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真是让人心情复杂的一年。虽然不想说太偏激的话，但面对这么光怪陆离的现实，人的情绪多多少少是会受到冲击的。去年，我写过一个帖子，那个情绪的平静，和今年相比，让我自己都难以想象。在这篇回顾里，我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收一收，但因为很多回忆自带滤镜，受到种种情绪的影响，，真实性只能说，我尽力而为。说到底，很多时候，回忆在大脑的加工下，其实也没那么真实的。
先说说我的大致情况。今年一年，作为基层的普通一兵，自1月至10月，我六次进入隔离点参与防疫工作，而全年下来，大清早去给人登记测核酸有多少天多少次，更是完全记不清了。今年的帖子，重点就说这些吧。
事情还是从前年讲起。21年的11月，奥密克戎在J市检出。其实此前，已经发生了一件让我们倍感折磨的事。大概是在21年的6月吧，J市有个区的隔离点，出了个挺恶劣的事儿，有个隔离人员，还是个完全不懂中文的、60多岁韩国人，居然在入住隔离酒店后，自行蹿了出去，直到一路跑到火车站，才被车站那边给拦住。市里大领导发了雷霆之怒，要求全部隔离点以后必须24小时盯监控，定岗到人，要高度重视，违者绝不姑息。
大概8、9月份左右吧， 隔离点正式接到这个要求。规定一出，下面一片哗然。隔离点的工作，极其消耗正面情绪和体力精力，日常工作人手都不够，而监控，就说我们那个点，100来个摄像头，画面根本看不过来，怎么盯都会有漏的，平时基本靠的是感应报警，然后再调取摄像头。现在，要大家轮值这个干瞪眼工作，毫无疑问是进一步增加负担。这事儿最吊诡的地方在于，出问题的隔离点也不是不盯监控出的问题。出事儿的时候是夏天，那个隔离点在烈日下开始接人入住，干了3个多小时，几乎所有人都快累瘫了，那个隔离点领导心疼自己的干部，说你们赶紧换衣服吧，后续工作我来。结果这位领导长期不在一线，不太清楚流程，居然就忘了把隔开人员入住的隔离门给反锁上，才出的这情况。其实这就是工作不够细致的事儿，但没办法，上面一定要问责追责，要改机制，要处理人，以儆效尤，底下又能怎么办呢。那就这样吧，大家尽量克服克服，3天一轮，一人盯半晚上，虽然这一晚上这俩人都别想睡好了。
在更早之前，已经出了个很神奇的情况。我们被要求，以后不允许再使用长胶手套、护目镜和胶靴这些复用防疫资源。这事儿同样是很吊诡的，领导给的理由是，这个不属于防疫经费，不好入账。之前呢，是隔离点酒店的工作人员为大家清洗消毒这些东西，后面一个口头通知下来，这些东西就都不能用了，以后大家都穿鞋套，戴面屏，用乳胶手套。我那时心里沉了一下，这毫无疑问意味着我们的防护程度在降低。我只能希望，这真是个审计问题，而不是经费跟不上了。当时大家肯定是有所不满的，但凑合凑合也能对付，而且跟医务组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保留一部分复用防疫用品，由医务组同志负责清洗，以备遇上真正麻烦的时候，让进红区的同志们防护得更好一点，所以大家也没再说别的。当然，这时还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一个口头通知把大家折腾得痛不欲生，前期工作全部推到重来的事情，将反复发生。

从这个时候开始，隔离点从活力充沛、士气高昂的状态，慢慢变得久战兵疲、青黄不接。
这事儿没消停几天呢，新活儿就来了，上面通知，接驳组人手不够了，以后隔离点也要参与接驳，隔离点人员要跟接驳人员混住。好嘛，隔离点责任是越来越重大了。上面也是真有辙，真不怕隔离点工作人员近距离接触阳性以后，回来直接炸掉绿区。不管咋说，我们这群完全没有任何接驳经验的人，不得不开始硬着头皮去干这活。那个隔离服，为了密封和安全，里面是穿不了太厚的衣服的，撑死也就是毛衣、羽绒马甲这种。21年的12月，又是寒风凛冽，我们这帮人冻得手指不能屈伸，那架菲律宾航班上还有十几个电信诈骗犯，记得那天我紧张的差点数错名单人数，押车的时候脚时不时就踢在司机的靠背上，搞得司机大为窝火，因为戴的是双层手套，手机还包了保鲜膜，结果就是完全无法操作，既看不了地图，也无法在微信群里沟通，又不能在这一车人面前表现出弱势，只能全靠一张僵硬到没有表情的脸和大嗓门维持秩序。回来以后，发现接驳组有人中了头彩，他押的那车上爆了阳性。这下领导总算紧张了，诸位在宿舍里好好待着别出去，一定要等核酸结果出来再进入生活区。好歹最后没事儿，也是隔离点最后一次搞这幺蛾子。后来接驳组和隔离点就老老实实分开了。
也是这次任务之后，一直由医务组承担的消杀工作，也交给我们了。具体理由，真记不清了，又是口头通知，而且貌似又是个啥新规定。背消杀桶这事儿吧，让我着实感受了下古代行军的状态大概会多么痛苦，别的不说，水的重量是真的沉，尤其是当消杀液用到一半的时候，人根本不敢往快了走，那个水在桶里面晃荡来晃荡去，本来穿着隔离服，呼吸就很不好受，现在每走一步重心都不稳，尤其是楼道里极为闷热，走不了多久，就会本能地想撕开口罩透气，那真是折磨。
然后就来到了22年。年初二晚上九点多，我和舍友搞了个小火锅，正吃得开心，隔离点一通夺命连环call：立刻回来，本地疫情炸了。一通扯皮之后，领导放了我一马，说明早来吧。第二天早上，我拖着箱子到隔离点报到。来了之后发现，我同队有2位同伴一宿没睡，隔离服穿了脱、脱了穿，从晚9点开始一直到早8点，一刻没歇。而社区呢，则是一刻不停地送人，把人放下立刻就是下一趟。这里面甚至有70多岁的老人，不知上面给社区下了什么样的命令，他们拼了命地要把人往隔离点塞，连哄带骗，说隔离点什么都有，条件特别好，暖气充足、餐饮好吃、有舒服的大床和付费电视，都是五星级水平，搞得我们极度无语，这就是个隔离点，你说的东西我们根本兑现不了。果不其然，马上入住的群众就开始投诉，而且很多群众是次密接，其实没必要非来不可，还有行动不便的，甚至长期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也都被塞了过来，这些人群根本不适合在隔离点隔离，家属也不停地闹着要回去。可隔离点也有自己的责任和制度，谁也不敢违规，入住了再想放人走，哪那么容易呢。
与高强度的工作相比，更要命的是我们的人力不够。春节期间，领导说不能打扰太多人过节，只叫了我们这一个队，一共8人。既要盯监控、听电话处理隔离人员各类诉求、看前台查快递，又要收垃圾、送饭、消杀，还要接社区送来的隔离人员入住，人已经完全倒不过来了。年初三那天，我9点上岗，干的就是接人入住这活，两人倒班，一刻没歇，直到晚上10点钟，基本就是刚换完衣服，又一趟车又到了，那天的午饭都只能胡乱扒拉几口，更要命的是社区的哄骗不只是对隔离人员的，也有对我们的，时不时会出现“还有五分钟就到”，实际上让我们在寒风里吹半个小时的情况。此外，我们的领导也换了，新任领导不再参与一线工作，除了开会的时候发号施令、打打鸡血，平日里既不接隔离人员的电话，也不进红区，也就偶尔做顿饭给队员改善改善生活，这对于缓解工作压力其实没啥帮助。这次的任务结束的时候，队里每个人都已疲惫不堪，不巧，此时又来了一个消息，上面要求，以后隔离点工作人员任务结束后，不准居家，必须进入专门隔离点净化14天。这下队里彻底炸了，干14天活再隔离14天，人要憋疯的，而且这么安排时间，几乎是在连轴转，时间上刚净化完毕差不多就又该进点了。消息一出，大量队员申请退出，去年的帖子里，我多少写了些我们同事的情况。其实，在隔离点的同事们真是一群及有责任感，又有情趣的人，有个兄弟，为了给他女朋友送个礼物，自己手工做了一个小房子，前后做了九个月，终于完工，那个用心程度，可想而知。还有些同事，自己出钱，给隔离点买搬运小车，就是这样一群人，现在被折磨成这样，回想我来隔离点的时候，真的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当然，这种规定实际上是无法执行的，哪怕上面往死里按头，基层是真做不到的，后续总会出现各种变通的办法，这里就不表了。

从净化隔离点出来以后，我回单位上了一个星期的班，然后就又是一个电话：另一个隔离点Y人手不够，需要支援，要你和XX同志一起，去搭把手。现在想来，我也是太天真了，居然那么痛快地答应了。真去了一看，好么，这是一个草创的隔离点，除了我俩，没有一个人进过红区；非但如此，这个点里，除了一个33岁的“年轻干部”，剩下的全是50以上，年龄最大的都58岁了，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并且各个一堆基础病。饭箱有尖锐棱角，这里先不表；隔离服穿脱、送饭、收垃圾、消杀流程，全隔离点里没一个人能搞得明白。此外，这个隔离点地形还复杂，内部各种回廊、镜子，走起来根迷宫一样。好死不死，这个点还是上面的重点督查对象。原因是此前一个干部脱隔离服的时候，把脚脱出来的时候，衣服在脚下蹭了一下，检察人员在监控里看到，如获至宝，一顶“拖拽隔离服”的帽子直接扣过来，说严重违规，把前任点长处理了，要求做好整改，立行立改，还要“回头看”。这么个烂摊子，就这么让我俩过来当队长接手。这次还加了一堆新规定，比如垃圾袋不准与地面接触，脱防护服的时候脚必须离地等等。我记得那三天，我每日睡眠应该不到2小时，经常中午想打个盹，可能没有半个小时，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勘察地形、定各类流程路线、排班、做心理疏导、搞培训、制作张贴各种提示、跟医务敲具体接任细节、找组织部讲困难、写材料。当时我几乎是狂怒地吼叫：把患有心脏病、呼吸道疾病、糖尿病的干部送过来是对干部的不负责任，是对隔离点的不负责任，哪个队长敢让这样的队员进红区？！非要死人才能消停么？！好歹扯皮两天以后，终于把那位一身病的干部送了回去，跟老同志们也承诺，尽可能一天只进一次红区，只求送到，不求速度，节省好体力。我一次又一次复读：在红区，最重要的不是完成什么任务，而是优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发现有任何不适，必须立刻退出，赶紧休息。当然，这样必然就苦了我们这两个来“支援”的。毫不夸张地说，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接近燃烧生命的三天。

从这次任务回来以后，我在单位待了小半个月，这中间还经历了单位换届。4月底的时候，我正考虑要不要请假回老家，新任主任突然告诉我，我一位同事的父亲去世，回老家奔丧，他服务的隔离点Q马上就要接人，你去跟他做个交换。此时我虽然因为五一假期将被占用而遗憾，但倒也没太在意，说到底，这个时候我已经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了，隔离点的门道，我基本门清，怎么让自己过得轻松点，怎么利用休整期让自己的假期变长点，多少有点偷奸耍滑的心得了。于是我就当这是一次正常的工作置换。到了新隔离点以后，却听说了一些让我至今都无法释怀的细节。
据这个隔离点的干部们的讲法，我这位同事是在隔离点工作期间，父亲突然病危的。他家在H省T市，其实离J市很近。他跟隔离点打报告，回家要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因为点里并没有阳性，所以隔离点领导答应的很痛快，上报指挥部的时候，指挥部的书记那边也没意见，直到这事儿报告给我们单位主任。我们这儿的隔离点干部，实行的是双请假制度，必须同时向隔离点和单位请假，而我们单位领导讲，在隔离点工作，毕竟有风险，而且万一出事儿，不光他自己是犯政治错误，隔离点的领导，指挥部的领导，单位的领导，3条线上一大批人都要受牵连。虽然是父亲病重，但是也不能直接回家。按规定，必须净化7天才能走，看在情况特殊，事急从权，就净化隔离3天再放他回家。就在隔离第3天的上午，我同事的父亲去世了。唉，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眼里，这几乎等于杀父之仇了。后来我跟这位同事聊天，他说，其实这事儿有点罗生门，他也搞不明白隔离点、指挥部、单位这三方，到底哪边在这件事情上使绊子，更没想到自己父亲会走的那么快。子欲养而亲不待，奈何。不过，我也没太多时间为别人伤感了。很快，我就将亲身体验一把我们新领导的风格。
这轮任务结束以后没两天，我们区疫情爆了，因为我是老兵，又一次留守到最后，直到隔离点领导直接来找我，小X啊，已经很辛苦了，下一批队员来了，你可就走不了了，赶紧回去歇歇吧。我还是很感激的，于是打包回家，结果就在到家的下午，隔离点Y来电，小X，咱们区疫情爆了，赶紧回来上工了。我一脸懵逼，我这刚干完，咋又让我去？合着单位是啥也没跟隔离点沟通过么？我就讲了下我这边的情况，并且说，会跟单位反馈一下，让他们换个人的。结果，电话打到单位，回复是，年轻人就该多加担子，困难时期，要有点担当。翻译一下：少废话，接着去。好嘛，这可真是欺人太甚了。本来我那时候刚从上次任务回来，作息混乱，情绪也不高，这下又被气着了，一度有摔手机的冲动，最后冷静了下，把微信删了，手机设成飞行模式，爱咋咋地吧，老子不玩了。摆烂了3天，我们单位领导居然在这疫情爆炸的时刻，搞了一出家访。我跟舍友是一个单位的，单位里人尽皆知，只是那会儿我舍友早就被要求住在单位不得回家了，结果就为了逼我再去隔离点，人家直接派我舍友和另一个干部打着“看望干部”的名义上门找我。不过那时我是真毛了，加之作息紊乱，躺在床上半闭着眼，一言不发地摆手把人都赶走了。那之后我甚至一度想过辞职，不过好歹跟一些要好的同事聊了聊，发现新领导这一以贯之的风格很多人都受够了，死顶着不去，他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最后单位领导还是退让了，找了个干部替我去了这次任务。再后来，隔离点Q新一轮周转完的时候，我几乎是马不停蹄直奔过去，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个庇护所了。这次一次干了一个月，运气不错，人比较少，不算太累，又因为政策变动，准备工作交接的时候培训了一大批新人。大概是7月份吧，我终于暂别了隔离点的工作。由于Y、Q这两个隔离点，工作强度很大，所以已经没有任何心力和里面的被隔离人员交谈了，虽然很多时候，真想跟他们聊聊，奈何无论工作要求，还是体力精力，都不允许了，这跟之前一年相比，是个巨大的反差。

下一次被征召，就等到十一了。这次再去，发现隔离点的人情味，已经是越来越淡。新要求，每个人干完活就自己把自己圈在房间里，不准出屋，不准串门。嗯，行吧，就是这样大家士气更低落了，一块聊天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又是一堆新规定，不知哪个专家说的，你们往隔离服上喷84，是有风险的，会产生气溶胶散布到空气中，以后不准喷了。我们心里这个气啊，***的，什么狗屁专家，你进过一次红区么，抗疫3年，哪回不喷的，合着病毒不怕84是么，形成的那个气溶胶里没84是么。这帮人还假惺惺的说，我们其实不是为了处理干部，是希望大家生命安全不受影响，我只想说，X***的，那你倒是别处理啊，我们这帮在红区干活的人不惜命是么，要你个从来不进红区的人在边上叨叨叨哔哔哔。但是没办法，上面专家一张嘴，底下就得跑断腿，反正这是要求，我们专家要看录像，你不符合规定就办你。那咋整？监控看不到的地方，该喷84接着喷，我们还真不信这个病毒遇上84都不死，那会儿隔离点里，就有相当多的干部对上面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宁愿信自己3年来的经验。
以上，基本就是我这一年的大致经历了。今年的最后几天，听到了一个杯具消息。我们最后的堡垒，之前从来没有被攻破的，我工作了2年的隔离点，接过无数次航班和国内任务，接待过上万人的隔离点沦陷了。点长阳性。这就是3年抗疫，最后的结局。

我呢，其实一向不愿意讨论宏大的政治话题。11月中旬，苗头已经不对。当时隔离点内部，大家忧心忡忡。按理来说，我们这批被防疫折腾得最惨的人，可能是最希望放开的。但隔离点内部，这种声音反而很少。12月那个新闻发布会召开的时候，隔离点的微信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尽管大家很累很累，我之前跟每个人聊天，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能熬过去。但，好像真的要熬过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成功的喜悦，就我自己而言，只是无尽的疲惫和无奈。21年的时候，大家心里还有希望，也有心气儿，我就时不时跟自己的战友说，等咱们J市有了人家上海的现代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了，真的搞好数字防疫，而不是全靠人工手录，咱们以后就不会这么累了，隔离人员也能随便点外卖，咱们也不用吃这餐标100，实则20都欠奉的猪食了。结果22年的3月，这个脸打得真是啪啪作响。可是那个时候，无论我，还是我们绝大多数的防疫人员，我们完全没有全网嘲讽“外省”的兴致，而是感受到了深切的绝望。上海一直是我们的榜样，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羡慕上海的精准防疫，可如果上海的经济条件、物资保障、治理水平，都没法找到一条最小化封控代价的道路，最后的结果都如此惨烈，那别的城市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拿牙啃、拿命垫么？果然，整整一年，J市的办法，真就是往死里压榨基层干部。于是，崩溃的情绪自下而上的传导过去。在隔离点里，我无数次见到崩溃的医务人员，痛哭着咆哮着吼叫着，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2、3岁的孩子，以及面对无数的隔离人员却永远缺这少那的愤怒；我见过至少三次生离死别，一位隔离人员的，两位防疫干部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一点点离自己而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守孤城而涕泪满面的。愤怒、绝望、麻木的情绪在四处蔓延，从普通干部，蔓延到到副科长，科长，再到副处、正处，那种消不去的木然的眼神和疲惫至极的面容，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其实大家都觉得，上面应该还是习惯靠“推着走”解决问题，而我们的讨论，也一直是，抗疫是对全体人民负责任的决定，只是眼看着钱越来越少了。不是为了恢复经济而放开，只是因为没钱维持现有的抗疫能力，而不得不放开。实际上我待过的4个隔离点，无一例外现在政府都欠着钱，最大的那个隔离点更是3年没从政府那儿收到一分钱。那些抗疫引起的此生灾害，同样让我们愤怒，我们也只能互相宽慰，真轮到自己接到这样的命令，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能力和良心。当然，上面这180度的方向盘打得这么急，让我们全闪了腰。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有些同事还不得不发朋友圈，宣告我们“胜利”了，来说些上面想听的话。我们明知道这“胜利”是多么自欺欺人，可又能如何呢，唯有一声叹息。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还能保持愤怒的情感和能力，还没有彻底沦为犬儒，这似乎意味着，我还有所期待，有所相信。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想起2020年的除夕夜，当时的微博上，正流传着武汉的一位医生咆哮和一位护士痛哭的画面，而春晚的主持人，正在不咸不淡地说着“防疫人员辛苦了”的片汤话。那时的我，惶恐于自己的无力，并想着，这算不算新时代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而近三年后的现在，我似乎掌握了一点对抗新冠的经验，却还是面对着铺天而来的洪波，看着自己和所有人将被淹没，却只能自求多福。我憎恨封控之下那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可也绝不愿这样将曾经防疫的一切成就弃如敝屣。我还是会说，不是为了经济而放开，而是经济支撑不下去了，不得不放开，解决不了财政问题，抗疫总会无以为继。但这并不是说，有些问题不能探讨，有些具体的措施、时机不能商榷。但现在，这些好像都无所谓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了。只是，我终究还是想抓住点什么，于是也就有了这个年终回顾。在2022年的12月19日，我也中招了，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转阴。不过好在，终于咳得没那么厉害了，也不再发烧。我的同事安慰我，不要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3年来，绝大多数人都没怎么见过活的阳性病例，就是你功绩的证明。但我想说，那不是我的功绩，而是千千万万基层工作者和亿万群众的功绩。哪怕群众再怎么抱怨生活不便，3年来，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配合抗疫，而基层干部，更是各个累的难以言说。只是，那都是过去了。在这里，劝慰大家，不用那么有责任感，不用把工作看得太重，但一定要把自己看得重一些，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保护好自己的父母。口罩和药，价格现在都下来了，该买赶紧买，疫情，大概永远都不会结束了，但大家还是要尽可能的做好防护，无论从未阳过，还是已经转阴，因为疫情的浪潮将会一次又一次来袭，而我们都要在这个艹蛋的世界，全力好好地活下去。
愿大家2023年，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