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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欢喜】报恩记(原名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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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温馨的文,我很爱的欢喜大


1楼2010-05-31 20:09回复
    文案:
         庙门前拐过一个拐角,是座月老祠。
         坐下两个锦垫,篱落纱衣一掀便跪了上去,抬起头来看苏凡,苏凡只得跟著跪了。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他始终拉著他的手。
         跪完起来看月老,还是那般慈眉善目,含笑的嘴角。
         「像不像拜堂?」篱落在他耳边说。
         「神佛面前,休要胡言乱语。」撇开头,小书生再也受不住旁人异样的目光。
    


    2楼2010-05-3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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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Acheron   Death
           苏凡,真应了这个名。
           眉眼平凡,身量平凡,学问也是平凡。且不说这天下士子千千万万,就是在这小小的靠山庄的读书人里头,苏凡也不见得拔尖。
           庄里的人们做完了地里的活儿常聚在大树荫下谈论各家孩子的出息。论样貌,该是张家的三儿长得好,气宇轩昂,同样一件水蓝袍子穿在人家身上就是看着不一 样,跟穿着县太爷的织锦官袍似的;论学问,李家老大该算一个,逢年过节的,庄里大半的人家家跑去央他写个联子,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庄稼人也 懂的吉祥话儿,字也写得好看,往门上一贴,还真有点喜气洋洋的意思;还有河西沈家的狗儿,村东豆腐老夏家的石头......颜员外家的公子那是人中的龙,村里的孩 子是一样也比不得人家...?
           数来论去,最后才提到苏凡:「那个爹娘死得早的苦命娃...」
           苏凡还小的时候,爹就病死了。没两年,娘也得了病走了。剩下个苏凡,还是刚懂人事的年纪,只当床上的娘不过是睡着了,拉着娘的手哭着喊饿。庄稼人都讲仁义,帮着料理了后事。苏凡便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学堂里的先生看他趴在窗外的样子实在可怜,便破例让他也进了学堂跟着一起学。
           「苏凡呐,又读书呢。中了状元可别忘了王婶啊!」
           隔壁胖胖的王婶正在自家院子里喂鸡,隔着竹篱笆瞧见苏凡正用功,便取笑他。
           王婶是个寡妇,男人在去县城卖鸡的路上落下山崖死了,只给她留了个女儿和一群鸡。王婶没儿子,便把苏凡当了儿子看。
           苏凡从书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复又低头看起来。
           读书人,哪个不想着中状元?
           苏凡也想,悄悄地想。
           打马游街,御前饮宴,名园探花......
           梦里都能笑醒。
           真正到了这一年,皇家选良材,三年一开科。
           庄里有进京学子的人家热热闹闹地打点行装,衣衫、香囊都是新绣的雀屏中选蟾宫折桂纹样,千层底的布鞋是娘亲姐妹亲手@了几个月的。
           又敲锣打鼓地请了戏班,台上唱的是千里封侯金榜题名,台下送行的流水席一路从庄头铺到庄尾。真真是过年一般。
           这时节,苏凡却守着病重的夫子日日夜夜不曾合过眼。
           「先生放心,学堂的事我会照看着......」
           苏凡在夫子耳边轻声道。
           这事是自个儿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
           先生的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是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可这学堂里的孩子们却不能没有先生。偏偏这时候,庄里
           头有学问的都要赶着进京应考......
           思来想去,这庄子里每户人家都对自己有过恩,想念书又不能念的苦自己也受过。
           再说自己这学问自己也是明白的,中个举人便已是福分了,状元什么的那是梦里才有的事。倒不如留下来做个教书先生,也算是报答先生和这庄子从前的恩情。
           「苏凡,你呀,真是个傻孩子!」
           王婶丢下一院子鸡跑来骂他,语气里满满地都是心疼。
           「没事,没事,做先生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苏凡笑着说。
      


      3楼2010-05-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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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角瞥到颜员外家的马车正打门口路过,那是颜家的公子子卿要去京城。
             要是他,定然是能中的。
             心里微微泛起一阵酸,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苏凡便是这么个人,永远都先记着别人的好。先生说,要仁爱,要博爱;君子要先人后己。苏凡是牢牢记到了心里。
             先生也是孑然一身,照顾先生的活儿自然也落到了苏凡身上。
             白天,苏凡在学堂里教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言》......书声朗朗地,一不当心就想起自己当年读书的光景。
             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坐不住,趁着苏凡不注意,不是硬扯着这个说话,就是把墨水抹到那个的脸上。
             书,自然是越读越不成个调子。
             苏凡生气,拿起戒尺作势要打。
             那孩子颤颤地把手伸出来,抬起一双墨黑的眼,里面已是水气氤氲,苏凡便再也下不了手。
             「罢了罢了,以后再也不可了。」
             那孩子唇角一翘,眼里哪还有什么水气?冲着下面偷偷扮了个鬼脸,满堂的孩子笑作一团。
             苏凡无可奈何,只得在心里头苦笑。
             「好了好了,放课前背不出这一课,我便要罚了。」
             笑声方才有些止了,那些大胆的孩子还挂着笑脸。谁都知道,先生心肠软,是不会罚人的,复而,书声再起。窗外,雀鸟相鸣,远远地,牧童的笛声隐隐入耳。
             放课后,苏凡就赶着去照顾先生。
             先生住在庄外,每次去必绕过后山。这可苦了苏凡,往往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都已是大半夜,睡不过几个时辰便又要去学堂。
             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大半圈。
             「真真是苦命的娃......」
             王婶看着瘦弱的苏凡,是心疼到了骨子里,赶紧抓来自家院子里最肥的老母鸡,小火炖了一天一宿,然后再让女儿兰芷送来。
             苏凡原先想推辞,什么「君子」什么「礼仪」说了一通。
             「还真是读书读傻了,叫你喝你就喝呗!」
             兰芷听得不耐烦,「咚」的一声放下碗,「赶紧趁热喝了。一碗鸡汤还真能毁了你的气节不成?」
             「这......」苏凡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兰芷倒竖起的眉,只得接过喝了。
             「这不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兰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
             她收拾起空碗出了苏凡的屋子,忽然扭头又是一笑,「我娘问你,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
             「啊?」苏凡一愣,脸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再抬头,哪里还有兰芷的影子?
             所幸先生的病最近好了泰半,不用再累苏凡两头跑,只是隔三差五的,苏凡还要跑去送回药,再给先生带些粮食之类的。
             恰是这一晚,告别先生的时候还好好地,行到了半路,没来由一响惊雷,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没走几步,身上的衣衫就湿透了。四下没有半个路人,苏凡借着天光急急赶路,想着赶紧回家。
             却不想,越急便越是坏事,不知不觉自己竟进了后山。等回过神,只见周围古木参天、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藤蔓在树间相
             缠相绕,哪里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靠山庄里世代相传,后山那是禁地,住的是妖精鬼怪,凡人一旦进去就没有出来的。传说本无据,越传越是真。传了一代
        


        4楼2010-05-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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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代,到底里边有没有妖怪谁也不知道,但是自小就被牢牢叮嘱着的,谁又没事敢往那里去瞧个究竟?
               苏凡原本就不是胆大的人,这一瞧立时吓得任这雨再大,雷声再响,也不敢再挪动半步。
               天空半明半暗,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半人高的草丛,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大概是野兽,又大概是鬼怪?
               他心里毛毛地,口中喃喃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怪力乱神......」
               忽然,天边一亮,草丛里倏地窜出一团白影,「噌—」地一下就到了自己跟前。
               苏凡惊得立刻往后跳了半步,险险就要跌倒。
               天边的电闪雷鸣似乎缓和了些,雨势也渐小。
               苏凡略略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瞧那团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抖了一抖,缓缓放开了蜷着的身子,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摇了摇。
               然后,苏凡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瞳。
               狐,通身雪白的狐。
               「不怕,不怕......」
               看着这双瞳,就想起学堂里的学生那双水气氤氲的眼,苏凡不自觉地伸出手把它抱在怀里。
               怀里的狐似乎有些抗拒,尖尖的爪在苏凡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苏凡吃痛,刚要把狐放下,天雷毫无征兆地铺天盖地打来。
               天空亮如白昼,明晃晃地刺伤双眼,眼前是满目的白光,耳边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地下颤动。
               苏凡双脚站不住就跌坐在了地上,雨点落在身上,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疼。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住怀里的狐,隔着淡薄衣衫感觉到它不再挣扎。
               这雷,这雨,这天,这地,排山倒海,似是天崩地裂。难道是共工撞倒了不周山?还是那炎黄二帝正与蚩尤鏖战?抑或金猴翻搅了东海又大闹了天宫?
               雷,越打越凶;雨,越下越急;天边的闪电一下紧接着一下;乌云急滚的「隆隆」声响,声声都入了耳。
               苏凡再顾不得作他想,只抱紧了狐,苦捱着这吓人的天象。那狐也似通人性一般,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雷止雨歇。苏凡缓缓站起身,远处还是深山树林的模样,自己四周这一圈却是枯木残枝,一片焦土,哪里
               还有先前那参天的古木、半人高的野草。除了这一人一狐,就再也没有任何生灵。
               怀里一轻,手中的狐跳了出去。
               苏凡愣愣地看着面前白衣银发的年轻男子。
               「哼!」淡金的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男子转眼就消失在了林间。
               古书中有记载,书生夜行于林,遇一女呼救于道旁。书生救之。女子诱之,结一丿夜欢好。翌日,书生徘徊林中寻之,遇一樵夫。樵夫闻之,笑曰:「狐也。」
               苏凡回头,一条小径一路延伸到山下。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罢了,就当是梦吧。
               如是过了几天,那一夜的事就渐渐有些要忘记了。
               那一日,他正在学堂里授课,王婶急匆匆地跑来。想是跑得急,一身的肉一抖一抖绕着圈儿。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还不快回去......」
               不知怎地,觉着这王婶眉开眼笑的,平时见着那皮毛油亮的大公鸡也没见着她这么高兴。
               苏家是一脉单传,哪里来什么亲戚?心里疑惑,身子却让王婶拉着领子跟拎小鸡似地往家里抓。
               一路往家里赶,一路有人来跟他搭话。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呀......」
               「苏凡哪,那是你家什么亲戚呀?」
               「苏凡哪,你家那亲戚娶媳妇了不?」
               「苏凡哪,我们家珍珍正找婆家呢......」
               一个比一个说得让苏凡胡涂。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门口满满围了一圈人,还有人都爬上他家那竹篱笆的墙头了。
               人们见了苏凡,嚷嚷得更高兴了:「呀,苏凡回来了呀。」、「苏凡回来了......」
               还没有这么多人当着自己的面谈论自己,苏凡有些不自在,一闪身进了自家的屋。
               屋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听到了声响,转过身。
               白衣,银发,淡金瞳。
               「隆隆......」苏凡的耳边满是雷声。
          


          5楼2010-05-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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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兰芷的事又被议论了一阵,王婶笑逐颜开地说兰芷那天是采草药时摔下山,恰好被个路过的年轻富商救了,以身相许是应该的。
                 庄里的人们还想问些什么,看着她指头上箍着的足金大戒指,便撇撇嘴和着唾沫咽了下去。人各有命,羡慕不来的。
                 后来,王婶又提了只芦花鸡登上门来说,这事对不住苏凡,她一个老寡妇没什么好偿还的,以后要吃鸡就上她家随便逮。
                 苏凡摆着手说不必不必。背后有人掐他的腰,篱落两眼冒绿光,口水流了三尺长。于是就勉为其难地收了。
                 「快!快!去烧盆热水来,褪鸡毛!本大爷嚼了半个月青菜,终于要开荤了!」狐狸劈手过来夺鸡。
                 苏凡忙把鸡护在怀里,「你莫吓它,用它来下蛋孵小鸡不是更好?」
                 你来我往争了大半天,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苏凡的大腿「苏凡、苏凡」地求。无奈读书人脾气倔,怎么也不肯点头,还郑重告诫他:「你若吃了它,我、我以后便、便不管你了!」
                 狐狸臭着脸蹲在门口,看那不识好歹的小母鸡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转悠,狠狠地扯断手里的草根。
                 就让你多活两天,要是三天内孵不出小鸡,哼哼,本大爷把你剁碎了做栗子鸡!浓油重酱,口味稍稍再甜些......
                 口水「哗哗」地流。死书呆,笨书呆!
                 「咯咯......」小母鸡不知死活地跑到他跟前,黑黑的眼睛对上他淡金色的狐眼。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握鸡脖子。鸡眼一眨,再一低头,篱落白皙的手上开出一朵小红花。
                 痛!
                 眉一皱,头一偏,跑到正在读书的苏凡那里把手伸给他看,「苏凡、苏凡,它啄我!苏凡......」
                 「你若不害它,它又怎能招惹你?」苏凡看著书头也不抬。
                 狐狸噘着嘴退回门边一爪子一爪子地挠门,「吱吱」的响声里宣泄着他的不满。
                 苏凡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狐狸也有温柔的时候。这几天苏凡总是莫名自己怎会跑到里屋的大床上来。狐狸站在床边盯着床架子上的雕花,游龙戏凤,边上缠着并蒂莲,「晚
                 上冷,睡不着。谁叫你这穷光蛋家里连个暖炉都没有......」
                 晨光照进来,他脸上晕开一点点红。
                 「反正都是男的,书呆子你别乱想。」他咕哝着,声音低低地。
                 苏凡觉得有什么从心里涌上来,温暖如昨夜。
                 看着篱落便想到学堂里的孩子。或调皮,或胆怯,或别扭,或烂漫。
                 有聪颖好学的,举一反三,如同当年的子卿。放了学还会留下来问他功课。
                 「只有中了状元才能当大官,才能让俺爹、俺娘过上好日子。」那孩子的眼清澈明亮,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也有调皮捣蛋的,书不好好念字不好好写,眼珠子骨碌一转便不知又生出了什么鬼主意。趁他一个不留神,便窜上了紧挨着窗口的树。
                 「下来,下来,管儿你快下来!莫要弄伤了。」苏凡看得忧心。
                 苏凡手里一沉,多了只红艳艳的果子。
                 「先生尝一口吧,甜着哪。」
                 不一会儿,红果子落雨般一个个飞进来,所有孩子人手拿了一个,笑嘻嘻地看着他。哭笑不得,训也不是不训也不是。
            


            22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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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显然在想什么,被他一唤,「呀—」的一声朝后退了一步。
                   「想什么呢?」看没人注意这边,篱落拉过他的手握在掌中。湿漉漉地,冰凉冰凉。
                   苏凡挣开他,垂着眼睛不说话。
                   那边树下的谈话被风吹到这里。
                   「妖怪......」、「狐......」、「狐妖......」、「狼......」、「鬼......」
                   篱落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
                   「我信你!」苏凡截断他的话头主动去牵他的手,「饿了吧?我们回家吃饭。」
                   风吹起,书生黑色的发丝拂到他脸上,痒痒地。篱落看着他端肃的面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哪个不要命的抢先一步偷了老子看上的鸡?不要被本大爷抓到,抓到了就砍断手脚吊房梁上做烟熏肉!」
                   篱落说,我知道你这书呆子认死理,嘴上说相信心里一定还有迟疑。那就让本大爷亲自出手,去把那个杀千刀的偷鸡贼抓了来,不然你一直笑这么难看,老子看了也不舒服。
                   那时,刚吃过了晚饭,狐狸坐在软椅上,叼着竹签子看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边擦着嘴角边流出的口水。
                   苏凡正在收拾桌子,狐狸吃起饭来跟饿狼似地,汤汤水水残渣、米粒掉了一桌子,苏凡每次都擦得辛苦,心疼着这么好一张枣木圆桌,一次不仔细擦,下次积了油腻再要擦干净就难了。
                   听篱落这么说,虽有心事被看穿的难堪,但是想想也是为庄里除一害,就点头答应了。
                   「如果我抓到了,就要让我吃鸡!不许再赖。」狐狸看鸡的眼神复杂了。
                   不等苏凡点头,篱落又开口道:「不说话?不说话就答应了。不许再拖,今晚抓到鸡,明晚就要有鸡汤!不对,今晚抓到鸡,今晚的宵夜就是鸡汤。就这么定了,不许多嘴。」
                   说罢他就跳出门,跑到院子里把小鸡挨个捉到手里打量,「这只太瘦,到底是老鼠生的还是鸡生的?这只腿太细,腿细成这样还叫鸡么?这只的脖子太长,难看......」
                   苏凡明白确实是亏待他了,就由着他去闹腾。
                   于是,庄里家家都忙着修篱笆、补鸡笼,把鸡关在棚里不让出来。只有篱落大摇大摆地抱着那只芦花小母鸡满庄子晃荡。
                   庄里人见了替他着急。
                   「苏凡他表哥呀,最近闹妖精呢,快把鸡抱回去加紧看着吧,可别让那妖精给惦记上了。」
                   篱落抚着鸡毛笑得山青水绿,「没事儿没事儿,我还愁他惦记不上呢。」
                   人们无奈地摇头,没看见他怀里的鸡已经抖得眼都直了。试问世上哪只鸡在狐狸的怀里能临危不惧呢?
                   想到再过不久就能把怀里的鸡塞进肚子里,篱落的嘴角又止不住往上多翘了一分,怀里的鸡似是感应到了他在想什么,干脆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一起晕倒的还有正巧路过的巧巧姑娘、迎香姑娘、珍珍姑娘等等......
                   后来,苏凡发现这只狐狸老是莫名其妙跑到他跟前对他笑,半夜醒来也能对上他的笑脸。书生有些奇怪。篱落同样奇怪地背过身喃喃自语着:「怎么不晕呢?怎么不晕呢?」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现在,好容易等到了天黑,更深夜静,这时候人们都在炕上打鼾了,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间或听到两声野猫子叫声,或者不知从谁家屋子里传来的「想死我了......」、「嗯嗯......啊......啊......那里......不要......」、「哈......啊......好哥哥......快......快......啊......」的暧昧呻吟,想要听得更仔细些,却越来越模糊,渐渐听不到了。
              


              24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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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伏在墙头上的狐狸冷哼了一声,收回心神继续盯着墙下正独自漫步的小母鸡。
                     都已经三天没动静了,今天就是专门来钓你出来的。老子就不信你撑得住!
                     他早就去各处看过了,凡是被偷过的人家鸡舍里都有股淡淡的狐臭味,别人闻不出来,可瞒不过他篱落,定然是同族无疑。
                     曹寡妇家的下蛋鸡,老子半个月前就看上了;齐老头家的黑母鸡,老子去他家吃饭一小半是为了看它;还有张鲫鱼家的大公鸡,老子想它那两条腿想得梦里都流口水了......
                     哪个不要脸的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摆明了就是不买他篱落篱大爷的面子么?篱落想着,有点被下了下马威的耻辱感。
                     月上中天,道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小母鸡显然也困了,缩在墙根下打瞌睡。
                     没多久,天边又飘起了小雨,雨势不大却密。不消一刻,素白纱的衣裳就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得紧。狐狸原就没有耐心,在墙上等得无聊,身上的难受渗到心里就升起了烦躁。
                     什么破天气!什么破地方!什么破偷鸡贼!累得你篱大爷狼狈得跟落汤鸡似的,抓到了先绑起来,泡染布缸子里浸上三天三夜,我看你不难受!
                     巷口走来一个人影,月白长衫油纸伞,一路行一路探头往四周张望着什么。行到墙下,看到了墙角边的鸡,便抬头朝墙上轻喊:「篱落,篱落,下来吧。莫要淋湿了。今晚就不要再等了,别淋坏了身子。」
                     雾雨朦胧,只看到他抬高焦急的双眼一遍一遍扫视这里,月白衫子的下摆上还有黑色的泥泞,必是这一路走得匆忙溅上的。
                     篱落立刻站起身跳下去,却故意拖慢了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他见了赶紧把伞递过来罩住他,又用袖子擦着他衣衫上的雨水。
                     「你来干什么?终于看书看腻了是不是?这个样子跑来,贼都被你喊跑了。」篱落接过苏凡手里的伞,竹伞骨入手温热,是他残留下的温度,手指下意识地摩挲,嘴上却不依不挠。
                     「我......对不起。可下雨了,我怕你着凉......」苏凡忙低声道歉。「哼!算了算了......」狐狸心里头高兴,转过身怕苏凡看到他脸上的笑,「也不看看你自己,打着伞肩上也能湿成这样......」
                     后面半句说得轻,苏凡没听清,问:「什么?」
                     「你......没什么。」狐狸觉得浑身别扭,迈开大步往前走,「还愣着干什么?回家,睡觉!」
                     「哦。」苏凡赶紧跟上。
                     正在此时,谁都没留意,一道黑影「嗖」地一下窜了过来,直扑墙角里被冷落了的鸡。
                     「小心!」篱落眼见得苏凡还懵懵懂懂正要与黑影撞上,急忙抛了伞回身去护他。
                     还是迟了一步,苏凡不及收势被黑影撞倒在地,重重一跌,月白衫子大半都沾上了泥。
                     那黑影似是也不曾料到如此,身形顿了一顿,正是这一顿,被篱落抓个正着。
                     「怎么样?没事吧?哪里疼?要不要回去贴张膏药?」篱落搀起苏凡,视线关切地上下打量着。
                     苏凡安慰他:「没事,没事,还好。」
                     一听书生说没事,狐狸便转开眼道:「叫你别愣着,偏不听。你看,差点就被你误了事了。」
                     「那你的手抖什么?」第三个声音插丿进来,清脆的童声,语气却分外嚣张。
                     「咦?」苏凡好奇地看着狐狸另一只手里的东西。
                     尖嘴、细眼、大尾巴。竟是只褐毛的小狐狸。
                


                25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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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什么叫!看本大爷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篱落气急,用力去掐小狐狸的脖子,小狐狸「呀呀」痛叫,一迭声叫着:「先生、先生......」
                       叫声凄惨,苏凡听得心疼,便要篱落松手,「它还小,别太欺负它。」
                       篱落不听。「小?年纪小,胃口倒不小!这段日子吃鸡吃过瘾了吧?说!是后山哪家的?不知道靠山庄现在是你篱落爷爷的地盘么?」
                       小狐狸脾气也不小,硬是忍着疼梗着脖子不说话。
                       「不说话是不是?那就带回家在房梁上吊着吧。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罢,篱落就一手捉着小狐一手牵着苏凡往回走。
                       「先生......」小狐狸不理他,只睁大了眼看苏凡。
                       苏凡刚要说话,篱落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干脆揽上了他的腰,「别理它!这小鬼主意多着呢。」「哼!」冲篱落翻了个白眼,小狐狸回头继续哀哀地看着苏凡,墨黑的眼里水气氤氲,「先生......娘亲......娘亲还在等我回
                       去......」
                       泪滴了出来,似是滴在苏凡心口上,忍不住拉拉篱落的袖子,「饶了它吧。」
                       「别听它的,狐族向来好演戏。」大狐狸一不留神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真的、真的......我家就住庄东边的小果林旁。呀......疼!」小狐狸说着不忘伸长脖子去咬篱落一口,反被篱落在额头中心狠狠地弹了一下。
                       「骗谁呢?庄东边小果林旁只住着管家大婶。哪来的你呀?还你娘亲......」
                       「管家大婶就是我娘亲!」小狐狸大声道,泪「扑簌扑簌」落得更凶。
                       「你?」苏凡吃了一惊,赶紧去把小狐狸抱来又放到地上。
                       「先生。」
                       「管儿?」
                       小狐狸就地一滚,竟变成了一个孩童模样,黑发垂髫,只一双哭红的眼睛透着些许琥珀色。仅见他唤了苏凡一声,就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娘亲病了,我没钱请大夫......先前的药都吃光了,药渣滓都来回熬了几遍熬得都没味儿了......娘亲吃不下饭......我就想......就想......」
                       「就来偷鸡。」大狐狸不客气地说,黑着脸看苏凡把小狐狸抱进怀里柔声安抚。
                       「莫哭,莫哭,这样的事儿,怎么不跟大伙儿说?」
                       「娘亲说,大家都不容易,不要麻烦人家。」管儿抽泣着说。
                       「好孩子......先带先生去看看你娘吧。」摸着他的头,苏凡想起了自己。
                       当年也是如此,父亲死了,就靠母亲给别人做针线艰辛度日。没日没夜地绣也换不来一餐温饱,母亲却因此染病。
                       起先母亲忍着不说,到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拉着他的手嘱咐:「不要声张。穷乡僻壤的,哪家不是紧巴巴地过日子?欠了人家的恩情,还起来就难了......」
                       自己似懂非懂地点头。看不过母亲日益消瘦,就趁着夜黑跑去别人家地里挖了些野菜捣碎成糊,可惜母亲未能吃下一口。
                       走进管儿的家,四壁空空只点了一根快燃尽的蜡烛,漆掉了大半的破桌子上放了三、四个大碗,走近一看,都是凉了的鸡汤。
                       「啧啧,好东西都浪费了。」篱落惋惜地说。
                       被小狐狸瞪了一眼,委屈地去看苏凡。苏凡拉着小狐狸的手说:「难为你了。」压根不理他。
                  


                  26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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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管儿进到里屋,只见床上的被褥微微有些起伏,想来人是病得憔悴不堪了。
                         「娘亲,先生来看你了。」管儿走上前去低声呼唤。
                         半天不闻响动。
                         「娘亲......娘亲......」管儿趴着床沿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已是哭声了。
                         苏凡在后面站着只觉得又回到十多年前,虚软得不敢去看。篱落见他这样,走过去看了一眼,冲他摇了摇头。
                         眼一闭,有什么滑过了脸颊,一片湿润。是谁握紧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引着他走到床前。
                         强自镇定了下精神,捏了捏篱落的掌心叫他放心。又搂过管儿,「你娘已经去了......后事你不用担心。」
                         管儿点了点头,又趴在他怀里哭了一阵。苏凡心中也是悲痛难抑,篱落不作声,只站直了身让他靠着。
                         经这一宿的周折,屋外已是大亮了。鸡鸣晨晓,山庄自梦中醒来,夜里的悲喜无声无息亦如生命流逝。
                         管家大婶的丧事是庄里人帮着办的,简单的薄木棺材、简单的豆腐席,大家象征性地吃两口再哭两声,叨念两句「也是个可怜的人」、「日子过得不容易」什么的就散了。
                         最后,坟头边只有披麻带孝的管儿还不声不响地跪着,苏凡和篱落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满天的纸钱被风托高到半空又打着旋儿落下,白蝶一般,只是多了份凄凉。
                         「娘亲......」管儿低低地唤了一声,嗓音沙哑,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管儿......你家管儿他,一年前就没了......都是我不好......」
                         一年前,溪水边。
                         后山上耐不住寂寞的小狐狸时常化作了人类孩童,偷偷溜下山来玩。久了,就与庄里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爬树、偷桃、挖野菜、逮蛤蟆......哪一样都比山上清苦的修行来得开心。唯独有一样狐狸不敢做,便是下河。
                         狐狸生性畏水,打死不肯靠近那清河一步,每回都是在岸边百无聊赖地帮着看衣服。人类的少年在水中如鱼儿般自在,欢笑、打闹,皆不与他相干,说不羡慕是骗人的,偏偏有人起哄。
                         「褐儿是胆小鬼!」
                         「褐儿比女孩儿还胆小呢......」
                         「褐儿,怎么不下河?下河呀......」
                         「褐儿,是不是害怕呀?难道你是不敢脱衣服的姑娘?哈哈哈......」
                         狐狸性子急,受不得嘲弄,涨红了脸跑到水边就要往河里跳。
                         「别听他们胡说。」处得最好的管儿游上岸来阻他。
                         他偏不听,赌气地一路跑到河下游。下游河水湍急,一路奔腾汇入靖江。
                         河水粼粼,在眼前一波一波地荡漾,怎么看都觉得会有怪物潜在水底,等他一入河就尸骨不存。
                         「褐儿、褐儿......」他跟着他一路跑来,一声声的叫声听在耳里就想起方才的笑声。
                         于是他牙一咬,眼一闭,腿一蹬,彷佛是回到了后山寒冷的冬季,浑身冰冷还伴着阵阵刺痛。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握在了掌中,恣意翻滚、戏弄着推往前,半点由不得他挣扎。又有一股力道加在了他的身上,拼了命地将他往后拉。
                         身体随波沉浮,感觉在一点一点上升。终于,能够大口地呼吸,体温慢慢地回复。他睁开眼,自己竟是在岸上。水里有什么一起一伏,被水流冲向远方。快要看不见时,那东西转了个身,管儿。
                    


                    27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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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停滞,心疼得彷佛长老手中的棘鞭正一遍遍地抽打上来。
                           变回了狐身在庄子四周游荡,慢慢从人口中听说,管儿只有个娘;管儿的娘得病了;管儿整整两天没有回家;管儿的娘急
                           得病更重了......
                           晚上在河边坐了一晚,什么都没想,心里清明得好似入了道。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破旧的木门,「娘亲,我回来了。」
                           往昔的情节一点点从口里说出来,一年来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压抑得辛苦。
                           「对不起......」坟前的人是管儿,也是褐儿。
                           苏凡走上去安慰他:「管家大婶人好,不会怪你的。何况,这一年你也替管儿尽足了孝道。天晚了,你快起来吧。」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回后山吗?」篱落问他。
                           管儿站起身,慢慢道:「我的命是管儿救的,那我以后自然就是替他活着。」
                           苏凡点点头,「你放心,这事我们不会与第三个人说。只是你一个孩子一个人住总是不妥。不如......」
                           「我们去和族长商量,找个好人家收留你。」篱落眉尖一跳,赶紧拦下他的话。
                           「这......」苏凡疑惑地看着篱落,大狐狸心虚地别开眼看天。
                           「先生......」小狐狸察言观色,只拉着苏凡的袖子。
                           「喂!小鬼,少在你篱大爷面前耍花样!」大狐狸想拉开他揪着苏凡的手,小狐狸打蛇随棍上,干脆抱住了苏凡的腰。
                           「先生,管儿现在没了娘亲,是无家可归了......先生当真忍心让管儿寄人篱下么?」
                           苏凡为难地看篱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而且与你又是同族......」
                           「哼!」篱落转过头,恰好看见抱着苏凡的小狐狸冲他得意地一笑。
                           想要转身就走,苏凡伸手牵住了他,篱落脸上一红,趁苏凡不注意,在小狐狸肉嘟嘟的脸上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小鬼瘪了瘪嘴没敢哭出声,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算了,以后就权当书呆子多养了只鸡。篱落安慰自己。
                           因为小狐狸的介入,大狐狸的逍遥生活彻底结束。
                           有时,大狐狸坐在椅上无聊地看着院子里的鸡。想着是把杂毛的那只蒸了好吃,还是把黑毛的那只红烧了才妥当。
                           小狐狸就端着个盆满院子给鸡喂食,摸摸那只的毛再碰碰这只的冠,完了就从鸡窝里摸出两、三只刚下的蛋跑去给苏凡看,「先生、先生,你看,黄毛今天又下蛋了!」
                           苏凡就放下书抚着他的头夸他:「管儿是越发地懂事了。」
                           「那是先生教得好。」小狐狸马屁功夫一流。
                           果然,苏凡的笑容更大了,抱起他放在膝头,「今天的功课可曾背会了?」
                           不一会儿,那边笑声不断,好一幅父子天伦图。这边的篱落红着眼看着,随手又是一墙爪子印。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小母鸡摇晃着身子在跟前走来走去,淡金色的狐眼一瞪,小母鸡搧着翅膀飞上了高高的墙头。
                           那边苏凡转过来对他笑着招招手,篱落忙把手里的草根扔了,狗腿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看小鬼写书法。
                           「难看,跟鬼爬似的。」篱落毫不客气地评价,抢过笔在纸上「刷刷」几笔,「看,这才叫书法,知不知道?还不去把它裱起来挂着?」
                           「果真有些古人的品格。」苏凡看着他的字点头。
                      


                      28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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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狸回过头来冲他扮鬼脸,大狐狸扬扬得意地赏他一个毛栗子。
                             吃饭时,大、小狐狸在桌上打成一团。凤爪、青菜、土豆丝、蛋花汤。书生一声不吭地吃着跟前的青菜,大、小狐狸争论着各自该占有多少凤爪和炒土豆丝里的肉丝。
                             「蹭饭的小鬼滚一边去!」
                             「蹭饭吃的老鬼也滚一边去!」
                             「偷只鸡也能被逮到的无能鬼不许多嘴!」
                             「连只鸡也不敢偷的才是无能鬼!」
                             「警告你,别把本大爷惹急了,不然本大爷让你家那个矮老头长老来教训你!」
                             「告诉你,别把小爷我逼急了,不然小爷去让你家那个棺材脸大哥来教训你!」
                             「......」
                             最后还是要让苏凡来行使分配权。
                             「苏凡、苏凡,凤爪本就是买给我的对不对?」
                             「先生、先生,我今天的功课全背会了。」
                             教书先生暗暗叹一口气,柔声对一脸委屈的大狐狸说:「他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吧。」
                             这一点分走了大狐狸大半的鸡爪,于是为了补偿他,土豆丝里的炒肉丝分他一大半,蛋花汤一人一半,炒青菜必须把分到的配额吃完,不然鸡爪就全部归对方所有。
                             小狐狸欢呼一声低头津津有味地啃鸡爪,大狐狸咬着碗边对自己说要忍,一定要忍。苏凡见他这样,就又偷偷把自己的那份肉丝拨到他碗里,篱落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伸到桌子底下去握苏凡的。
                             以上的都能忍,最不能忍受晚上睡觉时,那小鬼居然爬上他和苏凡的床!
                             「娘亲......先生......娘亲......先生我又梦见娘亲了......」
                             每晚每晚,刚睡下不久,篱落的爪子还没有搭上苏凡的身,小鬼就开始这般哭着跑上来。苏凡就起身去抱他,小鬼边抹着泪边往他怀里钻,苏凡只能无奈地看他,那眼睛里写得分明:他还小,你就让让他吧......
                             于是在苏凡感激的眼神和小鬼得意的笑容里,大狐狸抱着铺盖,被赶到了堂屋里临时搭起的竹板床上。
                             月明星稀,能听到屋外秋虫的鸣声,生命力顽强的蚊子「嗡嗡」叫着在耳边盘旋。
                             他泄愤似的「啪—」地一下打过去,雪白的墙上就多了一具红艳艳的尸体。再起身去拿抹布抹了,书呆子爱干净,总是这般做的,复又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咬着被角翻来覆去没有想睡的意思。
                             死小鬼,没事跑来打扰他的清静,一定要寻一天把他塞进锅里和鸡一起炖了!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给他掖被子,赶忙伸手去抓他的腕,一使劲就把他拉进被窝里。
                             「你......」书呆子红着脸挣扎。
                             「嘘......吵醒了小鬼我可不管。」满意地看他停止了推拒,于是搂得更紧些,胸膛贴着胸膛。
                             果然,还是两个人睡暖和。
                             大树下的龙门阵总是如此热闹,苏凡和小鬼都去学堂了,狐狸趴在树上听八卦。
                             「东庄的二妞生了个女娃,小名叫妞妞......那脸蛋子出落得有些像她们家隔壁的二子。」
                             「老钱大爷昨晚走了,上了八十的人,算是喜丧,看来是要请全庄的人吃席的。」
                             「都说走街串巷卖胭脂的贵武在外头有女人了,可你看,他媳妇一病他不巴巴地在家里守着?」
                             「可不是,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哟!他媳妇这招可真叫厉害。」
                             「没错没错,现在他对他媳妇可好着呢。前一阵那女人来他家闹过,被他给轰走了。」
                             「前儿我还去他家串过门子,他都说了,从前是他不珍惜,现在他媳妇这一病才发觉心疼了......」
                             狐狸支起耳朵仔细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头。
                        


                        29楼2010-05-3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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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念他病着心情不好,就一味迁就他。只是忧心忡忡着,「大夫都说是小病,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呢?」
                               「估计是诊错了。」管儿啃着迎香姑娘刚送来的脆梨悠闲地说道:「你看他,发寒、头晕、乏力,还没事瞎折腾,不是鸡瘟是什么?
                               「最近邻庄正闹这个,定是他嘴馋,偷吃了人家的病鸡了。鸡瘟没得治的,得赶紧找个地儿把他埋了,这病严重起来是要害人的。」
                               苏凡听得半信半疑,伸手去探篱落的额头,还是烫得吓人。
                               躺着的人急了,一个挺身坐起来,「死小鬼,吃你的去!你才饿得偷鸡吃呢。」
                               「哟,这精神怎么说好就好呢?」小狐狸不理他,把梨啃得「咯咯」的响,一个劲儿地笑得奸诈。
                               苏凡不去看他们斗眼神,起身去了堂屋。「我等等让纪大夫再来看看吧。天也快黑了,管儿,我们吃饭。篱落,你的病忌
                               油腻,那些鲫鱼、排骨都沾不得,我去给你煮点白米粥。」
                               狐狸眼睁睁地看着一桌子好菜好酒一一进了小狐狸的口,又是一通猛咳。于是越发地闹别扭,嚷嚷着药苦,再也不肯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
                               苏凡耐着性子劝他,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他一偏头嫌烫,又收回来吹凉。他篱落大爷方才低下头喝了一口,又咂着舌头喊苦,再不肯把剩下的喝了。现时家里没有蜜饯,苏凡就去厨房拿来了熬莲子汤的冰糖,一颗一颗递进他嘴里。
                               他伸出舌若有似无地在他指上舔过,扫过的地方便能热得烧起来。他却笑了,淡金色的眼睛促狭地眯起,眼角翘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恶心。」被忽视的小狐狸跳出来,抢过苏凡手里的糖,抱着一屁股坐上大床,瞪大了眼睛凑到两人中间来回看,「你们继续。」丢一颗糖到嘴里,嗯,甜!
                               「我、我去煎药。」苏凡哪里还坐得下去?窘着张脸逃也似地走了。
                               房里剩下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笑咪咪地看着对方,比谁的眼睛更大更亮。
                               「小鬼,你给我安分些。」篱落一脚把管儿踢下床。
                               「哎哟!老鬼,现在不安分的是你吧?别以为你装病没人知道。」小狐狸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哟,看出来了?」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尖蓦地伸长,寒光点点。倚着靠垫的狐狸眼角含笑,脸上分明起了杀意,「死小鬼,你最好让你的嘴严实点儿。」
                               管儿看着不禁有些腿软,咽了咽口水强撑起场面,「病老鬼,你最好让你的谎话编圆点儿,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看你怎么着。」
                               撂下了狠话,管儿就赶紧抱着糖罐子兔子似地跑出去,「先生、先生,大夫前个儿说药里要多加一倍黄连,这样好得快。」
                               后来又找了几回大夫,望、闻、问、切,耗了不少时辰,却仍是那句:「要好好调理。」就没了下文。
                               苏凡千恩万谢地送走纪大夫,回头看着院子里的鸡看了好半晌。
                               进屋时篱落正支使着管儿捶腿,「重了,轻了,上边,下边......」一会儿一个主意。
                               小狐狸被惹毛了,甩出一句:「小爷不伺候了。」就抱着糖罐子跑到边上掏糖吃。
                               苏凡走过去先把他的糖罐收了,「都吃掉一半了,再吃就要牙疼了。」
                               又问篱落:「好些了么?」
                               篱落便虚弱地躺着说头晕、眼花、手都没力气抬了。
                          


                          31楼2010-05-3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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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便说:「是该补补了,今晚炖只鸡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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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就去院子里抓了王婶先前送来的那只芦花小母鸡。毕竟是被大小狐狸别有心机地好生养了两、三个月的,刚来时还瘦骨嶙峋地,现在却肥肥大大圆圆润润,捉在手中着实沉了不少。
                                 都拿起刀了,却下不了手。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是说对了。苏凡看看鸡,再看看刀,自小也读过佛经,实在没这份心肠杀生。
                                 最后还是管儿动的手。手起刀落,那鸡还来不及鸣一声就再叫不出来了。
                                 「杀鸡都不行,还怎么做狐?」后来把这事说给篱落听,大狐狸不以为然,「下回,我杀给你看,保证一点血都溅不出来。」
                                 苏凡没应声,想着下回他要吃鸡时该怎么搪塞。
                                 还是回到这边。
                                 为了这汤,苏凡还特地去请教了隔壁的王婶。
                                 褪毛、掏肚、洗净、下锅、放料。些许人参、些许枸杞、些许留着过年的火腿丝,又切了些同样预备着过年用的咸肉,还有笋丝、香菇、扁尖、葱花......等等等等,一并闷进锅里慢慢熬。添柴加火,他拿把扇子不紧不慢地摇。
                                 摇着摇着,丝丝缕缕的香味就开始在屋里弥漫开来。
                                 听到后面有响动,就回过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拿着个空碗,正蹲在门边吸着鼻子咬手指。
                                 这一锅鸡汤吃得香甜,不一会儿工夫,桌上就只剩下鸡骨头。碗底并着锅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篱落嘴里说着:「到底是书呆子,炖锅鸡汤也炖得个寒酸的样子,火腿放了几根都能数出来。」下手却不含糊,一径和管儿争抢。苏凡不理会他们,坐在边上静静地喝汤。
                                 直到晚上做梦时,管儿还叨念着:「好吃,真好吃......」
                                 苏凡笑着哄他睡了,转身进了里屋。
                                 篱落正趴在床上胡乱翻着他的书,一本一本,地上也散了一地。于是一边收拾一边问他:「好了?」
                                 「嗯,好了。」篱落低头看书。
                                 「不装了?」
                                 「嗯?」篱落抬头。
                                 苏凡没有理他,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说:「我今晚和管儿睡。」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篱落有些惊讶,慢慢地低头,书上写着:「......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熏以桂椒,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
                                 苏先生是真的生气了。入秋的天气一天凉过一天,苏凡也跟这天气似地,脸上是温温和和的笑,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疏离,再不像从前那般有暖和的感觉了。
                                 时间一长,不只是篱落,庄里的人也觉得不对劲。王婶就跑来跟他说:「苏凡哪,这是怎么了?老是一副闷着什么事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跟别人说不得,跟你王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凡笑笑说:「没事,我没什么。最近晚上看书看得晚,白天觉得有些困。」
                                 王婶半信半疑,动了动嘴不再往下问,只嘱咐他别那么用功,别仗着年轻就折腾自个儿。
                                 苏凡一一点头应了。
                                 回到家时,看见篱落正盛了些小米蹲在鸡舍旁喂鸡,嘴里还喃喃地说些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见他抬起头来看自己,苏凡就转开眼一声不响地进了屋。
                            


                            32楼2010-05-3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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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活不过冬天了。」篱落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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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屋外喳喳呼呼地喧闹起来,管儿就进来说是贵武死了。
                                   苏凡惊异地看篱落,篱落说:「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
                                   管儿也跟着点头。
                                   又过了几天,冷不丁地大冬天打下一道雷,正中贵武的屋子。人们看得胆战心惊,赶紧都跑去看。却找不到贵武他女人,翻了大半天翻出一具焦了的骨架,上面还裹了些破碎的人皮。
                                   人们方才知晓那女人竟是女鬼裹了人皮变的,都说怪道美成那样。
                                   贵武恐怕是在卖胭脂时被她勾上了,鬼迷了心窍,就骗她老婆的嫁妆好跟她双宿双栖。他老婆怕也是他弄死的,亏他那时候还哭得跟真的一样。后来得了手,想来女鬼也腻了,就掏了他的心。
                                   只是怎么又打了道雷下来?没人说得清,就异口同声地说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才收拾了她。
                                   因这事,庄里颇热闹了一阵,大冬天地还捧着个手炉,聚在掉光了叶子的大树底下议论,甚至还有邻庄的专程跑来听新鲜。
                                   狐狸怕冷,没有去凑那热闹,就在屋子里围*炉一件件讲给苏凡听。
                                   「他前面那个媳妇倒不是他弄死的。是自愿的。招灵幡上有黑气,那是人死了魂魄在上面团着。凡是这样的,必是生前作了法,甘愿用命来求什么的。死了后不能转世,魂魄就在外游荡直到灰飞烟灭。那道雷就是这么来的。」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终究没保住贵武。」苏凡惋惜。
                                   「那也是他活该。」篱落喝口热茶道。
                                   苏凡便想起那首《上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对他确实是爱到深处无怨尤了。」
                                   「她又不知那是女鬼,我看是妇人的嫉妒吧?」篱落不以为然。
                                   「嫉妒也是出自爱心,如若恨到如此地步,想见她对贵武亦是爱到不能,即使灰飞烟灭也要记得他吧?」
                                   篱落听出苏凡话中的敬佩,不由得凑到他面前,一双眼细细地打量他,「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真信?」
                                   「你不信?」苏凡反问他。
                                   「天荒地老的事,不到天荒地老谁也不知道。」篱落看着窗外,手中的茶盅袅袅散着热气。
                                   苏凡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窗子都蒙了水汽,迷迷糊糊只看见白雪皑皑中一树红梅光华灼灼。
                                   冬季农闲,家家都烧热了炕头,关起门来足不出户。学堂也放了假,苏凡便终日窝在家中看书写字。
                                   起先管儿还闷得荒,三天两头地跑去找庄里的孩子玩耍。篱落也嚷着没意思,晃出去逛一圈,东家喝口茶西家嗑把瓜子,顺手又带回来两小坛家酿的土酒。
                                   「人家是客气,你怎么真就当了福气?」苏凡觉得自己越发不好意思见左邻右舍了。
                                   篱落听得不耐烦,小酒盅递过来堵他的嘴。苏凡半推半就,拗不过他抿了一口,酒性激烈,脸皮子上薄薄发了层汗。
                                   狐狸笑得开心,眉梢翘动,舌尖一勾,杯沿上的酒渍舔得干干净净。
                                   入喉的酒就在苏凡腹中火辣辣地烧了开来,星火燎原,浑身软得使不出半点劲。
                              


                              35楼2010-05-3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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