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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夜已经深了。下唐是唯一地处扬州的诸侯国,繁华热闹,人们睡得很晚。白天下唐少年武士大胜青阳部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南淮城传开,将近深夜,酒楼和民居中还有人传说着下唐少年那一枪惊退蛮族武士的神勇。可是说到那个少年武士的名字,人人却都茫然,下唐贴出的文榜中甚至没有提到胜者的名字。仅有的消息还是大柳营战士传出去的。
与此同时,姬氏的庭院中,姬家的家主恼怒地挥手喝令仆人:“关门,锁了前门。他不回来就不用管他,随便他去哪里!”
包裹了黄铜的大门被紧紧地合上。姬家在南淮的近郊,门外一片开阔的空地,大门把内外彻底隔了开来,门前只剩下一片空旷。关门许久之后,才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默默地走到带有姬氏家徽的灯笼下。他在大门下站了很久,轻轻地按了按大门。门确实锁得很紧,他推不动。手扫过敲门用的铜铃,他却没有拉动它。
转了身,那个人低头一步一步走远了,拖着和他身材略有些不相称的长长的枪杆。门前的灯笼照着他远去的背影,背影有点可笑。
紫梁街,南淮最繁华的地段,商业之繁华在扬州也是屈指可数。
街对面“风应阁”的灯火彻夜不息,却照不到街边幽深的巷子。只有豪富人家的车马经过街上,马车周围的灯火才能短暂地照进巷子中。小巷子中住的却都是贫民,早早都安睡了,只有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任凭过去的灯火照亮他的脸。
“下唐也算扬眉吐气……”外面车马上的人似乎还在说着。
话声随风散了,夏夜的风并不冷,可是吹得很孤单。漫无目的地扫过整条小巷,也吹在巷子里姬野的身上,他一动不动。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虎牙》


IP属地:广西43楼2023-02-17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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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他,像一只狡猾的小猫。明艳照人的小女孩狡黠地笑着,一把扑上去抱住姬野,使劲蒙住他的眼睛:“猜我是谁,猜我是谁。”
    羽然经常和姬野玩这种游戏,开始姬野总是很老实地说:“羽然。”除了羽然也没有别人会和他玩。
    后来姬野开始不耐烦,就摔开她的手说:“不要闹了。”于是羽然就很不高兴。
    再后来姬野为了让羽然开心,就会瞎猜一点东西,比如说:“是一头小猪吧?”于是羽然咯咯地笑,姬野也很高兴。
    可是这一次姬野没有回答,羽然惊讶地收回手,手上竟然有点湿。
    姬野回过头来看她,羽然扁扁嘴,捏着自己的脸对他做了一个很可爱的小鬼脸:“你在哭么?不害羞啊?你不是武士么?”
    “风吹到我眼睛里了,”姬野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哪里都找不到……”
    羽然这么说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在她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找不到姬野当然就会去四周找他,因为姬野是她的朋友,她看见姬野会开心,也就是如此而已。她也已经知道了姬野比武的事情,甚至姬谦正喝令仆人们锁上大门的时候,她也正在姬家围墙上的一个角落里坐着。可是坐了很久,始终看不见姬野回家,于是她有些担心,就四周转着熟悉的地方去找姬野。
    “你来找我么?”姬野呆呆地看着她。原来世界上毕竟还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寻找他,担心他迷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然后羽然看见眼泪忽然又从姬野的眼睛里滚了下来。羽然也认识姬野很久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种表情会出现在姬野的脸上。一直显得冷酷的脸上,表情是那么的滑稽,姬野这个样子显得很傻,虽然看得出他想忍,可是眼泪还是糊满了他的脸。
    那样傻的姬野却没能让羽然笑出来,只有隐隐的难过抓住了她的心。小女孩急忙拉住姬野的手。
    姬野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脸,扁着嘴说:“呜……风又吹到我眼睛里了……”
    长长的夜路,羽然扯着姬野在走。姬野已经不哭了,可是被羽然看见自己那个样子,所以他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和羽然说话。羽然无可奈何地拉着这个大个子呆宝,想带他回自己家里睡觉。
    这个情景正好被南淮街头的一个流浪画师绘了下来,本来题名为“南淮夜路图”,后来被燮羽烈王收在太清阁上。大燮朝神武二年,息国君主入汴梁向燮王请降的时候看见了这幅画像。他并不知道画中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跟随在姬野的背后恭谨地赞美说:“画中少年憨态可掬,真是妙笔。”燮王脸色红白变化数次,终不做答。后来这幅画才被卷起来收在内廷里,常人再也没有机会看见,据史官说燮王倒是还经常拿出来赏玩。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虎牙》


    IP属地:广西44楼2023-02-17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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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缥缈录•歌行者》


      IP属地:广西45楼2023-02-17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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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46楼2023-02-17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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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喜帝九年,帝都汴梁笼罩在十年罕见的漫天飞雪中。
          胤朝立国之初,分封十四诸侯,渐渐演化成了后来的东陆十六国。而除了诸侯的领地,天子还独自拥有一片浩大的王域。帝都汴梁就坐落在锁河山的天然屏障之后,乃是禁宫所在,整个大胤帝国权力的中心,诸侯和宛州商会都按时来朝贡。而民间钱货的流通也难以计算,是足以和宛州十镇相比的繁华城市。
          而自从去年秋天离国诸侯嬴无翳以五千雷骑军突破锁河山屏障,奇迹地控制汴梁之后,大臣们都知道东陆的江山事实上已经换了主人。离公嬴无翳以霸主之姿一揽大权,进而在锁河山以重兵击溃了十五国的勤王联军。天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保管国玺的人而已。在嬴无翳需要的时候,胤喜帝只需要即刻盖下国玺就足够了。
          胤朝皇室本身并不掌握强大的军力,朝中大臣也多是只会玩弄权术的文臣。当嬴无翳带剑入宫,在太清阁下昂然不跪时,文臣们就知道这新的霸者绝不会屈尊和他们合作。当夜,离公的公侯府中就堆满了朝中大臣送来的书信和名刺,无不是表示效忠于汴梁的新主人。而嬴无翳也只冷笑一声,令随军长史记下信封上的名字,而后把这些东西都付之一炬。
          写信的大臣中,就有胤朝三公之首,太傅谢奇微。
          谢奇微本来也是军旅出身。虽然不通武术,可是谋略过人,一生随先帝征战十五年,北略蛮族两次,算得上战功卓著。不过老年以后,谢奇微似乎也失去了雄心,只在官场上逢迎,在天穹殿与皇帝和满朝臣子议事的时候,他竟然从来不说一个不字,总是“有理有理”。一次蛮族渡海骚扰边境,大臣争议派谁出兵,双方争得面红耳赤,谢奇微却依然低头不动,只说“有理有理”。喜帝性格激烈,不满他的平庸,于是亲自下殿推了他一把。谁知谢奇微当场倒地,竟然一直是在打瞌睡。喜帝大怒之余,本来要削去谢奇微地官职。可谢奇微的学生中竟然有一半是勋贵重臣,众人合力劝谏下,喜帝也不敢独行。后来鉴于谢奇微打瞌睡也能说“有理有理”,私下里诸侯都称他为“有理太傅”。而对于谢奇微,嬴无翳也得借助他在朝中大臣中的势力,所以对他还算倚重。靠着这如山岳一般的东陆霸主,谢奇微更有了文臣第一人的姿态。
          十二月中,谢奇微六十大寿,太傅府邸宾客如云。
          这一日里,光是散给汴梁的乞丐,谢奇微就抛出了不下五万金铢,价值相当于一千户汴梁平民一年的开销。不过谢奇微并不在乎,仅仅当天宾客奉送的礼金就不下五十万金铢,甚至离公嬴无翳,也派人送来了一对纯银打造的短斧作为贺礼。
          整整一天的喧嚣后,入夜的筵席依然不断,不过也只剩下内堂中的四十余人。数十盏大红色的纱灯在周围点燃,谢府的熏风堂里一片光明。也不再设桌椅,宾客们都屈膝跪坐在厚软的羊毛地毯上。诺大的地毯铺满整间熏风堂,上面织有巨大的谢氏狮子家徽。
          胤帝国除了十六国诸侯多半是家世显赫的贵族,此外又有所谓七大氏族。其中包括:天下白氏,以火蔷薇为家徽;下唐国主百里氏,以金色菊为家徽;离公嬴无翳嬴氏,以雷烈之花为家徽;宛州商会的巨富江氏,以神鸟大风为家徽;彭国国主息氏,以百合为家徽;云中叶氏,以下弦月为家徽;还有的就是已经没落的姬氏。最后一支姬氏子孙因为牵涉进先帝大行后的夺嗣之乱,所以被拥立喜帝的一众大臣所忌,被削去了爵位不准再进入王域。所以事实上仅剩下六大氏族,而其中五支都在东陆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势。唯有云中叶氏,以出名将而闻名朝野,是所谓“名将之血”的世家,并不以权势著称。
          谢奇微出身的谢氏本来不过是一个下等的贵族,现在他一人的寿辰却召集了六大世家齐聚一堂,谢奇微大喜中也特意在熏风堂安排了北陆蛮族的全羊大宴。和他并坐的是喜帝的幼弟建王,一个沉默谨慎的少年。其他人则都在银帘外,在焦香的烤羊前谈笑,欣赏绝色舞姬的表演。国手风临晚亲自在一旁操琴,只是一张清艳绝伦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47楼2023-02-17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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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毫无表情的人则是敬陪末座的红衣女子。与风临晚的美丽不同,她一张脸明丽照人,宛如珠玉,两道清翠的眉宇间却有着一股英气。
            云中叶氏的女儿叶雍容并不喜欢这种酒宴。可是云中叶氏自从她父亲病重瘫痪以后,族中竟已没有男子剩下。那些倾世的名将们早已把鲜血洒在了战场上,叶氏的族脉也越来越单薄了。为了叶氏的威名,叶雍容不得不以女将的身份入朝,成为龙旗军幕府中的一员。
            那年她十八岁,本应在花圃前看着清清的月光……
            心里想着,叶雍容手中的银匕首却没有停下,刀刀削在羊腿上,精妙的刀术把羊腿切成细条。可是在一盘喷香的肉条前,叶雍容也只轻轻皱了皱眉。她不适应这种公卿酒宴的轻薄,叶氏的女儿也一样流着名将的血——不怕千里黄沙,却不是逸乐中人。
            “叶小姐难道不喜欢蛮族粗糙的食物么?”嬴无翳的长子离开了上首的客席,亲自来看末座的叶雍容。
            “不敢称小姐,”叶雍容正色道,“我是龙旗军幕府军师,军旅中吃得简陋,已经习惯了。”
            嬴无翳一代枭雄,长公子嬴真却没有其父的勇武,反而喜欢各国的美女,府中蓄养的各国美女不下百人,据说是夜夜欣赏身披轻纱的美女所跳的艳舞,而后趁着酒兴狎戏。嬴无翳怒起就把长子鞭打一顿,平时却没有时间管教。嬴真反而以为父亲不解风情,到了汴梁后越来越喜欢公卿的生活,也在汴梁的贵公子中留下了风流的名声。
            “叶将军乃名将之后,却如此美丽娇嫩,实在不宜从军。沙场艰苦,红颜易老啊。”嬴真从不缺怜香惜玉的心情他已经纠缠了叶雍容半个晚上。可叶雍容始终冷面相对,嬴真也无可奈何。直到谢奇微的家宴开始,大家谈笑不禁,嬴真又喝到半醉,才敢上来再试一试这名将之女的锋芒。在风流场上,他可不是轻易言退的人。
            叶雍容面无表情:“沙场战死,马革裹尸也很平常,我自幼从军,就不怕有朝一日埋骨他乡,何况容貌。”
            那边息氏的子孙息泯也惊叹于龙旗军里竟然有叶雍容这样的女将,举杯过来和嬴真一起感叹说:叶将军何苦呢?想茫然宇宙间你我都是微尘,人生数十年最终都成枯骨。青春日短却不能及时行乐,枉费了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啊。”息泯已经大醉,说着竟不由地摸了摸叶雍容的手。叶雍容的手纤细优美,可是两手一触,息泯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娇嫩。
            “息公子!”叶雍容大怒之下,一把将那盘牛肉泼在了息泯胸口。
            银盘落地的声音惊动了银帘后给建王劝酒的谢奇微,周围的宾客也都吃惊地看着这个放肆的女将军。酒宴上多是文臣,在叶雍容凝神一顾的眼神中,来客既惊于她的明艳,又惊于她的刚强,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48楼2023-02-17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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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女将军是何人的属下啊?”谢奇微拖长了声调。
              “太傅,是……是属下的属下……”龙旗军幕府之首的白立满头大汗。白立虽然是白氏的子孙,却只是皇族的旁支,无论权势还是地位,谢奇微都是他不敢得罪的。
              “未免野气太重了吧?”
              “是……是属下军令不严!”
              “哼!”
              嬴真听出了谢奇微的不满。他自命多情,不愿让叶雍容受罚,当然他也不害怕谢奇微的威严,急忙拉起了息泯:“没事,没事,不妨继续喝酒,为太傅祝寿。”
              “只是一点不罚她,未免显得我这个太傅太软弱了。”
              “那……那不如请叶将军为太傅舞剑助兴吧,”白立忽然想了起来,“叶氏世传的破阵之舞神妙无比,虽没有太傅府中的舞姬娇媚,却也难得一见。”
              “那好,就让叶将军跳个舞,抵她喧哗之罪!”谢奇微说。
              周围一片笑声,太傅不再发怒,普通的宾客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于是叫好声一片。谁都喜欢看这红衣女将军的一舞多情。舞姬再美,也比不上云中叶氏的名将之女引人遐思。
              叶雍容猛地扭过头去。
              “叶将军,”白立终于动了怒气,也动用了他龙旗军第二号将军的威风,“你好自为之,今天你胆敢放肆,龙旗军里再也没有叶将军你的位置。天下可不缺一两个将军。”
              叶雍容心里一惊,知道白立不是仅仅在威胁。重振“名将之血”的威名……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又何必以女儿身从军呢?纵然是天赋异品的谋略英才,此时叶雍容的心中竟有一丝无路可去的茫然。
              众目睽睽之下,叶雍容缓缓坐下。息泯和嬴真两人也怕她拒绝引来谢奇微的怒气,心里一阵不安。静静的内堂里,每个人的心思翻腾,叶雍容没有一丝表情,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让这些舞姬撤下去,”叶雍容忽然挥手,“我从来不和别人共舞……谁记得蔷薇皇帝的破阵之乐?”“曲谱我记得,”角落里的风临晚淡淡说道,“不过对于~操~琴之术要求太高,恐怕这里其他乐师不能和我配合。”“无妨,”叶雍容点头,“一个乐师已经足够,即使没有乐师也没什么。蔷薇皇帝创此曲的时候不过以刀击柱为节拍。”
              叶雍容从怀里抽出银梳,微微侧过头,在席边竖起了自己瀑布一般的长发。那时候,一篷火星炸开在红色的灯罩里,灯火照得乌发流淌出华丽的暗红色,仿佛新婚的纱帐里那动人心魄的色泽。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49楼2023-02-1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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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唇角浅笑眉上轻愁的白衣青年悄然走进了熏风堂……
                后世传名为“诡道者”的绝世兵法家那一步走进了历史,他的来历和结局在史书中都是一个难解的谜团,但是他的存在确实辉映了这个乱世的时代。就是从那一步,历史开始记下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叫作项空月。
                没有人阻拦项空月,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过这个青年那一身白衣如雪,还有眉间的从容华贵都逼人于无形。仅仅是他脚步的优美,手势的典雅,也绝非一般的公卿子弟可以模仿。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贵公子是熏风堂的贵客。正如多年后龙襄说的,即使你扒光项空月的衣服把他塞到泥坑里,第一个发现他的农夫还是会把他送到附近最豪华的宅子里,问问此人是不是那家遭了强盗的公子。
                所以那一天他慵懒地笑着走进了熏风堂,清秀绝尘。
                项空月看见的就是那动人心魄的暗红长发,拂过叶雍容白皙修长的脖子,最后被这个刚强的女子自己收起来挽成了一个武士髻。
                他弹了弹手里的鹤羽扇,说:“好!”
                叶雍容起身。她本来就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丝绵软甲,金色的腰带扎紧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一路走到了堂中,果然有令人动心的妖娆。不过随着她拔出腰间的佩剑,一股英武之气飒然浮空,周围宾客都是一惊。谁也没有见过的破阵之舞本来就是刚烈的军舞,并非公卿们想象的舞蹈。一旦拔剑,无论男人女子就都如阵前的武士,再无款款扭送的酥胸长腿,只有武士的杀意和霸气。
                风临晚十指拨动,激起一串爆裂的琴韵。她独自~操~琴,却仿佛雷霆滚地,沙场之音在堂中激荡,有的宾客竟然惊退一步。
                “别怕,”项空月温和地扶住门边的一个贵族少年,“《破阵》第一段就是‘铁蹄’,所以有这一段爆裂声,下一段‘夜雨’就不那么吓人了。”“公子原来精通乐曲。”惊讶之余,贵族少年对项空月颇有好感。
                “古传《破阵》是蔷薇皇帝白胤在白河大战中以刀击柱,即兴而成的军舞。第一段‘铁蹄’,暗示敌人千军万马,势不可挡;次一段‘夜雨’,是皇帝决战前自己在帐中拔剑起舞,决心拼死一战;第三段‘火幻’,据说是先皇陛下凝视火蔷薇的旗帜而忽然感觉到星辰诸神的耳语,眼里出现种种幻象,却都是破阵的关键;最后一段才是真正的‘破阵’,雄歌倾世,自有一腔豪壮,不必我说。”项空月微笑,“那种气势也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
                “看,”项空月指着舞蹈中的叶雍容,“‘铁蹄’一段极短,这已经是‘夜雨’一段的剑舞了。”
                叶雍容正在她自己的剑光中转折,一袭烈烈红衣,一柄冰清长剑,剑锋舞向四周,宾客们纷纷为之避席。叶雍容自己的轻盈身材,如同一片红叶飘在寒芒中。剑却是叶氏剑术中刚阳的霸气,应和风临晚越来越高亢的琴声,仿佛千年以前的帝王重归大地,在战场的雨夜里挥剑指天。
                “壮哉,不愧是蔷薇皇帝!”项空月击节赞叹。
                风临晚曲调再转,琴声飘忽不定,果然像风中不断起伏的火焰,一股神秘荒凉的气息在连绵不断的琴声中加剧。叶雍容的剑舞更快,她用的佩剑本来轻薄,此时人已经笼罩在周而复始的剑影中,银色的剑刃映照灯光更有一片火红。宾客们张大嘴巴,都呆在了那里。
                “快了!”项空月忽然微微皱眉。
                在场的也只有风临晚、项空月和叶雍容自己知道不对,这一段的剑舞本来应该举轻若重,在快剑中看得出平稳。可是叶雍容毕竟是女子,剑术本来已不是她的擅长,为了跟上风临晚的曲子,她只有全力舞剑,剑势却渐渐乱了。
                “吡啦”一声微响,一片红色的布帛从剑圈里飞了出来。竟是叶雍容的快剑切落了自己衣袋的一角。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50楼2023-02-1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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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中除了曲声剑声,忽然多了一个击掌的声音。随着沉稳的掌声,宾客们看见一个白衣青年缓步走进内堂中央,那一路曼妙的神采竟让满堂的公卿都自惭形秽,简直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叶雍容大惊,手上的剑却不能停,此时已经到了“破阵”一节,剑舞的压力达到了顶点。那个白衣青年忽然对她微笑,而后他宽袍长袖洒洒展开,在内堂中配合叶雍容的剑势洋洋起舞。
                  青年的举动看上去根本没有武士的力道,可奇怪的是,他的舞蹈竟如大海深不可测,一举一动都配合上风临晚阳刚的曲子。他飘飘的长袖拂起,如同带起大山转动。叶雍容在他的舞姿下,再也不能维持武士雄壮的风格,而是轻盈飞动,贴在这个青年身边旋转,仿佛大山上盘旋的红色飞燕。
                  “若依……”叶雍容心里叹息。
                  云中叶氏家传的剑舞刚阳雄劲,所以自来号称真正的破阵之舞只在云中叶氏还有流传。不过叶雍容自己也知道这段舞蹈并非全本。白胤在白河大战中创制舞曲的时候,本来是两个人共舞,一人是他自己,另一人则是伴随他十六年的蔷薇公主。只是蔷薇公主最终死在白胤称帝前,这个令蔷薇皇帝至死不忘的女人最终也不能成为皇后。所以等到太清阁建成白胤登基称帝的时候,世界上已经无人和他共舞。白胤最终修改了舞谱,把原本属于女子的“若依”一节删去。传说后来白胤还在禁宫中的百尺太清阁上星夜起舞,眼力好的人就可以远远看见皇帝朦胧的身影在入云的高阁上寂寞持剑。
                  此刻,这个白衣青年一旦加入了舞蹈,就成为舞蹈中的蔷薇皇帝,而她的剑舞被引动,扮演的恐怕就是那个害怕黑夜和鲜血的蔷薇公主吧?
                  “难道女子终究还是女子么?”在项空月绝世之舞的压力下,叶雍容只有无奈。云中叶氏的名将之女从来不甘居于男子之下,龙旗军幕府中运筹帷幄的将才不下二十,她却以兵法的造诣而超然于众人之上。可是这个文静的白衣青年,终究还是在阳刚之舞中占据了上风。
                  “《破阵》的全本竟然还有人知道?”风临晚神色古井不波,心底却是长叹。她以琴技闻名于汴梁的公卿世家,也曾用心在各家藏书中寻找当年《破阵》的残谱。可惜无数的印版都是后来经过删减的谱子,风临晚也只好认定全本的《破阵》已经埋没在历史之中。
                  项空月放声而歌: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土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街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哈哈哈哈……”众目睽睽下,白衣公子在堂中仰天长笑。红衣的女子剑光收敛,默默依在他背后,而风临晚曲终拍掌在弦上,止住全部余音。操琴者也垂头沉思。
                  堂中只剩下天地初开般的寂静。一千三百年前的大战前夜,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帝是否也这样依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看浩瀚的草原。
                  掌声忽然响起在熏风堂里,宾客们顺着掌声的方向看去,竟然是谢奇微身边看似木讷的建王。建王已经起身走出了银帘,凝视项空月和叶雍容。年仅十三岁的建王此时忽然没有了孩子气,身上俨然流露出一股帝王家的威严。
                  “好啊!好啊!”谢奇微不愧是“有理太傅”,当然不会放过讨好皇室的机会,急忙拍案而起,和建王并肩鼓掌。
                  顷刻间四十多个宾客一齐起身,熏风堂中掌声震耳,一直惊动了最外面的卫兵。人群中只有风临晚凝视那个白衣公子片刻,起身离开了。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51楼2023-02-17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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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走廊里,风临晚才抚摸着胸口,把一口鲜血吐在衣袖上。《破阵》到了最后一段,她其实是被那个白衣的公子所带动,心神都在他舞姿的控制下,轮指拨弦不由自主。风临晚绝世琴家,可是身体极为虚弱,只有凭借琴声剑舞中的阳刚之气,才奋力冲到曲终。此时一股血气滚动在喉咙里,再也支持不住了。
                    “唉,天下竟然有如此人物?”风临晚摇头叹息。
                    这段故事结束的一个月后,有人把一封信和一盒参茸送到了汴梁城外风临晚的住所。信中密密麻麻写的都是《破阵》的全本曲谱,只有在信的末尾,有人以飘逸的字迹写道:“冬夜萧瑟,宜多安养,愚者项空月谨奉。”
                    当夜满是白雪的花园里,跟随风临晚学琴的少女们看见老师身披单薄的白袍,独立园中,久久凝望着空中的冷月。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歌行者》


                    IP属地:广西52楼2023-02-17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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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七个夜晚•七个黎明•第一天•第五个故事》


                      IP属地:广西53楼2023-02-17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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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七个夜晚•七个黎明•第一天•第五个故事》


                        IP属地:广西54楼2023-02-17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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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在天启城的禁军里当差。他家是原先羽烈王的部署,所以才谋到了那个差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所以我每次路过汴梁,他都请我去吃桂花糕,还给我讲宫里的事情。
                          他守卫的是初阳殿,初阳殿就在铜瓦殿的旁边,是禁宫里面最荒凉的地方。以前羽烈王在世的时候,那里是见大臣的地方,后来敬德王即位了,他不喜欢初阳殿,就在旁边新盖了静安殿处理公务,初阳殿慢慢就没人去了。再后来的新帝们一个一个都在禁宫旁边新盖了宫殿,初阳殿总是不修,就显得更破旧了。有人说直到现在,它里面的格局还是像羽烈王在世的时候一样。
                          初阳殿里也没有什么剩下,只是当初羽烈王的武器虎牙枪还供在那里。
                          我的朋友说那柄枪的样子很奇怪,枪锋快有一尺长,枪刺是黑色的,磨出来的枪锋却是乌金色的。
                          “那也是一种失传很久的冶炼方法,”康奈插嘴说,“叫做星焚术,据说只有云州那边来的矿石才能用这种方法冶炼兵器。可是后来闽中岛渐渐荒芜了,去梁州的船没有地方补给,我们也就再也没有从云州来的矿石了。”
                          我那个朋友刚进宫的时候,想去摸摸那柄枪。可是禁军的老兵警告他说绝对不能触动,否则会惊动里面的灵魂。那个朋友胆子很大,就是不信,觉得老兵一定是欺负他新来,吓唬他的。可是老兵的样子看起来又很认真。
                          后来他跑去问其他的禁军,禁军们都说那柄枪比较奇怪,一到阴雨的天气就不断的鸣响,让他小心一点,夜里连初阳殿也不要进去。我的朋友觉得禁军的胆子都太小了,或者是联合起来骗他。
                          所以晚上当值的时候,他就偷偷跑了进去,想在枪锋上搓一下,留一条痕迹,然后让其他禁军看看,让他们知道枪里是不可能有灵魂的,顺带也在禁军里立一立威风。反正初阳殿守卫的人很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溜进去了。
                          他说那天晚上天气很好,外面星光也明亮,所以虽然初阳殿里不点灯火,他也并不害怕。摸黑找到那柄枪以后,他就拿准备好的搓刀在枪锋上搓了一下。他估摸着再好的武器也经不起搓刀狠狠搓一下,多少也留一点划痕。所以他没仔细查看,就悄悄往外面跑,准备等到天明的时候领大家进去看。
                          可是他跑着跑着,忽然觉得不对,本来殿门转个弯就到,可是他摸黑转过那个弯的时候,根本看不见门。他以为是外面的人恶作剧把门关上了,就左摸右摸的找门缝,可是这下他才发现真的不对,他摸到的地方根本不是宫墙,而是像城墙那样粗糙的东西。他使劲的捶墙壁,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好像他真的是在一个城墙的角落里。
                          那个朋友这下子才被吓住了,不小心回头一看,就看见有一个浑身冒着白烟的人,提着一柄剑一样的东西正慢慢向他走来。而那柄枪居然就在我的朋友背后。可是按照他的记忆,那柄枪分明是在转过一个弯的帷幕后面。
                          那个影子一步一步对着他走,可是距离他始终是那么远,一尺也没有走近那样。可是我那朋友很害怕,使劲的抵着后面的墙壁,偏偏一步也退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柄枪上忽然有一道乌金色的光穿过那个冒白烟的影子,一下子射穿了影子和墙壁。我的朋友只听见一声很低沉的吼声,不像人,也不像野兽,那声音是他从来没想到的,一下子就把他震晕过去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初阳殿的门口,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后来他问其他老兵那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一声可怕的吼叫,其他人都说没有。而且他又查看了初阳殿的墙壁,里面涂着白漆,非常光滑,摸起来根本不像城墙。
                          “是他做梦么?”马都觉得这个故事很诡异,他就喜欢诡异的故事。
                          “他本来也以为自己是做梦,”华绵说,“可是他第二天早晨进初阳殿的时候,看见昨夜他以为自己搓了一下的枪锋上,有一道很细的红色痕迹。他很惊讶的拿布去擦,原来那痕迹竟然是一条血迹,枪本身却没有一点损伤。”
                          “难道是……枪里的灵魂做乱么?”古拜看着雷渡,羽人都有秘道的天赋,即使是个水手,雷渡也该听过一些的。
                          “也许吧,”雷渡说,“人死了以后,如果精神特别强大的,总能留下一些精神的痕迹。虽然这些残余的精神没有记忆,也没有普通人那样的思想,不过有的确实能留存很长时间。不过……能够让一个正常的人产生幻觉的话,那个灵魂也太强大了吧?我觉得他是骗你的。”
                          华绵点了点头:“我那个朋友从小就喜欢说大话骗我。”
                          雷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把嘴闭上了。古拜知道他是猜想华绵和那个禁军士兵很亲密,所以有些妒忌了,也只好笑了笑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还和那小子来往?”华敦却有些不满了。
                          华绵噘嘴:“朋友嘛!”
                          “好了,你倒先讲了个鬼故事来吓我们,”雷渡赶紧扯开话题,华绵对他做了个鬼脸,“那么下面,我们美丽的占星师姑娘还请讲个动人浪漫一些的才好,比如星座和女神的爱情……”
                          一群年轻人都喊好,古拜华敦也微微的笑起来。
                          韩绛川微微一笑,开始讲她的故事:
                          ——2003.12《科幻世界》画刊增刊 江南:《七个夜晚•七个黎明•第一天•第五个故事》


                          IP属地:广西55楼2023-02-20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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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西56楼2023-02-20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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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2《科幻世界•奇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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