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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玉树☆梨花雪‖四海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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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唐听了一怔,这才被众人和哄着走开。
这边燕顺不忘回头关照,“黄都监,烦你照管花知寨。”又无奈长叹一口气。
黄信点点头,小心搀起花荣去内室。
这边草厅内,王英才挽住刘唐的肩背,还跌足嗐气的。
秦明坐下来,低着头,神气严肃。
郑天寿怔怔望了大家一时,向燕顺压低声音问道:“那……花知寨不会有事吧?”
燕顺板着脸,摇摇头,却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众人相对怅怅一时,刘唐重又开口道,“俺看……寻那宋公明之事,待日后俺回梁山告诉天王哥哥并俺们军师再计较不迟;现下俺也有一句要紧的话,就是这清风山的安危。”
燕顺抬起头,“刘唐兄弟说得是。此番俺们恁般大弄,不独惊动清风寨并青州,连秦总管、黄信兄弟、花荣兄弟全都上山落草,那慕容狗贼怎肯罢休,若上报朝廷,惹来大军来到,便是众兄弟了得,俺这小寨怎好长久周旋……”
王英与郑天寿都相对点头。
秦明拧紧眉头,只不说话。
刘唐道,“俺却才上山来,见到兄弟们,听你们说这几日缘故时,心里已有个计较了,不知中你们的意不中?便是俺们那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山上是大寨宛子城,又有蓼儿洼,四面好条大水环绕,真如江海一般,地势再未见这样绝妙的。就算再多的官军来剿,谅也不能奈俺们如何;现下又有天王哥哥做得大头领,俺们军师捭划,众兄弟齐心协力……总有三五千军马,官兵捕盗,那里敢正眼相觑!俺们梁山只愿招纳江湖上好汉,一同做番事业。我看众家兄弟不如一发随俺投梁山泊入伙,到时兄弟们日夜一处,再不用忧那些鸟官兵,岂不快活!”
秦明一听,有些不自在地干咳几声,所幸没人着意。
王英道,“刘唐兄弟,俺们知你是好意,俺也自然愿同兄弟日夜一处。这事本是千好万好,再无不妥的;但只有一件,俺们这清风寨,不过青州地面一个屈屈的小去处,俺们哥仨,也不过江湖上一般的人物,你那梁山泊大寨,要说小觑我等,敢怕也是有的……亦且这里秦总管、‘镇三山’、花荣几个,原是官军出身……俺们哥仨理会得他们,你那梁山泊本是江湖上掌舵的山头,怎肯眷顾?因这几项事上,俺自想着,也还有些踌躇。”
燕顺与郑天寿也思索着点点头。秦明垂着头,更是皱着眉,甚至于苦着脸了。
刘唐听他讲完,并不急着接话,只是走上前去,与王英相拥片刻,退回来,又与燕顺、郑天寿,以至秦明……一一相拥;秦明更是一怔。
刘唐这才从容道,“你众位兄弟,是当俺梁山泊,是朝廷一样的去处,要看人眼色、伏人威势、分人高低贵贱,恁地过活么?俺也不如俺们军师恁样会把些体贴的话儿出来,俺只教众位兄弟放心——俺们天王哥哥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只要决心不伏官家的狗朝廷,便不分贵贱、不问出身,都是心意相通的一家人!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俺们那梁山兄弟、也算上俺刘唐,无一个不如此想,更无一个不如此行的!”
“说得好,兄弟!说得好!”燕顺率先喝起采,“兄弟,既然如此,俺燕顺第一个情愿投梁山去!”
郑天寿笑道,“俺和燕哥哥一样想,自是情愿!”
王英举起手,拍着刘唐的肩背,也笑起来,“兄弟,俺肯定愿意!俺还想和俺刘唐兄弟日夜一处呢!”
大家哄笑。
“俺也愿意,俺也愿意……”那厅上厅下的小喽啰,纷纷振臂高喊,有的已按捺不住的涌过来……
只有秦明暂且沉默。众人转回头来,看看他显得有些复杂的神情。秦明也抬头,发觉刘唐望向他的眼神并无任何异样,也似未有任何似曾相识的疑惑之意;他终究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便点点头,“秦明自然愿往。”
刘唐笑道,“这便好了。俺这就去找黄信兄弟并花荣兄弟说说去!这个花荣,俺也去瞧瞧他到底如何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22-07-31 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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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行当都装点完备,车马也聚齐了,众人便各自整束,往清风山下去;只有燕顺、王英与郑天寿三人,暂且驻足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山寨里,凝目四望。
    其实这是一个与平常并无二致的、静好的冬晨。日光透入空寂的草厅,映射着微尘在空中留连飞舞;晨风带起栅外松涛阵阵,好似人将离别时,吹拂在心下的、空灵清澈的回声……
    王英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语气却比平日慢了些,“俺说么,果然叫做‘清风山’,便是这冬日里,也真个好风……”
    郑天寿也轻轻喟叹,“矮虎哥哥说得是啊……”
    燕顺望着郑天寿顺下眉睫时,不舍的神情,便过来拍拍他的肩,“兄弟,这么多年了,如今要走了,还是会有些难过吧。”
    郑天寿却微微摇头。他从山前郁郁松林间移开目光,转头凝视草厅前的牌匾,轻念,“清风结义……”释然的笑容于唇角慢慢浮现,“哥哥,清风山虽教人不舍,但相较这片山林更教人珍视的,是同聚这片山林的兄弟们……清风山也好、梁山也罢,只要兄弟之情常在,家园便常在;俺自知,不论昨日属于俺们三人的清风结义,还是明日与更多人、更多故事有关的兄弟之情,都足以让人虽身处四海,也能感到安心……”
    三人慢慢相对走近,将手合握在一起,又渐渐相拥一处。王英道,“兄弟说得是。只要情在,家园便常在。”
    燕顺已然含了泪,他缓缓道,“是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只要与俺们兄弟一处,纵情四海,天地容身,江湖到处可以为家……”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22-08-01 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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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山的人马自下山以来,过了五七日,迤逦已离青州远了。刘唐早使人飞马先至梁山泊传信。那清风山上愿意随去的小喽啰、与秦明带来的人马并在一起,也有三五百人、二三百匹好马,再带上各人老小与行李车子,扮作收捕梁山泊的官军队伍,分成三两队行进。刘唐在前带路,燕顺、王英、郑天寿和他一处,一边在马上叙话来着。
      郑天寿道,“刘唐哥哥,闲常也听你讲过那梁山晁天王、军师,林教头……并许多头领,只不曾闻得个首尾备细。路途无事,你且与我们兄弟仔细说说。”
      他提起这话,不独燕顺、王英,连那随后的小喽啰,也渐渐跟上,都要来听。
      刘唐兴致勃勃,“好!那俺这番就好好儿和你们说上一回。”遂自初时,梁山如何为王伦等人经营,次后林冲来到,再后来晁盖一行七人又如何因那“生辰纲”事发,上得梁山……直至目今的原委都细述一遍,滔滔不绝,“俺们梁山,现下算上俺,总共十二位头领。那杜迁、宋万,并朱贵虽是以前听从王伦那厮,林教头火并王伦之后,他们三个便随顺了。这三个都不似王伦心性褊窄,却都是义气实诚的兄弟,想当初,王伦排挤打压林教头时,他三个都有不平,只是碍着情面,如今自然与俺们过得好;朱贵兄弟一直在山前开作眼酒店,探听消息,但凡上下山人等都要从他那里过;他是个最为和气不过的人,待兄弟们温和周到,办事妥贴,自不必说,样貌又好生济楚——分明做着打杀劫舍的勾当,却生得浑似花枝一般!是了,就和这天寿兄弟不差什么,只是年长些,见得更稳重些……到时你们一见便知。”
      众人又是笑,郑天寿也只得笑笑作罢。
      燕顺又问,“咦,刘唐兄弟,你往常不是说,当日一同劫那‘生辰纲’的总共八个人,怎么却才又说七个?”
      刘唐笑道,“俺们劫取‘生辰纲’的兄弟,真确的是八个人,只是俺们投托梁山那时,其中一个帮衬的‘白日鼠’白胜,已被官府拿住,押在济州大牢;后来天王哥哥坐了大头领,军师设法,这才把那白胜搭救上山;俺们当日一同上山的七人里,天王哥哥年长,原是郓城县东溪村保正,为人最是仗义疏财,江湖闻名,想必兄弟们早知,便唤作‘托塔天王’晁盖。”
      众人答道,“晁天王自是闻名久矣,你且说别人。”
      刘唐接着道,“又有一位全真先生,唤作‘入云龙’公孙胜,不独诸般武艺娴熟,最是精通奇门玄术,腾云驾雾;只是仙风道骨的人,闲常有些少言语,兀自神神叨叨……再有阮氏三兄弟,原是郓城县石碣村渔民,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这三个都是惯会水里工夫,俺们梁山水军全赖他们;说到俺们军师,唤作‘智多星’吴用……俺说了只怕你们不信,军师真当是个神仙样人!”
      王英便笑,“怎见得便是神仙样人?莫非也是一位会法术的全真道长?”
      刘唐也笑道,“全真道长?军师比全真道长还能耐呢!俺们军师,论样貌、论智谋、论言语、论行事、论脾性,都好似那天上神仙呐!俺八个当初劫取‘生辰纲’,还有后来山寨一举击溃济州府大军围剿,声威大振……都是他定的计;俺们梁山,军师上上下下,百事捭划,竟没一样不周全、没半个值得挑拣之处!俺们山上兄弟,自天王哥哥,至一般的孩儿们,没一个不喜欢他、没一个不想和他要好的……”
      大家都不信,正要再细问,却隐隐听得前路传来锣鼓响声;刘唐手搭凉篷,纵目眺望,道,“前面路边,两旁生成一双高山,俺记得唤作对影山,也是个强人的去处。”
      众人远望那两座山,虽不甚高大险峻,却似左右镜像般耸于驿道两侧,那山形地势,一般无二,都道,“这两座山生成得有趣,山名也取得对景。”
      早有小喽啰知会后面队伍。秦明、黄信,花荣几个听说有强人,也赶上来了。大队便作一处,小心前行。到了那对影山下,早见一簇人马,约有一百余人,从驿道东边山头急急下来,前面簇拥一个骑马的年少壮士。头上三叉冠,金圈玉钿;身披锦织团花战袍;甲如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匹胭脂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生得背厚腰宽,面阔神凝,粗朗的气势很配他通身烈焰般的颜色。背后小校,尽是红衣红甲。他立在山坡前,大叫道,“兀那郭盛,俺‘小温侯’吕方在此,今日可敢与俺见个输赢?”
      只见驿道西边山头,应声奔下来一队人马,也有百十余人,为头的是一个与那人年纪相仿的少年,外貌有别,面目俊秀,玉树临风。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披素花战袍;镔铁甲似千点寒霜;坐下一匹白玉马;手中轮一枝银色画戟。背后小校,都是白衣白甲。他指着东面叫道,“兀那吕方,俺‘赛仁贵’郭盛在此,今日便与你见个输赢!”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22-08-02 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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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都是素白旗号,那壁厢都是绛红旗号。只见两边红白旗摇,震地花腔鼓擂。两人各挺手中画戟,纵坐下马,就中间大阔路上交锋。但见得绛霞影里,卷一道冻地冰霜;白雪光中,起几缕冲天火焰。正似山茶和梅蕊争辉;李粉共桃脂斗彩。左右红云侵白气;往来白雾间红霞。煞是好看。
        远处众人观战,不禁遥遥高声赞叹。
        却见他二人举起画戟相交时,吕方戟上的金钱豹子尾与郭盛戟上的金钱五色幡搅作一团,解拆不开;他二人只得各自用力拽动画戟,那戟上的绒绦许是已成死结,越是系紧,偏生绳绦又分外结实……反而因他二人使力,拉扯得相互靠近,忽有一刻抵面……二人都是一怔,尴尬地错开脸……
        众人正看得入神,眼见此状,复又生趣,一片哄笑。黄信推花荣,“喂,你何不与他二人解拆?”
        花荣听得,虽然脸上仍是一派郁色,沉闷不答,只依言拉弓搭箭,只见那箭“倏”地飞出,擦过那二人相互挨近的面庞,不偏不倚正好儿射穿那绒绦结住之处;霎时分开那两枝戟,吕方、郭盛二人还未来得及放松力气,几乎同时翻身落马,抱着戟摔得灰头土脸的;此时清风山队伍与他两个背后的红白二队统被花荣那箭惊得呆了,不觉漫山弥路地喝起采来。
        黄信一边也夸赞,一边又笑道,“花荣,只道你神箭,却不当教他们吃一交……”
        那边吕方、郭盛二人忙忙起身,一同飞奔到这边来,都向花荣拜道,“愿求神箭将军大名!”
        花荣却默默握了弓,沉默不言。
        黄信看看花荣,只得代为笑答道,“两位好汉请了。这位神箭将军么,便是清风寨知寨,江湖上人称‘小李广’花荣。”
        吕方、郭盛听了,忙又连连拜道,“果然好个‘小李广’!”却听到其余众人大笑。
        吕方、郭盛二人不解道,“有什么好笑之处么……?”
        王英笑答道,“俺们兄弟在此看你们多时了。你二人一红一白,样法儿声势、画戟武艺,说话行事,色色一般无二,正是一双对影,又占住这对影山,你们还道不好笑!你二人若非一对双生兄弟,便是那什么,天造地设,正好儿匹配,哈哈哈……”
        他二人立刻异口同声,“俺才不与这厮匹配!”
        众人更是大笑。
        燕顺问道,“我说一红一白二位好汉,却如何这般巧合,教你们在这对影山相遇?又端的恁般厮斗?”
        吕方先道,“小人是潭州人氏,本为贩生药到山东来,消折了本钱,不能够还乡,权且在这对影山落草;俺平生最爱学吕布为人,因此习学这枝方天画戟,江湖上得了个‘小温侯’的诨名;谁知这厮近日打俺这山下过,俺看他也使画戟,在人前显耀,抢俺风头,那能忍得?因此拦了他在此,比试戟法,不见输赢,定不要这厮过山去!”
        众人听了方才点头,郑天寿却问道,“吕家兄弟,听你言语,这两座对影山本都是你的,你既恼恨郭盛,却又为何任他一个单身客人,抢占西边山头、亦且又招兵买马,故意弄成和你作对气候……”
        吕方见问,不觉愣了,有些张口结舌,“这……那……全因……俺那不是……”
        郑天寿笑道,“俺因见你俩光景,如今却让俺来猜。原是你……因见郭盛远道而来,亦且势单力薄,无处安身,因此忧他仍依原路折返,才故意将西面山头让出来,使他安心在此与你每日放对?”
        众人听了,渐渐省过来,都笑起来。
        吕方红了脸,只好道,“俺也不会诓人。便是俺多年练戟,虽在此落草,却没个投缘的人说话儿,孤孤单单,到底无趣。那日忽见了郭盛……俺心下欢喜,明里却没作道理强留他与俺一处,这才假意激怒他与俺放对,又让出那西边山头,使他居住在彼,俺就想留下他……”他别过脸去,就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
        郭盛听了这话,竟是从来未闻之事,半日才张口道,“俺怎未觉出……俺还当你恼俺是真……”他说着丢了手中戟,伸过手去……却重重拍着吕方的肩臂,随之握紧……又连声道,“吕方……你何不早说。便是俺生在嘉陵,自小习学画戟,一向流落在江湖上,次后听得对影山也有个惯使戟的,俺便一径来结识,较量戟法,再有也想寻个投缘的人……却不料你一见俺就恁般发恼,俺心里又是气苦,这才故意和你放对。”
        吕方听了他的话,恍然之间,更是尴尬,“郭盛……我已知你的心了,都是俺的不是。只是你不当在这里就说出来,使他们众人都听得,教俺好不落人耻笑!”
        众人大发一笑。
        郭盛也随之“哈哈”笑了,一边上前亲切拥住吕方,“你已说了喜欢我,此时还忧得什么落人耻笑!”
        吕方还自羞惭,只一踌躇,也与郭盛紧紧相拥,那四方脸仍涨得通红,也释然的笑了。
        王英早上前来,也笑道,“我说么,你俩正好儿匹配,哈哈哈……”
        其余众人都跟着和哄。
        这里吕方、郭盛二人慢慢分开。二人仍相互握紧了手,又向众人拜谢,“多谢这位神箭将军、多谢众家好汉,替小人两个说合。”
        众人也忙答谢。两下头领相互讲礼,又相对剪拂了。
        吕方、郭盛两人都忙道,“原来都是江湖上闻名久矣的好汉,小人两个幸会!”又相询,“不知众位何往?”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22-08-02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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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顺玩笑道,“你哥俩儿未见俺们这旗上明写着,‘收捕草寇官军’么?”
          他二人哪里肯信,明知他玩笑,都笑着摇头,“若是那官军如众位兄弟这般义气时,俺们也不落草了。”
          郑天寿笑推燕顺,“燕哥哥,都是义气相投的江湖兄弟,哥哥就莫要胡说了。”便代为细述一番原委。
          吕方、郭盛听了,赞不绝口,都道,“我等今日有幸,天教我俺们兄弟两个得遇恁么多义气深重的好汉。如蒙各位不弃,俺们兄弟两个情愿舍了此处,跟随众位一同上梁山,只充当小卒便好!”
          众人听了,正是巴望不得之事。燕顺便问刘唐。刘唐一口应承,“好!吕方兄弟、郭盛兄弟,你俩若是这番跟俺们一同上梁山,天王哥哥没有不欢喜的!便是我等,从此能够日日看你们哥俩儿斗画戟了!”
          他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吕方与郭盛二人也相对笑了,又忙称谢,邀请大队人马一齐上山,商议晚间设宴畅饮、歇息了,从容再行。
          夕阳渐沉,日光浓缩成枫叶般的橙红色,那瑟瑟晚风也不显得寒冷了;众人并马,说笑着,一路往山上行去之时,郭盛更是策马靠近上去,伸过手……拍了拍吕方的肩;吕方没有转头,却自畅意地笑了,抬手触到郭盛放在他肩上的手,拿下来握紧,如此与他同行;那纵马持戟,并辔携手的两个背影,渐渐融进鲜妍浓郁的暮色里……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22-08-02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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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吕方、郭盛入伙后,一众人马分成几队,又行了数日,到官道旁近,酒肆渐多了起来。晌午时分,人马困乏,几位好汉便商议,将队伍分作几处,各自往投酒店,教小喽啰们吃酒歇息再行。如此议定,便分头寻处吃酒;燕顺、郑天寿与花荣三个一同,带了人马,收了旗帜,身边藏好利器,只说是一般客人与一队伴当,进一所酒店里来。
            三人先来到店里,环顾四周,只见客人不多,只占了三两副小座头;又有三副大座头,若与空余的小座头合计起来,勉强够他们三个带来的那些人马就坐。偏生其中一副大座头,被一个大汉占住。
            燕顺先吩咐下酒肉,又向酒保道,“我们的伴当人多,这余下的座头恐怕不够。”
            酒保看看垆边立地的小喽啰们,道,“客人说得是。待小人去与那单身客人说明白,看看可否教他移换那副大座头与众位坐。”说着过去,赔着小心打量那汉子,见他披着件皂绸外衫,裹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个纽丝铜环,桌边还搁着短棒等物,因忖度他是个公人,便顺着说道,“有劳上下,挪借这副大座头与他三位官人并那些伴当坐一坐。上下只一人在此,得罪请坐那边小一些的座头……”
            谁知那汉子听了,登时焦躁起来,“什么‘上下’!俺却不是什么‘上下’,也不认得什么官人!便是吃酒也有个先来后到,老爷不换,你待怎地?”
            酒保只得陪笑,“只当周全小人的买卖。上下一人须使不上这副大座头,那边小座头也济楚,换一换何妨?”
            那汉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鸟男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独自一个,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老爷也鳖鸟不换!高则声,大脖子拳不认得你!”
            酒保见他这样粗卤,惊出一身冷汗,不敢答话;燕顺见状,也惹起心头火起,大声喝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没得鸟吓他!”
            那汉一听,从座位里跳起来,抄起短棒便奔到燕顺三人面前。他生得八尺身形,与燕顺年龄相仿,一张淡黄骨查脸上涌起腾腾怒色,高声对骂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一个是沧州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一个便是郓城县的‘及时雨’宋公明,其余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
            一旁花荣忽听得宋江的名字,癔癔中,不觉身子一震;燕顺却不管这许多,怒气一发,那赤发黄髯都张开了,就近抄起板凳,叫道,“你这厮见过多少英雄好汉,走过江湖上几处地方,就敢说什么‘只让得两个人’!却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今番就先教你认得你燕顺爷爷!”不顾酒保阻拦,就将那板凳劈头打上去,那汉子一躲,短棒都磕飞了,尚且未及拾回来,燕顺就把住板凳,往他腿上扫去,那汉子一跤跌倒,燕顺便扑到他身上,也不摆什么招式,一通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头巾也掉了,鼻青脸肿,手脚瘫软,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继续骂道,“江湖上恁样多英雄豪杰,值得你这等鸟人钦敬的,何止你口里那二人?你也只此鸟本事,就自恃奢遮、羞辱酒保,还想把你燕顺爷爷也把来做脚下的泥?俺也行走江湖多少年,从未见如你这般狂妄无礼的厮!”解了气,便走过去唤郑天寿、花荣,并一众小喽啰落座吃酒。
            郑天寿称赞燕顺,又笑道,“他也是个没见识的厮,只是哥哥下手重些。素昧平生,又没仇怨,便是他言语冒撞,哥哥本不必计较。”
            燕顺道,“正好儿教他识些道理,哼!”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22-08-03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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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荣低下头,默默吃饭。
              郑天寿又瞧了瞧花荣,因见他仍是一副精神不济的癔症情状,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为花荣倒了酒,又拣那好块,向他碗里夹了好些肉食,“花知寨,你要自己爱惜身子才是。”
              花荣也不答言,只略点了下头,拈着筷,也不拘什么,一口口咽那酒肉。
              郑天寿转过脸来,和燕顺说道,“哥哥,你看花知寨这情形,恐怕是十分不好……”
              燕顺道,“还不是为了那宋公明,想不到这花荣竟恁般执念。如今我们又是行军途中,多少事不便。只得到了梁山,看看大寨上,有什么高明的法子,解一解他这症候。”
              郑天寿道,“原只能如此。只是你看花知寨,怎不教人担忧……也不忍得他终日这样……”
              两人正说话儿,那大汉已从地上扎挣起来,刚才那怒气早没了,走到燕顺面前拜道,“这位哥哥,小人方才言语,原是俺这些年所想,今日吃哥哥这一顿打、才教小人明白……先前那番寻思,真当是没有见识的胡言乱语,又狂妄可笑……哥哥,小人也曾立志,平生只要结交天下英雄,却从来不曾知,天下英雄何止那两人……小人自此省得了,深谢哥哥教训!”
              燕顺见他挨了打,却不记恨,言行真如赤子般直率可爱……也自动容,忙忙起身,扶住他道,“俺燕顺是个粗人,却才一时气忿上来,就动起手,我这天寿兄弟也才说了,我自知不妥……只是一件,江湖之大,到处英雄好汉自有,便是这小小酒肆里的酒保、客人,人人皆有足可称道之处;俺们行走江湖,只渴慕那些真正义气深重的英雄人物,不做那恃强凌弱的腌臜之人,便也算得堂堂好汉了。”
              那汉子听了,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哥哥是金子言语,小人今日十分受教。”忙与酒保赔礼,又与那些小喽啰好生搭讪过,转回来再与燕顺、并郑天寿、花荣斟酒,直道,“俺今日识得哥哥这般英雄好汉,情愿拜哥哥为师,早晚受教,习学武艺……”
              燕顺听了,“哈哈”大笑,满口答应,一边又道,“兄弟,跟俺可以,只是俺也不算得什么奢遮的英雄好汉,便是今番再不用做兄弟你脚下的泥,燕顺幸甚!”
              郑天寿在旁也笑道,“这位兄弟,你却才说天下只让柴大官人、宋押司两个,如今是否要改一改,再加一位‘锦毛虎’燕顺进去?”
              那汉子听了,只是挠头,跟着众人一起笑起来……
              几人重新剪拂了,坐在一处吃酒。
              那汉子这才备述一番原委,“小弟姓石名勇,江湖上也有个诨号‘石将军’,原是大名府人氏,前些年犯事逃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庄上。那柴大官人是大周柴世宗的孙子,家有敕赐丹书铁券,专爱招接天下好汉;俺在他那处住了好些时日,多听得江湖上人说郓城县押司宋公明大名,也愿去拜会一遭;前些时俺拜辞了柴大官人,来在郓城县宋家庄,却只见到他家宋太公并宋公明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那宋清告诉,宋公明因犯事走脱在江湖上,还与我一封家书,并若干盘缠,央我往白虎山孔太公庄上走一遭、或是清风寨花知寨处,敢怕是现下宋公明左右在这两处,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寻到宋公明,把这家书送到。俺如今正要往白虎山孔家庄……”
              那石勇提起这番话,别人犹可,花荣惊起道,“恁地说,哥哥竟也不在郓城县家中……你们……都只道他敢怕是往我那里去了……但我哥哥……敢怕是我再也见不到我哥哥了!”说着直眉愣眼的,支撑不住,重重跌坐下来。
              众人见了,已知不好,发声喊赶过去。
              郑天寿扶了花荣,见他浑浑噩噩的,只得拥着他坐在一旁,把些好言低声抚慰半晌。
              这里燕顺也自叹气,又向石勇道,“花知寨有些症候,都只为那里遍寻不着宋公明。”遂将相关一应事情因由说了一遍。
              石勇本来忽见花荣这样,兀自惊讶,此时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又瞅瞅花荣,是关切的意思,“那……花知寨没事吧……”
              燕顺道,“也是要快些赶到梁山,安顿下来,好生看顾他才好。”遂即又道,“石勇兄弟,既然你受那宋清所托,要送家书与那宋公明,想必他家有要紧的事要寻宋公明回去,此事耽误了不便。我看石勇兄弟既到了这里,不妨再去青州一带细细寻一回;敢怕是宋公明于路耽搁了,次后还要去青州也不一定。你看花知寨恁地记挂宋公明,便是梁山,也十分着意这事,就烦劳兄弟这一遭,早晚兄弟也来梁山相会。”
              石勇忙答应,“就请哥哥放心,小弟理会得。”郑重起身,“小弟已有决意,今番无论是否寻到宋公明,早晚俺都来投托梁山泊,为的是跟从燕顺哥哥,聆听教诲,习学本领,再有也如哥哥所言,多多结识英难好汉。事不宜迟,小弟即刻起行。”他与众人一一的拜别罢,又与燕顺握住手,相拥一时,“俺与哥哥梁山再会。”拴束包裹、绰了短棒,一径出店,往青州方向去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22-08-03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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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顺跟到店门外,目送石勇去得远了,回转来,见花荣已恢复了一些神志,似与郑天寿挨坐着叙话。
                其实只是郑天寿一人极力搜寻些言语安慰。
                燕顺踱过去,着意打量花荣面色。他的嘴唇没了血色,乌青乌青的,几乎与苍白的小圆脸儿溶为一体。他自从又闻得石勇带来的消息,发作起来,平静之后,竟形如枯槁,对周围的人事一概罔知罔闻。
                燕顺悄声唤郑天寿。
                花荣无动于衷。
                郑天寿起身与燕顺叙话,“石勇兄弟已往青州了?”
                燕顺道,“嗯,我拜托他再寻一寻宋公明,也尽尽心……便是这个石勇也恁豪爽,是个义气深重的好兄弟!”
                郑天寿点点头。
                两人又叙了叙花荣的事。
                郑天寿道,“俺只忧心花知寨他……”
                燕顺拍拍他的肩,“只等大家歇息了会合,赶早兵发梁山。”
                二人并肩,共同向门外一片响晴的天光望去,一边相互握住了手。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1楼2022-08-03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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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梁山泊时,是一个飘着微雪的清晨。
                  几位好汉纵马在队前,于茫茫雪景中,遥望远处驿道尽头,苍苍天际间如施淡彩般,牵出一抹墨绿的轮廓,便是镜泊环绕的巍巍梁山。环围山下的泊水港汊,向四处流淌伸展,如同铺散曳地的裙裾,在目力所及的地平线的方向,映着雪光莹莹闪亮。
                  大队人马望水泊方向渐近,只见那雪色里,一处枕溪靠湖的酒店渐渐于目前清晰起来。矮墙疏篱内,铺展开十数茅檐;店前依着泊岸的曲折之处,不设走廊,只有一排水亭,临水窗棂都是落地大小,窗前檐下一排红纱灯笼,在上下一白的雪景中,连成一条微微曳动的红线……
                  众人一边赏鉴,相互道,“这便是刘唐兄弟所说,山寨设的作眼酒店罢。”
                  忽然水亭其中一架窗户被轻轻启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窗前俯身探出来。那人戴着深檐暖帽,披着貂鼠外袍,向窗外伸出手去,取了一盏灯笼下来,小心拆下灯罩,低头吹熄里面燃了一夜的烛火,再把灯笼合好、挂上房檐;逆光的方向,勾出他清秀瘦削的面影;他的面庞靠近灯烛之时,暖橙色的烛光在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启的薄唇间跃动一刻,又在他轻吐的气息里、似为之倾倒般归于沉寂……
                  “朱掌柜——掌柜的——朱贵兄弟——”刘唐朝那个人影的方向,长声唤道。
                  那人转过脸来,轻捷跃出窗外,靴尖点着窄窄窗台,脚边即是汤汤漾开的泊水,那飘开的衣裾只在一浪复一浪的银波上曳展。他敏疾走至水亭尽头,在环绕酒店的青篱前迎上众人,微笑搭讪,“刘唐哥哥回来了。”又与众人相互见礼,“总算等到诸位好汉。自从接到刘唐哥哥传回信来,天王哥哥并军师他们都是日盼夜盼。快请店里歇息,已安排了酒食相待,避一避寒气。少时便有大船过来接众位上山。请——”又命小喽啰去好生料理带来的人马、家眷,并钱粮行李物事。
                  这里朱贵引他们入店,团团落座。原来那屋里尽是一式红漆座头,毡帘低垂,安了炉火,薰薰暖意如春。
                  朱贵亲为把盏,又与众人闲叙,一见如故。他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偏于长挑儿,腰细腿长,体态轻盈,衬得绵袍款款,唇上与颌下蓄着短须,眉目清隽秀洁,正如珀月里,摇曳纷绽的丹桂,一派清傲雅丽之姿,似是本应却人以远;实际自有暗香馥郁,那是他总也和气相待的态度,又似温慰的情致,教人亲近……
                  到此时,一路行来,一直暗暗疑虑的秦明,也渐渐开怀,他望着朱贵,搭话道,“朱掌柜,朱掌柜一向料理这作眼酒店,也是了得。”
                  朱贵笑道,“秦总管不必外道,也莫嘈了,只管直唤小弟名姓就好。”
                  秦明见他和气,拍拍朱贵的肩,正要借着话头打听晁盖等人诸事……
                  刘唐却道,“秦总管,你初来还不知俺们这掌柜的手段。俺们这梁山,但凡内外通达消息之事,多赖俺们掌柜的酒店。比如有那来投托的好汉,都要先来这酒店,全靠掌柜的周全;再有那一等多带钱帛、为富不仁的厮,官府往来向探的细作……但凡那些不尴不尬的人来在酒店,掌柜明里殷勤,轻则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重则登时结果。把那些该死的厮丢入后面的人肉作坊,剔骨剥皮,不中用的抛入泊里,中用的把来点灯熬油……”
                  他如此说,朱贵以为常事,仍与众人谈笑,一边又递酒与刘唐,“你也说得饥渴了,且请一碗。”一边顺便理了理他弄乱的衣襟。
                  刘唐却不觉,“哈哈”一笑,接过酒来,仰头喝干,也去拍了拍朱贵的肩。
                  众人听了,又打量了朱贵一回,都是称赞。
                  大家欢聚,酒足饭饱,起身向水亭上观赏那山水景色。
                  朱贵遂去墙上取了一把鹊画弓在手,搭上一支响箭射去,只听一声尖锐悠长的响声,随箭矢一起,瞬时便至那对岸的芦苇丛中。响声尽处,二三十只大白棹船行驶如飞,向这岸靠近;当先的一只船上,一个年少的汉子摇着桨,一边随意唱,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2楼2022-08-04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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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那六出飞花都飞遍,把那人间恶路盖不见;
                    看它才过朱门、穿绣帘,又飞入那败砖破瓦贫家院;
                    掩了雕窗玉栏,盖了瓮牖绳枢;
                    溅脏了香车花轿,洗净了茅草泥屋;
                    直下得飞絮满天银遍地,直下得毒蛇猛兽都退避;
                    直下得清平世界茫茫的白哟,闻说那穷冬的严寒何足惧——”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22-08-04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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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称奇。朱贵笑解释道,“这便是俺梁山上往来传递消息的法子。”
                      刘唐笑道,“这法子也是掌柜上山时定的,次后俺们七个投托入伙,军师也说好,就一直沿用。”
                      众人正相对称赞,那嘹亮的歌声在一泊的雪色里悠悠回荡,直至船只停在岸边,那唱歌的汉子丢了桨,从开着的窗户跳进来,玩笑似的拦腰揽住朱贵,脆生生喊,“哥哥!”
                      朱贵笑道,“小七来了,只管耍笑,快来与这里好汉们相见。”
                      刘唐已上前笑道,“这个便是俺山寨上的‘活阎罗’阮小七。军师吩咐的,南面水寨守把,再有便是专门与掌柜交接。”
                      那年少汉子听了,仍嘻笑不已,松开朱贵,与刘唐搭讪一声,转过身来与众人一一厮认剪拂了,欢喜道,“俺天王哥哥、军师哥哥……他们都在山上念得紧呐。俺们这就上船去罢,也不教那些外面的孩儿们冻着。”
                      朱贵笑道,“偏生小七最是急性。”
                      阮小七朝他一笑。
                      众人都笑着依言,相伴出了酒店,上船坐定。阮小七、朱贵,与刘唐一同指派小喽啰们料理带来的人马、家眷,并一应行李物事,安置妥当了。
                      阮小七依来时立在当先的船上,绰了桨,喊了声,“哥哥们稳坐,开船啰——”一桨荡开。他穿着一领衲袄,也披了些藤甲,衣襟却摊开来,露出坚实的胸肌一些轮廓,颈上又随意缠两圈围巾,头发乱蓬蓬的扎束一个鬏儿,勒了一圈各色螺壳贝类的抹额。年纪尚轻,约莫只在二十出头,凡裸露的肌理泛着强健的古铜色光泽。咧开嘴笑嘻嘻的,若是真见得好一副粗卤的模样,全因他生就爽直随性,根本不着意样貌风度等事,甚至一番大笑大说的举止,胡乱的穿着打扮,将他本来一派邻家少年的绰然之姿毁坏殆尽。此时他放声唱了一回,却解下自己的围巾,过来给朱贵围上,“这河上风大雪大的,哥哥不怕冷么……”
                      朱贵不觉一怔,就微笑了。
                      阮小七又笑道,“俺送与哥哥的,不许解下来啊!要么俺自恼了。”
                      朱贵听了,只得无奈的笑道,“既然是小七送与我的,我乐得收了。”一边说着,顺便伸过手去……给他紧了紧前襟,仔细理顺掩好……
                      阮小七也是一怔,又笑道,“哥哥。”
                      刘唐在旁见状,凑过来,向阮小七附耳道,“喂,上次你二哥五哥都说起,你和掌柜的……俺还纳闷呢,啧啧!”
                      阮小七笑着搡开他,“少胡说!教哥哥听见……哦,俺指的是朱贵哥哥……教俺朱贵哥哥听见,恼上来……”
                      刘唐笑道,“掌柜的恼这等事?呐,俺又不瞎,你俩呀……啧啧!”
                      二人正说笑,却见东西两边又划来两只小船,那东边船上,一个裹着花头巾,二十来岁的壮汉把着桨,一边高声唱,
                      “一片雪花儿报冬节哎——”
                      刘唐与阮小七相顾笑道,“才说贼,贼便来了!哈哈……”
                      刘唐遂向其余众人道,“这个便是‘立地太岁’阮小二。”
                      此时西面船上,一个鬓边插朵罗帛石榴花的壮健汉子,又跟着唱,
                      “两片雪花儿做弟兄哎——”
                      刘唐道,“这个便是‘短命二郎’阮小五。”
                      阮小七大笑,接着唱道,
                      “三片雪花儿添热闹哎——”
                      三兄弟一同扬声唱,
                      “百十片雪花儿迎远客哎——”
                      这样东西两只船靠近过来,阮小二、阮小五跳上大船。众人相见,俱各欢喜。
                      船队抵至对岸金沙滩,那岸上早已锣鼓喧鸣,大吹大擂,梁山泊大头领“托塔天王”晁盖,并“入云龙”公孙胜,“豹子头”林冲,杜迁、宋万,白胜……都已等候多时。
                      两下里相见,晁盖爽然大笑,与新到来的一共八位头领都讲礼已罢,便教引上山寨。他四旬往上年纪,蓄起一部浓密黑须,仪表威武,言行洒脱爽利,一边亲为带路,直上山去,一边与众人道,“众家兄弟初来乍到,此刻正好儿看看俺们梁山气象。”
                      众人自金沙滩行来,依次踱过三关,只见军马严整、剑戟森森;左右远观,东边开阔处的校场上,战马长嘶,有队列正在操练阵法,变幻无穷;西边兵营密布,错落有序,其中各色战旗飘扬……三关之后,又有两道寨栅,后面便是主道长阶,青砖铺就,向山顶伸展;长阶尽头,耸立一座宏伟厅堂,上面“聚义厅”三字大匾已经清晰可见了。
                      众人相顾,不独喝采,甚至相顾惊叹,“真好个山寨……似这等何惧那官兵!这才是大寨气象,我等原来小寨那里相较!”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22-08-05 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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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盖笑道,“这全赖我山寨军师捭划,众家兄弟齐心协力,方有今日兴盛。往后我梁山泊还要江湖上扬名,广纳英雄好汉,与那赵官家的朝廷也作个对头。”
                        众人都赞,行到聚义厅前,见正对厅门之处,水平放置一件十人把臂合抱大小的石环,厚重的轮廓深深嵌入土中,上面密布经年的苔痕。
                        众人也是好奇,忙纷纷相询,“这个石环能作何用?”
                        其中杜迁答道,“这个……俺与宋万、并朱贵兄弟却也知一些。俺们初到梁山来时,这山上还是一片荒芜,只有些须几间老房,那时便有这副石环。但并不知这个物事什么来历,又作得何用。”他总有八尺身长,与身旁的宋万身量相当。杜迁浑似一颗从云端里倒栽下来的大葱,宋万却如同一支摩天的大蘑菇。哥俩都是一般的身形高大,形容滑稽,同出一辙的憨实笑容。
                        林冲道,“我才上山时,也曾这般思虑过,这环实在生得古怪,倒有几分像日晷……”
                        黄信插话道,“教头这一提,越见神似,只是缺了晷针,这中间的孔也似大了些……”
                        众人议论一回,遂进厅内。原来里面却与一般山寨草厅不同,十分宽敞自不必说,阶上却空着,并未设座,只依墙摆满旗戈之类,阶下交椅栲栳圈也似合围,中间安了地炉,雄雄炉火,暖意弥浓……晁盖引大家围着炉子入座,并不讲什么位次高低,都教随意拣位置坐下……
                        那梁山上原有的头领习以为常,一般的胡乱坐了;那今日新到的八人却引为奇事,都有些踌躇,不便就坐,只得笑着左右观望。有的还让,“晁天王请坐尊位……”
                        晁盖先大笑道,“我众家兄弟,恁般个圈儿,那里来的尊位!不必外道,快请坐下吃酒便了!”
                        林冲笑解释道,“这都是天王哥哥、军师他们的主意,我们大家也十分赞同。便是俺们梁山却没恁么多虚套装幺。但上山来,只讲兄弟情义,未有位次高低,不分尊卑,使众人一同快活,岂不好。”
                        那八人听了,方才省悟,不独释然,交口称赞,喝采道,“这主意甚好!甚好!”
                        晁盖爽落一笑,又唤众人只管团团坐下,一边拍了拍近旁燕顺的肩,环视众头领,心下大悦,正要命开席,却忽道,“我学究怎的还不曾见?”
                        众人见问,也想起来,都道不知。
                        其中白胜恰坐在晁盖另一侧,接上话,“是了,俺却才从后面过来,便是将至主路上,正逢着军师。俺问过他,怎不同往金沙滩迎接新到的的头领,军师原告诉有事耽搁,已说了就来,俺也就没着意。”
                        对面的阮小七埋怨道,“你既已知,也不早说!”
                        刘唐也道,“你个‘白日鼠’!”
                        白胜自知疏忽,不敢回言,本来细眉小眼,几根疏须,此时有些自惭,嘻着嘴儿讪笑,作势瑟缩之态倒确有几分与小鼠神似。
                        众人见他这样,都笑了。
                        白胜身旁的阮小五拍他瘦骨嶙峋的肩背,“真亏得军师平日里恁么看顾你。你怎么不把军师之事放在心上!”
                        白胜听了,即刻努牙突嘴,急得分辩道,“俺什么时候不把军师之事放在心上了?俺那不是今早逢着有新到的头领,一高兴就给忘了么……你这个阮小五莫胡扯,俺对军师那可是……”一边拍着胸脯,气鼓鼓的,把那一根根突出的胸骨都顶起来了。
                        阮小五笑道,“你对军师那可是真心,俺们谁对军师不是真心!”
                        白胜叫道,“你敢和俺赌斗么!”
                        那边阮小二笑道,“赌什么,赌真心?怎么赌……就赌俺们谁对军师的言语记得最清!”
                        众人听了,更是笑,喝采道好。
                        林冲打圆场,“莫相争,俺们对军师都是不相上下的真心。”
                        晁盖大笑道,“教头所言真当不谬!”
                        座中公孙胜微微低头,阖着眸。他一身烟蓝色的过膝葛袍,只用一根木簪绾了个髻,披发飘飘,掩映他嘴角一抹淡淡笑意。
                        那新到的八人见他们说得有趣,也听住了。
                        这时厅后通禀上来,“军师来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22-08-06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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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盖回过头,众人都不禁往那边望过去,正是军师吴用姗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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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盖等原有的头领纷纷上前搭讪问讯。
                          至于那新到的八人,王英早已呆了;燕顺与郑天寿相顾,都流露出惊讶之情;吕方与郭盛对视,未可发一语;黄信看看秦明,秦明却有些苦恼的神气;花荣微微一怔……众人回过神,又恍然大悟的交相点着头。
                          吴用已经踱过来,与众人一一见礼,“小生来迟了,还请众家兄弟宽谅。”
                          那八人纷纷谦让,“不妨事,不妨事。”
                          晁盖便请他坐下。
                          吴用谢了他,也随意坐在花荣身旁,另一侧又是燕顺、郑天寿等人。
                          吴用着意与他们八个详叙了各人之事,笑赞道,“天寿兄弟好个济楚模样。”
                          众人听了,都望向郑天寿。
                          郑天寿意外的一愣,就笑了。
                          众人都随之笑了。
                          刘唐笑道,“军师眼力就是准。俺也道,这郑天寿,倒和俺们掌柜的有得一比。”
                          大家经他一提,都笑称是。
                          朱贵只得笑笑。
                          吴用秀眸微微凝了凝,忽问,“秦总管是吧?”
                          秦明不禁吃一惊。
                          吴用却只微笑道,“久仰青州兵马统制,‘霹雳火’秦明,今日山寨有幸,迎来秦总管。你是与俺们教头一般奢遮的人,小生十分钦敬。”
                          秦明因之前见了刘唐,并无任何异样,及至上得梁山,又见了晁盖、公孙胜、三阮、白胜……都处之平常,也就渐渐宽心,忖度这当日劫取“生辰纲”的八人,毕竟年月久了,没人再识得他。忽见吴用左近而坐,又和他攀话儿,秦明心下又自慌,却见吴用不动声色,许是也不曾认出他……
                          秦明拧紧了眉头,只管暗暗思索……
                          晁盖便问吴用何事,关切道,“学究只是忙碌,但有差遣,俺们兄弟都肯向前。”
                          吴用微笑答道,“并没什么,只是才从后面来,教他们安顿了众宝眷,并那些人马,诸事都妥当了,只是累得兄长与众家兄弟久等。”
                          大家这才知他们在这里闲常说笑,吴用却去独自料理诸事这番原委。
                          晁盖听了,笑道,“学究总是恁地。”待还要再关照几句,吴用已道,“众家兄弟也等得久了,都是小生之过,开席吧。”
                          晁盖连连点头,爽落笑道,“学究说得是,开席!为我众家兄弟接风洗尘!”
                          那边小喽啰得令,倾刻酒肉上来,排开桌椅。这一众人也不相让,相互呼唤搭讪,大吃大喝。有的甚而又去要大块生肉,就在中央地炉上炙烤,引得其余人等都来相抢,周围小头目、喽啰兵也顾自吃喝,言笑喧喧,也有离席较量拳脚的,热闹非常,却是喜乐有加,直至一派欢腾。
                          吴用与众人都饮了酒,连同那新到的头领,早已都熟近了。燕顺与吴用喝过了酒,吴用便问,“小生因见那花荣兄弟只是闷闷不乐,不知有什么不快意吗?或是才上山来,有什么难处,只不便说。”
                          说话间,黄信、吕方,郭盛几个都挨近坐了。
                          燕顺连连道,“并非恁地,军师莫多想,原是因宋公明之事。”
                          吴用听了细问,才知因由,又看看静静独坐的花荣,郑天寿正在一旁陪他。吴用有些意外,只得道,“那宋公明……先时因我等劫取‘生辰纲’事发,他来报信,也算于山寨有恩。晁天王因此加派了几替人,满地里寻他也久了,只是未得任何讯息。俺们也十分忧心,只未见花荣兄弟恁样的,凡事都有解处,他这又是何必!”
                          燕顺、黄信,吕方、郭盛都道,“谁道不是呢?”
                          吴用道,“既然如此,小生慢慢设法开导便了,难道那宋公明就此寻不着了,又白教花荣兄弟永远如此。”一边犹为不解,兀自摇头。
                          这时公孙胜起身过来,向吴用道,“军师请一杯。”
                          吴用抬起头,微笑道,“道长请。”
                          他黑须飘飘,秀逸从容的面容,似是从来处变不惊的神气,超脱世外的气度,一如泠泠微雪样清冷,但此时向着吴用,似乎是跃动的炉火,映亮了他的脸庞,多添了星光般闪烁的暖意,把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也打磨得柔和了。
                          公孙胜和他相对饮了酒。
                          吴用转过脸去,又与才过来的林冲攀话儿。
                          背后公孙胜默默望着吴用,就像是遥遥相对皎月的姿影,明知其并不相顾,空落得两肩澹澹光华而已。
                          公孙胜若有所思,低头兀自淡淡一笑,也去寻晁盖饮酒。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22-08-07 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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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兴阑珊,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晁盖大醉,自回下处;其余诸人各归本职,或是已半醉,自去消闲……吴用提了一盏灯笼,并不急切打火,仍由聚义厅后面踱出来,见那雪已停了,初霁的风轻拂着,薄暮里更觉清寒之感。吴用穿过聚义厅后的一片密林,意思再到新建的宝眷里,亲为检视众家眷的安置。他本来料想天色已晚,那林内必定更其昏暗难行,正打算点起手中灯笼,却抬头看到之前才穿行过的林间,多了一条小道,往东折去,正通宝眷里方向;那道旁的林木一致往外屈曲,正好分出缝隙,透进初晴的余晖,清晰可见道上的积雪也除净了。
                            吴用在这条小道前驻足,伸手抚了抚面前弯屈的树干,仰面瞻望。雪后晴明的夜空,呈现一片晶澈的瓦蓝色,仿佛可以消弥即将到来的、漫长的黑夜。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7楼2022-08-08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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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用行至宝眷里,亲为询问了那里守护的小头目,次后又去查看营房、校场、马厩,并所有仓储、作坊……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各处夜来当职的人……途中恰遇着郑天寿,看来正要回新分的房屋。
                              两人便结伴一路行来。
                              郑天寿道,“俺只当军师哥哥已歇下了,不想这般时候了,仍在忙。军师哥哥多有辛劳了。小弟虽不才,但有堪用之处,尽请军师差遣。”
                              吴用微笑道,“小生已知了。”一边又道,“天寿兄弟,你只道我这般时候仍不得闲儿,那贤弟一路奔波,又才在厅上多时饮酒,应是也劳乏了,却怎不早早儿回下处歇息。”
                              郑天寿见问,望着他,只是一脸柔和的笑,有些难言的态势。
                              吴用见状,微笑道,“贤弟何妨教小生来猜上一猜。天寿兄弟,你这番必定是交待才带上山来的那些孩儿们,着意安置好你的各样器具,还有那些银器……初来乍到的,又不知如何妥当处置,故此弄得迟了。”
                              郑天寿听了,不禁惊住,“军师哥哥却如何得知?”
                              吴用微笑道,“小生也没些智量,既多担着贤弟问候,岂得白忙这许久。”他用手中白色羽扇轻轻扑了扑郑天寿的肩,“既已说到这里。我这里正有几句话,意思明日得闲了,再与贤弟提起。此时就告诉贤弟吧。若天寿愿意,我自想着,命人在那岸头的鸭嘴滩为兄弟重建银器作坊,一应人手上、经纪上,都由天寿自己作主,再有教燕顺兄弟同去那鸭嘴滩下寨。你二人,往后一则职守那鸭嘴滩小寨,二则筹办银器作坊,不知贤弟以为可行?”
                              郑天寿听了,一时未及反应过来这意料之外诸事,好一会儿才大喜过望道,“若得如此之好,小弟多谢军师哥哥!”又要躬身拜吴用。
                              吴用握住他的手,“贤弟不需如此。原是小生今日四处走走,看到天寿带来的器具,又听那些清风山来的孩儿们多曾说那银器作坊的事。小生还要谢过兄弟,恁样好手艺,也是山寨之幸。”说着又微笑道,“既然如此,明日还有得忙,贤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就去了。”
                              郑天寿连连点头,忙又道,“天色已晚,小弟送军师哥哥。”
                              吴用婉言辞过,便自去了。
                              剩了郑天寿,在已成一片乌蓝色的夜色里立地,目送那一袭天青色的衣裾飘曳去远,真如筛破那密林的月光一般……他不禁出神,在黑暗里似乎仍见那霁月样的淡淡笑靥……清丽绝尘、却又是何等温存怡人……
                              忽有人喊,“寻了兄弟多时,却原来在这里。”是燕顺。
                              郑天寿见了他,拉住便道,“燕顺哥哥,你信吗,军师哥哥他……真当是,月里的神仙呢……”
                              燕顺听了,挠挠头,笑道,“也是,军师生得恁样济楚。不过……月里的神仙?那岂不是嫦娥了?”
                              郑天寿笑起来,摇摇头,与燕顺握住手,“什么月里嫦娥。那嫦娥独个儿在月宫里,冷清清的,又那里过问俺们这些俗世中事;军师哥哥,他是月里下来的神仙,专为照亮人世间黑暗而生的……”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22-08-08 0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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