我本身便是魔，他是神，是律，他怎么会比我更加邪恶呢。
愚蠢的皇子。
虽这么骂他，但风沙之中仍旧坚定的眼神却开始被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模糊了视线，一股力量趁我不备，化作了我唇上的胎记。
“去唱戏吧，你自由了。”
律消失后，世界陷入混乱，时空之间的边界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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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颠簸，掠过了无数的朝代和国家。这次，我在一个村庄前站定了远行的脚步。破败的村庄大门，褪色的牌子上，村名被恶劣的环境侵蚀得不成样子。枯树下，一张脏兮兮的脸蛋映入眼帘，他的神魂不全，难怪看起来智力不似同龄孩童。
那里的人不爱听戏，那里是蛮荒之地。
我每年都来，来到这夬云村，搭台子唱上一出戏。这里的蛮荒人听不懂戏，那个缺魂的孩童更不会懂。但他每次都会挤到前排，浑浊的眼睛静静盯着台上的我，偶尔嘴唇蠕动，但我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终有一天，我给了他一个承诺，十年后，同样的时间，我依然会来，但那一次，我会带你走。
十年间，我专心打拼，在城中名气愈加，就连城中司令也是我的听客。
意外，却在约定的前一个月，发生了。
他明邀我府上献艺，实则想把我送给那东瀛帝君，我施以金蝉脱壳之计，让一代名伶陨落京城。
卢鑫，我来接你了。
我的诈死，骗过了司令，却没躲过东瀛巫师的眼睛。他认出了我用的术法，并率大量天兵一路追我至夬云村，我才知，原来那东瀛巫师，竟是当年迫害我与卢鑫的虚影的部下。
巫师的巫阵飞向村民，首当其冲的便是卢鑫，几乎是出于本能，我一阵掌风散开他们，自己却被困在其中。
原来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我。
呵，老奸巨猾。
这阵法不愧是神族之物，我的魔道功法在其中根本无法施展，反而运功之际，阵法在不断吸走我的精气，再这么下去，我...
“卢...卢鑫...”迷糊中，我无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踏遍山河也要找寻的人，那个说自己比我更像魔的，自大的家伙。
最后一丝精气也被抽干了，唇上那颗痣，慢慢缩小，变成了荧光，正要被吸入阵法之中，却在听到呢喃话语间迸出耀眼的白光，巫阵瞬间崩塌，巫师也被反噬受了重伤，竟掉出了一个袋子，里面飞出好多魂魄碎片，在半空不断盘旋。
原来，那是当时他留在我身边的神魂碎片，他其实，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可惜啊，这次，换我要先离开了。
卢鑫拿回了他的神魂碎片，昔日的功力与记忆再度解封，望着充斥玉浩精气的四周，不带犹豫地开始结印。他将四散的一切再度凝聚，那涌动着魔族之子力量的光辉，吸引了四处飞行的魂魄碎片，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纷纷进入村民体内，让村民们浑浊的眼球也清明起来。
“少主！”村民们朝瘫倒的玉浩而去，为首的村长，正是当年护送玉浩抵达人间的魔族长老。魔族抵挡不住神族的早有预谋，只得先假意顺从，不料神主反悔，当场下令让巫师将魔族子民的魂魄吸收残缺，扔下凡界，却阴差阳错让后来的卢鑫与他们邂逅。
夬云村，意为缺魂。
“吾，以及魔族英勇的子民，愿以精血，开启魔族血祭仪式！”
迷糊间，只觉一阵力量不断涌入，耳边也响起了祭司的声音。
是他们，那群当年抛弃我的人，为何今日又要救我。
我的力量在慢慢复苏，但我的神识，却入更深的渊。
我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意识不受控地在百千年间的记忆中穿梭，我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熟悉，但又陌生。
记忆如海浪像我拍来，我应接不暇，它们似乎在阻止我想起什么。
是什么呢，我忘记了什么呢。
“百年千年，待尔等化作尘埃，我，王者归来！”
谁，谁在说话。
这台词，好生耳熟。
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累，意识还在不断下沉。
卢鑫看着渐渐化作石像的玉浩，心中第一次有了慌乱。他明明已经把玉浩的力量送回体内，为何他不苏醒，反而化作了一尊石像。
身为律，掌管着世间万物规律的存在，他从没有过如此的无力感。
恼怒，使天地刹间变色，无数天兵被强大的自然之力卷入其中，化为齑粉，巫师手中有神主给的保命符，侥幸逃脱了。
“玉姐姐，不管你要睡多久，我都在这陪你。”
卢鑫抱起化为石像的玉浩，一步一步走进自然之力，消失了。
世界的无序再次被拨乱反正，时空的边界也被得到了修复。神主心急，却也不能贸然与自然法则对抗。
如今的律，已不是她可以掌控的了。
但她不甘心，转头闭关，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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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百年时间，世界快速发展，但环境问题日益恶化。大量的开山动土，污水排放，让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处于崩溃边缘。
最近华夏国出了一位史上最年轻的环保J长，他对生态保护有着十分独到且深刻的见解，在他的提议下，各地方也是开始落地环保政策。
但在某些地区，依旧有着破坏环境，无视政策的人。某团队在一处大漠区竟无意发现了一尊石像，那石像穿着名贵的戏服，即使过去如此之久，那衣服竟如崭新的一般，甚至半分尘土不沾。这则消息很快便在地下市场流传开了，最终让某BW馆高价买下，制造噱头大肆宣扬，在网上掀起了一波热度。
这事同时也传到了卢鑫耳朵里，他带着任务来到BW馆处，准备打探打探这背后的产业链。
因为BW馆的宣传，BW馆快被围观群众挤破门槛，大家拿着手机相机，纷纷想蹭一波石像的热度。
卢鑫来到门口，就看到不少人对着手机相机说着天花乱坠的稿子，“关注”“666”“家人们”声音此起彼伏，顿感不悦。
一个BW馆，居然成了卖货和收穿云箭的地方，荒唐。
他可得找这“英明”馆长好好谈谈。
进到馆内，卢鑫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甚至怀疑性地折回门口看了一下，确认没走错地方。
馆内挤满了年龄各异。着装各异，手机型号各异，举止怪异的参观者。
随地的包装袋让卢鑫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展品上的保护盖不知何时已经被拿走了，还有网红和小孩在上面合影触碰。
卢鑫强压着怒火，往人流涌动方向走去。
如果没猜错，那里放置的就是最近的网红石像了。
石像前，已经堆积了大量的游客，与人通高的石像被巨大的防爆罩保护着，周围是BW馆所有的工作人员。
难怪怎么其他地方一个工作人员没见到，原来都跑这来了。
卢鑫翻了个白眼，转头透过人群缝隙，却正好对上了石像的眼睛。
“玉...”他不可置信，因为世界的逐渐无序，他被迫提前苏醒，玉姐姐的石像有苏醒的迹象，但他无法控制自然的召唤，身体不由自主地离开了玉浩。
馆长是吧，你死定了。我卢鑫必将追查到底。
一番取证暗访，卢鑫终于掌握了所有的证据，在合适的时机将背后的产业链一锅端，并以这些人为反面教材，警示那些为了一己私欲破坏生态平衡的人；同时发起全民监督，加强处罚力度，让环保真正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他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治理力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们也在其中逐渐明白保护环境的重要性，自发自觉做到爱护环境，不为小利让大利的行动中。
数十年后，地球绿水青山，不如数十年前预言的世界末日人类走向灭亡一般。生态良好，人类的进步也在向前。
卢鑫听着播报，欣慰地笑了。
此时一阵轻斥声传来：“起来吃饭了懒虫。”
“是你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一些唠唠叨叨：从最初的草稿到后来的大纲，到今日的成品，很多地方其实是做了修改和调整的，所以部分内容和原先放出的图片有所出入。这里想说一些关于“律”的设计。
（正文部分设计和没写出来的内容）
正如一开始所说，他是世间万物的规律，拥有让世界归于平衡的能力。
在第一世，律与神共处，并为神谋利，那时的他认为世界交由神来管理，便可以达到平衡；但在来到人间，认识了玉浩，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事后，他对原先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加上神的贪婪与权利，他最后选择保住魔，并将自己的部分神魂依附于他，让魔去制衡神，达到一个平衡；
第二世的最后，触发的自然之力将扭曲的时空修复，而他自己也力量耗尽，与玉姐姐一同陷入沉睡。
第三世，因为环境被不断破坏，开始陷入无序，卢鑫受到了自然的呼唤，比玉浩提前苏醒，而这也是神主的计谋，她想支开卢鑫，在玉浩苏醒之前凭借“无序”的人们将其摧毁。在上一世，时空已被修复，所以她这么做不仅耗费大量神力，也是在向天地法则宣战，最后落了个不得善终。而卢鑫虽不知道她的计策，但冥冥中还是安排他与玉浩相遇了。最后世界在他们的努力下再度回归平衡，而卢鑫和玉浩均为永生之体，这次，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