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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金博涛百般挽留，凌城儒还是匆匆辞了金家，向南赶路．临行当晚，金博涛指着马车道：“这一路车尘甚大，又有颠簸劳苦，不如让小弟备上几顶大轿，教几位坐得舒服些。”
凌城儒摆手笑道：“我自幼长在常州水乡，江南汊港纵横，哪里有船只到不了的地方。我们坐几日马车就到汉江，到那时换水路便是了。”
于是冷峻骑马，凌冰与父亲坐车。上路那几日很冷，可是越冷越晴，不但无风，还有极好的太阳。一连过了十来日，行过了大叶城，进南是一脉平阳之地。冬尽处，气候也跟着暖和起来。
这日正行处，远远见到前方一道大河，浑波涌浪，涛声震耳而来。车夫勒马禀道：”相国，咱们到汉江口了．”
一行人下车下马，行至江边，凌城儒抬目一望，见江对岸悬崖如削，翠松成林。江水撞在山石上，珠飞雾气，衬着倒映在水中的高山，说不出的清壮。
车夫笑道：“相国，船已备好了，之后走水路，过了汉江，就是长桥了。”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畔的晚霞洒在江面之上，远近更有大小渔船来往不息。凌城儒赞叹道：”汉江近接翠峰脚下，远通大海之波，不愧为新罗第一江河。”
凌冰站在江边，目光动处，指着远处的地方道：“爹，那是座什么桥？”只见江侧正有一座大木桥，从对面山崖，一直斜贯在远处岸边上。又有一座木头高塔，一盏红灯被高高吊起。
凌城儒道：“那是真平二年所建，当时汉江水患，艾远山带领当地居民修葺。此地旱时做桥，涝时为坝，既方便交通往来，又得以舒缓江水流量，为一方百姓造福不小。”
他触景生情，多年前的往事，尽皆像这层层波浪一样涌上心头，黯然叹道：”艾远山素性正直贤良，常怀忠义之心。说到治水，有哪一个强似他的？凭空遭此横祸，怎能不教人惋惜。”
凌冰劝道：“爹，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我们这次南下，必能为他报仇，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她随即想起艾远山的女儿，问道：“爹，艾大人家里还有别的亲人么？”
凌城儒思索片刻，摇头道：“远山发妻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幼女。他当年便同我说，与夫人伉俪情深，加之政事操劳，并无续弦之意。是以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女儿陪伴。”
凌冰心想，这个艾远山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父亲倒是有些相似。凌城儒叹道：“那日与他送行，他小女一同跟随，想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事，谁知竟成永别。”
凌城儒说到艾夕，不禁对站在身后的冷峻道：“那孩子可说过，他父亲临终前对她有何安排？”冷峻想起艾家与慕家的婚约，又想起杨梅的话，对这种事一时不知该怎么交待，只是道：“没有。”
凌冰忆起在艾远山被提任为户部监察，南下复命的那一天，父亲一大清早去饯行，过了晌午方回。听随从的人讲，一行人别了又别，直到送出了西郊的十里亭方罢。
凌冰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懂得例来只有下官送上司，弟子送老师的道理。父亲贵为一朝宰辅，为身为监察的门生送行，只怕当朝再无第二例。而艾远山独自一人抚养女儿成人，上任几个月，还要将女儿带在身边，亦足见宠爱之深。
这一件件事在凌冰的脑海里掠过，不禁要问，师徒的恩义如此，父女的亲情如此，就算他仕途受挫，万念俱灰，世间再无一事留恋，至少他也要想一想未出阁的女儿，想一想栽培有恩的老师，他这么一走，留给他们怎么样的局面？
她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艾远山非但没有想去死，甚至从没有过自尽的念头。相反地，他一定是积极地运作什么，如若不然，别人也不会处心积虑去灭他的口。
凌冰望向父亲的背影，见他平静如昔。冰儿心想，以父亲这样的心思，不可能没有怀疑过艾远山的死因。这么多天以来，他丝毫不触碰‘他杀’的事，必定有他的顾虑，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不肯打草惊蛇？
凌城儒摆手笑道：“我自幼长在常州水乡，江南汊港纵横，哪里有船只到不了的地方。我们坐几日马车就到汉江，到那时换水路便是了。”
于是冷峻骑马，凌冰与父亲坐车。上路那几日很冷，可是越冷越晴，不但无风，还有极好的太阳。一连过了十来日，行过了大叶城，进南是一脉平阳之地。冬尽处，气候也跟着暖和起来。
这日正行处，远远见到前方一道大河，浑波涌浪，涛声震耳而来。车夫勒马禀道：”相国，咱们到汉江口了．”
一行人下车下马，行至江边，凌城儒抬目一望，见江对岸悬崖如削，翠松成林。江水撞在山石上，珠飞雾气，衬着倒映在水中的高山，说不出的清壮。
车夫笑道：“相国，船已备好了，之后走水路，过了汉江，就是长桥了。”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畔的晚霞洒在江面之上，远近更有大小渔船来往不息。凌城儒赞叹道：”汉江近接翠峰脚下，远通大海之波，不愧为新罗第一江河。”
凌冰站在江边，目光动处，指着远处的地方道：“爹，那是座什么桥？”只见江侧正有一座大木桥，从对面山崖，一直斜贯在远处岸边上。又有一座木头高塔，一盏红灯被高高吊起。
凌城儒道：“那是真平二年所建，当时汉江水患，艾远山带领当地居民修葺。此地旱时做桥，涝时为坝，既方便交通往来，又得以舒缓江水流量，为一方百姓造福不小。”
他触景生情，多年前的往事，尽皆像这层层波浪一样涌上心头，黯然叹道：”艾远山素性正直贤良，常怀忠义之心。说到治水，有哪一个强似他的？凭空遭此横祸，怎能不教人惋惜。”
凌冰劝道：“爹，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我们这次南下，必能为他报仇，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她随即想起艾远山的女儿，问道：“爹，艾大人家里还有别的亲人么？”
凌城儒思索片刻，摇头道：“远山发妻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幼女。他当年便同我说，与夫人伉俪情深，加之政事操劳，并无续弦之意。是以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女儿陪伴。”
凌冰心想，这个艾远山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父亲倒是有些相似。凌城儒叹道：“那日与他送行，他小女一同跟随，想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事，谁知竟成永别。”
凌城儒说到艾夕，不禁对站在身后的冷峻道：“那孩子可说过，他父亲临终前对她有何安排？”冷峻想起艾家与慕家的婚约，又想起杨梅的话，对这种事一时不知该怎么交待，只是道：“没有。”
凌冰忆起在艾远山被提任为户部监察，南下复命的那一天，父亲一大清早去饯行，过了晌午方回。听随从的人讲，一行人别了又别，直到送出了西郊的十里亭方罢。
凌冰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懂得例来只有下官送上司，弟子送老师的道理。父亲贵为一朝宰辅，为身为监察的门生送行，只怕当朝再无第二例。而艾远山独自一人抚养女儿成人，上任几个月，还要将女儿带在身边，亦足见宠爱之深。
这一件件事在凌冰的脑海里掠过，不禁要问，师徒的恩义如此，父女的亲情如此，就算他仕途受挫，万念俱灰，世间再无一事留恋，至少他也要想一想未出阁的女儿，想一想栽培有恩的老师，他这么一走，留给他们怎么样的局面？
她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艾远山非但没有想去死，甚至从没有过自尽的念头。相反地，他一定是积极地运作什么，如若不然，别人也不会处心积虑去灭他的口。
凌冰望向父亲的背影，见他平静如昔。冰儿心想，以父亲这样的心思，不可能没有怀疑过艾远山的死因。这么多天以来，他丝毫不触碰‘他杀’的事，必定有他的顾虑，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不肯打草惊蛇？
正在她沉思之际，耳际传来凌城儒的一声长叹，跟着说道：”艾远山这一走，那孩子也成了孤儿寡女，这都是我的不是了！”
凌冰吃了一惊，忙道：”爹，这怎么能怪你？师兄已经说得清楚，那艾远山是被人陷害的．怎么说是你的错？”
凌城儒道：”艾远山才华横溢，但其人太过刚直，宁折不弯，确实不是南下追帐的最好人选。长桥常州这些地方，得天独厚，古来富饶，也因此世族盘踞，错综复杂，其弊不可究诘。他不识变通，一味追根寻底，才会泥足深陷。当日若非我用人不当，他也不至于死于非命．如此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难道不是为父的罪过？”
凌冰总是难以认同父亲所说，刚要辨驳，却见冷峻在一旁听了，脸色骤变，扭过头深深地望了凌城儒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上到客船，众人连日奔波，均已疲惫入睡。凌冰倚在栏杆，看江上水影星罗，平如一面镜子，将天上繁星映得历历可数，这真是个平静的夜晚。
凌冰进了船舱，见冷峻站在窗口，静静地望着江面出神。凌冰道：“你站在窗口不冷么？”说着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冷峻回过神道：“我不冷。”冰儿这时才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灰色披风，不禁问道：“这衣服从哪里来的？”
冷峻道：“母后给的。”凌冰不禁伸手去摸，感觉着貂袍既轻且柔，滑不溜手，心想这真是有娘的好处，幽幽道：“太后对你真好。”冷峻道：“你喜欢，这衣服送给你。”说罢伸手去脱，凌冰拦住道：“不，是太后送你的，你该好好留着。”
冷峻呐呐停了手，凌冰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了几分莫名的不自在，她说不清这不自在的理由，只顾左右而言其它道：“今天晚上真静，静得叫人心里不踏实。”
冷峻‘恩’了一声，道：“你还是为寿山次郎的死不安？”凌冰道：“我始终不相信，那武士说的话，我始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袒护杨梅。”
冷峻道：“说我设计陷害寿山，引他走火入魔，是子虚乌有，夜明珠一说，却是事实。杨梅当日应承帮我引出寿山，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我取他腹中明珠。”
凌冰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主意，也便只有她想的出来。”
冷峻沉默片刻，说道：”当日寿山运用吸魂之术，武功突飞猛进。他在林中伤你后逃走，我担心他就此一去必定后患无穷，我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你身边，这才求助杨梅。她究竟用什么方法将他引出来，我也不清楚，她也不肯说，事情紧急我便没有追问。我在林子里抓获寿山，废了他的功夫，本打算放他离去，谁知道他不堪受辱，掏心自尽。至于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凌冰缓缓颔首道：”原来是这样。”冷峻道：“如今你既然知道真相，也该知道我并非有意袒护谁，那人的死，本就该算在我头上。”
凌冰急道：“寿山既是自尽身亡，怎么能算是你的错？”
冷峻沉声道：“当日我确有杀他之心，可是事到关头却下不了手。我断了他的筋脉，是要令他终生不得再用吸魂术害人，却忘了像他那样嗜武如命的人，被人废了武功是怎么也活不下去的了。如此说来，我便不杀伯仁，他也因我而死。那么和我是否亲手杀他有什么区别？”
凌冰这才明白今日在江边，师兄看父亲那一眼的含意，此刻也无奈地道：“大概你说得对罢。”冷峻叹一口气道：“寿山的死，我总是脱不了干系了，又何必再赔上别人？”他话音未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低声喝道：“你认了就好！”
凌冰大惊转身，冷峻早纵身飞出船舱。甲板上空无一人，一时间风云变色，浪头涌起。正寻觅间，冷峻的身后又传来一声冷哼，他豁然转身，迎面对上一双惨碧的眼睛。
那眼睛正死死望着他，冷峻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除了这双怨毒的眼睛，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凌冰紧跟着抢上甲板，看到船首傲然卓立着一个高大身影， 夜风撩起他的黑色风氅，呼呼招展。
凌冰一时间百感纠结，危急之中，见武士重伤之后终于无恙，竟有几分惊喜，说口叫道：“你都好了么？”
武士听出凌冰话语中的关怀，冰冷的颜色瞬时缓和了几分，却不答她，指着冷峻道：“你当日重刑之下三缄其口，保得便是他么？”
这时海风四起，大浪击拍船身，啪啪做响。武士那一句话轻轻道来，虽在夜浪之中，却掷地有声，令人听得清清楚楚，冷峻暗自吃了一惊，叹道：这人好深的内功。
凌冰听武士这样问，望了师兄一眼，到此地步只得点一点头。
凌冰吃了一惊，忙道：”爹，这怎么能怪你？师兄已经说得清楚，那艾远山是被人陷害的．怎么说是你的错？”
凌城儒道：”艾远山才华横溢，但其人太过刚直，宁折不弯，确实不是南下追帐的最好人选。长桥常州这些地方，得天独厚，古来富饶，也因此世族盘踞，错综复杂，其弊不可究诘。他不识变通，一味追根寻底，才会泥足深陷。当日若非我用人不当，他也不至于死于非命．如此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难道不是为父的罪过？”
凌冰总是难以认同父亲所说，刚要辨驳，却见冷峻在一旁听了，脸色骤变，扭过头深深地望了凌城儒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上到客船，众人连日奔波，均已疲惫入睡。凌冰倚在栏杆，看江上水影星罗，平如一面镜子，将天上繁星映得历历可数，这真是个平静的夜晚。
凌冰进了船舱，见冷峻站在窗口，静静地望着江面出神。凌冰道：“你站在窗口不冷么？”说着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冷峻回过神道：“我不冷。”冰儿这时才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灰色披风，不禁问道：“这衣服从哪里来的？”
冷峻道：“母后给的。”凌冰不禁伸手去摸，感觉着貂袍既轻且柔，滑不溜手，心想这真是有娘的好处，幽幽道：“太后对你真好。”冷峻道：“你喜欢，这衣服送给你。”说罢伸手去脱，凌冰拦住道：“不，是太后送你的，你该好好留着。”
冷峻呐呐停了手，凌冰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了几分莫名的不自在，她说不清这不自在的理由，只顾左右而言其它道：“今天晚上真静，静得叫人心里不踏实。”
冷峻‘恩’了一声，道：“你还是为寿山次郎的死不安？”凌冰道：“我始终不相信，那武士说的话，我始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袒护杨梅。”
冷峻道：“说我设计陷害寿山，引他走火入魔，是子虚乌有，夜明珠一说，却是事实。杨梅当日应承帮我引出寿山，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我取他腹中明珠。”
凌冰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主意，也便只有她想的出来。”
冷峻沉默片刻，说道：”当日寿山运用吸魂之术，武功突飞猛进。他在林中伤你后逃走，我担心他就此一去必定后患无穷，我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你身边，这才求助杨梅。她究竟用什么方法将他引出来，我也不清楚，她也不肯说，事情紧急我便没有追问。我在林子里抓获寿山，废了他的功夫，本打算放他离去，谁知道他不堪受辱，掏心自尽。至于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凌冰缓缓颔首道：”原来是这样。”冷峻道：“如今你既然知道真相，也该知道我并非有意袒护谁，那人的死，本就该算在我头上。”
凌冰急道：“寿山既是自尽身亡，怎么能算是你的错？”
冷峻沉声道：“当日我确有杀他之心，可是事到关头却下不了手。我断了他的筋脉，是要令他终生不得再用吸魂术害人，却忘了像他那样嗜武如命的人，被人废了武功是怎么也活不下去的了。如此说来，我便不杀伯仁，他也因我而死。那么和我是否亲手杀他有什么区别？”
凌冰这才明白今日在江边，师兄看父亲那一眼的含意，此刻也无奈地道：“大概你说得对罢。”冷峻叹一口气道：“寿山的死，我总是脱不了干系了，又何必再赔上别人？”他话音未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低声喝道：“你认了就好！”
凌冰大惊转身，冷峻早纵身飞出船舱。甲板上空无一人，一时间风云变色，浪头涌起。正寻觅间，冷峻的身后又传来一声冷哼，他豁然转身，迎面对上一双惨碧的眼睛。
那眼睛正死死望着他，冷峻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除了这双怨毒的眼睛，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凌冰紧跟着抢上甲板，看到船首傲然卓立着一个高大身影， 夜风撩起他的黑色风氅，呼呼招展。
凌冰一时间百感纠结，危急之中，见武士重伤之后终于无恙，竟有几分惊喜，说口叫道：“你都好了么？”
武士听出凌冰话语中的关怀，冰冷的颜色瞬时缓和了几分，却不答她，指着冷峻道：“你当日重刑之下三缄其口，保得便是他么？”
这时海风四起，大浪击拍船身，啪啪做响。武士那一句话轻轻道来，虽在夜浪之中，却掷地有声，令人听得清清楚楚，冷峻暗自吃了一惊，叹道：这人好深的内功。
凌冰听武士这样问，望了师兄一眼，到此地步只得点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