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将这满堂论言听遍，竟像花开数朵，盛泛颜色）
（只可惜，这些花或娇或媚、或柔或淡，都只是众芳中的一枝。再盛的芙蓉也无法试与牡丹比拟）
（漫漫放下手中的素白茶盏，眼梢抬起，落在娴妃身上）靖成二妃所争至多堪是些嫔聚间的峙语，怎这晃尔一论，倒曲成了刻意冲撞的悖言。
娴妃亦且慎思罢。（乌努双姝，本如菡萏并放，如今却寥寥只余一枝。我虽乐见花开，却并不喜欢凌盛过犹的拂柳）
（而观如今的毛氏，从无名贵人行至当下贵嫔之位，谈吐风姿渐有所长。从前眉目里浅卧的唯诺，不知何时迭换成她膺挺起的脊梁）宁贵嫔这句凤宫坤极陡令我想起钦天监所奏恭请，天萁在东，中宫正位方可气运遂宁。届时风朗气清，嫔御绥安，想来慈壶亦可宁心宽慰。
（续又弦应饮冰——）若谈爱重，上为尊长，诸位做媳妾的理应体恤慈壶，使其康歇和养，凤体延盛既是你我子孙之福亦是我大清之福。
（话间，眸光往向坤极所在，刻瞬后又启朱唇）皇后盛年，如何不可为之分忧？难道诸妃要替中宫驳孝，抑或是，意在中宫无能？

话不是这样说的——【因茸儿姐愤而掷盏溅起的茶汤，好巧不巧飞了一滴至我衣襟，洇出一道难看的印子来。我尚不以为意，只不紧不慢，将温嫔这句原样奉还】妹妹却是曲解了。
【究竟是果然糊涂，亦或是佯作不知，实则暗为扣我一项莫须有的罪状，我不得而知，亦无心探究】积弊如何清，旧例如何改，这岂能不问过太后娘娘的示下？此为不敬。且，太后娘娘经多见广，历练老成，怹点拨一句，能教少走许多弯路。凭着太后娘娘的指引，就好比夜里头行路，手里头擎着灯，敞亮、安心。
【襟上茶渍说话间已然干涸了。呷一口清茶，润一润干痒的唇舌，继而添道】咱们认真数起来，入宫才多久呢？
【打从元年算起，便是资历最老的裕妃、如妃，不过堪堪三年，遑论因元后“不明不白”的崩逝、冬月方才迎入紫禁的富察继后了。这里的“咱们”，自然将其囊括。中宫于这宫闱事务，不过也是初窥堂奥的生手，至于闺中所学诸艺，土牛石田而已。此类坤宁党羽，如何就敢言“雏凤清于老凤声”了？未免过于托大。】
非要蒙眼塞耳摸着石头过河，此为不智。如此不敬、不智之举，温妹妹竟觉察不出不妥？
【此间语毕，再向茸儿姐。闻其言下特特点明，竟有疑我之意，也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我同茸儿姐细细述说，恰可暂且跳脱诸妃以言语织就的牢笼】那管事张福，在宫里混了数十载，人精儿一个，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当时咱们唬住他了，后来总会回过神来，心里将咱们狠狠记上一笔。这东西往外诬传姐姐，如何稀奇？
【话头再指迎瑞殿宫侍】何况在场者众，当时皆作了耳聋目盲的模样，焉知其后不会口耳相传？茸儿姐，【我轻叹一声】非是我多嘴饶舌，迎瑞殿里头，合该肃清整饬了！
（570）

【神应三年连绵不断的春雨除却为萌芽带来新生，也滋养了这后宫鬼祟。元年时的风波兜转两年在此间复起尘嚣，洒扫宫人吴氏谣传翊坤宫内异象横生，致使后宫众人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本该正位中宫的女君如今仍在景仁宫内肃清内闱。】
【今日后妃众姐妹齐聚此景仁宫正殿见女君问责成、寿二妃，与元年禊赏亭问责宁嫔何其相似，只是眼下太后凤体违和仍需静养，棋盘上的棋手少了一位，无主的棋子自行冲锋陷阵难免乱了章法，输赢的天平也该倾斜。】
嘉贵嫔以投名状如今行事差强人意提议裁撤，实是矫枉过正了。遇事若有问题，总该先解决问题，怎可将提出问题的途径断了。

【宫闱生存三年，我仍旧得说一句，我看不明白她们，也听不明白许多话里究竟含得是蜜，还是射得刀。是有些烦了，左不过是个查漏补缺的意思，却成了对太后的不敬，好没道理。至于所谓春风不改，较之元年都可说和煦了，彼时我置之不理，今日依然。】
【从宜的话非是不能驳到她脸上去，可我仍记得元年她为我出的头。目光投向从宜，有些许藏着的不解与难过，尔后又消散了。】我只是出个想法，娘娘采不采纳、如何采纳还未可知，不必此时就预设不听从慈宁教诲罢。
【至于铃鸾，她的话我声援不及。投状处诸事我原本也算不得多么了解，盖因这事儿原就是她挑的头，慈宁是曾暗示过我，可我并不是姑母那般杀伐决断之人，兼之无意同铃鸾纷争，所以只做个吉祥物，端坐在那里罢了。这也无不可，我应得时候也是这般想的。】
【上好的茶水在手边，倒是怀念起元年的燕窝与糕点来，却比这个有滋味多了。】

（她倒是些许后悔这元年错过了，便错过了这么些事儿，那元后陈氏的秘闻，还有这靖懋二妃旧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绕在这景仁宫的梁上，说是点了成寿二妃出来领罚，实则里头掺杂了多少东西谁心里头还不清楚呢。）
（献妃似是那利刃，成妃之下唯她做刀，指向这众妃之中，与她相驳之人，可惜景仁宫内，中宫坐下，哪有那容的她一人当道的路，敏妃在先肃妃而后，再加宁贵嫔，可不就都给她拨了回去。）
献妃这话倒是有趣儿，先头可不都是替太后皇后分忧的，可眼下这不都还得是皇后娘娘操心，怎的献妃这就不忧心娘娘的凤体了
（小白禅只顾着低头离自个儿那不顺的裙摆，好似方才那几句偏袒中宫的话非是出自她口，她仍是个梁上的雕花。只是那先人想叫她借着旧时情分依附慈宁，可眼下她却更愿为坤宁做弦。）
依我看，这嘴上说着同二位主子娘娘分忧的，到头来还不是得主子娘娘处理此事，这等分忧，想必是没有也罢吧
（偏头去瞧宁贵嫔，倒记着她汉家出身，也不知是受了中宫何等恩惠，眼下瞧着竟是个愤懑模样。）宁贵嫔若说没有长进，那咱们这些个后来的姐妹可怎么办才好啊

【清润雨日，檐下叮咚，待乳燕扑腾作响，牵引神识，才醒知已在景仁宫正殿的玉陛前悄立良久。所列不远处，瑞兽慢吐，碧纱窗下的沉水烟袅袅婀婀，竟使上座神情并不分明】
【苑中兰叶迎风吹动，飒飒有声。我正神情萧散，优哉游哉，无心听一二人酌古准今】
【万事扼要为先，懒得咋呼，只将尘情撇开，浮碧探珠。悉听原委何如不论，但六宫嫔御们萃聚于此，料想怹等无非是为呈言献策，一表衷心。那么除却应诏点卯，我之所图又该箭指哪处？】
【太后、皇后、懋妃、靖贵嫔……迨听贵人梁氏，她与我并出不显，却天赐一副卬首信眉的底气，早早儿投了坤极女君，乐作词臣。粉颊微偏，往之中望去，她却矮下眸光，正错逢流转】
【一双眼睛便乖觉地落在足上小凤嵌珠鞋尖儿上，且听她们拉呱片刻。朱唇不启，皓齿未张，但膺中不妨巧思：元后驾鹤，更践坤壸，虽说出头的椽子早烂，但主子娘娘现如今正是渴人之时。几回定醒大有所见，娘娘是玉座观音一般的慈善人物，我若逢事体己，诚心孝敬，焉愁来日诰赏？】
【又听宫声三叠，已是钦贵嫔、宁贵嫔、嘉贵嫔等几回劳动口舌，实是在中宫面前表了孝敬，又报殊恩。我不似庆妃喜假谈道学，妄效圣贤。待有@姜柚柚 “破陈而后立新”、“因时制宜”，@克穆楚纾云 “革新裁定”等句，听了颇觉入耳，才作稽首】
姐姐们说的很是，臣妾咸福宫博尔卓克氏也以为：“裁撤”之举不妥。
【一番家门自报，无非依言陈情，并无异议。坤极良久未言，我斗胆揣度上意，贵人寡言，此是为免口舌之劳，也是属意沸议纷纷。待到薰风弥漫，花枝摇动，才能探得姚黄魏紫，几人是真仙】
【心事起伏，不免沈思：若我是主子娘娘，会乐纳何人所献“帛枕”呢？】
【腕上琉璃十八子堪堪一握，拨珠几轮，便将细白的颈子更低，从了@哲柏饮冰 之言】娘娘亲裁与否，自有缘由。臣妾等自是听凭吩咐，无有不应的

【鹧鸪偷藏画屏中，看似两方角逐，一时伯仲。牡丹、芍药吐蕊在前，而我人卑言轻。再躬身入局，词斗攻讦，与之争艳分香，实是大可不必。于坤宁重礼已全，便作沉吟】
【早闻献贵嫔哈思琥氏与我姊妹同出盛京，曩昔更为敖东古城所养】
【而今座下禀言，诸芳虽共说官话，但惟有她话尾偶有扬词露出，真真儿是与我一样音出辽沈、国语，经年旧习，难能效伪】
献贵嫔额云【@哈思琥叶叶 是以话出国语，称她为“姊”】“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汉话您倒是娴习了。
【此际不欲冒不韪之名，与任何一位瑶席娟客们争锋相对，但在消弭不息的喧谈中，也使我经年肆习的慧识明心渐渐惫懒。两岑极淡的远山匆匆一颦，斟酌字句，仍是笑道】
臣妾既以娘娘凤体为念，愿为服劳解忧。想必额云您夙日礼敬坤宁的衷心也是一样的。

【诸芳蕙质，诘问之间，不逊昔年春秋，百家争鸣，亦不弱秦之商鞅，舌战列雄，纵囿于内廷，风姿卓越，一时风云。耳闻目视，古井冷月，原以为作壁上观，却闻得敏妃数言入耳，软眸轻垂，细细思量。又得二妃相辩，祸水渐引，诸皆人精，何言独善其身。元年旧事，唇齿偃旗，再困其乱，必有因果。抬首间听坐中诸人论道循礼，须知这礼，不辨不明，可辩也未必分明。赏罚之间，是否偏颇，原在人心，中宫简静温良，却也未必讨得八荒之喜，总有戚戚，沉默半晌，但聆诸妃言语之间，立场分明。然曦甫入四九，素深居简出，交游亦浅，即是坐中，除却晨昏定省，也不过二三妃子，素常往来，原无预设，但且思忖，斟酌良久，慢启柔唇】
普天万民，仰赖天家，敬服皇廷，因陟罚臧否，一视同仁。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便是寻常竖子，亦通晓道理。
【循因求果，执果探因，因果之间，孰轻孰重。落笔史书，总有痕迹，如金屋之娇见罪武帝，卫后子夫满门尽诛，不是原因不重要，而且物欲横流，人心浮动间早已经失了求因的心思】
【于满座中，曦不过后来人，眼看她高楼起，眼看她宴宾客，端事不关己姿态，茕茕于倚云之内。再听人诘问敏妃，一族姊妹，虽少年分立两处，归京后却也得闲逸辰光，只如今时日尚浅，私下未得相见，亦未免去彼此纷扰。却冷眼旁观世情陌陌，虽纷乱繁杂，各执一词，却到底受困私心，彼此皆如此。念及昔年种种，皆说高处孤寒，虽无情绪共通，睇其一眼，复开口不徐不缓】
至圣夫子曾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宣而无礼则绞。嫔妾私以为如今坤宁既定，钦天监亦有回奏，坤宁正位，亦是遵循礼法，以安后宫
【天行有常，大抵人之私心，不一而足。频生异象，无非真灾假祸。只至圣先贤，众口历历，礼乐周章，人之大伦。若后周中唐，礼乐崩坏，狂狡有作，自己制则，事不稽古，方为后来贻笑】

接54礼、73宁、95献
【百卉千花打起官房来，并不比庙堂上燕颔虎须的爷们儿差，甚至还要更有瞧头儿。主子娘娘每每只管着拱揖指挥，削葱根儿指哪儿，便得无数功狗飞驰而出，自将那兽兔一类厮咬掰扯了妥帖擒来。可怜我这一朵蕊嫩檀心小，原是个不经风的，自己个儿的官司且消东君与我做主呢，时下又怎好于一应繁杏夭桃前大吹法螺？】
【只奈何天底下从无教人白吃的茶。我本还在闲闲凭轼旁观，左耳里一个献妃一以当十，右耳里一个靖妃寸步不让，不料茸姐儿与人折冲于口舌之间，倒先点起我的名儿。我这才将翠盏搁了，向茸姐儿座畔递去和煦一道眼波，鸦鬓斜插翠钿却无富贵态，而笑靥未施腻粉，全凭风骨妆扮，继向礼嫔笑说】
孩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疙瘩肉，为娘的自是无不惜疼，何况那会儿子十阿哥成日价汤烧火热的，想来茸姐儿也是关心则乱。【因聆众者后话，少不得再打个圆场，黛眉长舒，盈盈向献妃照下一泓秋水】太后娘娘自是有心指点茸姐儿，甫教慈宁榻前听训了这数月，积水成渊，怎会半点长进也无？茸姐儿方才一话，不外是钦崇主子娘娘贤德，意欲择善而从，只话说得糙些，心思却是不假的。

【诸位，在我启唇前的片霎，如若您放眼望去，三宫六院的芳将们，正各自拥列版图屠阵。】
【你来我往间，无时无刻不在煽风撩火，她们秉持着极烈的创作高温。张张个攃朱涂粉的脸蛋儿不会缺乏表情，深陷在眼窝中的眸色也常常如火山惊鸣般，各式迥异。】
【三月十七日时，慈宁召众妃御前去侍疾，任是你独自坐在廊下，都能听见各种窸窸窣窣的、非人非兽的耳语……数不清的锤针无非都指向了一桩陈年旧事；再后，又有吴氏癫痴疯狂，像一头中了冷箭的云豹、像一座着火的宫廷。行为举措无不滑稽、怪诞。最末，当雨过天霁时，已经是半月余了。】
【在这等动荡纷乱的时候里，我能做的，便是为自己和膝下儿女多占几卦，挣得安稳。而额娘也曾说，如果要参悟各色之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亲临原身、献身山灵、乃至于膜拜日月。】
【崇信轮回之说，光看表面仍旧不够：必须验脉剖源，用警色的眼神去检视那发芽的根——只是如今元后同陈贵人早逝，却不断有靡靡的巫祝之说外传，但到底已埋香掩玉。去者如斯，若当真如传闻，皇后又有个什么本领教神灵也全部绝声呢？】
【狐疑、擅忌在心中交织，我不禁打量起上首的主子娘娘：衡量着，是应先赞她今日撤处之事明决果断，还是应添一把寿、成二妃之争的火？却早聆得肃妃嗟出的西风。喔——她最省得雕琢夸耀，如同点缀湖滨的浮萍芦草，笑也似的一句。】
如今，嫔妾到底是歆羡起肃妃同皇后娘娘的姐妹之情了。【斜眄一眼睿嫔，自顾自地继续】到底，肃妃你，如今都可替女君代开金口诘问众位的是与非、对与错了。
【分明看不清这堂上人面上是何般的风光。若论交手，却也寥寥。于是骨骸脾脏也画不出，便也不必忖着如何去画了，只顺水推舟，磨匀乎了水墨调。】
主子娘娘，依嫔妾拙见。如今佛爷尚在病中，总不便理事。不若待佛爷病愈后再行定夺，如要真轻易裁了去，恐是落在那长舌的口中……【俨然副楚楚，却语出惊人】可怕成了僭越之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