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说话
幼儿园的小刘是新来的老师，当她在照看一屋子的孩子时，注意到其中一个孩子并没有和其他幼童一起玩，而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板凳上，不仅如此，他还背对着所有人，面朝向空无一物的墙壁，出神地盯着。
小刘便走了过去，柔声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呀？”
但是小孩依然没有反应，小刘就伸出手，轻轻拍了这孩子肩膀一下，第一次太温柔了，孩子似乎没有感觉到，于是小刘加重了手劲，又拍了一次。
那孩子这才扭过头，扬起小脸，嘟囔着小嘴，似乎被打扰了，有点气鼓鼓的。小刘一看见那孩子的容颜，便被惊着了，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蹲下身，和孩子平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却一直盯着老师，一言不发，小刘又问了一遍，孩子仍然没有反应。女幼师正在纳闷，身后的同事喊她：“小刘！你过来！过来！”
这位同事入职的时间久，对幼儿们的情况比较了解，她把刘老师拽到一边，小声告诉她：“那孩子患有儿童自闭症，任谁跟他讲话都是那种反应。”
小刘颇感意外，同时也甚为惋惜，她对自闭症略知一二，据说这样的孩子眼中，所感受到的“世界”和正常人不同。
“我听说患有这种病的孩子往往目光呆滞，但我刚才看他的眼睛，目光灵动，一点也不呆呀？”小刘还是不愿意相信，看起来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有这种毛病。
“他的症状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自闭症，但是确实存在不合群、喜欢独处，跟人有交流障碍，对一般儿童所喜爱的玩具和游戏缺乏兴趣。”年长幼师分析着，“因为他从来不表达，所以也没法判断他的智力是否低下。”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没办法从孩子本人口中问出名字，小刘转而去问同事。
年长同事告诉刘老师，那孩子叫水逝，逝是逝世的世。
小刘惊讶：“这家长怎么想的，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老同事附耳道：“这孩子的妈妈说，他出生的时候，不会哭也不会动，治了很久才好。他的外婆找人给他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这娃被鬼上身，且这鬼驱赶不走，恐怕寿命不会很长，要想活得久就必须取个短命的名字压一压，说这叫物极必反。”
小刘感到无语：“这都什么年代了，家长还信算命先生的话？”
“孩子的妈妈当然也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孩子的外婆那时候患了重病，水逝妈妈不忍自己母亲伤心，只好随她的心愿，同意给儿子取这个名字。”老幼师故作神秘道，“不过，我还听过其他的传闻。”
“什么传闻？”小刘好奇地问。
“你听说过水家村吗？两年前，曾经有一段时间，电视上不管是新闻频道，还是科技探索频道，都一直循环播放着有关这个村子的事情。”
“啊，听过。”小刘老师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有名的双胞胎村，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双生子，少有单胎，所以那村子一直人丁兴旺。两年前，突然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村庄，三个月内村民们病故了一大半。那时候，科技频道还专门派了工作组，前往那个村调查，希望能解密，我几乎看了一周有关水家村的报道，结果节目一直播到最后，也未能揭开谜底。唉，现在的电视节目，就喜欢故弄玄虚，整这些吸引眼球，又不解决问题的内容。”
“搞不好是那个村子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幼师揣测道，“你看，这孩子姓水，会不会是那个村里出来的？他身上，会不会残存着当年那场瘟疫的病菌？所以他看起来才不太正常。”
小刘老师赶紧让同事打住：“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对年幼的孩子是种伤害。”
“我是为你好。”老幼师一副“你不识好人心”的表情，“要是这孩子身上还残留着瘟疫病菌，你最好让其他孩子离他远点。不过他现在反正也很孤僻，不和谁玩，正好。你就随他自个儿发呆吧，不用管他。”
老同事说完便去招呼其他的孩子了，刘老师却把这个孩子放在了心上，她留心观察了他几天，发现他确实如年长幼师所言，不仅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碰任何玩具，就算偶然拿起某样物品，也不摆弄，而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发呆。
刘老师学过美术，就想用艺术来启发这孩子的心智——说干就干，小刘找来了纸笔，把小水逝领到一个小桌子前，让他坐好。自己则搬了另外一张小板凳，坐在孩子身旁。
她在桌上铺上一张纸，对他说：“老师来教你画画。画画可好玩了，你看，这是一朵花。”
小刘说着，画了一朵简笔画的花，正要添上叶子，孩子却双手蒙住花朵，不让她画。
刘老师也不生气，反倒将手中的绿色蜡笔塞到水逝掌中，温言道：“那你来画，想怎么画都行。”
孩子接过笔，却不马上画，反而将笔放回到蜡笔盒中，然后盯着一整盒蜡笔，盯了好一阵子，才掏出一支红色的。
老师眼前一亮，马上鼓励他落笔。
那孩子便使劲地涂了起来，涂了一层又一层，以至于那红色显得异常厚实、鲜艳。
“原来你喜欢红花啊。”刘老师竖起大拇指，“涂得非常好！加油！”
小孩受到了老师的肯定，一下子来了劲，继续涂抹，他在这朵涂好的花旁，又画了另外一朵，依然是红得耀目，只是他自己画出的花瓣，不像刘老师画的是扁圆形，反而细细长长。
小刘正在猜测这朵花是不是红菊，就见孩子画完了一朵又一朵，以至于整个画面上布满了红花。
刘老师仔细观察这些花的特征：靠近中心的花瓣比较密集，外围的花瓣细得像一丝丝线条，又或者一根根长长的花蕊……她的瞳孔猛地缩小，脱口而出：“彼岸花？”
那孩子终于停下手中画笔，抬头望着老师的嘴巴，嘴唇开合，似乎想跟着她学说花的名字。
难道他想学我说话？小刘也意识到了孩子的意图，心下一喜，赶紧又重复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放慢语速，咬字清晰地教道：“彼——岸——花——”
小水逝拼尽十二分努力，终于说出：“彼、岸、花。”
小刘老师开心不已，趁热打铁地问：“你还会画其他的东西吗？”
水逝于是俯首继续画，刘老师望着他的画，分辨着：好像是个人，还有头发，咦，头发是蓝色的，怎么没有腿，长了条蛇尾巴？这孩子的想象力好特别，记得我小时候比较喜欢画美人鱼，这孩子竟然喜欢美人蛇。
刘老师于是教他第二个单词：“蛇——”
男孩却摇头，指着画上的半蛇人：“冥。”
老师纠正：“蛇——sh——e——she”
孩子却坚持：“冥！”
“好吧！‘明’就‘明’吧。”老师觉得自闭症儿童刚刚开口讲话，不急着追究对错。
水逝低头，在半蛇人头顶，画了一个小小的火柴人，指指自己，想和老师分享他的幻境：“飞~”
老师“哦”了一声，望着他，就听他又添了一个字：“飞~~冥~~”见女老师还是不懂，水逝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名、字。”
老师笑了，自以为理解：“明白了，你是想说，这条……嗯，这条美人蛇的名字叫斐明吧，挺好听的。”
水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这些天以来，刘老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的笑容，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小天使。
她特别有成就感地告诉来接儿子回家的水逝妈妈，这孩子不仅没有智力问题，而且非常有绘画的天赋。
水逝妈妈自然感激涕零，紧紧握住女幼师的手：“太好了，我送他到正规幼儿园来，就是为了让他学会说话。真是太感谢老师您了！”
从那以后，刘老师便借助美术培养起了水逝，使得这孩子的画画和讲话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到了幼儿园大班毕业的时候，他终于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写在文字后面的话：这里面有一条隐形的故事发展线，涉及到水逝出生时一件陈年旧案，关于双生子村的秘密，算是个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