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水至清则无鱼
我的噩梦越来越少。但是想起幼年的，和刚刚过去的灾难，抑或梦到了青俊秀的脸好听的声音，我的内心深处却仿佛是被钳子拧了一般。我还是不能明白为何经历了那些灾难的森，还有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的蕤，可以如此平静得面对波涛汹涌的岁月。
我说的是平静，而不是冷静。
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孩子哭闹起来，好不容易将她安抚后，却突然发现从来都是我惊醒后被森，或者蕤安抚，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噩梦拜访这对站在风尖浪口的兄妹。而这时我又突然明白，其实他们从来都没有进入深睡眠，因为他们养成的习惯是对周围有着足够的敏感。于是我在有一天森回来的时候，试图观察一晚上，结果他轻易的发现我一直到半夜都是清醒的。
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他其实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每次回来后会从身上取下两张泛黄了的信纸，出发前又会将信纸拿出来。有一天我试图看看，他发现了我的意图却很轻易的将信纸拿给我看。
是两张情书，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也都不是我写的：一张写着春野樱，一张写着叶子。他给我解释的时候面容平静面带微笑，不急不忙不慌不乱，只是叫我别让蕤知道。
我突然没来由的心疼。
我说过，森的背影有时像青。
我突然明白，森永远都不会是青，以前的以前也不会是。而他对我如此，不过是因为他对于这个事实感到抱歉罢了。
“我可以保护你，帮你复仇，给你地位，给你安定的生活，但会剥夺你一生的爱情。”我记得新婚之夜的时候，他曾经是这么对我说，他的眼神，平静而温暖，却不热烈。那时我觉得他至少比我心死如灰的绝望目光要好，现在才明白，心死如灰也是一种情感，平静而温暖却可能什么都不是。
（5）幸或不幸
森的宅子很漂亮，我说过的，但是每次换一个季节，我还是要重复一遍。现在走廊里也都是樱花瓣，让人连路都不敢走。而当我意识到我不敢踏上那些落英时，我明白我的罚戒才真正开始。青的死亡已经很少出现在我的梦中，而清醒的时候那些美好却总是一齐到来。几年来，我的手心再也没有出现过花瓣，森也从来不抚摸我的黑发，而我的心也仿佛是那些花，落下了枝头却再也寻找不到。青曾经让我定居在他的心，他死的时候我又重新居无定所。而森，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对于他却只是一个暂住的陌生人。
蕤说过和青一样的话：“传说人在到来世上之前是一个完整的人，但到了世上便被拆成了两半，而当这两半遇到一起的时候，深处的纽带会觉醒，于是两个人再也不能失去对方。可惜这种爱情太少，大概要过个百年才有人真正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多数人只是暂时找个能凑和的接着过了，于是有些人才有了一段又接着一段的爱情。不过也不必刻意，很多人最后还是很幸福的走完了一生，所以每遇上也没什么。
“只是，一旦遇上了，什么不幸，加起来也是敌不过和真爱在一起的幸福。”
我没来由的落泪。
后来一个冬天森和蕤要参加一场战斗，我看着森写完了遗书，又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想泪如雨下，却想起森警告过我不要爱上他。我想告诉他我爱他，张口却只是祝愿他平安。这时森用他平静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了我两三秒，下一刻我感受到了他温暖的怀抱。我听到他温柔的语言在我的耳边低语：“谢谢。”
然后他不紧不慢的说：“对不起。”
呵呵，原来他知道，原来从来都是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其实我和青并不是对方真正的另一半，虽然我们一直以为是。而今生今世，我也无法找到那个人。青也一样，所以这点很公平。不公平的是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公平的是那个人不会爱我；不公平的是，我的婚姻很幸福，公平的是，我的婚姻无关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