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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斯小雨强荐小说之一——【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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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六十一
     顺治找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昨天新送来的贡墨被我收起来了,他突然想起要试试新墨好不好使。
     我把墨找出来,然后帮他研开。他的字写的不错,有些清瘦的秀朗,我的字可拿不出手。要是硬笔书法还能拼一下,毛笔字我写起来就是初学者的风范,总觉得那种忽硬忽软的感觉,能把字写成个字样就不错了,至于好看不好看,那是另外一回事。
     以前顺治还想培养情趣,我挺着肚子的时候他说要教我写字,然后他发现,我不是不会写字,也不是不会拿笔,就是写的字不好看,这件事很纯粹。那会儿我有身孕,他也不能让我去临贴练字,反正字不好看不代表文盲,比大多数后宫妃嫔还好多了。宫里满蒙妃嫔不少,识字的没几个。淑妃就一个汉字也不识,皇后也不比她好哪里去,也就是常用字认识个三五百。后来他也想开了,还会很坏心的嘲笑我的字是“远看成岭侧成峰,大小粗细各不同”。
     不过他有时候也会静静的看会儿佛经,看来野史传说他后来出家,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手腕上的翠色镯子轻轻的晃悠晃悠的动,他的目光一会儿就从纸上挪过来,又挪回去,再挪过来……
     “喂,你专心点啊。”
     他把笔一放,拦腰抱着我:“你在这儿我专心不起来。对了,刚才和你一样打扮的猫咪哪儿去了?”
     我岔开话题:“拿去洗啦。喂,又你呀我呀的,有失体统。”
     他无辜的说:“明明是你先没大没小。”
     我站起身:“好吧,万岁爷您请安心写字。”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玄烨。”
     我进去的时候小胖子吃奶吃的一头是汗,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把他接过来抱着。小胖子也发现怀抱换了一个,脸贴在我胸口,脸蛋红扑扑的,一副健康宝宝样。
     “小猪——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还会什么?”我用手把他的鼻子顶起来,类似猪鼻鼻状。
     他不满的推我的手,把脸朝我胸口挤。
     我抱着他,唱歌儿哄他睡觉。
     其实我的手在抖,但是除了怀里这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恐怕谁也不知道。
     我害怕,我怕我保护不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一切,我怕我最终还是会落败。
     玄烨,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长的高高壮壮的,不用我担心呢?
     等玄烨睡着,我把他放回摇篮里,顺便让人把所有的玩偶抱枕都清出来趁天气好拆洗,一转眼却愣了下,再进屋看,果然顺治不在屋里。
     人呢?
     不会刚睡醒又去睡吧?
     刚才磨的一缸墨还搁在案头。
     我弯下腰,地下有半干的水迹,桌脚内侧不起眼的地方还有茶叶片和碎磁烂。
     “娘娘!”喜月有点慌神的进来:“那个……”
     我说:“你慢慢讲,不要急。”
     “那个不见了。”
     我呆了一下:“怎么会不见?你放在什么地方的?让谁拿走了吗?”
     “我放在后面侧厢的屋里,拿布盖着的,”喜月的牙齿好象在互相碰撞:“宫女说,是小术子进去找过东西……”
     小术子?
     那他师傅孙长圆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了?



128楼2010-07-21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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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六十五
         盛夏的天气,天倒显得更蓝。院子里的树叶都打了卷儿,蝉在林叶间拼命的拉长声的叫个不停。睡一个午觉起来,出的汗都在席子上印出一个湿湿的人形湿迹来。
         我醒的时候一脸一身都是湿的,伸手抹了两下,虽然睡了半下午,可是却觉得一点也不解乏。旁边的小床上,玄烨系着个兜兜,呼呼的睡着正香。
         真奇怪,当时怀玄烨的时候,虽然也有点反应,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平平顺顺就过来了。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应的特别厉害,连闻到西瓜的味儿都要吐酸水儿,别的东西更是一点儿也吃不下。
         我坐起来,捏捏脸。
         好象脸上的肉也薄了不少,喜月天天愁的要命,每顿饭都是挖空心思的做不同花样,昨天煮个汤,把上面的油花儿撇的一点儿不见,可我只喝了一口还是马上就吐给她看……
         真没有办法啊。
         “娘娘,醒啦?”
         喜月打起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个盖碗儿。
         “我的天,又是什么东西?”
         现在看到盘子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去捂鼻子。
         “娘娘不用怕,不是给您喝的。”她笑:“是孙嬷嬷给三阿哥熬的避暑汤。”
         我松口气:“唉,那就好。他还没有醒呢。对了,跟你说把称呼改改口吧,又不是在宫里。”
         喜月拿着竹扇替我轻轻扇风:“我也就是屋里叫叫,出去了可一声也没吭。您今天觉得怎么样啊?”
         我没精打采:“还不就是那样。”
         喜月有点不踏实:“说到底,外面到底不比在宫里,吃的用的……娘娘,要不还是让小术捎个信儿回去,让主子知道您现在的情形,要不就再派两个太医来盯着。要是娘娘有什么万一,奴婢可……”
         “吃的用的也都和宫里差不了多少,不是这个原因,你不要瞎琢磨了。你怕有事儿会怪到你头上啊?不会的。”我揉揉眼:“外面怎么样?昨天我听孙嬷嬷说,她从娘家找了个老婆婆来帮忙烧饭?”
         “嗯,奴婢让孙公公的人仔细查过了,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人又干净又大方,我看着也不错。这个汤还是她熬的,闻着不错。”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刚才熬出来我尝了一碗,味道是挺好的,有点酸意头儿,又不浓,也不腻。”
         虽然搬出来躲在这里,但是吃什么东西喜月非得自己先吃过,过半天没事儿才轮到我和玄烨吃。这样草木皆兵虽然是没办法事,但是已经比在宫里好多了。这间宅子墙高门重,我们等于是隐居在这里,宅子里人少眼少口舌也少,宫里的女人眼多也未必找得着,手长也未必够得着——怎么说,躲不了一世,躲一时也是好的。
         我托着腮,喜月倒了温水来给我喝。
         “娘娘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有宫里的消息吗?”
         “没有什么消息呢。”喜月说:“这几天孙公公没派人过来,我当然也没处去打听了。”
         连温水我都能喝出苦味儿来,也不知道是北京城的水质真的就这么不好,还是我的胃口真坏到连水都不能喝的地步了。我现在能吃下去的东西,也就是白水鸡蛋,白粥咸菜,还有青菜豆芽和豆干豆腐。其他东西,别管是煎炸烹炒,只要我一闻到味儿,就肯定哇啦哇啦的吐个没完。
         难道这是我当初折腾孩儿他爸,现在这小孩儿开始折腾我给他爹报复出气?
    


    135楼2010-07-21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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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个什么?”
           他笑的样子又有点白痴相了:“都好。不过……已经有玄烨啦,这次生个格格吧,和他哥哥一样白白胖胖的,听话又乖巧,不要象她额娘一样的乖僻不懂事。”
           “你说谁不懂事?”火大!
           他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坐起来:“好好,象她额娘一样懂事又漂亮。”
           哼……算你识相。
           我当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不过嘴上却说:“为什么要生格格,我还要再生个阿哥。”
           他嘿嘿的咧着嘴:“嗯,两个都要。阿哥也要,格格也要。”
           我正想说他想得美,猛然醒悟我们这都什么谈话啊!屁的营养没有,也没点儿实际意义。
           “喂,别扯远了,说说看,上次那件事儿,有什么苗头没有?”
           他的表情不变,替我把散在竹枕上的头发拢一拢:“我在留心着,你别忧心这个,左右是躲出来了,还想那些做什么?我刚才问喜月,说你天天都不怎么吃东西,是不是这里的饭菜吃不惯?我还是觉得你……实在是太胡闹了!你也……”
           我拉着他的手摇一摇:“天太热,再说,害喜比我还厉害的人都有呢。”
           他不说话了,手指在我的腕子上慢慢的摩挲。
           我知道他……把我送出来是我让我折腾的受不了才答应的。现在他心里保不齐在后悔,我还是别和他顶着牛的好,免得他一后悔再把我给揪回去。
           宫里的日子富贵优渥,可是太多规矩,太多恐惧……我曾经觉得自己皮很油肉很厚,可以在那样地方好好生存。但是越过的久就越觉得惶恐和茫然。
           他半靠在身旁,把一条胳膊给我枕着。
           我一面表示不希罕,他的胳膊哪有轻盈凉滑的竹枕枕着舒服?不过,看在他心意可嘉的份上,我,我就勉强的枕枕吧。
           “想我了吗?”
           我装作没听见,他自己等了片刻,笑了一声,拉起我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儿。
           “谁想你啊。”我嘀咕。
           “真不想吗?”他说:“那我还是走了吧。”
           走就走呗,本来我也没有求你来……我……好吧,我也觉得天天见不着他,心里是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我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大概我和他,有……有这么点牵绊和缘份,可肯定还扯不上爱情!再说,什么事都得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来说。命要是让人折腾没了还讲什么爱情啊。
           那天我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反正絮絮叨叨的净拣不要紧的说,他没说究竟为什么事儿烦恼忧心,皱纹都多长了两条。我也没有寻根究底的问太后有没有怀疑我避痘的真相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这阵子又是怎么样在平衡后宫……明明那些事才正该彼此通个气儿,心里也有底。
           可是,可是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猫不理狗也嫌的没意思的话呢?
           玄烨后来抱来,两个月没见亏他还没忘了自己的爹长什么样儿,扎着手让抱。
           三个人小小的屋子里,外面下着大雨。
           知道他不能久留,所以剩下的时间都没怎么再扯闲话,只是握着彼此的手,看着刚洗好澡的嫩乎乎的玄烨在席子上爬来爬去,时不时挺直了身走两步,然后又变成爬行。
           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满窗都是耀眼的阳光,我几乎以为昨夜的风雨,他的到来,还有那些灯下情景只是一场梦。


      140楼2010-07-21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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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
             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我轻轻哼着已经记不全歌词的调子,喜月执着的舀着水,一下,又一下,水总要流回桶里,无论她再舀起多少次也不会变。
             在此刻期待已经显得很荒唐。
             所以我也不必再期待。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在期待自己走到这里。我在慈宁宫第一次遇到那个清秀腼腆的江南美女,她替顺治倒茶,年宴的时候呈上的精心烹调的菜肴,永寿宫午后寂静无人的西厢房……独宠无二的皇贵妃董鄂氏乌云珠。
             即使是顺治日日盘恒在我身边,夜夜流连不去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早认定,这一天一定会来的。历史的车辙绕了一个圈子,终究回到我熟悉的轨迹上。
             在我向他要求出宫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也许我应该留下,留下来的话,那么该发生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我真的可以改变这段历史。但是我还是害怕,所以我逃走了。隔了数月再踏回原地,但是风景已经不是那般了。这样看来,其实是我纵容这一切发生了,改变了。但是,是我左右历史,还是历史左右我?
             我只是个蠢笨的女子,没有心计手段,没有野心雄图。我只想安兔的生活,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平安。
             不能说我对这一切乐见其成,是我愿意情景变成今天这样。我只是,觉得四面楚歌的时候,又时时刻刻忘不掉我所知道的历史真相。
             一面享受着阴影下的安逸,一面看着远方的雨云,知道它终究会移到头顶上来。这份安逸就象是偷来的,不敢明目张胆的用,不敢肆无忌惮的在寂静中入睡。
             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都只是历史开的玩笑。
             那一段好象是幸福的时光,只是借来的,现在还给应该拥有它的人?
             脱轨的一切看起来……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上了。
             我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里面已经可以感觉到微弱的胎动,象是有尾小小的鱼儿在里面游动,不安的碰触着,试探着,要弄明白今世何世,今夕何夕。
             我的玄烨,还有这个孩子,他们是我得到的,拥有的,别人拿不走的。
             是我在历史曾经错位的间际里留下来的,只属于我的珍宝。


        148楼2010-07-21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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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七十三
               同理,对于这个进来的皇帝,我是欢迎,还是一脚踹他出去?
               虽然与喝燕窝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但是就选择来说,都是二选一。
               没等我想好,他已经进来了。
               喜月她们赶紧的行礼,我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真的站的很慢,你见哪个孕妇风风火火的跑跳蹦达来着?
               他已经走到我跟前,手按在我肩膀上:“别起来了,坐着吧。”
               我本来也不打算起来,所以站的加倍慢。既然他也这么说了,我老实不客气又坐下了。
               他于是在另一把椅子上也坐下,两个人,隔着张茶几。等喜月上了茶,于是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水气荡漾的茶杯为界。
               他问:“身子觉得怎么样?”
               我说:“还好。”
               他轻轻咳嗽一声,没再说啥。
               我稳稳坐着,也不找话题。
               反正看得出来,我和他这样对峙,沉不住气的是他又不是我。
               可是,他干嘛沉不住气?因为他心虚吗?
               他心虚什么?他有多少小老婆不是他的自由吗?他是皇帝啊!别人纳小老婆还要等年纪大些,儿女少些,老婆不在身边等理由,他可是从未成年起就可劲儿的往后宫里胡塞海填,努力的播种播种再播种,这些都有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撑门面的,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我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缩。
               他的手继续慢慢的伸,我又把手往身后缩缩。
               最后他一把伸过手来,抓住我的手腕。
               喝!反了你了!我一抬头,看到他的脸先愣了下,本来想说的话就想不起来了——你说你一个皇帝想拉哪个女人的手哪个不是乖乖给你拉你至于露出这么偷偷摸摸再接再励破釜沉舟的表情吗?
               就因为你晚节不保玩火没玩好拿人家当幌子结果迷了自己的眼立场不坚守身不严你就给我看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我又不招你欠你的!
               我用力甩了一下,把他的手甩开。结果刚甩开,他又拉上来。
               我再甩,甩,甩不掉。
               好吧,你想拉就拉吧。!
               但你拉拉就可以了,君子动手不动口!啊,不是,是动口不动手!啊,也不对,你怎么下嘴了你!
               他的唇贴在我的手背上,我赶紧抬头看屋里的人都什么表情。结果……
               结果屋里除了我和他,早没人了。!
               好,没人就行,不用给你这个什么万岁留面子!
               我拿出甩疯狗的劲儿来,狠狠一甩手!
               结果,劲头儿没拿好,方向没拿稳,摔手的结果是,我的巴掌呼一声甩了到了皇帝脸上!
               “啪!”
               好响好脆!
               我愣了,小胖也愣了。
               呃?这……这也太巧了吧?我就是瞅准了目标使劲儿挥手也不见得能打这么准这么响。想不到我自打穿越到这乱七八糟的后宫里来当了一回妃嫔,这么久了,第一次动手打人,竟然以这个了不得的家伙做了开端。
               我……
               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脸。他虽然不是什么吹弹得破的美人皮肤,但是很快,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就浮现出来了。
          


          150楼2010-07-2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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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难堪的象死人一样。
                 这叫什么事儿!好象很久以前也出过这种意外,不过那会儿,那会儿……
                 这个,对象不同啊!事情的性质也不同!皇帝误打我和我误打他,那完全是两个慨念。
                 “那个,我,不是,有意的……”
                 打皇帝?这事情严重了!连太后都打不得,我居然……
                 他摸摸脸,又皱皱嘴,说:“破了。”
                 嗯?
                 他张开嘴,说:“刚才咬到舌头了。”
                 真的哎,有点红红的。
                 我赶紧端茶给他:“漱漱吧。”
                 他手伸过来,把我手连茶杯一块儿包住:“对不起。”
                 我觉得有点滑稽,多可笑,我刚打了他,他反过来跟我道歉。
                 可是我笑不出来,一点也不想笑,鼻子发酸,心里发苦。
                 我不想听到他这句话,什么话都好,为什么他偏偏和我说这句?
                 对不起?
                 他是皇帝,他做什么事用不着解释。更何况,只是这种房闱之事?因为去一个妃子处逗留跟另一个妃子道歉?
                 他脑筋坏了……
                 那个悬在空中的茶碗有点不稳,不知道是我的手不稳,还是他的手不稳。
                 他觉得对不起我?因为他……
                 因为他……
                 因为他知道我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那么甜蜜的抚慰的话,因为他处处向我表示出他只重视我一个,只爱慕我一个,只会守在我一个身边,因为他让我处于众人眼刀之下,因为他让我和玄烨象坐在火山口上得不到安全的生活,因为他让我……
                 眼睛象上了雾,离得这么近,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东西从眼眶里流出来,沿着面颊向下淌。
                 因为你对我说你喜欢我对我愧疚重视我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伤不会负我……
                 因为你对我那么关切体贴照顾温柔……
                 因为你说你爱我。
                 因为你让我以为我可以依靠你信任你……可以……可以把你当成亲人,朋友,知己,家人,丈夫,孩子的父亲……
                 因为你让我也喜欢你……
                 因为我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我,可是你现在来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
                 我用力一挣,那个绘花的雪瓷盖碗儿被甩飞了出去,碰在桌上又滚到地上,茶水茶叶泼了一地,茶碗碎成了好几片。
                 “阿蕾!”他用力握紧我的手,死死攥住不放松。
                 我死死盯着他,更多的水珠从眼里流下来,流过脸庞,沿着下巴一直淌下去。
                 这算什么!他这算什么!我这又算什么!


            151楼2010-07-2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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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七十六
                   他很会说话:“娘娘定会心想事成。”
                   我笑:“那还要李太医多多费心。”
                   “娘娘有闲暇可以多多晒晒太阳,趁现在还走得动,多走动一下。”
                   我点头:“知道了。”
                   我的常识比一般人丰富,因为我来自一个比这里丰富多彩的地方。
                   他坐到旁边,喜月研墨铺好了纸,他提笔写养身的补方。我看看自己的手指,指甲不知不又长了,记得才修过不久……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所以比平时长的快。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我的指甲不留,不染,也不喜欢拿套子罩起,既不多好看,也不方便,要是留着长指甲,想摸玄烨还怕会抓伤他呢。
                   “李太医有几个孩子了?”
                   他的笔象是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向下写:“有一个女孩儿。”
                   我点下头:“女孩儿好,将来也会照顾幼弟小妹。”
                   等他出去,我看他写的那张药单子的时候,喜月小声说:“娘娘……”
                   “唔?”
                   “李太医的妻女啊……”
                   我抬起头来,喜月看看我,挺为难的说:“……听说都不在了。”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信纸飘啊飘的落地。
                   喜月赶紧弯腰去拾,一边又安慰我:“娘娘别往心里去,我也就是听别人说的,兴许是以讹传讹……”
                   我想大概不是。
                   “是怎么去的?”
                   喜月想了下:“这个倒没听仔细,好象是夜间起了火吧。”
                   看来闲话家常也不是安全话题,没准就会一脚踩到别人的痛处。
                   秋天人容易渴睡,并不比春天那哪里去。我看着喜月指挥两个小太监在外面擦栏杆抬花盆。永寿宫现在很象以前的侧宫了,没人来,也没人出去。除了每天早晚去太后那里转转,我都在这里并不出去。
                   有点晕晕沉沉的,然后忽然睁开眼。
                   喜月说:“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咦?
                   我扶着椅子,想坐起来,但是一下子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她来干嘛?现在她老实得多了,教训也不是白挨的。
                   总不会又老毛病复发,来奚落我吧?
                   但是就是这样,现代人再讨厌工作也要赚钱,这个地方你再讨厌这个人也得应酬。
                   我很费力的爬起来,把扣子扣好去见人。淑妃的脸色很不好,进来的时候连个假笑都没有。她坐下来,喜月捧茶进来,然后站在我旁边象个护法金钢。
                   淑妃抽出帕子,掸掸前襟,又摸摸鬓边的珠花,就是不开尊口。
                   好不容易等到她开腔了,又开始说天气。
                     ,这位小姐转性转的真彻底。以前象个炮仗,现在……现在象个湿了水的炮仗!
                   她东拉西扯半天,终于扯回了正题:“今天景福宫也去慈宁宫请安了。”
                   我今早没有去,因为太后说,这几天落霜了,早起让我不用去。
                   “是吗?她气色好吗?”
                   淑妃说:“又瘦了点,不过脸色好的很。”一脸铁青的样子,象是恨不得把嘴里念着的那个女人咬成两段。
                   看看,这就是后宫,谁当宠就变成所有人的敌人。想必以前她们说起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狠法吧?想起来都觉得背上发凉,很后怕。
              


              156楼2010-07-21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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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七十七
                     等皇帝给太后请安,我们大家重新坐下来,我安安份份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静妃?”
                     “嗯?”我抬起头,太后看着我:“怎么出神了?”
                     “嗯,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我解释,不好说自己是真走神了。
                     太后点点头:“这倒是,身子重了总是睡不踏实。我都说了你早上不要过来请安了,既然夜里睡不好,早上能睡就多睡会儿。”
                     “嗯,谢太后,那打明儿起我就奉懿旨睡懒觉了。”
                     太后笑着说:“你啊,就是说话俏皮。你不在这好些日子,我这里倒真清静,不过也有点气闷。有你和我说说话,倒很开心。”
                     我做个为难的表情:“太后,这又要马跑又要不吃草儿,不大能成。您又想体恤我又想让我陪着解决,那除非把我掰两半儿了用才成。”
                     太后笑的前仰后合,皇后也应景的拿帕子捂住嘴,不过她是真开心还是陪太后开心就不好说了。谁说小姑娘没城府?这位皇后安份踏实,可是沉默的下面有更多内容值得猜测。
                     我捧起茶凑到嘴边做做样子。我已经不是初来乍到时候的我了,就算在慈宁宫,也不敢随便的喝水吃东西,茶杯贴贴唇边做个样子,安全才是第一位。
                     皇帝在一边喝茶,不知道是呛着了还是岔了气,咳嗽了好几声。我和太后说了几句话,继续低下头,数自己袖口上究竟绣了几朵花。
                     一边淑妃凑过头来看我袖口和襟上的绣花,说了两句闲话。
                     忽然皇帝说:“皇额娘,云妃病才刚好,久站恐怕对身子不好……”
                     太后唔了一声:“我本来也说,让她不必来省安的,好好将养着,养好了再说。”
                     “她也是一片孝心哪。”
                     太后点个头,依然没说话。
                     我权当他们叽叽咕咕的都是刮耳旁风,皇帝又说什么太后又说什么我压根儿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太后又喊我一声,我才重新回过神儿。
                     结果太后一点不介意我频频走神,反而笑得更和颜悦色:“看你这孩子,精神这么不济,早些回去吧。”
                     “太后,那我就先回去了,昨天太医开了补药,说是早膳前喝下最好。”
                     太后挥挥手:“那你快回去吧,可得仔细着。有几个人跟着?”
                     “您放心,我……”
                     淑妃抢着说:“太后,我陪静妃娘娘一道走,准保她万全稳当,您放一百个心。”
                     咦?她现在脾气倒是拐了很大一个弯哪。
                     皇后的脸上扑了许多的粉,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波动。
                     也不知道淑妃是自己热子一时发热,还是皇后让她来和我套近乎的?
                     宫里处处都是战场,时时刻刻都得转动脑筋,对我这样又懒又迟钝的人来说,实在是疲于应付的苦差事。
                     淑妃还真象模象样的要扶我,不过太后一个眼色,苏嘛喇姑就从另一边儿扶住我的胳膊:“娘娘慢走。”
                     跟太后告退,再对皇帝的方向屈下膝,皇后不等我弯膝盖就马上表现了贤德风范:“快别行礼了,你身子又不方便。”
                     我皮笑肉不笑的说:“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皇帝又不阴不阳的咳了两声,我的头始终垂着。
                     喜月已经赶过来,把斗篷替我披上系好,不着痕迹的挡开淑妃扶着我:“娘娘仔细脚下,慢点儿走。”
                


                158楼2010-07-2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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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还拉着我手,似乎拼命要表达出她想搀扶我的迫切愿望。
                       她不会是想经过池塘的时候把我推下去吧?不能怪我这么想,实在是这丫头前科不良,多么少根筋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感觉有道视线……
                       我眼睛往侧面瞄了一下,乌云珠正盯着我宽松的旗装下隆起的肚子,她看的那么专注,眼神仿佛带着寒冷的穿透力,以至于我忍不住微微的抖了一下。
                       身后似乎还有许多意味不明的注视……
                       是太后?皇帝?皇后?其他妃嫔?
                       这情势复杂的我简直想嗷嗷叫两声来抒发自己的郁闷心情!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我根本应付不来这样的局面啊!算了,从明天起我还是窝在永寿宫里当缩头乌龟好了。
                       淑妃的手还搭着我手背,我发抖她可能也察觉了,然后她很敏锐的转过头去瞪了乌云珠一眼,声气非常不好:“云妃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乌云珠不慌不忙的一笑,声音柔美清脆:“天气有些偏凉了,静妃要多注意身子啊。”
                       淑妃哼一声:“静妃自然会注意,不劳你多费心。”
                       真奇怪哦……
                       淑妃竟然会替我说话?
                       呃,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因为现在乌云珠得宠了,所以淑妃的打击目标就转移到她身上了?
                       我们出了慈宁宫,外面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外面没有慈宁宫里的粉脂浓香,暗潮涌动,我真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淑妃看样儿是铁了心要和我一路走了。
                       不用吧妹妹?我不想和你小姐多牵扯啊,谁知道你哪会儿正常哪儿撒泼。
                       “静妃一直不喜欢我吧?”
                       她忽然开口。
                       真是二百五式的直白问句啊。
                       我很想翻白眼,但是却得顾着面子和她说:“怎么会,淑妃性子爽朗,以前一些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揉着帕子欲言又止,一不留神便被喜月成功的排挤出了搀扶我的行列。
                       “我觉得这宫里,其实静妃你是个不错的人,起码,你弯弯绕绕的心眼儿比别人都少。”
                       我有点诧异,她可是说了句大实话啊,不过,她究竟干嘛对我示好呢?


                  159楼2010-07-2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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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七十八
                         她继续说:“好象不管你在哪里说一句关于太后的闲话,不等一杯茶喝完太后就会知道了。皇后也是一样的耳聪目明……”说到皇后二字的时候,她的语气可是和以前绝不一样了。一开始提到皇后二字的时候,她刚进宫,言谈中总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那时候她认为皇后的位置是手到擒来的,早晚必定是她的,那种志得意满的口气似乎在告诉每一个人,她是准皇后!
                         然后是玫妃被封了皇后之后,她再提到皇后二字的时候,口气总有点泛酸,象是在说一颗她不爱吃的,不想吃的,所以扔给了玫妃享受的酸葡萄一样,带着鄙薄和轻视,以及一种不甘心的抑郁。
                         现在又不一样了。她的口气有点苦辣,又有点认命似的。我想起她宫里养的鸟儿都被拔掉舌头的事情。那是太后让人做的,但是那件事里也未必没有皇后对她的申诫吧?
                         走到永寿宫门口的时候,她说:“绕了一圈儿,我发现好象对你说的话,都好象扔进了井里面去,别人都不知道——起码不象别人那样。”
                         “别人哪样?”我其实不该问的,我固然不传话不打什么小报告不吹偏风,但谁知道身边其他人会不会呢?
                         “象个筛子,所有能漏的地方都会漏。”她说的非常传神。
                         我非常想笑,而且我也的确笑了。
                         站住脚,我正想说谢谢她陪我走这半路,然后说道别,她很自动的就迈步进了永寿宫了。
                         这个人……
                         好吧,她比以前懂事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而已!没有更多了!还是一样不会看人脸色不懂得进退分寸!
                         一天, 再一天。
                         我的生活似乎恢复到非常平静的,半隐居状态。
                         肚子一天天鼓起来,非常奇妙。虽然已经生过玄烨,可是那个时候光顾着在别扭以及……不记得那会儿在想些什么了。玄烨似乎也明白了很多事,他不再频繁的追问我,皇阿玛怎么不来看他,转而把注意力投在其他东西上面,比如院子里走来走去安静的宫人和太监,我给他的书和自己动手做的小玩具,以及我越来越明显的肚子。
                         他有天就那样晃晃的走过来,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认真的听了一会儿,非常安静。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有如沉淀了许多沧桑的成年人。
                         然后他问我:“额娘,我会有弟弟妹妹了吗?”
                         我点点头,摸着他被刮的光光的小脑门儿……
                         还好,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刮光脑门儿还显得满可爱。
                         唉,将来他也要留猪尾巴一样的辫子……想想就叫我心痛。
                         “那弟弟妹妹会和我们在一起吧?”
                         “会吧……”
                         我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说的太不确定太忧虑。如果是女孩儿,那一定可以我自己来养的,如果和玄烨一样是男孩儿,就不一定了。
                         失宠的女人……还想要以前的特权,恐怕不可能。
                         现在和以前不同,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乌云珠的专宠已经让后宫开始不安了,即使是以前我很出风头的那段时间,皇帝似乎也不曾如此失去理智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太后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安稳的坐在慈宁宫里,我不出门,也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压抑气氛,就象雷雨要到来之前的窒闷一样,叫人坐立不安。淑妃一有空就会跑来,而且她几乎是天天都有空的,小玄烨都和她混的熟了,也许她本身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淑妃有点恶意的说起来,皇后现在可是非常的不安稳呢,因为皇后叫云妃过去想让她“明白熟悉一下宫规”,但是换来的是皇帝的暴怒和冷落,令皇后不但失了颜面,也失去了她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面具。无论她有多么认真的去学习做一个皇后,多严格的模仿太后的举止言行,她毕竟没有经过太后那样的风浪磨砺,她的安静从容和沉稳都是表面上的,看起来苍白,摸起来薄弱,而且经不起推敲。
                    


                    160楼2010-07-2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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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七十九
                           我们应该宽容,博爱,应该去爱你的仇人。
                           这是上帝说的。
                           很遗憾,我不是教徒。
                           我不爱我的仇人,我只能爱我的孩子。
                           坐在我面前的三个人,太后,皇帝,皇后。
                           我都没有那个心力去爱。
                           我想也许太后是主客,另两个是陪客,因为从一坐下都是太后在说话。喜月又端了药来,太后亲手接过要喂我。
                           我当不起,太后这待遇就是给皇帝,皇帝也不能安安实实躺着接受。
                           我更当不起太后这殷勤背后可能还会有的其他变数。
                           但硬是被太后喂了好几口,才递给喜月由她接着喂。我根本没分辨出喂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儿的,等一碗喂完了,才发觉嘴里苦涩的难受。
                           皇后的脸上的脂粉落了不少,她陪着在外面也坐了许久。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后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对孩子的渴盼不是一般的急迫,那简直要深入刻到骨子里去的执着,会把人逼得精神崩溃。
                           我心里不是不警觉的,可是……
                           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多么脆弱。
                           这一刻有点后悔,但是事到临头来后悔从来都没有用处。
                           我不想喝药,但是喝药多少需要点时间,这点时间我做不了事情,只是可以在脑子里想一想。
                           太后先是慰劳我,辛苦了……听起来象车间主任开月底总结大会一样,我就象努力生产劳动的工人,她是工头儿。
                           然后让我好好保养,又说小格格的奶娘也挑好了,还有月子让我可得好好将养。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差不多了,领导训话都是先总结肯定一下成绩,然后挑不足发噩耗,什么资金不足奖金难发工资要扣……
                           果然太后下一句话风就转向了。
                           我也猜着她要往哪里转了。
                           太后说,玄烨现在懂事了,该启蒙了,我又有了格格……
                           玄烨她要抱到慈宁宫去,她也可以解闷,我也乐得轻松,能好好休养好好带这个女儿。
                           我先已经模糊的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最起码……不是在我这样心力憔悴的时候就来提。
                           太后的笑容非常慈祥,相当的慈祥。
                           我的心跟针剜刀割似的,刚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意思,说不敢扰太后,再说恐怕太后事情多精神一时也顾不到。我话音未落,太后就笑吟吟的说,皇后本来也很有意想替我照顾儿子的,不过太后觉得皇后没什么经验,所以她觉得还是她来教养比较合适。
                           皇后的脸僵的象一块棺材板,脂粉都掩不住下面的黯然失色。
                           我和她都明白,太后想教养玄烨,那玄烨绝对是前途无量。
                           太后是什么身份地位手段?她开这个口,我就不能拒绝。
                           我的目光落在顺治脸上。
                           他的眼睛从进屋起,就在屋里四处看。桌椅,板凳,连帐几什么的都细细看过一遍。我知道他大概是被太后押来的,所以他根本不是来看望人,目光自然不在主体上流连。
                           但是就是我移开眼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就转过来,游移和无措没准备的碰在一起,我垂下眼睑。我听见自己说,太后愿意照顾玄烨,那是玄烨的福气。
                           太后特别慈和的声音说,她就知道我一定明白事理,让我一定放心。玄烨在她那里绝对只有好没有坏。
                      


                      162楼2010-07-21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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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话说,把眼泪往肚里咽,脸上还得赔笑。听起来就觉得很难。现在轮到自己,却觉得很容易,一点也不难。
                             就是……胸口难受。很难受。
                             太后达到了目的,放下话说本来正月里挪动不好,不过我现在情况特殊,所以初三就给玄烨搬地方,然后再安慰我两句做为结语。
                             事情就这样了?
                             母亲和孩子的分离,就这么安静的,不见血不流泪的被切割成功。
                             我觉得自己的脸上木木的,可能是因为体力不够,精神太疲倦的关系。也可能是贫血,低血压低血糖……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想,这是因为伤心。
                             玄烨这会儿在干什么?他睡醒了吗?他知道他就要和我分开了吗?
                             虽然这里离慈宁宫不远,可是,一道墙可以隔开太多东西了。从此不能随心所欲的拥抱他亲他肉肉的脸,不能亲手替他换衣喂饭,不能逗着他追着衣角跑动,不能教他牙牙的学话,不能,甚至不能想见他的时候就过去见他,不能……都不能……
                             太后款款的起身,皇帝皇后急忙一边一个的扶着太后出去。
                             屋里的一切颜色都显得那么僵硬刺眼,我咬着唇,手抓紧了床单,拼命压抑自己不要出声,不要喘息,不要尖叫,不要发狂,不要歇斯底里……
                             不要,我也什么都要不了。
                             看着他们走出去,心口还是决了堤。
                             眼泪流过脸颊,烫热和冰凉的感觉贴合交杂,不知道肌肤和眼泪究竟是哪个烫,哪个凉。
                             也许,都是凉的。滴在手背上的水珠象是硝镪水,痛得我抽搐起来。很疼,到处都在疼,我蜷成一团,呻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娘娘!娘娘!”喜月急忙抱住我,急着唤人:“太医!太医进来!”
                             先冲进来的不是太医,是穿着一身明黄的人。
                             我从喜月的手上换到了他的手上,疼痛更加剧烈,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
                             “阿蕾!阿蕾!你哪儿难受?你跟我说……你不要哭,别害怕,朕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不会有事的!朕看着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谁也帮不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说:“疼……”
                             “我疼……”
                             我很疼……


                        163楼2010-07-21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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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八十
                               身体象是泡在水里一样无力,怎么抓摸也抬不起来。我睁开眼,帐子是撩开的,眼里就先看到高高的梁柱上绘的红绿蓝白的花,模模糊糊的一片。
                               “娘娘!娘娘你醒了!”
                               我头稍微歪一下,看到喜月跳起身来冲外头喊:“娘娘醒了!醒了!太医,快进来!”
                               我喘气的时候觉得胸口特别沉,吸进来呼出去的气息都象刀子一样在喉咙划拉着不停,轻轻的咳了两声,觉得头胀身沉。
                               进来的那人到床前跪下,喜月替我把手从被中拿出来,太医请过脉,抬头说话的时候,我才看见是李成蹊。
                               他说话声音低,我只觉得脑子里有小锯子在嘶拉嘶拉的来回扯来回锯,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又咳了两声,喜月端了一小碗稀粥过来给我喝下去,然后又端了热气腾腾的一碗药汤来。反正我嘴里舌头大概睡久了,粥也尝不出味,药也不觉得苦。
                               喜月待我喝完药,拿水给我漱口。我张开口,声音哑的根本不能听:“她……怎么样?”
                               喜月一点不迟钝,说:“小格格好的很,挺壮实的,吃奶都可有劲儿了。娘娘不用挂心,好好将养自己身子要紧。”
                               我手指动了一下,抬不起来:“你……抱来,我看看。”
                               喜月迟疑着,目光投向床尾。
                               她没有往那边看,我也真没有注意。床尾那里,帐幔的阴影里,坐着个人。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
                               两眼熬的通红,人好象也瘦了一圈,穿着石青的常服,显得比平时消沉憔悴的多。
                               我慢慢转开头,目光落在床头的雕饰上面。朱红色床栏上面有镂花纹道,填着金色。这样热闹又明艳的颜色,现在看着却觉得非常扎眼。
                               喜月还犹豫着没去,他叹息着说:“去抱过来吧,那孩子还没见过额娘呢。”
                               喜月答应着去了,我躺在那儿,轻轻阖着眼。他坐在床边,没有出声,握着我的手也没有松开。
                               屋里屋外都是一股药气,喜月回来的很快,声音里带着欢愉:“娘娘,小格格抱来了。”
                               我抬了一下,头抬起来,上身却沉的挪不动。
                               喜月想过来服侍,但是被他挥一下手挡住。
                               然后他很笨的把我上半身扶起来,拿大枕头让我靠住。
                               我这会儿也没有精神和他划清楚河汉界,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久,骨头挺硬硌人,骨节跟生了锈一样。这样半靠着,还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喘了半天,才抬起手:“抱过来让我看看。”
                               喜月很欢喜的把襁褓凑到我眼底下来,黄绫被子裹很紧实,露在外边儿的小脸儿白嫩的象奶皮子,眉毛很淡,眼睛闭着,小鼻子呼吸呼吸的微微张翕颤动。和玄烨不一样,她的胎发很时不再来,已经长的有半寸多长,乌黑黑的,更显得皮肤细白。
                               “娘娘,我们都看着,说格格长得很象娘娘呢。”
                               我嘴角动了一下,想笑,可是觉得脸上的肉都睡僵了,说:“抱……抱回去吧。”
                               喜月没说什么,顺治低声说:“你喜欢,让她在你旁边多待会儿。”
                               我摇摇头,对喜月说:“别把我的病气……过给她,抱走吧。”
                               喜月屈一下膝,慢慢退了下去。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黄绫的包被,直到她们出了屋子,再也瞧不见。
                               “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着。等好起来了,要怎么抱怎么亲热还不都行?”
                          


                          164楼2010-07-21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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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即使是这样靠着,也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要往一边歪斜,喘气也费力。他顿了一下,又说:“躺下来好不好?”口气很柔。
                                 我微微点一下头。他用手托着我,把枕头抽掉,再放我慢慢躺下,又把被子拉高,把我严严实实盖上。
                                 喜月又轻手轻脚的回来了,小声问我:“娘娘,要吃茶吗?”
                                 我没动弹,她已经手脚轻快的把茶盏端了过来,我欠起头,喝了两口。
                                 总是有道不容忽略的视线紧紧盯着,让人觉得很不自在。我把头转向床里,很想再昏睡过去,可以把眼前的尴尬僵局给睡到没有睡到消失。
                                 可是或许是原先睡了很久,也可能是身后坐着个人实在是让人不踏实,尽管闭着眼,可就是睡不着。
                                 他有点不安,声音里都是小心的意味,问:“你身上还疼吗?”
                                 我没应声,停了一下,反问他:“……玄烨呢?”
                                 “昨日皇额娘过来探你,已经将他先接到慈宁宫去了——”他赶紧又补充:“你放心,等你好起来了,天天过去陪着他看着他,决不会让你们隔了开见不着面的。”
                                 我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掌心里空空的。
                                 那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流下来,落进鬓边的头发里。
                                 玄烨,玄烨……
                                 妈妈很想你,你呢?你在慈宁宫住的惯吗?你想不想妈妈?
                                 一块手帕凑近过来,替我沾拭泪迹。我看到衣袖也知道是谁。
                                 他在这儿做什么呢?心里不安吗?我不需要他来表示愧疚,又或是同情……
                                 可是,也不能声高气壮的赶他走。惹不起,也躲不开。
                                 “你,你别哭……”他很笨拙的,缓慢的说:“太医说你这时候不能哭,也不能吹风,落下病,一辈子都要吃苦。”
                                 一辈子?说起来好象很漫长一样。其实人认真在活着的时光,不过就是那么几年。
                                 他也没有再找话说,也没听见他再有什么动静。两个人一个坐,一个卧,药气满屋子都是,只是没有声音,很安静。


                            165楼2010-07-21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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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八十七
                                   就当自己是纯看戏的,这样一来,我想要坚强不是件难事。
                                   清宫戏看得多了,没一百也有八十。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呀?
                                   这场戏里,谁是主角呢?
                                   谁又会笑到最后呢?
                                   贞贵人向在座的人一一请了安,坐在这里的都比她地位高,所以她请过安就站在那儿。我本能的感觉到她不可能杀人。
                                   虽然她柔顺感觉和乌云珠有一点相象,但是两个人绝对不同。她那种没主见的柔顺绝对不是表面功夫,我没法儿想象她能把贵太妃敲晕了再推下池塘淹死。我记得刚进永寿宫的时候她想自己绞几朵花儿插屋里,又怕花枝勾着衣裳,又怕沾着土和泥,拿着花剪离花三尺远,手臂长长伸出去的样子至今还很清晰。就象她现在看着殿里高高低低的坐的站的跪的人一样,她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在我心中的形象。
                                   皇帝没开口,皇后似乎对担任主审十分有兴趣,沉着脸问贞贵人,去年大年夜她在干什么?
                                   贞贵人本来已经被这个三堂会审的架式吓的不轻,皇后问了话之后她嘴就开始打哆嗦,想了半天,等皇后都忍不住要再催她的时候,她才说,去年大年夜陪云妃吃了晚点,自己在屋里绣了一会儿花就睡了。
                                   皇后钉着问了一句:“都有谁跟着伺候?”
                                   没想到皇后还挺有刑侦常识,知道人证的问题。
                                   贞贵人说,因为年夜,所以两个宫女她都让早早也去睡了,那天晚上也没让人在外屋里上夜。
                                   然后孙公公他们跟着随后进来了,手里托着包袱。原来这边儿把贞贵人叫出来,他们后脚就进去抄柜子,包袱里面几件都是带风帽的斗篷。一件件拿出来,贞贵人的脸色更白了,腮上透着青,看到一件孔雀绿的,喜福点头说:“就是这一件,绝对没错。”
                                   乌云珠跳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她那样温文尔雅一直大家淑女的风范,居然可以有那样行动力和爆发力,她离喜福有三四个大步远,中间还跪着两个小太监,她就这么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踹在喜福的身上。我没有穿花盆底踹过人,也没被踹过,但我想一定很疼。喜福身子歪了一下,用手扶着地,一声没出。
                                   乌云珠厉声说:“你这是污陷!衣裳有什么?谁没有几件差不多的衣裳?我还有一件呢!你就这么认得准?”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要是她我不会这么说,虽然说是污陷,却把重点落在衣服上,而不是喜福到底看没看到什么人上面。!
                                   皇后出声让云妃冷静,宫女过去扶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去坐下。
                                   然后被传来问话的另外的人也到了,是当时贵太妃入殓的时候负责收拾的人,有三个。我抬起头,顺治马上问我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我摇摇头,让这三个人还是带出去问话吧,一个一个问。然后顺治叫孙长圆过来吩咐,让他出去听着。
                                   我们继续坐在屋子里。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但是看起来谁也没有饿的意思。孙长圆一出去,别人也不会来问进膳不进膳的事情。我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可是想必贞贵人觉得她的时间过的更慢,站在那里象是一推就会倒。甚至不用推,来阵大点的风,她就会被刮倒。虽然直到现在没有人直接问她一句,你是不是把贵太妃给谋害了,但是她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她,就象鹞鹰在白兔头上打转,虽然还没有扑击,但是那片阴影却已经罩在了白兔的身上。
                                   她有什么理由杀贵太妃啊,有理由的明明是另一个,坐着的那一个。
                                   但是,她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175楼2010-07-21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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