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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密码】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平静的脸庞好久。李宁玉睡着了，嘴角的坚毅淡了几分。峻峭的线条不见柔和，却也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超脱。她很想抚摸一下这张脸，将自己指尖的温度融入那些冷峻的线条。哪怕那是刀锋，会划伤她，会让她流血不止。
但她终究是不敢。白天的娇纵、亲昵，是另一个顾晓梦才能做得出的举止。那个顾晓梦是李宁玉的无血缘的小妹妹，是李宁玉未公开的朋友，是李宁玉没授权的维护者，是李宁玉从未加冕却又娇惯容让的小霸王，但惟独不是李宁玉名正言顺的爱慕者，更不是李宁玉眷恋缱绻的爱人。那，不是真正的，此时的顾晓梦。
此时的顾晓梦就那么看着李宁玉，撑在枕上的手都麻了，别扭地扭着的身体都僵硬了，甚至，望着她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
青白的月色从窗格中照进来，照着夜幕中的人世。城市、人、战争、恩怨，一切都远去，只余夜色，只余眼前人。顾晓梦一直没动，就这样看下去吧，如果永远真的存在，那就永远。
远处突然传来防空警报的声音，顾晓梦打了个激灵。这不只是她们两人的世界。斯是乱世，人为刍狗。她终究无由成为白日里那个顾晓梦。在这个世界里，顾晓梦站着的，终究只能是一个光明的角落——光明，却注定无声无息的角落。而李宁玉，也终究不会看见这个只有在夜色掩盖下才会出现的顾晓梦。
顾晓梦快速地眨着眼睛，让眼眶中的泪水被眨动的眼帘分解成淡薄的水雾。她费力地用麻木的胳膊撑起身体，为李宁玉拉了拉被子。李宁玉仍是一动未动，仿佛她的梦里也绝不会起一丝波澜。顾晓梦静静地笑了。这样的李宁玉，与乱世何干？即使岁月静好，世事安然，她又何尝能够有资格让李宁玉的梦境波澜微漾？她们可以是盛世下的李宁玉和顾晓梦，却终究不能成为彼此的李宁玉和顾晓梦。
这一切，都已注定。
顾晓梦面对着李宁玉躺了下来。她不看她，只是小心地靠近她的身前。李宁玉平稳细微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额前，温暖柔和。她深深地呼吸——这是李宁玉的气息，是她可以不假扮成那一个顾晓梦，也可以不经过李宁玉允许就占有的唯一一点温存。她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必醒来。世事清浊，光明黑暗，都不会刺破这温暖气息的屏障，都不会再与她相关。
但她仍是不敢。睡着后的顾晓梦也许会循着那一直萦绕在心上的密码将她变成最真实的顾晓梦，那个想要无限接近李宁玉的顾晓梦。
她向后退了退，离开李宁玉温暖绵密的气息的笼罩，用薄薄的被单裹住自己，建立起另外一道屏障——她和李宁玉之间的屏障。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又退了退，直到后背挨到了床的边沿。再退，她便会掉落床下。背后的虚空，仿如一个巨大的深渊，单等着她一刹那的懈怠，等着她的失足，好将她拖入其中，万劫不复。
也许，惟有背向李宁玉，这深渊才能消失吧？顾晓梦这么想着，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好吧，我向你妥协。”顾晓梦无声地对着盘踞在夜色中的命运说。然后，她转过身体，背对着李宁玉，蜷缩起身体，将薄被裹得更紧。
李宁玉感觉到顾晓梦的气息和体温从身边离开。夜的清寂重新占据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间。退得那样远，一切就能退回到相识之初吗？拉开身体的距离，就能使心里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挣扎消失于无形吗？
晓梦将她自己密密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一丝气息也不泄露出来。那个小小的，似乎只有盈盈一握的身形，像是被困锁在黑绸袋中的小小精灵，安静而忧伤。她看不见李宁玉在月色中的眼神。
李宁玉只是看着这身影，一动未动。她不能打破晓梦给出的间隔。也许，这是晓梦给她的解决办法。但她知道，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晓梦来说，这都不是真正的解决。
晓梦翻了个身，将脊背对着她。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悬在了床沿上，那根本不是安眠的姿态，反而如同走钢索的人所表演的危险技巧。这姿态使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背影充斥着紧张感。这个走钢索的晓梦，是另一个晓梦。她只在白天的顾晓梦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才出现，只在她不经意望着李宁玉失了神的时候才出现，只在李宁玉靠近她她却突然失了自在，倏地起身离去的时候才出现。只有当平素里看起来几乎接近透明的顾晓梦突然多出一份不属于她的忸怩和掩饰时，李宁玉才能真切地看见这一个顾晓梦。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平静的脸庞好久。李宁玉睡着了，嘴角的坚毅淡了几分。峻峭的线条不见柔和，却也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超脱。她很想抚摸一下这张脸，将自己指尖的温度融入那些冷峻的线条。哪怕那是刀锋，会划伤她，会让她流血不止。
但她终究是不敢。白天的娇纵、亲昵，是另一个顾晓梦才能做得出的举止。那个顾晓梦是李宁玉的无血缘的小妹妹，是李宁玉未公开的朋友，是李宁玉没授权的维护者，是李宁玉从未加冕却又娇惯容让的小霸王，但惟独不是李宁玉名正言顺的爱慕者，更不是李宁玉眷恋缱绻的爱人。那，不是真正的，此时的顾晓梦。
此时的顾晓梦就那么看着李宁玉，撑在枕上的手都麻了，别扭地扭着的身体都僵硬了，甚至，望着她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
青白的月色从窗格中照进来，照着夜幕中的人世。城市、人、战争、恩怨，一切都远去，只余夜色，只余眼前人。顾晓梦一直没动，就这样看下去吧，如果永远真的存在，那就永远。
远处突然传来防空警报的声音，顾晓梦打了个激灵。这不只是她们两人的世界。斯是乱世，人为刍狗。她终究无由成为白日里那个顾晓梦。在这个世界里，顾晓梦站着的，终究只能是一个光明的角落——光明，却注定无声无息的角落。而李宁玉，也终究不会看见这个只有在夜色掩盖下才会出现的顾晓梦。
顾晓梦快速地眨着眼睛，让眼眶中的泪水被眨动的眼帘分解成淡薄的水雾。她费力地用麻木的胳膊撑起身体，为李宁玉拉了拉被子。李宁玉仍是一动未动，仿佛她的梦里也绝不会起一丝波澜。顾晓梦静静地笑了。这样的李宁玉，与乱世何干？即使岁月静好，世事安然，她又何尝能够有资格让李宁玉的梦境波澜微漾？她们可以是盛世下的李宁玉和顾晓梦，却终究不能成为彼此的李宁玉和顾晓梦。
这一切，都已注定。
顾晓梦面对着李宁玉躺了下来。她不看她，只是小心地靠近她的身前。李宁玉平稳细微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额前，温暖柔和。她深深地呼吸——这是李宁玉的气息，是她可以不假扮成那一个顾晓梦，也可以不经过李宁玉允许就占有的唯一一点温存。她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必醒来。世事清浊，光明黑暗，都不会刺破这温暖气息的屏障，都不会再与她相关。
但她仍是不敢。睡着后的顾晓梦也许会循着那一直萦绕在心上的密码将她变成最真实的顾晓梦，那个想要无限接近李宁玉的顾晓梦。
她向后退了退，离开李宁玉温暖绵密的气息的笼罩，用薄薄的被单裹住自己，建立起另外一道屏障——她和李宁玉之间的屏障。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又退了退，直到后背挨到了床的边沿。再退，她便会掉落床下。背后的虚空，仿如一个巨大的深渊，单等着她一刹那的懈怠，等着她的失足，好将她拖入其中，万劫不复。
也许，惟有背向李宁玉，这深渊才能消失吧？顾晓梦这么想着，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好吧，我向你妥协。”顾晓梦无声地对着盘踞在夜色中的命运说。然后，她转过身体，背对着李宁玉，蜷缩起身体，将薄被裹得更紧。
李宁玉感觉到顾晓梦的气息和体温从身边离开。夜的清寂重新占据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间。退得那样远，一切就能退回到相识之初吗？拉开身体的距离，就能使心里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挣扎消失于无形吗？
晓梦将她自己密密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一丝气息也不泄露出来。那个小小的，似乎只有盈盈一握的身形，像是被困锁在黑绸袋中的小小精灵，安静而忧伤。她看不见李宁玉在月色中的眼神。
李宁玉只是看着这身影，一动未动。她不能打破晓梦给出的间隔。也许，这是晓梦给她的解决办法。但她知道，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晓梦来说，这都不是真正的解决。
晓梦翻了个身，将脊背对着她。她的身体几乎已经悬在了床沿上，那根本不是安眠的姿态，反而如同走钢索的人所表演的危险技巧。这姿态使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背影充斥着紧张感。这个走钢索的晓梦，是另一个晓梦。她只在白天的顾晓梦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才出现，只在她不经意望着李宁玉失了神的时候才出现，只在李宁玉靠近她她却突然失了自在，倏地起身离去的时候才出现。只有当平素里看起来几乎接近透明的顾晓梦突然多出一份不属于她的忸怩和掩饰时，李宁玉才能真切地看见这一个顾晓梦。
这一个顾晓梦，是怀揣着答案的人，但是，她却一直都缄口不言。她好似一个月光下淡淡的影子，安安静静地站在灿烂娇柔的顾晓梦背后的某个角落里，用那样深而忧愁的温柔目光远远望着李宁玉。那是个角落，却并不灰暗，光线明亮和煦，连微尘轻舞也历历可见。只是，李宁玉怎么都捕捉不到里面那个浅淡缥缈的身影。
李宁玉的生活从来只有铁画银钩的明白线条，就是再繁杂诡谲的密码，也都能在她的指端化成清明爽洁的字句。但这温柔而退避着的晓梦，却恍如一组密码中最关键的那一个字符，被谁不小心滴落的泪水洇散了墨色，意思都渗进了纸的纹理，晕染出可以作各种解释的图案，日甚一日地缠着她的思绪，然而又终究无解。
晓梦，你要什么？
我当如何？
这幽微晦涩的密码，可当由我开解？
我——你，之间方寸的空白，该填入的，又是何等形制的字符？
夜色深沉，春寒如水。薄薄被单下的身影微微瑟缩着，蜷缩得更加局促。李宁玉声色未动一分，身体却缓缓靠近了顾晓梦几分。顾晓梦没有感觉到她的靠近，仍然蜷成小小的一团，象黑暗里睡着的一块无声无息的石头。
晓梦冷了。李宁玉心里淡淡地想。她伸出手，将修长的手覆在顾晓梦的后背上。她不曾多用一分力气，但被子薄，顾晓梦瘦硬的脊骨还是在她掌心硌出清冷的感觉。夜竟这样凉了吗？晓梦如此瘦弱，这样能让她觉得足够暖和吗？
李宁玉没有答案。物理世界的原理，已经不能给她思考的依据。此时的她，不是密码专家，亦不是物理天才，她只是一个叫做李宁玉的人，无措，无序。她想听这个叫做顾晓梦的人给她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晓梦，我的手能挡住你的寒冷吗？”
她没有开口。晓梦也没有回答。月色流泻，清辉沁骨。晓梦的身体瑟缩得更加厉害，连呼吸时的起伏也一并颤抖。
晓梦的寒冷，她无能为力。
她再靠近一些，贴近晓梦的后背。合上眼睛，和缓地呼吸。呼吸，也许能让月的冷色渐渐有些许暖意，暖热两人之间的空气。晓梦常说她的眼睛里有月的清辉，夜的深寒。那么，她便不看晓梦。锁进眼帘的黑，是不是跟晓梦的眼眸是一样颜色，一样温暖？
“晓梦，”她轻轻地在晓梦的颈后叫着她的名字，又并不想真的叫醒她。念着这名字的气息，是暖的。
顾晓梦微微动了身体。但她却不是要靠近李宁玉，反而更加接近床边。晓梦醒着。李宁玉感觉到身前散发着微香与暖意的躯体悉索退避，神思也跟着恍惚。
“是我，让你觉得冷吗？”她问，声音却只徘徊在齿颊之间，不似可闻之语。
顾晓梦依旧无声无息，仿佛夜神已将她从李宁玉的世界里带走，再不会与她言笑。李宁玉便又沉默下去。房间里重又归于岑寂。
“不是。”微弱喑哑的声音，好久之后仿佛是从李宁玉的梦中传来，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倦极睡去。她再伸出手，触到顾晓梦的肩颈。顾晓梦轻轻摇头，她知道她不是做梦。于是她伸手将悬在床边的顾晓梦连人带被抱着，抱回自己身边。顾晓梦这样纤细而轻盈，被李宁玉抱着的时候，像是一株脆弱的芦苇。
李宁玉拉过被自己暖热的被子将自己和顾晓梦一起裹上。顾晓梦就这样裹着自己的被单背靠李宁玉和她一起蜷缩在另一张被单下。顾晓梦不说话，李宁玉也不说话，只是顺着她的姿势蜷起身体抱着怀里如襁褓婴儿般的晓梦。两个身体，就像是被谁小心叠放在一起的一对细瓷汤匙，严丝合缝，洁白而易碎。
“还冷吗？”李宁玉声音低柔，顾晓梦却仍然只是摇头不语。
“如果是因为我，以后就不会了。”李宁玉语气平淡，气息却凝重。说着，她放开怀抱。慢慢揭开裹在顾晓梦身上的被单，像是帮顾晓梦褪去一只属于初生蝴蝶的茧。穿着白色睡裙的顾晓梦从这个茧里一点点剥离出来，单薄、柔软、完整、宁静地停靠在李宁玉的怀里。
李宁玉的脸颊贴着顾晓梦的细瘦肩颈，手抚上她的臂膀，轻轻摩挲。皮肤的清凉，让李宁玉手心的温度显得格外突出。晓梦的双臂蜷曲在胸前，像是在保护自己。李宁玉顺着她的臂膀摸到她的手腕，握住，停留。像是为晓梦的防护添了一层。晓梦呼出的气息拂动她手背上细细的汗毛，微微地痒着。
“玉姐，”顾晓梦叫她。李宁玉不出声，只是将脸颊更靠近她。
“注定了是躲不开的，对吗？”顾晓梦的声音低微而飘渺。
“不知道。也许是。”李宁玉的脸颊贴在顾晓梦的颈后，声音没有起伏，平淡一如往常。顾晓梦也不再言语。她将李宁玉的手背拉近自己，轻轻亲吻。
晓梦的嘴唇也带着凉意，因为极力克制着哭泣而微微颤抖。
“那——为什么，又让我们都是女人？”顾晓梦再次开口，声音果然哽咽，隐忍着莫大的委屈和绝望。
李宁玉松开顾晓梦的手腕，手指摸索着找到她的嘴唇，轻轻按着，遏制它们的颤抖。
“那是因为，它要让我们更加接近。”
顾晓梦的嘴唇出现了一个弧度，原本深埋着情绪的纹路也变得光滑。李宁玉看不见她的脸庞，手指摸不出她的笑容和哭泣，但还是留在原处。
“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知道了。”她对晓梦说，也对自己说。
顾晓梦不再说话，拉起李宁玉的手覆着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晓梦，你看见没有？”李宁玉感觉到晓梦的睫毛在自己掌中轻柔的眨动。
“什么？”晓梦问，仍是慢慢地眨着眼睛，仿佛真的在李宁玉掌中看着什么。
“那条线。”说着，李宁玉将掌心移到晓梦的眼前。月华皎洁，照着她手心最长的那条曲线，深而清晰。冷淡的人却有一条最深长的感情线，恰恰是自相矛盾的无解密码。顽皮的晓梦总爱这样笑她。
顾晓梦不回答，只是慢慢在李宁玉怀中转过身体，将手臂从她腋下穿过，绕到她身后，攀着她的肩膀，像一把小锁一样扣住她的身体。世上没有无解的密码，却有无解的锁扣。
李宁玉微笑着闭上眼睛，用整个怀抱护住这个几乎要嵌进自己身体的小小身躯，手轻柔地拂过晓梦的后背。晓梦的丝质睡裙柔软光滑，和着她的体温如被阳光晒暖了的溪流一般在她的手下脉脉流淌。
李宁玉的生活从来只有铁画银钩的明白线条，就是再繁杂诡谲的密码，也都能在她的指端化成清明爽洁的字句。但这温柔而退避着的晓梦，却恍如一组密码中最关键的那一个字符，被谁不小心滴落的泪水洇散了墨色，意思都渗进了纸的纹理，晕染出可以作各种解释的图案，日甚一日地缠着她的思绪，然而又终究无解。
晓梦，你要什么？
我当如何？
这幽微晦涩的密码，可当由我开解？
我——你，之间方寸的空白，该填入的，又是何等形制的字符？
夜色深沉，春寒如水。薄薄被单下的身影微微瑟缩着，蜷缩得更加局促。李宁玉声色未动一分，身体却缓缓靠近了顾晓梦几分。顾晓梦没有感觉到她的靠近，仍然蜷成小小的一团，象黑暗里睡着的一块无声无息的石头。
晓梦冷了。李宁玉心里淡淡地想。她伸出手，将修长的手覆在顾晓梦的后背上。她不曾多用一分力气，但被子薄，顾晓梦瘦硬的脊骨还是在她掌心硌出清冷的感觉。夜竟这样凉了吗？晓梦如此瘦弱，这样能让她觉得足够暖和吗？
李宁玉没有答案。物理世界的原理，已经不能给她思考的依据。此时的她，不是密码专家，亦不是物理天才，她只是一个叫做李宁玉的人，无措，无序。她想听这个叫做顾晓梦的人给她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晓梦，我的手能挡住你的寒冷吗？”
她没有开口。晓梦也没有回答。月色流泻，清辉沁骨。晓梦的身体瑟缩得更加厉害，连呼吸时的起伏也一并颤抖。
晓梦的寒冷，她无能为力。
她再靠近一些，贴近晓梦的后背。合上眼睛，和缓地呼吸。呼吸，也许能让月的冷色渐渐有些许暖意，暖热两人之间的空气。晓梦常说她的眼睛里有月的清辉，夜的深寒。那么，她便不看晓梦。锁进眼帘的黑，是不是跟晓梦的眼眸是一样颜色，一样温暖？
“晓梦，”她轻轻地在晓梦的颈后叫着她的名字，又并不想真的叫醒她。念着这名字的气息，是暖的。
顾晓梦微微动了身体。但她却不是要靠近李宁玉，反而更加接近床边。晓梦醒着。李宁玉感觉到身前散发着微香与暖意的躯体悉索退避，神思也跟着恍惚。
“是我，让你觉得冷吗？”她问，声音却只徘徊在齿颊之间，不似可闻之语。
顾晓梦依旧无声无息，仿佛夜神已将她从李宁玉的世界里带走，再不会与她言笑。李宁玉便又沉默下去。房间里重又归于岑寂。
“不是。”微弱喑哑的声音，好久之后仿佛是从李宁玉的梦中传来，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倦极睡去。她再伸出手，触到顾晓梦的肩颈。顾晓梦轻轻摇头，她知道她不是做梦。于是她伸手将悬在床边的顾晓梦连人带被抱着，抱回自己身边。顾晓梦这样纤细而轻盈，被李宁玉抱着的时候，像是一株脆弱的芦苇。
李宁玉拉过被自己暖热的被子将自己和顾晓梦一起裹上。顾晓梦就这样裹着自己的被单背靠李宁玉和她一起蜷缩在另一张被单下。顾晓梦不说话，李宁玉也不说话，只是顺着她的姿势蜷起身体抱着怀里如襁褓婴儿般的晓梦。两个身体，就像是被谁小心叠放在一起的一对细瓷汤匙，严丝合缝，洁白而易碎。
“还冷吗？”李宁玉声音低柔，顾晓梦却仍然只是摇头不语。
“如果是因为我，以后就不会了。”李宁玉语气平淡，气息却凝重。说着，她放开怀抱。慢慢揭开裹在顾晓梦身上的被单，像是帮顾晓梦褪去一只属于初生蝴蝶的茧。穿着白色睡裙的顾晓梦从这个茧里一点点剥离出来，单薄、柔软、完整、宁静地停靠在李宁玉的怀里。
李宁玉的脸颊贴着顾晓梦的细瘦肩颈，手抚上她的臂膀，轻轻摩挲。皮肤的清凉，让李宁玉手心的温度显得格外突出。晓梦的双臂蜷曲在胸前，像是在保护自己。李宁玉顺着她的臂膀摸到她的手腕，握住，停留。像是为晓梦的防护添了一层。晓梦呼出的气息拂动她手背上细细的汗毛，微微地痒着。
“玉姐，”顾晓梦叫她。李宁玉不出声，只是将脸颊更靠近她。
“注定了是躲不开的，对吗？”顾晓梦的声音低微而飘渺。
“不知道。也许是。”李宁玉的脸颊贴在顾晓梦的颈后，声音没有起伏，平淡一如往常。顾晓梦也不再言语。她将李宁玉的手背拉近自己，轻轻亲吻。
晓梦的嘴唇也带着凉意，因为极力克制着哭泣而微微颤抖。
“那——为什么，又让我们都是女人？”顾晓梦再次开口，声音果然哽咽，隐忍着莫大的委屈和绝望。
李宁玉松开顾晓梦的手腕，手指摸索着找到她的嘴唇，轻轻按着，遏制它们的颤抖。
“那是因为，它要让我们更加接近。”
顾晓梦的嘴唇出现了一个弧度，原本深埋着情绪的纹路也变得光滑。李宁玉看不见她的脸庞，手指摸不出她的笑容和哭泣，但还是留在原处。
“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知道了。”她对晓梦说，也对自己说。
顾晓梦不再说话，拉起李宁玉的手覆着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晓梦，你看见没有？”李宁玉感觉到晓梦的睫毛在自己掌中轻柔的眨动。
“什么？”晓梦问，仍是慢慢地眨着眼睛，仿佛真的在李宁玉掌中看着什么。
“那条线。”说着，李宁玉将掌心移到晓梦的眼前。月华皎洁，照着她手心最长的那条曲线，深而清晰。冷淡的人却有一条最深长的感情线，恰恰是自相矛盾的无解密码。顽皮的晓梦总爱这样笑她。
顾晓梦不回答，只是慢慢在李宁玉怀中转过身体，将手臂从她腋下穿过，绕到她身后，攀着她的肩膀，像一把小锁一样扣住她的身体。世上没有无解的密码，却有无解的锁扣。
李宁玉微笑着闭上眼睛，用整个怀抱护住这个几乎要嵌进自己身体的小小身躯，手轻柔地拂过晓梦的后背。晓梦的丝质睡裙柔软光滑，和着她的体温如被阳光晒暖了的溪流一般在她的手下脉脉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