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
“若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高跟鞋清脆地敲打在大理石地板上，方若绮迎面走来。黄昏的走廊里，阳光从西面的落地窗照进来，给她削瘦的身影镀上一道金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生命力，与他的记忆全然不同。黎华看得一阵恍惚，不自觉地开了口。
他旁边的经纪人安迪倒吸一口凉气。
方若绮停下脚步，认出是黎华，亲切地回答：“是你啊，可以。具体时间朱莉会跟你确认的。”说完，对他点点头，脚步继续，她身后一句话飘来：“有什么不适应的都可以跟安迪说。这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束。”
方若绮走远。黎华看向安迪，“怎么了？”
安迪竖起大拇指。“可以，牛逼。第一天入职就约大老板吃饭，还让你成功了。年轻人，我很看好你。”
经他提醒，黎华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好像是唐突了些。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她答应了。
“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后面的通告，等会我替你去给朱莉姐打电话。你能进来老板们都很开心，我估计大力培养是肯定的，说不定下一个一哥的位置也是你的……”安迪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说道。
……虽然这位新的经纪人是个话痨。
-
三月，日光渐长。近几日连续升温，温暖的春天扑面而来。黎华坐在公司楼下的长椅上，对着一只橘猫发呆。他忽然变成了一个闲人。马路对面的大楼高高悬挂着巨型广告牌，上面方若绮的代言照闪闪发光。她的橘色长发弧度优雅，笑容完美又亲切，能暖到人的心里去。黎华想起安迪对他说，在这个市中心的广告牌上，只有第一线的明星才有资格出现，方若绮是上面的霸主，从她23岁那年夺得艺能天王到现在，七八年了，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她。这些天，安迪十分努力地试图给他接通告，但受限于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准素人身份，屡屡碰壁。现在的影视项目，人人都希望有一个既有名气，又有实力，还有资源的明星参与，如果不能兼得，那至少得有资源。可以理解。黎华只是一个拍了一部小成本网络大电影而出道的，甚至连演员都算不上的半个素人，虽然他现在的真实实力远远超越了这个圈内的大部分人，但那还没来得及体现。
远远地，安迪举着手机跑过来。
“阿华，我搞到了！我搞到真的了！”
……什么东西？
安迪到他面前停下，问：“你对当爱豆有兴趣吗？”
……？
“就是那种唱唱歌跳跳舞的小男孩选秀节目，最近很火的。唱歌跳舞你都擅长，去刷个脸熟总归不吃亏。然后我们再上个演戏的综艺刷一波粉。”
……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见黎华沉吟不语。安迪解释道：“我联系了几个剧组，只有几个小角色，不出彩的，收益还不一定有上综艺大。你实力这么强，虽然不一定能出道，但圈粉总归可以。要是真能凭综艺出圈，再去接角色话语权就高很多。委屈你忍三个月，后面一定会好的。”
黎华不想太为难年轻人，便答应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办。你放心，我们公司名声在外，有大老板坐镇，虽然没办法给你内定，受欺负受排挤总是不会的。你才20岁，正是当爱豆的好年纪。”
安迪风风火火地跑开了。黎华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从头开始啊……
他以前曾经想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是否还会选择进入娱乐圈？他不知道。他的半生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顺理成章地成功了。他是娱乐圈金色时代的产物，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是时代造就了他，而不是他自己。他从未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犹豫过。甚至连他进入娱乐圈，都是半推半就地客串了一次朋友的电影，便一炮而红。他确实热爱这份事业，但他的敬业和努力，在历史的车轮面前过于渺小，因而他总有一种不安全感，催促着他更加拼命。他只是幸运，而好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他为此付出了很多……可能太多了。他对自己的人生非常满意，直到那一晚……
他可能是疯了，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可能，某种程度上，他想换一个平凡的人生。这样，很多错误都将不再存在。
那天，睁开眼睛，他变成了20岁，拍过一部网络大电影，出了点小名，签下了经纪公司的合同。他不知这是什么玄幻事件还是一个梦。世界跟随时空扭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里是黎天王不存在的世界。
好在，她还在这。
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重新开始的机会。
-
大雨。天色已经黑了，大滴水珠击打在玻璃上，不时有春雷轰隆作响。上午的阳光还很强烈，傍晚却忽然风雨大作，气温直降了20度。
黎华坐在窗边，手里摆弄着一个U盘。他抬头望望窗外的行人，庆幸自己此刻在室内。房间里温暖而干燥，雪白的桌布，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枝新鲜的小雏菊。
哒，哒，哒……
人未到，声先至。熟悉的高跟鞋声。方若绮从屏风后面走进来。黎华起身给她拉椅子。方若绮冲他一笑，露出一对酒窝。黎华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谢谢。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从片场过来，路上太堵了。”
其实也没有等很久，一个小时不到。对她这样日程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何况，凄风苦雨，她完全可以取消这次约会。
黎华表示理解。
“这段时间还适应吗？有没有什么困难？”方若绮关心地问他。
“完全适应。”黎华说。虽然他下个礼拜就要去参加男团选秀这件事，有些魔幻。
“我听说安迪给你接了未来之星99。”就是那个男团选秀节目。“以你的才华，参加这种选秀是委屈了，不过现在跟我们当年不一样，想要积累人气，这可能是最快的办法。”方若绮说。
“谢谢你安慰我。”黎华给方若绮的杯子倒了大半杯柠檬水，微微笑了，“我理解的。”
杯子推过去，指尖不经意间相碰。方若绮的手指很冰。黎华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衣裙。
“冷吗？”黎华问。
“……有一点。”方若绮不好意思地回答。
黎华脱下外套，递给方若绮。“不嫌弃的话，穿这个吧。”
方若绮连忙推辞，但在黎华的坚持下，还是披上了外套。
“谢谢……”面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她竟然感到一丝害羞。
好在菜上来了，缓解了她的尴尬。
今日菜单是新鲜的豌豆、香椿、竹笋、蚕豆，当日的鱼，还有香水枇杷，今年的新茶，都是春天的味道。
“啊，太好了，是青豆。”
方若绮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豌豆。
她喜欢有淡淡甜味的东西，比如新鲜海鲜、鲜百合、草莓和桂花米酒。她还喜欢花，郁金香和玫瑰，那种花头硕大的艳丽的深粉色玫瑰，有甜丝丝的香味。还有……
“黎华？”方若绮的声音把黎华从回忆中拉出来。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方若绮没有在意，亲切地说：“饿了吧？快吃吧。”
黎华想起安迪跟他说，大老板人很好，每个新加入的艺人她都会亲自请他们吃饭，了解他们的想法，因此别觉得自己很特别，做出失礼的举动出来。
我不是“每个新加入的艺人”。黎华想。
大家都觉得自己很特别。安迪说。
他们不了解她。黎华想。
而且，他们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大老板。安迪说。
“若绮，这个送给你。”黎华把U盘推到方若绮面前。
“这是？”
“我作了一首歌。”他拿出手机和耳机，“我这里有demo，如果你愿意听一下的话？”
方若绮接过耳机。即使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的作品，方若绮还是仔细地听了，没想到作品质量大大超出她的预期，听完，她又惊又喜。“写得真好！送给我吗？谢谢你！”又问，“你学过作曲？”
黎华点头。
“安迪真是挖到了宝。”方若绮举起杯子。黎华与她碰了一碰。
“费用上按照……”
“不用。”黎华打断她，“是我送你的礼物。”
方若绮微笑接受，把U盘收到包包夹层里，没有再推辞。
二人就音乐想法聊了很久，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到餐厅打烊。雨还没有停。
“看天气预报，这雨怕是要下一天一夜。”方若绮叹了口气。“你住得远吗，怎么回去？”
“就在这边附近，可以走回去。”
方若绮打量了一眼他的皮鞋。
“我送你一程。”
不容他拒绝。黎华仿佛隐约感到了一种被霸道总裁包养的隐秘的愉悦。
保姆车很快到了公寓门口。
黎华下车时，方若绮忽然说：“那个节目，表现好的话，就来当我新MV的男主角吧。”说完，嫣然一笑。
车门关闭。黎华被那笑容闪了一下，还来不及回答，车就开走了。她的笑容随车子一起消失在春雨里，像是从未出现过的幻觉。
-
第二天，黎华收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他的西装外套，已经干洗好了，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另一样是一笔钱，按照公司最高规格的词曲创作费用给的。黎华想，方若绮还是这样，一丝一毫也不想欠别人的。

果然贴不出来- -等我去截个图。。。

2 梦
“欢迎大家收看由好看好玩又好喝的W家优酸乳冠名赞助的《W家优酸乳-未来之星99》！W家优酸乳，让你喝出健康每一天！本节目还由以下合作伙伴倾情赞助……”
主持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地念着长长的赞助商名单。镜头扫过台下导师和选手的脸，开了滤镜的画面让大家看起来都一样白嫩。
比赛的规则与其他选秀节目大同小异，无非是先让通过海选的99人依次上台展示自己。舞台对面是导师席，导师后面是阶梯座位的观众席，等待上场的选手就坐在这里。场地侧面还有另一座阶梯。阶梯正中间，有7个与众不同的透明扶手椅，留给今天这场比赛里拿到A级的赢家们。周围按照B, C, F的顺序分成了不同区域。比赛结束的选手们会按照自己的评级坐在相应位置。导师像评牛肉一样给选手们评级。M12的A级牛肉必然比M3的C级牛肉高贵，因此一个坐扶手椅，一个是小坐垫。更有不入流的F级，根本没有进入M等级体系的资格，只好坐硬板凳。不知这个宣扬人人平等的世界怎么会有这种比赛。莫名其妙，但是喜闻乐见。
今天这场比赛是观众会看到的第一期舞台，大家都非常重视，希望多一点镜头可以剪进成片。观众席选手里，有开启人形弹幕吐槽模式的，有夸张地鼓掌喝彩的，有因为表演感动到流泪的……全是些尽职尽责的剪辑素材。黎华对这个节目没什么野心，只在角落里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他在认真地看每一个选手的比赛。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新人的水平竟然差到如此地步，以至于他觉得不在脸上表现出他对这些表演的真实态度反而是对对方自尊心的一种维护。不知是否他的冷静自持与其他选手反差太大，再加上形象突出，他反而引起了导演的注意。摄像按照导演指示拍了很多他的镜头，至于后期怎么剪嘛，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节目录了几个小时，终于轮到黎华上场。主持人报幕后，只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都累了，况且没人认识他。黎华站在上场等待区，自己没有太大的感觉，好心的节目小助理倒是怕他尴尬，主动给他打气。“不要紧张，加油！”小助理说。这姑娘不容易，节目录了几个小时，她就在这站了几个小时，鼓励每个人。黎华诚恳地对她表达了感谢。小助理对上他的视线，竟然红了脸。
黎华走到舞台中央的直立麦克风支架前。
观众和评委见他是站桩唱歌，心里先轻视了。
前奏响起，舞台暗下来，灯光只打在他的身上，画面很美。但一些耐不住寂寞、试图立毒舌人设的人形弹幕开口了：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整花活还不够，你又不是成名歌手，站桩唱歌能有什么大动静？（#鬼脸）
黎华开口。
唱了一句，观众们就惊了。
人形弹幕见镜头扫过来，笑嘻嘻地伸手打自己的脸。
他唱的是一首方若绮10年前的老歌。不是他故意搞暧昧，只是受公司版权库的限制，方若绮和关古威二选一。这是一首传唱度很高的经典曲目。虽然原唱是女声，黎华的男声改编版却毫不逊色，深情婉转细腻，甚至略胜一筹——毕竟方若绮录唱片的时候才刚刚出道。
一个二十岁的人，声音竟然如此有故事性！台下其他公司的经纪人们纷纷掏出手机，联系人脉找这个翱翔天际“秘密武器”的资料。
资料嘛，肯定找不到。完全根本完全，不存在的。众人以为是方若绮藏得好，对她的手段相当佩服，更觉翱翔天际深不可测。
歌声渐入佳境，场内逐渐变得安静。大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交头接耳，专注地听他唱歌。
一曲唱毕，音乐停下了很久，人们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里。
黎华等待了一会后，轻轻敲了敲话筒。众人惊醒，全场爆发尖叫喝彩。
人形弹幕手举过头顶，大叫：哇~~赛~~牛~~叉~~
黎华的表现，点燃了这个随时间推移逐渐冷却的现场。
导师们在他演唱过程中把他的资料看了又看，互相确认之前确实没听说过这个人。耳机里导演鼓动他们搞点事情。三人交换视线，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导师A先评论。他对黎华的演唱大加赞赏，给了他一个A级，并详细阐述了一番自己听他演唱过程中的心路历程。
“你的歌声中有故事，我听得都流泪了！”导师A以抹眼泪结束发言。
第一场的A级评价，只有成团位的7人能拿到，可以直接坐在观众席正中央的成团宝座上，等于是极高的评价了。但现在7个位置早已坐满了人，再给一个A级等于要跟前面的人打擂台。镜头一一扫过成团宝座上在座的7人，故意靠近了拍他们的微表情。
导师B在此基础上把他抬得更高，询问他是否参加过别的歌唱比赛，甚至邀请他担任自己的下一场演唱会嘉宾。黎华用惯用的闪烁其词的回应成功混了过去。
导师C则话锋一转，说：“我觉得吧，这个选手呢，演唱水平确实没问题，但我们这个节目呢，不是一个站桩唱歌节目。如果只会站桩唱歌，可能你是走错了录制现场。”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等观众的掌声，然后继续道：“我不同意前面两位导师仅仅因为唱功就给最高评价的决定，我想看看这位选手的舞蹈能力，再做评价。你有准备舞蹈节目吗，能跳一段吗？”
观众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可以。”黎华说。
他确实准备了一段舞。安迪为了他这个节目，熬了几个大夜看遍之前国内外大部分出名的选秀节目，深谙选秀节目规则，早就猜到站桩唱歌会受到质疑，特地给他安排的。
舞蹈对黎华来说并不难。二十岁的身体让他感到久违的轻盈，何况他还有超越身体年龄的技术和意识。他跳了一首公司版权库里的老歌，难度不高，依然完成得十分完美。
导师A带头起立给他鼓掌。“名副其实的A！”导师A说。“这下难办了，我们的7个成团位上已经坐满了，现在多出一个A，要如何是好？”
“我有一个提议。”导师C说，“在座的7位也不乏舞蹈高手。不如请7位都上台，7 to smoke，大家觉得如何？”
还有这等好事？！
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等了这么久还不是就想看台上打起来？欢呼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表示强烈支持。
7个A级互相看了看，心里都觉得黎华刚刚跳的舞难度不高。年纪轻轻，哪有人唱歌唱得那么好，长得特别好看，跳舞也出众的？世界没那么不公平！这次跳得好，估计是勤学苦练的结果，7 to smoke可没这么好混！
于是大家一致同意。
导师C又问黎华：“黎华同学，你敢吗？”
黎华面向7个A，说：“我接受你们的挑战。”
他的目光从7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7个小年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只是被这人看了一眼，为什么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7 to smoke，一般只存在于专业街舞比赛。DJ随机播放音乐，8个人1v1，每人一轮，胜者留下，输家等待下一次循环。每次获胜积一分，先积满7分的人就是冠军。这种比赛看舞技，看反应速度，看乐感，还看体力，非常硬核，考验选手的综合能力。若是只为了参赛准备一支舞，到此必将暴露原形。
中场休息。导演组打算给紧张的气氛再添一把柴，一一采访了7A的赛前心情。这些人都是刻苦训练了几年的练习生，看半个素人的黎华，不自觉有一丝怜悯和轻视。二十来岁的男生大多有点狂又有点傻，虽然经纪公司教育过，被黎华一激，谁还能忍？一个个都对自己的感受毫不掩饰，纷纷对他下了战书。
又采访黎华。黎华很配合地对着镜头说：“我会赢的。”
中场休息后，开始舞蹈battle。
台上7A摩拳擦掌，虎视眈眈。黎华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音乐响起，黎华第一个上场。DJ给新手福利，放了一首跟他之前表演曲风类似的音乐。黎华不出意外地赢了。
换下一个人，DJ则偏向挑战者，放了一段locking。黎华又赢了。
台下众人觉得他一定是运气好。
第三人，Jazz，黎华胜。
第四人，House，黎华胜。
观众沉默了。
第五人、第六人，黎华还是赢了。观众被他赢得没了脾气。
第七人，一个街舞转型偶像的B-boy上来放了一套体操般的托马斯回旋大招。大家都想：这次黎华总该下去了吧？
街舞boy挑衅地冲黎华比手势。
主持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下我们的黎华选手要如何应对呢？其实能连赢六场已经很厉害了，黎华究竟会创造奇迹，还是功亏一篑呢？”
观众们更兴奋了。
黎华上场。
托马斯回旋，黎华确实不会。
但黎华懂音乐。毕竟舞蹈比赛不是体操比赛，比起与音乐联系并不紧密的高难度动作，黎华以巧取胜，把音乐表现得非常出色，仿佛这首歌他以前就跳过。观众的情绪随着他的表演节节高涨。到最后一个动作，他竟然也单手撑地，做出了breaking的动作。衬衫下滑，露出一截肌肉分明的腰。全场尖叫……虽然都是男人，但这画面确实是这些钢铁直男看了都忍不住要兴奋脸红的——指这个画面下蕴含的以弱胜强的激动人心与励志让人受到了极大鼓舞——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性观众接受采访时说。
这个不被看好的素人黎华，竟然，一穿七，直接晋级。
这一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黎华。
结果宣布时，一个相对不太擅长舞蹈的选手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连续跳了这么久的黎华，却只是简单平复一下呼吸，便回到平时的稳定状态，说了一句：“谢谢。”他的这个镜头后来被粉丝截成聊天软件表情包，配了一行字：I can do this all day.

“老干部”是他比赛期间获得的称号。对于20岁的年轻人来说，黎华的为人处世过于沉稳了，很像见过些大世面、经历过风浪。如果说他已经40岁，可能还不算什么，但他的年纪那么小，这种八风不动的形象给他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质。

这是安迪给他的解释。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对“神秘的气质”的总结称号会是“老干部”。他只是在第一场比赛中得到了大家的尊敬后，后续排练过程中无（打码）偿教教大家唱歌跳舞，调节一下组员矛盾，安抚闹情绪的小男生……因而赢得了大家的爱戴罢了。

可是他又没有别的事情做。这些唱跳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让大家快点学会，早点结束练习，大家都能早点睡觉。毕竟才20岁……还是有可能继续长高的。今天早上他悄悄在门框边上量了一下……还是有进步空间的。而且大家大多都是互相帮忙。他也跟其他选手学会了滑板，目前上瘾中。
他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直觉告诉他对面是方若绮。
“没问题。”他回复道。
“ヾ(@^▽^@)ノ”对面发来一个欢呼的表情。
黎华不自觉地笑出声。
整个一周，黎华都在期待周末。在20岁的荷尔蒙作用下，他简直像一个真正的情窦初开的傻小子。当他踩着滑板在基地里穿梭时，路边的花都比往常更加色彩缤纷。
星期六清晨，一辆车在宿舍门口停下。安迪从副驾探出头冲他晃了晃手机。黎华上了车。
“阿华，录制还顺利吗？”好久不见，安迪见到他非常兴奋，连手机都暂时放下了，打了招呼后，不等他回答，就自己开始了碎碎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首歌大老板非常喜欢，已经准备作为新专辑主打了。大老板还问题愿不愿意给她唱和声？她对你在节目里的表现也非常满意。不过坏消息是这个节目可能我们得中途退赛……你懂的，这种事情没办法，我们等于是一匹杀出来的黑马。但你手上还有没有更多的作品了？要是能攒一张专辑出来，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宣传一波，直接转型！你信我，当爱豆也没啥好的，被粉丝挟持罢了。要是攒不够一波，能出个单曲也行……你不知道，高层们现在都很看好你……”
道路不太平坦，加上安迪的碎碎念，黎华第一次有点晕车。
“可以。理解。有。回去找给你。”黎华克制晕车的感觉，勉强挤出几个字。
安迪回头看他。“咦，阿华，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你晕车吗？”他马上递过来一个袋子。“你要吐这里面吗？要不你睡觉吧！”
“我没事，安迪。”黎华说，“我可能确实需要睡一下……”
安迪的碎碎念总算停下来了。黎华眯着眼睛看窗外掠过的海景，意识逐渐模糊。
黎华做了一个梦。
他想，真神奇，自己难道不是已经身处梦境吗？梦里竟然也能做梦。
他推开一扇门。落地窗前有一架钢琴。方若绮坐在琴凳上，见他进来，抬头冲他笑了。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流淌在她身上。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脸上还有尚未消褪的婴儿肥。
“黎华，我等你好久了！”她说。
他心里一暖，走过去想拉她的手，画面一转，她不见了。
钢琴安静地立在阳光下。
“黎华。”背后有人叫他。他回头。是王瑞恩。
王瑞恩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他，问：“为什么？”
他哑口无言。
脸上狠狠地挨了一拳。
黎华惊醒，发现自己还在车上。刚才的梦随着苏醒烟消云散。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真有点痛。原来是刚才睡着了，头撞到了车窗上。
他摸出手机，结果刷到的第一条新闻就是这个：
《最佳拍档再来！王瑞恩携手方若绮打造今年最热荧幕大作！》
黎华看着照片上年近四十的王瑞恩，再看看自己，内心不禁产生了一丝快乐。
往下滑到回复，快乐转瞬即逝。
“王方太顶了！！这对CP我锁了，钥匙我吞了！！有必要的话可以sha了我给他们助助兴！！！”
……现在的年轻人追星怎么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这纯正的普通同事关系，他们都看不出来吗？
“阿华，我们到了。”安迪一边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字，一边叫他下车。眼睛盯着屏幕，他竟然还能准确避开地上的高低起伏。
黎华忍不住吐槽：“你们都是手机办公的吗？”
“什么叫手机？”安迪说，“这是我的外置信息接收器官！”
……好的。
走进办公室，方若绮的经纪人朱莉迎过来。“黎华，安迪，你们终于到了！”朱莉比上次见面时热情很多。“安迪，若绮的日程表我发给你了，需要黎华按照这个时间配合，没问题吧？”
“没问题莉莉姐！这几天的黎华都是大老板的，行程早就空好了！”安迪满口答应。“我先带他去录音棚哈！”
朱莉对黎华第一次露出笑容，“年轻人，加油，我看好你哦。”
“快谢谢莉莉姐。”安迪从背后捅捅黎华。
……
“谢谢……莉莉姐。”
朱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黎华跟安迪走到录音室门口，又遇到了熟人。关古威正好推门出来。看见黎华，关古威热情地对他打招呼。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么元气（幼稚）的性格，也挺难得。
“你就是黎华吧？我是关古威！”
“久仰久仰。”黎华答道。
“好说好说~~你的demo我听了，写的真好！”关古威从不吝啬他的夸奖。“我比你早几年进公司，算是你的师兄啦。以后师兄罩着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
“……谢谢……师兄。”黎华挤出笑容。
关古威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感觉都在占他便宜？！
推开隔壁录音房的门，方若绮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喝咖啡。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在摆弄录音设备，室内还戴墨镜的，只有王牌制作人小熊了。
“黎华！”方若绮见到他明显心情不错。
小熊小幅度对黎华点点头。“你好。我是小熊。来了就进去吧，抓紧时间。”
还是这么讲效率。
黎华了解小熊，知道怎么合作效率最高。跟方若绮打了招呼后，当即按照他的要求进了录音区。
方若绮对安迪招招手，拍拍旁边的位子，“坐。”
“哎，谢谢老板！”安迪受宠若惊地坐了过去，继续刷他的外置信息接收器官。
黎华按照小熊的要求唱了一段。小熊颇为惊讶：这相当不赖嘛，谁跟他说是个爱豆来的？
“可以，继续。”
录音继续。他的视线越过小熊。透过玻璃，方若绮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等你好久了。
这笑容与他的梦境重合了，黎华有一瞬的失神。
“停！”小熊生气地敲敲玻璃，“想什么呢？再来一遍。”
方若绮仿佛知道是自己害他走神的，悄悄地冲他吐吐舌头。
黎华让自己专注录音。幻觉没有再出现。接下来的录制过程十分顺利。小熊老师很满意。
走出录音棚，安迪不知道去了哪里，方若绮靠在走廊的窗边接电话。窗外晚樱纷飞，一片花瓣飘到她头发上，她丝毫没有察觉。黎华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捡下，但理智让他收了手。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遍遍地把她的身影刻在脑海里。
连同那片花瓣一起。

3. 情人
——是因为我吗？
梦里，他耳边总有一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地问他。
——如果我不存在，结局会不一样吗？
-
黎华睁开眼睛。
窗外是茂盛的树冠。小鸟在树枝间跳跃，叽叽喳喳。黎华缓了一会才回想起来这是方若绮家。
他原本是来教她滑滑板的。
因为她的新MV里面需要拍双人滑行的镜头。
方若绮家的院子正好让她练习。
她很努力。练到很晚。院子里点上了灯。
黎华给她煮了晚饭。煮得很好。
方若绮很开心。
他们开了一瓶酒。
酒后……
黎华扶额。
黎华有可能酒后乱性吗？
不可能。
所以他是自愿的。
那么……他这算是被老板潜规则了？
黎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晃散。
停。再继续回忆下去，只会让早晨的生理现象更加严重。
他迅速起床，用凉水洗了脸。
洗漱完毕，他穿好衣服走下楼。方若绮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餐了。她头发随意地夹在脑后，穿一件宽松的衬衫，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早啊，黎华。”见黎华下楼，她微笑对他打招呼。
从黎华这个角度，视线会不自觉地朝那处深不可测的地方滑去。
“早，若绮。”黎华快步走下楼，控制自己的视线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内。
“睡得还好？”方若绮问，“客房不常有人住。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要告诉我。今天还要辛苦你继续做我的私教啦。”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始乱终弃？
“黎华？”
“咳……当然。没问题。”
方若绮笑了，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饭后休息片刻，继续滑板教学。
方若绮已经比昨天好多了，至少不会刚上去就下来。
黎华决定让她体验一下双人滑行。
方若绮似乎有些紧张，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他扶着她的腰，安抚地在她耳边说：“别怕，放松。有我在。”
脚下蹬地开始滑行。初夏带着花香的风吹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耳畔。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心猿意马，表面上还要保持完美微笑，强装云淡风轻。
滑行速度逐渐加快。一个意料之外的小石子忽然出现。不够专注的滑行者当即失稳，摔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情急之下，黎华让自己先着地，当了方若绮的人肉缓冲垫，背上被狠狠地来了一下。
方若绮惊叫着倒在他身上，毫发无伤。确认了黎华没有大碍后，二人放声大笑。
笑了一阵。方若绮撑起上半身，脸凑到他面前，轻声问：“黎华，为什么答应我到这里来？”
她的脸近在咫尺，黎华可以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她的气息让黎华的心绪完全乱了。
“因为……”
“喜欢我？”
“嗯。”
方若绮笑了。
“喜欢我哪里？”
“也许你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
方若绮竖起一根手指他唇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特别的感觉？”
黎华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吻她的手指。
方若绮抬起手，说：“你太年轻了，我感觉自己在犯罪。”
黎华拉回她的手，亲吻她每一根手指。
“黎华……”方若绮脸上飞红，想要制止。
黎华的另一只手扶在方若绮的脑后，把她的头一点点压下来。
初夏温暖的风吹过，院子里晚樱枝头最后的花瓣随风飘荡，像是粉色的雪。
-
方若绮为了新MV，整整在家里闭关训练了一周，才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似乎因为训练卓有成效而心情舒畅，见谁都笑盈盈的。
MV拍摄非常顺利。黎华和方若绮的表现，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有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亲密感。导演盛赞黎华的天分。
另一边，公司发了他未来之星的正式退赛声明。以后他将以歌手和演员的身份继续活动，他的原创唱片已经在制作中，请大家期待。退赛声明上了热搜。好在粉丝们还没有真金白银地打投过，也确实期待他的新作品，反应不算太激烈。
方若绮的新专辑发行了。发行当天就冲上了销量冠军榜首。主打歌的MV更是在网络上刷屏。连#方若绮MV男主#、#黎华神颜#这种相关话题都上了热搜。
转眼到了黎华的生日。
公司给他办了一个粉丝生日会。他发现自己粉丝里竟然有比赛时的节目助理姑娘。他再一次诚恳地对她表达了感谢。
生日会结束，他先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去了方若绮那里。
方若绮热情地迎接他。
温柔的夏夜晚风。花瓶里插满今年最后的芍药，大朵的粉色热烈盛开。
爱可能是一种成瘾物质。
他重新得到，便想要更多。
-
伴随着引擎巨大的轰鸣，飞机降落在查理·戴高乐机场。感谢方老板给买的商务舱机票，黎华一路睡睡醒醒、看看剧本，下机时还精力充沛。入关后他马上要去王瑞恩的剧组。王瑞恩《爱在花开的季节》男二突发重病，无奈只好临时换角。方若绮给了黎华两个小时时间准备，拍了一段试戏的视频发给王瑞恩。王瑞恩看后同意让他直接飞来剧组。于是黎华第二天就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
下机后，黎华拖着行李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酒店位置。方若绮喊他先去吃饭，在她的套房里。
黎华走进房间。餐厅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方若绮坐在中间，两边林立翔和王瑞恩一左一右，像两座护法。旁边还有制片和出品人，一男一女。桌上摆着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方若绮喜欢的超大朵的玫瑰花装饰在桌上，还挂着水珠。
“这就是若绮的小男孩？”林立翔先开口了。
“说什么呢。”方若绮给他一记肘击。她招呼黎华就坐。
王瑞恩的视线在方若绮和黎华身上移动。
“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黎华。能唱能跳，试戏片段你们也都看过了，还不错吧？”
“是不错，长得又好。你的眼光我从没怀疑过。”林立翔附和。
“那当然。”
“随我。”林立翔笑嘻嘻地说。又换来一记肘击。
“你别理他。”方若绮对黎华说，“这人是个神经病。”
“你好，黎华。”王瑞恩跟他打招呼。
方若绮一一介绍，男主角林立翔，导演王瑞恩，制片人张先生，出品人李女士。
众人和他礼貌性地握手。
“我们都看过你试戏的视频了。你的形象也很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哦。”李女士说，“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林立翔。”
“您过奖了。”
菜上来，是酒店餐厅送餐。林立翔主动给大家分菜，不忘问黎华的口味，十分周到。
黎华谢过。林立翔说：“我以前是若绮的经纪人，带孩子的事做习惯了。”一边说着，手上把肉切好递给方若绮。
方若绮习以为常地接过来。旁人也似乎对眼前的一幕司空见惯。
“你接下来工作上有什么不适应的，都可以跟我说。”王瑞恩还是这么像老大哥。“我们的节奏比较快，新人可能不太适应。”
“对对，我们就像个大家庭一样。”制片人附和道。
“王大哥有时候可能比较严肃。”方若绮冲他眨眨眼睛，说，“有些新人不习惯。但你不要有压力，他其实人很好，对事不对人的。”
新人黎华谦逊地对大家表达了谢意。
几人熟稔地聊着一些工作事务、圈内八卦。
新人黎华竖起耳朵默默地吃东西。
林立翔忽然把话题转回到黎华身上，说：“黎华，听说你跳舞很厉害，给我们跳一个？”
黎华停下手里的刀叉。
“不敢当，只是以前为了节目练过一点罢了，还是不在林老师面前献丑了。”
“你太谦虚了。虽然节目我没时间看，’舞王’热搜还是瞄过一眼的。”林立翔说，“后面拍摄不是还有跳舞片段吗，不如先让我们见识一下，心里有个底？”
“哎呀，刚吃过饭跳什么呀。立翔你就喜欢搞事情。”方若绮嗔怪道。
“我是给他展示的机会耶。”林立翔说，“当经纪人就是要抓住机会让艺人秀能力嘛。”
制片和出品看热闹不嫌事大，积极怂恿。“我们也想看看若绮发掘的宝藏男孩到底多厉害。”出品人笑道。
“确实后面有一幕需要跳舞。”王瑞恩说。“我也想看。”
那一幕是黎华的角色和方若绮共舞。
话已至此，黎华不再拒绝。他站起来，手机连接客厅的音箱，放了一支上世纪法国的舞曲。然后他走到方若绮身旁，伸出手，说：“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方若绮有些惊讶，但欣然接受。
黎华揽着她的腰，复古又旖旎的音乐下，二人在客厅里旁若无人地跳了一曲。
视线越过方若绮的肩头，林立翔冷冷地盯着他。
跳完，林立翔带头鼓掌，仿佛刚才的目光只是黎华的幻觉。
“跳得真好。不愧是若绮选的人。”林立翔笑嘻嘻地说。
酒过三巡。制片和出品先回去了。方若绮酒气上涌，去露台上透气。林立翔主动陪她过去。王瑞恩和黎华聊第二天拍摄的事情，留在了房间里。聊起专业话题，时间一不小心就溜走了，回过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王瑞恩看看时间，表示明天还要拍摄，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露台上，方若绮和林立翔坐在躺椅上。
“你的口味怎么变化这么大？我以为你只喜欢王导那种……”林立翔说。
方若绮默默不言，过了一会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黎华看向王瑞恩，正碰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王瑞恩神色没有变化，只是放下正要推开露台门的手，说：“我先回去了。明天片场见。”
“明天见，王导。”黎华说。
黎华推开露台的门。
林立翔已经起身，正准备进室内，走过他身旁时，在他耳边低声留下一句：“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黎华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只当耳旁风。
方若绮靠在躺椅上，见黎华过来，对他伸出手。黎华拉着她的手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躺椅上残留的温度让他感到一丝不爽。
方若绮轻轻地捏捏他的手，黎华瞬间就没脾气了。
“晚上冷，还是进去吧？”他问。
“黎华。前几天有记者问我们两个的关系。”
“你是怎么说的？”
“如果是你，会怎么说？”
——若绮，有记者问我们两个的关系。
——你是怎么说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当然是承认啦。我们光明正大交往，不怕别人知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跟我交往……很丢脸吗？
……
黎华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还是选择了此刻最真实的想法：“我……可能不会直接坦白。”
“为什么？”
“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太大。”黎华认真地看着方若绮的眼睛，说，“我不希望给你造成任何影响。”
“我也没有坦白。”方若绮说，“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与别人没有关系。”
她把脸靠在黎华的掌心，又问：“我这样做，你会觉得寂寞吗？”
“我愿意做你的地下情人。”黎华说。
方若绮笑了，凑上来亲他。
月光洒在露台上。巴黎的点点灯火映着点点星光。星光的尽头是璀璨的铁塔，像一幅遥远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