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京城开缺到底与京外不同，我不似刚入吏部学政那会儿能溜得痛快，被逮到便是留下听了大半日的你来我往，其中理由也是花样繁多。我虽未必能分清哪位同僚与哪位大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但也算是像个看戏的听客，半个铜子没花费，白听了好一大段玲珑串儿。）
（好容易得空，瞧见外头有来递投状的，当即拱手辞别了屋内几位。才第一轮较量，以后怕是还得唱好几出，我且先让自个儿耳朵落个清净。投状顺手递出去让人先去核实，瞧着日头大抵不差几分，当即脚底抹油先走一步。约了仲颖吃酒，原想着或许我二人皆迟，许是要让图安先去跑一趟，没成想是我赶了早。）

（选好了酒菜也要待来人，索性先守着一壶茶水一碟糕，做个探听热闹的看客。临窗不算安静，却刚好让我不用动身，又能身临其间感受不同的烟火气。比如香气勾人的包子铺，又或者与野猫斗智斗勇的干货摊，还有姗姗来迟的赴约人。）
（其实也不算迟，比我预计的他还早了些。随他一道而来的还有自他身后投来的目光，跑堂眼尖转身便钻进后院。我连邀他入座都免了，主要是他一气呵成倒茶饮茶的速度，比我组织想些打趣他的话还要快上一点。手里剩下的半块糕又被我咬了一口，瞧着他便有了感同身受的疲乏，不免整个人都更懒散些，手肘支着桌沿替他又添续上茶水。）
：那不如一会儿多喝两杯，只当今晚是饶来的半天儿休沐。瞧着你这一脑门子汗都替你累得慌。

【冬日的寒气未彻底消去，这会儿却根本不觉寒意，反倒因疾走而显得有些燥热。他倒是十分惬意，与我这份赶来的急躁正好相反。本想顺势又续茶，还未动作便见他提壶而倒，将茶杯凑近了些方便他倒。】
这不是怕你等得太久，路上就赶得急了些。
【稍饮了口茶去去渴也就不再饮，搁下茶盏问他。】年初正是各部忙碌之时，怎得这会儿想起来邀我吃酒？

:我何时像个等不及的？顶破天儿就是我独吞一桌酒菜，待你来了再先罚三杯，讲理得很。
（同他说笑间先备下的菜已端上七七八八，跑堂的足够利落，温酒端来刚好适宜入口。布菜完毕瞧着没人再来打扰，这才稍端正了坐姿，隔着腾起的氤氲同他答问。）
:正是各部皆忙，才更要寻你。
:我出来前衙门里正热闹着，沈大人去向已定，顺天府开缺。我琢磨着刚好你也是合典的，便来问问，你若是有兴趣，那开列的名单上也不差多仨字儿。

【温酒与菜皆上，香味四溢，原相邀吃酒并非单纯叙旧。顺天府司紫禁城垣之外事，城垣之内无权过问。而其所管区域二十四县为直隶总督辖区，却并未与直隶衙门隶属上下关系，只是大事需会衙办理。】
顺天府衙人员或缺，你倒是打到京官的注意上来了。
【往日亦想过外调之举，只是顺天府——确是未尝考虑过。沉吟几许，答。】平日我也曾考虑过外调，倒是从未想过调职顺天府。
【顿而打探。】有什么讲究？

（若说没私心是不可能的，但我的私心说来也不麻烦，说到底也就是有备无患四字。他愿意我不差麻烦，不愿意顶也就是好友间随意一句询问，更何况就算他愿意，也不是自我这儿作数的，到底如何还得由汗阿玛酌定。叫他一句戳破，脸皮厚实地应承下。）
：没办法，相熟便忍不住惦记着，谁让你刚好合适呢。
（京官的条框向来是多的，若说他有心外调我大抵能揣测几分图个自在，况且比起六部专司，一府之长所辖事务纷杂，且顺天府当差的利弊都过于明显。他无意我不意外，听得打探倒是也来了兴致。一筷子挑起菜叶，打下面儿选了沾满汁儿的肉片，反问道。）
：能有什么讲究？
：这地界儿外来的和尚未必好念经。于公挑选个安稳的上下都省心，于私，我图个方便。这么说来好像还是我不讲究，鲁莽了，我自罚一杯。

【顺天府的利弊都心知肚明，往后也不是不可再往京中调。曾有外调徐州的经历，知晓外官与京官截然不同，也有再去历练的心思。眼下外调的机会送到了跟前，虽与我原本所想有差也不是不可。】
倒也不是不可。
【将他弃菜夹肉的挑食举动看尽眼里，低头一笑。夹了他挑到旁的菜叶入口，吞下后继续道。】那你便替我记上。
【见他自罚一杯酒，也斟酒敬他。】好酒是用来敬的，怎能独饮？

（顿然瞧见方才那片菜落入他碟中，我倒也不好意思再挑捡，同他轻碰一杯，温后的酒顺喉入胃，口感更甚开窖之时，香气也更浓。仲颖有过外任经历，我当着顺天府尹这个差事对他来说过于束手束脚，或许都想好了下次有外缺再问他意思，没成想他答应得如此痛快。）
（我说不清我是什么想法， 或许单纯是不愿意将能搏之利拱手让人，也或许是想以此来证实一些还没捋清的头绪，总之我对于他的回答是高兴的。便瞧着他的酒杯，各自再满。）
：这哪儿是来敬的，不过是你不想我多贪一杯。你也不用怕我喝多了，后头还温着两壶，断不会让你逃掉迟来的罚酒。

【料想他不喜菜食特意挑拣的都是菜，我倒是对两者并无甚喜食些甚也无所谓。眼下温酒在前，酒香散在空中教人止不住想饮，对食的欲望更低了些。】
【酒盏已被他斟满，不想他多贪一杯的心思教他识破，轻笑了一声。】原你还记得迟来的罚酒——该罚，确实该罚。
【把酒言欢，酒尽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