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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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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会陆续的粘贴一些脍炙人口的作品,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等等,反正全部都是经典,希望大家喜欢。下面是第一个:


1楼2006-02-13 21:32回复
    对我说,他已通读了苏尔策理论的第一部分,还拥有一部海纳研究古希腊文化的讲稿。我则
    没去答理,任他吹得天花乱坠。我还认识了一位正派人,他是侯爵在此设置的地方法官,是
    个直爽、坦诚的好人。有人说,见他和他九个孩子在一起的情景,真是件赏心的乐事;尤其
    是对他的大女儿,人们更是交口称赞。他已邀请我去他家,我想近日去拜访他。他住在侯爵
    的一所猎庄里,离这里一个半小时路程,他是在妻子去世后获准迁往那儿的,要不,再住城
    里的官邸只能使他触景生情,陡增悲痛。
     此外,我还遇到几个怪里怪气的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厌恶,而他们见了你那股热
    乎劲最让人受不了。再谈吧!这封信全是客观介绍,一定会合你的意。

     五月二十二日

     人生如梦,有人已经有此体验,这种感觉也萦绕在我的心头。每当我看到禁锢着人类创
    造力和探索力的那些局限;每当我看到人类把他们的精力全都耗费在设法满足目的仅仅是为
    了延长我们可怜的生存之各种需求上,看到要从探索的某些目标中得到慰藉那只是梦里听天
    由命的企盼,犹如一个被囚禁的人把囚室的墙上画上各种彩色人像和明丽的风光——威廉
    呀,对于这一切我只能缄默不语。于是我就回复到自己的内心,竟发现了一个世界!我更多
    地沉浸在思绪和隐秘的欲愿之中,而不是去表现生气勃勃的力量。在我的感官面前一切都变
    得朦胧恍惚,我也梦幻似地含笑进入这个世界。满腹经纶的各级教师都一致认为,孩子们并
    不懂得他们所欲为何;成人也同孩子一样在这个地球上到处磕磕绊绊,劳碌奔忙,既不知道
    自己来自何处,欲往何方,办事也无真正的意向,只好成为饼干、糕点和桦树条的奴隶:这
    些谁也不愿相信,然而我却觉得,这是一目了然的。
     我知道,听了上面所说你会跟我讲些什么,所以我愿向你承认,那些像孩子一样无忧无
    虑的人最为幸福,整天带着玩具娃娃东转西跑,给娃娃脱了穿,穿了脱,瞪大眼睛在妈妈放
    甜面包的抽屉周围悄悄转悠,要是一下拿到了心爱之物,便将嘴里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吃
    掉,并且嚷嚷:“还要!”——这样的人是幸福的。还有那些人也是幸福的,他们把自己鸡
    毛蒜皮的事或者甚至把自己的癖好全都贴上漂亮的标签,并把这些说成是造福人类的伟大业
    绩。——能这样做的人,愿他们幸福吧!可是,谁不怀奢望地看到这一切的后果,谁看到市
    民的幸福就在于循规蹈矩地把自己的小花园拾掇成伊甸园,看到不幸的人也在不屈不挠地、
    气喘吁吁地继续向前走去,大家同样都希望还能多看一分钟太阳的光辉——那末,他的心境
    就会是平静的,他也从自己的心里创造了一个世界,他也是幸福的,因为他是人。所以,无
    论受着怎样的束缚,他心里始终深怀美好的自由之感,他知道,他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樊
    笼。


    4楼2006-02-1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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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六日

       我爱找个合意的地方盖间小屋栖居,极其简朴地在那儿住下,我的这个脾性你早就知
      道。这里我又已发现了一个非常吸引我的好去处。
       有个叫瓦尔海姆的地方,离城大约一小时路程,坐落在山坡上,令人神往,走上通往村
      里的山路,整座山谷便尽收眼底。那位上了年纪的酒店女老板是个殷勤好客、古道热肠的
      人,她给我斟了葡萄酒、啤酒,倒了杯咖啡;最令人陶醉的是那两棵菩提树,它伸展的枝桠
      覆盖了教堂前的农舍、谷仓和场院围绕的小场地。像这样令人神往、又不惹人注意的去处实
      在不容易找到,我常常让侍者从酒店里把小桌子和椅子搬到菩提树下,边喝咖啡,边读我的
      荷马。第一次,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偶然来到菩提树下,发现场地上很冷清,大家都下
      地干活去了;只有一个大约四岁的孩子坐在地上,面前另一个大约半岁的小孩坐在他的双脚
      之间,他用双手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正好成了小孩的靠背椅,虽然他的一双黑眼睛
      在活泼地东看西望,但他却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到这一情景,我心里乐不可支;我便在
      对面的一张耕犁上坐下,兴致勃勃地画下了这兄弟俩的姿态。我又添上近处的篱笆,仓房的
      大门以及几个坏了的车轱辘,所有这些都按其前后远近的位置加以处理,经过一小时便完成
      了一幅精心布局、意趣盎然的作品,画上丝毫没有加进我自己的想法。这增强了今后我纯粹
      要遵循自然的决心。惟有自然才是无穷丰富的,惟有自然才能造就伟大的艺术家。对于成规
      的好处,人们可以赞美揄扬,大体犹如对于市民社会也可众口齐颂一样。一个按成规造就出
      来的人绝不会画出乏味拙劣的东西来,正如一个规矩守法的人绝不会令邻居讨厌,绝不会成
      为恶毒的歹徒,但是,另一方面,一切成规无论怎么说,也必定会破坏自然的感情和对自然
      的真实表现!你会说:“这太极端了!成规只起约束作用,把疯长的葡萄蔓修剪修剪”等等
      ——好友,要我给你打个比方吗?这就像是谈恋爱。小伙子钟情于一位姑娘,成天厮守在她
      身边,耗尽了全部精力和财产,为的是好时时刻刻向她表白他对她一往情深的感情。这时来
      了个担任公职的市侩,对小伙子说:“可爱的年轻先生,恋爱是人之常情,你的爱也应合乎
      情理!把你的时间分配一下,一部分时间用来工作,休息时间就给你心爱的姑娘。算算你的
      财产,除去必要的开销,余下的我倒不反对你买件礼物送她,只不过不要送得太频繁,大体
      上在她的生日和命名日送她就行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要是听了这位庸人的话,那末
      就会出现一个有为的青年,我甚至可以向任何一位侯爵推荐,给他一个职位;不过他的爱情
      就完了,倘若他是艺术家,他的艺术也就完了。啊,朋友们,为什么天才的河流难得冲破堤
      岸,难得成为汹涌澎湃的洪水,震撼你惊愕的灵魂?——亲爱的朋友们,其原因就在于,两
      岸住的是沉着冷静、深思熟虑的老爷,他们担心自己花园中的亭榭、郁金香花圃以及菜园会
      被洪水冲毁,所以知道及时筑堤挖渠,以防患于未然。

       五月二十七日

       我发现,我着迷了,一味打比方,发议论,忘了把这两个孩子后来的情形向你讲完。我
      在犁头上坐了两个小时,我的思绪完全陶醉于作画中,昨天的信上已零零碎碎地对你谈起
      过。傍晚,一位手挎小篮的年轻女子朝着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的两个孩子走来,她老远
      就喊道:“菲利普斯,你真乖。”——她问候了我,我谢过她,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问
      她是不是孩子的母亲。她作了肯定的回答,同时给了大孩子半块面包,抱起小的,以满怀深
      情的母爱亲吻他。——“我把这个小的交给菲利普斯照看,”她说,“我同大儿子进城买面
      包、糖和煮稀饭的沙锅去了。”——在她揭开盖的篮子里我看到了这些东西。——“晚上我
      要煮点稀粥给汉斯(这是那个最小的孩子的名字)喝;我那大儿子是个淘气包,昨天他同菲
      利普斯争吃沙锅里的一点剩粥时,把锅打碎了。”——我问起她大儿子的情况,她说他在草
      


      5楼2006-02-13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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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一日

         我从自己这颗可怜的心,这颗比某些缠绵病榻的人更受煎熬的心感受到,对一个病人来
        说,绿蒂有多重要。她将要来城里几天,陪伴一位束身自好的夫人。据大夫说,这位夫人大
        限已近,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要绿蒂呆在身边。上星期我同绿蒂一起去看望圣某某的一名
        牧师,那是个小村子,在旁边的山里,有一小时路程。我们是四点左右去的。绿蒂带了她的
        二妹妹。牧师的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胡桃树,浓荫遮地。我们到那儿的时候,这位善良的老
        人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他一见绿蒂,便变得精神焕发,竟忘了拄节疤手杖就站了起来,迎
        上前去。绿蒂赶忙跑去,把他按在凳上,她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转达她父亲的问候,又抱
        起老人的宠儿,那个又淘气又脏的最小的男孩来亲吻。你真该看看她对这位老人关怀备至的
        情景。她提高嗓音,好让他半聋的耳朵听得见。她告诉他,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竟意外地
        死了;她又说起卡尔斯巴德温泉的出色的疗效,并称赞老人来年夏天要去那儿的决定;她还
        说,他的气色好多了,比上次见他的时候精神多了。——这当间我问候了牧师夫人,并极有
        礼貌地逗她高兴。老人兴致勃勃,胡桃树的绿荫遮盖着我们,真令人欣喜,以致我不由得夸
        赞起来。这下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虽然说起来有些吃力,但他还是讲了这两棵树的故事。
        ——“那棵老的,”他说,“我们不知道是谁种的,有人说是这位,有人说是那位牧师。这
        后面那棵小一点的和我夫人同年,到十月就满五十了。她父亲早晨栽上这棵树,傍晚她就出
        生了。他是我的前任,这棵树在他心目中之宝贵,那是没说的,在我心目中当然也丝毫不
        差。二十七年前我还是个穷大学生,第一次来到这院子时,我夫人正坐在树底下的一根梁木
        上编织东西。”——绿蒂问起他女儿,他说,她同施密特先生到牧草地上工人那儿去了。接
        着,老人又继续说道:他的前任及其女儿很喜欢他,他先是担任老牧师的副手,后来就接了
        他的班。他的故事刚讲完,他女儿就同施密特先生从花园里走来了。姑娘亲切、热情地对绿
        蒂表示欢迎,说实话,我对她的印象不错。她是个性格敏捷、身体健美的褐发姑娘,一个暂
        居乡间的人,同她在一起是很惬意的。她的情人(施密特先生马上就表明了这个身份)是个
        文雅、但寡言少语的人,尽管绿蒂一再同他搭话,他仍旧不愿加入我们的谈话。最使我扫兴
        的是,我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之所以不爱说话,并不是由于智力贫乏,而是因为脾气固
        执和心情不佳。这一点可惜随后就表现得一清二楚了:散步的时候,弗丽德莉克同绿蒂,有
        时也同我走在一起,这位先生本来就黑黑的脸,一下便显得格外阴沉,以致绿蒂马上就扯扯
        我的袖子,提醒我别对弗丽德莉克太殷勤。我生平最讨厌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相互折磨,尤
        其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本可以胸怀坦荡地尽情欢乐,可是他们却彼此拿一些无聊的蠢事把
        不多几天的好日子都糟蹋掉,等意识到浪费的光阴已经无法弥补时,已经太晚了。想到这
        些,我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因此,当我们傍晚时分回到牧师的院子里,坐在桌旁喝牛奶,谈
        起人世间的欢乐与痛苦时,我便忍不住接过话茬,真心实意地对心情不佳问题发了一通议
        论。——“我们人呵,”我开始说,“常常抱怨好日子这么少,坏日子这么多,我觉得,这
        种抱怨多半是没有道理的。倘若我们豁达大度,尽情享受上帝每天赐给我们的幸福,那么,
        如果遭到什么不幸,我们也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可是我们无力驾驭自己的情
        绪呀,”牧师夫人说,“这与我们的身体状况关系很大!一个人要是身体不舒服,他就会觉
        得处处不对劲。”——我同意她的说法。——“那么就把心情不佳看做一种病吧,”我接着
        说,“我们得问一问,有没有办法治呢?”——“这话说得对,”绿蒂说,“至少我相信,
        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我们自己。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我要是受到戏弄,正当气头上,
        


        11楼2006-02-13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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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就一跃而起,到花园里去唱几支乡村舞曲,来回走一走,烦恼就全消了。”——“这正
          是我要说的,”我说,“心情不佳同懒惰完全一样,它本来就是一种懒惰。我们的天性就有
          此种倾向,可是,只要我们一旦有了振奋精神的力量,我们工作起来就会得心应手,并在工
          作中得到真正的快乐。”——弗丽德莉克凝神专注地听着,但那位年轻人却不同意我的意
          见,他反驳道,我们并不能主宰自己,尤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们这里谈的是
          关于尴尬的感情问题,”我说,“这种感情是人人都想摆脱的;要是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
          自己到底有多大力量。当然,要是病了,就会到处求医,为了恢复健康,最严的戒忌,最苦
          的药他也不会拒绝。”——我注意到,那位诚实的老人也在费劲地听着,以便参加我们的讨
          论。于是我便提高嗓门,把话题转向他。“牧师布道时谴责各种罪恶,”我说,“但是我还
          从未听到有谁从布道席上对恶劣的情绪加以谴责过。”——“这事该由城里的牧师来做,”
          他说,“农民的心情没有不好的;偶尔讲一讲倒也不妨,至少对他夫人以及法官先生是个教
          育。”——听了他的话,我们全都哈哈大笑,他也会心地笑了,笑得他咳嗽起来,我们的讨
          论才暂时中断。随后,这位年轻人又开口了:“您说心情不佳是一种罪恶;我觉得,这种说
          法过分了。”——“绝不过分,”我回答,“恶劣情绪既害自己,又害亲人,所以称它为罪
          恶是恰当的。我们不能使彼此幸福,难道这还不够,还非得互相抢夺各自心里间或所得到的
          那点快乐不成?请您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人,他情绪恶劣,却能将它藏于心中独自承受,
          而不破坏周围的快乐气氛?或者这样说吧,所谓心情不佳正是对于我们自己身份不配而内心
          感到沮丧以及对我们自己感到不满的表现,而这种不满又总是同被愚蠢的虚荣心煽动起来的
          妒忌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看到幸福的人,而我们却偏要让他们不幸,这是最让人不能忍受
          的。”——绿蒂见我说话时激动的神情,便向我微微一笑,弗丽德莉克眼里滚着的泪水鼓励
          我继续说下去。——“有的人控制着别人的心,”我说,“于是他便利用这个权力去掠夺别
          人心里自动萌发的单纯的快乐,这种人呀,真是可恨!世上任何馈赠和美意都无法补偿我们
          自身片刻的欢乐,那被我们的暴君不自在的妒忌心所败坏的片刻的欢乐。”
           此刻,我的心里充满了万千思绪和感慨;记忆起来的多少往事纷纷涌入我的灵魂,我眼
          里不禁流出了泪水。
           我大声说道:“但愿我们天天对自己说:你能为朋友所做的最好的事,莫过于让他们获
          得快乐,增加他们的幸福,并同他们一起分享。倘若他们的灵魂为一种胆怯的激情所折磨,
          为苦闷所纷扰,你能不能给予他们一丁点慰藉?
           “倘若你曾葬送了一位姑娘的青春年华,而她后来得了最可怕的致命的病,奄奄一息地
          躺着,眼望天空,不省人事,惨白的额头上虚汗直冒,而这时你像个被诅咒的人站在她的床
          前,心里感到,你即使竭尽所能,也已无济于事,恐惧撕裂着你的心肺,只要能给这位行将
          命赴黄泉的姑娘注入一滴力量,一星勇气,即使付出一切,你也在所不惜。”
           说着,我自己经历过的一个类似情景猛然闯入我的记忆。我掏出手帕来掩着眼睛,离开
          了他们,只是听到绿蒂喊我走的声音才清醒过来。路上她责备我对什么事都那么投入,这样
          会毁了自己的!她要我爱惜自己!——呵,天使!为了你,我必须活着!


          12楼2006-02-13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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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似乎我已经神魂颠倒了。她有一支曲子,这是她以天使之力在钢琴
            上弹奏出来的,那么纯朴,那么才气横溢!这是她心爱的歌,她只要奏出第一个音符,困扰
            我的一切痛苦、紊乱和郁闷就统统无影无踪了。
             关于古老音乐具有魔力的说法,我觉得句句是真话。这首简单的歌令我多么感动!她弹
            奏这首歌的时机掌握得很好,往往在我恨不得一颗子弹射穿脑袋时,曲子响了!于是我灵魂
            中的迷误和阴暗情绪便随之烟消云散,我又可以更加自由地呼吸了。

             七月十八日

             威廉呀,假如世上没有爱情,这世界对我们的心有何意义!没有光,一盏魔灯又有何
            用!你把小灯一拿进来,灿烂的图像便映现在你洁白的墙上!即使这些图像只不过是转瞬即
            逝的幻影,但如果我们像小青年似的站在这些图像之前,为这些奇妙的现象所迷醉,也总可
            以使我们快乐的。今天我不能到绿蒂那儿去,有个聚会我不得不参加。怎么办呢?我派我的
            仆人去,好使我身边有个今天到过她跟前的人。我等着他,心情多么焦急,重新见到他,心
            里又是多么高兴!要不是感到害臊,我真想抱住他的头来亲吻。
             人们常说起博洛尼亚石,说是把它置于阳光之下,它便吸收阳光,到了夜间便会发一会
            儿光。对我来说,这仆人就是这种石头。她的目光曾在他脸上、面颊上、上衣纽扣以及外套
            领子上停留过,我的这种感觉把这一切变得如此神圣,如此珍贵!此刻即使有人出一千塔
            勒,我也不会把这小伙子让出去。有他在跟前,我心里就感到非常舒坦。——上帝保佑,你
            可不要笑我。威廉,能使我心里感到舒畅的东西,那会是幻影吗?

             七月十九日

             “我要去看她!”早上醒来,我愉快地望着美丽的太阳喊道:“我要去看她!”一整天
            我再也不想干别的了。一切,一切都交织在这期望中了。

             七月二十日

             你要我随公使到某地去,这个想法我还不愿苟同。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听人差遣,再说众
            所周知,此公是个很讨厌的人。你说,我母亲很希望我找个事干,这真使我感到好笑。我现
            在不也在干事吗?不论数的是豌豆还是扁豆,从根本上说还不是一回事?世上的事归根到底
            还不统统都是毫无价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人只是为别人而去拼命追名逐利,而没有他
            自己的激情,没有他自己的需要,那么,此人便是傻瓜。

             七月二十四日

             你叫我不要把绘画荒疏了,承蒙你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我想宁肯压根儿不谈此事,也
            比告诉你这段时间我很少作画好。
             我从来还不曾如此快乐,我对大自然的感觉,乃至对于一块小石子,对于地上的一棵小
            草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如此充盈,如此亲切,然而——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想象力如此
            薄弱,在我的心灵之前一切都在晃悠飘忽,我竟不能将轮廓捕捉;但是我异想天开,我若有
            黏土或蜡在手,我兴许就要将之塑造出来。倘若黏土保存的时间更长,那我就要取来揉捏,
            即使捏成一块饼也好!
             绿蒂的肖像我动手画了三次,三次都出了丑;我为此十分苦恼,因为不久前我还是画得
            惟妙惟肖的。后来我就为她剪了一幅剪影,以此聊以自慰。

             七月二十五日

             是的,亲爱的绿蒂,一切我都愿为您操办和料理;您常给我任务吧,多多益善!对您我
            有一事相求:请别再往您写给我的字条上撒沙子。今天我把您的字条迅速按在嘴上,弄得牙
            齿吱吱直响。

             七月二十六日

             我已经下了几次决心,不那么频繁地去看她。可是谁能做得到呢!我天天都受到诱惑,
            心里天天都许下神圣的诺言:你明天别去啦!可是明天一到,我却又找个令人折服的理由,
            转瞬之间,我就到了她的身旁。要不就是她晚上说过:“您明天肯定来吧?”——这样说
            了,能不去吗?要不就是她让我办了件事,我觉得亲自去给她个回话才合适;要不就是天气
            好极了,我就到瓦尔海姆去,而到了那儿,离她就只有半小时路程了!——我挨她的吸力太
            近,弹指间就到那儿了。我祖母曾讲过磁石山的童话:船只如果驶得离磁石山太近,船上的
            


            15楼2006-02-13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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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铁质的东西就一下子全被吸去,钉子纷纷朝山上飞去,船板块块散裂、解体,那些可
              怜人都要葬身大海。

               七月三十日

               阿尔贝特回来了,我要走了;倘若他是最杰出、最高尚的人,无论哪方面我都要对他甘
              拜下风的话,那么我亲眼目睹他具有那么多完美无缺的品德,怎能忍受得了。——占有!—
              —够了。威廉呀,那位未婚夫在这里了!他是个英俊、可爱的人,令人不得不对他产生好
              感。幸好迎接他回来时我没在场!要不我的心都会撕裂的。他十分庄重,有我在场时,他还
              一次都未吻过绿蒂。愿上帝奖励他的行为!为了他对绿蒂的敬重,我也不得不喜欢他。他对
              我很友好,我猜想,这主要是绿蒂的杰作,而并非他自己的感情;在这方面女人是很有办法
              的,而且自有她们的道理;她们若是能使两个爱慕者彼此友好相处,坐收渔翁之利的总是她
              们,虽然这很难做到。
               虽然如此,我仍不能不敬重阿尔贝特。他沉着的外表同我无法掩饰的不安静性格形成了
              十分鲜明的对照。他感情丰富,深知绿蒂的价值。看来他很少有脾气不好的时候,你知道,
              人身上的坏脾气是种罪过,这是我平生最恨的。
               他认为我是个很有才智的人;我对绿蒂的依恋,她的一蹙一颦、举手投足所给予我的热
              切的快乐,都增加了他的胜利,因而他更爱她。至于他是否有时因为小小的醋意使她苦恼
              过,眼下我还拿不准,至少,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在妒忌这个魔鬼面前是不会完全无动
              于衷的。
               无论怎么说,总之我呆在绿蒂身边的快乐已经过去了。我该把这叫做愚蠢还是迷惘?—
              —管这些名称干吗!事情本身就说明问题了!——我现在所知道的一切,早在阿尔贝特回来
              之前就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不能向她提出要求,也没有提出要求——就是说,只要做得
              到,尽管与她关系亲密,也不抱什么奢望。——现在这个傻瓜只好干瞪着两只大眼,因为另
              一个人来了,从这傻瓜身边把这姑娘夺走了。
               我咬紧牙关,嘲笑自己的可怜,两倍、三倍地嘲笑那些可能要我死了这条心的人,他们
              说,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这些草人,快给我走开!——我在树林里东跑西颠了一阵,
              到绿蒂那儿去,可阿尔贝特正陪绿蒂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傻话连篇,
              语无伦次,出尽了洋相。——“看在上帝的份上,”绿蒂今天对我说,“我请您别再闹出昨
              天晚上那种场面了!你那时那么滑稽可笑,真是吓人。”——和你说句掏心话吧,我瞅准时
              机,他一有事,我便嗖的一下出了门,每当发现她独自一人时,我就喜不自胜。


              16楼2006-02-13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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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枪擦一擦,装上弹药,而这小子却拿着枪去逗女仆玩,想吓唬她们一下,上帝知道是怎么
                搞的,枪走了火,通条还在枪膛里,一下子射进一位女仆右手拇指肌,把她的拇指打烂了。
                她向我哭诉了一阵,我还得支付她的治疗费,自此以后,我所有的枪支都不装弹药了。亲爱
                的朋友,小心谨慎有什么用?并不是所有的危险都能预见得到的!虽然……”——现在你知
                道了吧,我很喜欢此人,甚至还包括他的“虽然”二字,因为任何一般定理都有例外,这不
                是不言而喻的吗?此公竟如此四平八稳,面面俱到!要是他觉得说了些考虑不周、一般化的
                或不太确切的言辞,他就要没完没了地对他的话加以限定、修正、增添和删减,末了与原来
                的意思大相径庭。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情说得详详细细,纤悉无遗,到后
                来我根本就不听他说了,完全在琢磨自己的一些阴郁的念头,我以暴躁的姿态把枪口对准自
                己右眼上的额头。——“啊哟!”阿尔贝特叫道,同时从我手里把枪夺下,“这是干什
                么?”——“枪里没装弹药,”我说。——“即使这样,你要干什么?”他极不耐烦地加了
                一句。“我想象不出,人怎么会这样傻,竟会开枪自杀,单是这种念头就让我恶心。”
                 “你们这些人呵,”我嚷道,“只要谈起一件事,马上就要说:‘这是愚蠢的,这是聪
                明的,这是好的,这是坏的!’究竟想要说明什么问题?你们为此研究过一个行动的内在情
                况吗?你们能确切解释这个行为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必然会发生的原因吗?如果你们研究
                过,那就不会如此草率地作出判断的。”
                 “你得承认,”阿尔贝特说,“某些行为的发生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其本身总是一种罪
                恶。”
                 我耸耸肩,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亲爱的,”我接着说,“这里也有例
                外。不错,偷盗是一种罪恶,但是一个人为了自己和亲人不致饿死才去盗窃,他该值得同情
                还是该受到惩罚?丈夫由于正当的愤怒,一气之下杀了不忠实的妻子及卑鄙的奸夫,谁还会
                向他扔第一块石头?还有那位姑娘,那位在极乐时刻完全沉醉在排山倒海的爱情的狂欢之中
                的姑娘,又有谁会向她扔第一块石头?我们的法律本身——这些冷血的、咬文嚼字的学究也
                会被感动,不给予她惩罚的。”“这完全是另一码事,”阿尔贝特说,“因为一个人受了激
                情的驱使,失去了理智,只能把他看作醉汉,看作疯子。”“哟,你们这些有理智的人!”
                我微笑着叫道。“激情!酩酊大醉!疯狂!你们却在那里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们这些品
                行端正的人,你们嘲骂醉汉,唾弃疯子,像祭司一般从那边过去,像那个法利赛人似的感谢
                上帝,感谢他没有把你们造成醉汉或疯子。我却不止一次喝醉过,我的激情也和疯狂相差无
                几,我并不为此感到悔恨,因为以我自己的尺度来衡量,我知道,凡是成就伟大事业,做了
                看似不可能的事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可是他们却从来都被骂作醉汉和疯子。
                 “即使在平常的生活中,凡是有人做了豪爽、高尚、出人意料的事,就总会听到有人指
                着他的脊梁骨在背后嚷嚷:‘这家伙喝醉了,他是傻瓜!’这真叫人受不了。惭愧吧,你们
                这些清醒的人!惭愧吧,你们这些圣贤!”“你这又在异想天开了,”阿尔贝特说,“你把
                什么事都绷得紧紧的,至少这里你肯定是错了,现在谈的是自杀,你却把它扯来同伟大的行
                为相比:自杀只不过是软弱的表现罢了,因为比起顽强地忍受痛苦生活的煎熬,死当然要轻
                松得多。”我打算中止谈话;他这种论调真让我火冒三丈,我的话都是吐自肺腑,他却尽说
                些毫无意义的老调。可是我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因为他这一套我听惯了,也常常为此而
                气恼。于是我稍带激动地回答他:“你说自杀是软弱?我请你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一个
                民族,一个在难以忍受的暴君压迫下呻吟的民族,当它终于奋起砸碎自己身上的锁链时,难
                道你能说这是软弱吗?一个人家宅失火,他大惊之下鼓足力气,轻易地搬开了他头脑冷静时
                


                18楼2006-02-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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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这广阔世界的主宰!可怜的傻瓜!你把一切都看得如此微不足道,因为你自己就那么
                  渺小。——从无法攀登的高山,越过人迹未至的荒漠,到无人知晓的海洋的尽头,永恒的造
                  物主的精神无处不在飘荡,并为每颗能够听到他声音的有生命的细尘末灰感到高兴。——
                  啊,那时我常常渴望借助从我头顶飞过的仙鹤的翅膀,把我带往茫茫大海之滨,从这位无穷
                  无尽者那只泡沫翻腾的酒杯中喝饮那激荡的生命之欢乐,只要片刻时光,让我胸中被限制的
                  力感受一下那位在自身生出万物、通过自身造出万物来的造物者的一滴幸福。
                   兄弟呀,只有想起那些时光,我心里才会欢畅。我想竭力去重新唤起、重新言说那些无
                  以言说的感情。单就此事本身便将我的灵魂提升到超出了自己的高度,随之我也加倍感觉到
                  自己目前处境之可怕。
                   在我灵魂之前仿佛拉开了一幅幕布,无穷无尽的生活之舞台在我面前变成了永远开启着
                  的坟墓之深渊。一切都是转瞬即逝,一切都倏忽而过,生命力很难长久保持,啊,它将被卷
                  进激流,被波涛吞没;并在岩石上撞得粉碎,这个时候你能说“这是永恒的”吗?没有一个
                  瞬间不在耗损你和你周围亲人的生命,没有一个瞬间你不是破坏者,也不得不是破坏者;一
                  次最最普通的散步就要葬送千百只可怜的小虫子的生命,一蹴脚就会毁掉蚂蚁辛辛苦苦营造
                  的房舍,把一个小世界踩为一座羞辱的坟墓。啊,触动我的不是世界上罕见的大灾难,不是
                  冲毁你们村庄的洪水,不是吞噬你们城市的地震;伤害我心灵的是隐藏在大自然中的耗损
                  力,它所造就的一切无一不在摧毁它的邻居,无一不在摧毁它自己。想到这些我便心惊胆
                  颤,步履踉跄。围绕我的是天和地,以及它的织造力,我所看到的唯有永远在吞噬、永远在
                  反刍的庞然大物。

                   八月二十一日

                   清晨,我从噩梦中醒来,向她伸出双臂,结果是竹篮子打水;夜里,一个幸福无邪的梦
                  捉弄了我,仿佛我在草地上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印上千百个吻,随后我在床上找她
                  时,又是海底捞月。唉,我在半睡半醒中昏昏聩聩地向她摸索,摸了一阵就完全清醒了。—
                  —一股泪流从我压抑的心中迸涌而出,面对昏暗的前程,我绝望地哭了。

                   八月二十二日

                   真是不幸,威廉,我有充沛的活力,却偏偏无所事事,闲得发慌,我不能游手好闲,却
                  也什么都干不了。我没有了想象力,失去了对大自然的感觉,书籍令我讨厌。倘若我们失去
                  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我向你发誓,有时我希望当一名短工,只是为了每天早晨醒来
                  时,对来到的一天有所期待,有所渴求和希望。我常常羡慕阿尔贝特,看到他埋头在文件堆
                  里,心里就思忖,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该有多好!好几次我曾想要给你和部长写信,在
                  公使馆里谋个职位。你曾很有把握地说过,公使馆不会拒绝我。我自己也相信这一点。长时
                  间以来部长一直很喜欢我,早就劝我找点事做;有个把小时,我也真想要这么办。可是后来
                  我再一琢磨,便想起了那则马的寓言。这匹马对自由感到厌烦了,便让人加上鞍子,套上辔
                  头,结果差点儿让人骑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亲爱的朋友,我心里要求改变现状
                  的渴望,不也许正是一种内心里颇不愉快的厌烦,那种处处对我紧跟不放的厌烦吗?

                   八月二十八日

                   真的,要是我的病能治得好,他们是会给我治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大早我就收到阿
                  尔贝特的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即刻映入我的眼帘。我与绿蒂初次相
                  识时,她胸襟上就结着这个蝴蝶结,自那以后,我曾求过她多次,让她把蝴蝶结送我。包里
                  还有两册十二开本的小书——韦特施泰因版的荷马袖珍本。这个版本是我早就想要的,免得
                  散步时总带着我那本埃内斯蒂版的大厚本。看,没等我开口他们就满足了我的愿望,他们善
                  察人意,总是想方设法送给我一些我所喜爱的小礼品,以表达他们的友情。这些小礼品要比
                  


                  21楼2006-02-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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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光彩夺目的礼物珍贵一千倍,那种耀眼的礼物是馈赠者用来侮辱我们,以满足他们自己
                    的虚荣心的。我千百次地吻着蝴蝶结,每次呼吸都将种种幸福的回忆啜入心田,于是我便沉
                    浸在幸福的日子里。这样的日子只有不多几天,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威廉呀!事情就是
                    这样,我不抱怨,生命之花只不过是幻象!多少花朵凋谢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结了果的
                    寥寥无几,而果实能成熟的就更是稀少!不过,世上的果实还是足够的;可是,我的兄弟
                    呀,对于这些熟果难道我们可以不加理会,可以瞧不起,可以不去享受而任其烂掉吗?
                     再见!这里的夏天很美;我常常坐在绿蒂的果园里的果树上,手里拿着摘果长杆,把树
                    梢上的梨子采下来。她则站在树下,取下我从长杆上递给她的梨。

                     八月三十日

                     不幸的人呀!你难道不是傻瓜?你不是在自己骗自己?这无休无止的汹涌澎湃的激情该
                    怎么办?除了为她,我已不再祷告别的;除了她的倩影,我想象中已无别的形象,周围世界
                    上的东西,只有同她有关的我才看得见。这也给了我一些幸福的时刻——直到我不得不同她
                    分离!唉,威廉,我的心为何常将我困扰!——我坐在她身边,坐上两小时、三小时,欣赏
                    着她的身姿,她的风度,她的谈吐,于是渐渐地我所有的感官都紧张到极点,我眼前一片昏
                    暗,我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我的咽喉像是被暗杀者卡住了,我的心在狂跳,想要让压抑的
                    感官得到发泄,结果反而使其更加紊乱。——威廉呀,我往往不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在世
                    上!要不是有时我抑郁的心情有所减轻,要不是绿蒂给了我一点可怜的安慰,允许我伏在她
                    的手上痛哭,吐一吐我心中的积郁,那我必然得走开,必须跑出去,远远地到原野中去四处
                    游荡,那末,攀登陡峭的山峰,在无路可行的森林里走出一条路来,让灌木丛刮破我的衣
                    服,让荆棘刺破我的肌肤,这便将是我的乐趣!这样,我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但也不过是
                    “一些”而已!有时,我感到又累又渴,就在途中躺一躺,有时在深夜,一轮满月在天空高
                    挂,我在寂寞的森林里坐在一棵弯曲的树上,使磨破的脚掌减轻些许痛楚,在影影绰绰的月
                    色中,乏人的寂静将我送入梦乡!唉,威廉,一间修道士寂寞的陋室,一件粗羊毛织的长袍
                    和一根荆条腰带便是我的灵魂的清凉剂。再见!除了坟墓,我看不到这痛苦会有尽头。

                     九月三日

                     我不得不走了!感谢你,威廉,感谢你坚定了我动摇不定的决心。两星期来我在反复考
                    虑离开她的问题。我必须走了。她又进城到女友家去了。而阿尔贝特——而我——我非走不
                    可了!

                     九月十日

                     那是一个黑夜!威廉呀!现在我经受了一切。我将不会再见她!哦,我的挚友,此刻我
                    不能飞来抱住你的脖子,好好哭一场,来表达我狂喜的心情,倾吐冲击我心灵的感情。我坐
                    在这儿,张着大嘴喘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等待黎明的来临。我定的马将在日出时启
                    程。
                     啊,她现在睡得正稳,不会想到,她永远不会再见到我了。我是咬着牙离开她的,我够
                    坚强的,同她谈了两个小时,就是没有泄露自己的计划。上帝,这是一次什么样的谈话呀!
                    阿尔贝特答应我,吃完晚饭马上就同绿蒂一起到花园里来。我站在栗树下的坡台上,最后一
                    次目送夕阳抹过可爱的山谷和缓缓的河流,沉入天边。过去我常常同她一起站在这里,也是
                    欣赏这幕壮丽的景象,而现在——我在这条我十分喜爱的林荫道上徘徊;还在我认识绿蒂之
                    前,这里就有一种神秘而亲切的吸引力,使我驻足不前;我们相识之初,当我们发现彼此都
                    偏爱这小块地方时,我们是多么高兴呀!这地方真是我见过的一件最富浪漫情调的艺术瑰
                    宝。
                     只有到了栗树之间,你才会有宽阔的视野。——啊,我记得,我想我已多次在信里向你
                    说起过,高大的山毛榉形成两道树墙,一片观赏丛林与之相连,林荫道因此变得更加幽暗,
                    末了在它的尽头形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寂静索寞,令人竦然。我还记得,一天正午,
                    


                    22楼2006-02-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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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日

                       昨天我们到了这里。公使身体不舒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他要是对人不怎么厉害,那
                      一切都会好的。我发觉,我发觉,命运给了我严峻的考验。我要鼓起勇气!心情愉快什么都
                      可以承受得住!心情愉快?这话竟出于我的笔下,真让我好笑。哦,只要稍为愉快一点,我
                      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什么!别人有了一点儿精力和才能便在我面前自鸣得意、播唇弄
                      舌了,我干吗要怀疑自己的才能和禀赋?仁慈的上帝,我这一切都是你赐予的,你为什么不
                      留下一半,另给我以自信和满足呢?
                       要有耐心!有耐心!情况会好转的。我要对你说,亲爱的朋友,你的话是对的。自从我
                      每天到老百姓中间去转转,看看他们在干些什么,是怎么忙活的,我对自己就满意多了。确
                      实,我们天生就是如此,总要拿别人同自己相比,拿自己同别人相比,在相互比较中就显出
                      了幸福和痛苦,所以,最大的危险莫过于孤独寂寞了。我们的想象力受到天性的激发,又受
                      到诗歌中奇妙的幻象的熏陶,往往臆造出一系列高大的人物形象来,而我们自己是最低下
                      的,似乎除了我们自己,一切都美好无比,别人都比自己完美。这种想法是十分自然的。我
                      们常常感到自己缺少某些东西,并觉得别人所具有的,正是我们身上所缺少的,此外我们还
                      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统统给了别人,还赋予他们某种理想的怡然自得的情绪。于是,幸运
                      者便完美无缺了,实际上他只是我们自己臆造的产儿。反之,如果我们竭尽自己虚弱和疲惫
                      之力,一个劲地勇往直前,那么我们往往便会发现,尽管我们步履蹒跚,而且逆风而行,却
                      比那扬帆使桨的人走得更远——而且——如果能同别人并驾齐驱或者甚至超而过之,就会真
                      正感觉到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十一月二十六日

                       我开始十分勉强地适应此地的生活了。最妙的是,这里有许多事情可做;此外,各式各
                      样的人,形形色色的新形象在我的心灵之前展示了一场多姿多采的戏剧。我认识了C伯爵,
                      他是个思想开明,又很有抱负的人,令我对他的敬重与日俱增;他见多识广,所以对人并不
                      冷淡;同他的交往中他表现出极重友情、富有爱心。他很关心我,有次我到他府上去办一件
                      公事,一经交谈,他便发现我们彼此十分投机,他可以同我畅怀叙谈,而这一点他并不是同
                      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他对我推心置腹,举止坦率,我怎么赞誉也不为过。能见到一颗伟大的
                      心灵,一个对人敞开胸怀、以诚相待的人,真是人世间温馨的乐事。

                       十二月二十四日

                       公使真让我烦死了,这是我预料到的。他是个拘泥刻板、仔细精确到极点的笨蛋,世上
                      无人能出其右;此公一板一眼,唠唠叨叨,像个老婆子;他从来没有满意自己的时候,因此
                      对谁都看不顺眼。我办事喜欢干脆利索,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却会在把文稿退给我的时候
                      说:“满不错,但请再看看,总是可以找出更好的字和更合适的小品词来的。”——真要把
                      我气疯了。少用一个“和”,省掉一个连接词都是不允许的,有时我不经意用了几个倒装
                      句,而他则是所有倒装句的死敌;如果复合长句没有按照传统的节奏来写,那他根本就看不
                      懂。要同这么一个人打交道,真是一种痛苦。
                       冯·C伯爵的信任是我得到的唯一安慰。最近他极其坦率地对我说,他对我的这位公使
                      慢慢腾腾、瞻前顾后的作风很不满意。“这种人不仅自找麻烦,也给别人添麻烦。可是,”
                      他说,“可是我们又只好去适应,就像是必须翻过一座大山的旅行者;当然,如果没有这座
                      山,走起来就舒服得多,路程也短得多;现在既然有这座山,那就得翻越过去!”——我的
                      上司大概也觉察到伯爵比他更赏识我,因而耿耿于怀,便抓住一切机会,在我面前大讲伯爵
                      的坏话。我当然要加以反驳,这样一来,事情只会更糟。昨天他简直把我惹火了,因为他的
                      一番话把我也捎了进去:说起办事嘛,伯爵倒是轻车熟路的,还相当不错,笔头子也好,可
                      


                      24楼2006-02-13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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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心上。这事到处都传开了,真让我生气。”——这时我才开始对这事感到恼火。所有的
                        人,所有来吃饭的人都盯着我,我想,他们都是看你的热闹的!这么一想,直气得我火冒三
                        丈。甚至在今天,我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对我表示同情,我听见那些妒忌我的人得意洋洋
                        地说:这下看见了,那些狂妄自大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他们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趾高气
                        扬,以为可以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诸如此类的狗屁话还不少。——我真恨不得拿起刀来
                        扎进自己的心窝。当然,人家爱说什么就让他去说,可是我倒要看看,谁能受得了让这帮无
                        赖占了他的上风,对他说三道四;如果说他们讲的这些全是空穴来风,那倒可以不把他们放
                        在心上。

                         三月十六日

                         什么事都让我生气。今天我在林荫道上遇见了B小姐,我忍不住先向她打了招呼。等我
                        们离别人稍远一点时,我就向她表示,她最近的态度使我受到极大的伤害。——“哦,维
                        特,”她语调亲切地说,“您是了解我的心的,怎么能这样来解释我当时的迷惘呢?从我踏
                        进大厅的一刻起,我为您受了多大的痛苦呀!这一切我都预见到了,想告诉您,话都千百次
                        到了嘴上。我知道,冯·S夫人和冯·T夫人宁肯带着她们的丈夫一起退场,也不愿跟您一
                        起参加晚会;我知道,伯爵也不会甘愿去得罪他们。现在竟闹得沸沸扬扬了!”——“闹成
                        什么样了,小姐?”我问,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惊吓;这一瞬间,阿德林昨天告诉我的那些
                        事,就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在我血管里奔流。——“我付出了多大代价啊!”说着,可爱的
                        人儿眼睛里已饱含了泪水。——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准备扑倒在她的脚下。——“请您说说
                        您自己受的委屈吧!”我大声说道。——眼泪从她的脸颊上往下流。我激动极了。她毫不掩
                        饰地擦干眼泪。——“我姑妈您是认识的,”她开始说道,“她也在场,并且,——哦,是
                        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的哟!维特,昨天夜里我熬过来了,今天早上为了我同您交往的事挨了
                        一顿教训,我不得不听着她贬低您,污辱您,我只能,也只允许我为您进行一点点辩白。”
                         她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利剑,刺透我的心房。她体会不到,要是不把这些告诉我,那是
                        多大的慈悲。她接着又告诉我,人家还散布了哪些流言蜚语,有些人为此又是如何洋洋得
                        意,她说,这帮家伙早就指责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现在正为我受到的惩罚而幸灾乐祸,
                        喜不自胜。威廉呀,听了她以最真诚的同情的声音说的这一切,我心烦意乱,怒火中烧。我
                        真希望有人胆敢当面指责我,我好一刀戳穿他的身子;要是见到了血,我心里兴许会好受
                        些。啊,我已经上百次拿起刀子,想在胸口捅上一刀,好透一透憋在心里的闷气。据说有一
                        种宝马,要是被激怒了,赶急了,它就会本能地咬破自己的血管,好透透气。我常常也是这
                        种情形。我也要割断一根血管,使自己获得永恒的自由。

                         三月二十四日

                         我已向朝廷提出辞呈,希望能够获准。我没有先征得你们的同意,你们会原谅我的吧。
                        我是不得不走了,你们会劝我留下,你们要说的话我全都明白,那么——请将此事婉转地告
                        诉我母亲,我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如果我不能让她满意,那只好请她自己放宽心了。
                        当然,她一定很难过。她本来可以指望儿子当上枢密顾问和公使的,现在竟看着他一下子就
                        把这个锦绣前程断送了,又牵着马回到了马圈!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也可以提出种种我
                        能够留下和应该留下来的理由,可是一句话,我要走了。告诉你们,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的侯爵那儿。他很乐意同我结交,得知我的意向后,便邀请我同他到他的庄园去,共度美好
                        的春天。他答应,一切都由我自己决定,因为我们一起在许多问题上都能相互理解,所以我
                        就想碰碰运气,跟他一起去。


                        28楼2006-02-13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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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九日

                           感谢你的两封来信。我没有回复,因为我把信压下了,等朝廷批准我的辞呈;我担心母
                          亲会去找部长,给我的计划增加困难。但是现在好了,我的辞呈批下来了。我真不愿告诉你
                          们,他们很舍不得让我走,部长给我的信里是怎么写的——你们知道了又会埋怨的。王储送
                          给我二十五个杜卡登作为辞职金,总之,我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上次我曾写信向母亲要钱,
                          现在不需要了。

                           五月五日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经过的地方离我的出生地只有六里路,因此我想再去看看,重温
                          往日那些充满幸福梦想的日子。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带着我走出大门,离开了这个亲切可爱
                          的地方,蛰居在难以忍受的城里,这次我要从那个大门里进去。再见,威廉,我会把旅途中
                          的情况告诉你的。

                           五月九日

                           我怀着朝圣者的虔诚结束了对故乡的朝拜,一些意想不到的感情使我激动不已。在离城
                          还有一刻钟通往S地路旁的那棵大菩提树跟前,我让邮车停下,下车后便让邮车继续往前,
                          我则安步当车,随心所欲地重新生动地品味对往事的回忆。我站在菩提树下,这棵树是我童
                          年时散步的目的地和界限。多大的变化啊!那时我天真烂漫,少不更事,渴望到外面陌生的
                          世界去,好使我的心吸取营养,享受欢乐,使我奋发向上和充满渴慕的胸怀得到充实和满
                          足。现在我从广阔的世界回来了。——哦,我的朋友,我回来了,带来的却是破灭的希望,
                          失败的计划!——我望着面前的高山,当年我曾千百次想去攀登。我可以在这里一连坐上几
                          个小时,渴望越过高山,在森林和山谷中神游,在我眼前显得如此亲切、朦胧的森林和山谷
                          中神游;到了该回家的时刻,我离开这个可爱的地方时,是多么恋恋不舍哟!——离城越来
                          越近了,我向所有往日熟悉的花园房舍问候,而那些新建的,以及作了改动的房舍则使我反
                          感。一进城门,我立即完完全全找到了自己的童年。亲爱的,我不想一一细说了;这一切对
                          我来说是多么迷人,但说起来恐怕是非常单调的。我决定在集市上投宿,就挨着我们的旧
                          居。在往那儿去的路上我发现,那间教室,那个我们在一位诚实的老太太管束下度过了童年
                          的地方,现在已成了一家杂货铺。我回想起当年在这间斗室里所经历的不安、哭泣、神志的
                          昏朦和心灵的恐惧。——每走一步也感触良多。一个朝圣者到了圣地也不会遇上这么多记忆
                          中的圣迹。他的心灵也难以盛满这么多神圣的激动。——我还要说一说记忆中千百个经历中
                          的一件。我沿河而下,来到一个农家;这也是我当年常走的路,那时我们男孩子常在那里用
                          扁石块练习往水里打飘飘,看谁打的水飘儿最多。我还印象鲜明地记得,有时我站在那里,
                          注视着河水,脑子里怀着奇妙的揣想随着河水流去,想象着河水流去的地方定是稀奇古怪
                          的,不一会我的想象力就到了尽头;但是我的思绪还在继续驰骋,还在不停地驰骋,直至消
                          失在看不见的远方。——你看,亲爱的朋友,我们杰出的先祖见识多么局限,却又这么幸福
                          快乐!他们的感情,他们的诗歌又是多么天真!奥德修斯谈起无垠的大海和无际的陆地时,
                          是多么真实、感人,多么亲昵、贴切和神秘啊!现在我能对每个学生说地球是圆的,对我又
                          有何用?人只要一小块土地便可在上面安居乐业了,而用来安息的,有一蝘黄土就够了。
                           现在我到了侯爵的猎庄上。这位爵爷为人真诚,纯朴,同他很好相处。但他周围的人却
                          很奇怪,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似乎并非卑鄙小人,但也不像正人君子的样子。有时我觉得
                          他们是正派的,可是我仍不能予以信任。我最感到遗憾的是,侯爵所谈之事往往是道听途说
                          的或是书上看到的,他对事情的看法全是别人向他介绍的,没有他自己的见解。他也很器重
                          我的智慧和才能,但不太重视我的心,可是我的心才是我唯一的骄傲,惟有我的心才是我一
                          切力量、一切幸福和一切痛苦的源泉。啊,我知道的,人人都知道——惟有我的心才为我所
                          


                          29楼2006-02-13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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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有。

                             五月二十五日

                             我脑子里曾有过一个打算,在计划实现以前原本不想告诉你们的:现在计划已成泡影,
                            所以说了也无妨。我本想去从军的,这事我在心里已经盘算很久了。主要是由于这个原因,
                            我才跟侯爵到这里来,他现任某地的将军。有次散步时我向他透露了自己的打算;他劝我打
                            消这个念头,说除非我真是出于热情,而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否则还是听从他的劝告好。

                             六月十一日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要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觉得日子
                            真是长得无聊。侯爵待我很好,真是好得没法再好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我们彼此之间
                            根本没有共同之处。他是一个有理性的人,不过他的理性极其一般;同他交往真还不如去读
                            一本书来得愉快。我还在这儿呆八天,然后我又将漂泊四方。我又拿起笔来作画了,这是我
                            在这里所干的最出色的事。侯爵颇有艺术感受力,如果他不是被那些讨厌的科学概念和普通
                            术语框住,那他的理解力还会强得多。有时候,正当我怀着热烈的幻想向他畅谈自然和艺术
                            的时候,他却自鸣得意地一下子插上一句关于艺术的陈词滥调,真把我气得咬牙切齿。

                             六月十六日

                             是呀,我只不过是个漂泊者,尘世间的匆匆过客!难道你们就不是吗?

                             六月十八日

                             我要去哪儿?让我向你敞开我的心扉吧。我还得在这儿呆十四天,然后我打算去参观某
                            地的矿山;其实,这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再挨绿蒂近一些,仅此而已。我自己也在笑
                            我这颗心——不过我还是顺从了它的愿望。

                             六月二十九日

                             不,这很好!一切都妙极了!——我——她的丈夫!呵,上帝,你创造了我,要是你赐
                            给我这个福分,我会向你祈祷一辈子的。我不会抱怨,宽恕我的这些泪水,宽恕我的这些非
                            分之想吧!——她,做我的的妻子!假如我能把这天底下最最可爱的人儿紧紧搂在怀里——
                            每当阿尔贝特搂住她的纤腰,威廉呀,我全身就会战栗不已。
                             我可以披露真情吗?为什么不可以,威廉?她跟我在一起会比跟他在一起更幸福!哦,
                            他不是能够满足她的全部心愿的人。他缺乏某种感情,缺乏……随你怎么想吧;在读到一本
                            心爱的书中的某一处——哦——我和绿蒂就会有一种心灵的交融,而他的心却不会有共鸣;
                            更有许许多多次,当我们说出对某个人的行为的看法时,情况也是如此。亲爱的威廉!——
                            虽然他实心实意地爱她,但是这样的爱当之有愧!——
                             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打断了我。我的泪水已经擦干。我心烦意乱。再见,亲爱的!

                             八月四日

                             也不只我一个人的情况是这样。每个人的希望都成了泡影,每个人的期望都受了欺骗。
                            我去看望了菩提树下的那位善良的妇人。她的大儿子欢喊着朝我跑来,听到叫声他母亲也来
                            了。她脸上的样子很是忧郁,见了我,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好心的先生,唉,我的汉斯已
                            经死了!”——汉斯是她最小的儿子。我默然无语。——“我的丈夫,”她说,“已经从瑞
                            士回来了,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来,要不是遇上好人,他真得沿途乞讨了。一路上他发
                            着高烧。”——我不知对她说什么好,就给了孩子一些钱;她请我拿几个苹果走,我接受
                            了,随后便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八月二十一日

                             一转眼的功夫,我的情况就完全变了。有时生活又透出一缕欢乐的光辉,啊,可惜只有
                            一瞬间!——每当我沉湎于梦幻之中,我便禁不住会想:假如阿尔贝特死了,会怎样呢?你
                            就会……,是的,她也会……——于是我就想入非非,直至到了万丈深渊的边缘,才吓得胆
                            战心惊地缩回来。
                             我出了城门,沿着我第一次去接绿蒂参加舞会的那条路走去。一切都变了!一切,一切
                            都成了过眼烟云!昨日世界的踪影已经全然无存,我那时激荡的感情亦已消逝。我觉得就像
                            是一个幽灵回到了已遭焚毁的宫堡——他当年身为显赫的侯爵建造了这座宫堡,并把它装饰
                            得金碧辉煌,临终时满怀希望留给了他的爱子,可是现在宫堡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30楼2006-02-13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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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三日

                               有时我真不理解,怎么有另一个人能够爱她,可以爱她,殊不知我爱她爱得如此真切,
                              如此忘情,如此情意逷''校*了她我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呀!

                               九月四日

                               是的。事情正是这样。正像自然界已经临近秋天,我的心里和我周围也是一派萧飒秋意
                              了。我的树叶正在变黄,近处的树木已经在落叶了。我刚来这里时,不是曾经对你讲起过一
                              位青年农民吗?现在我又在瓦尔海姆打听他的情况;听说他已被解雇,被撵走了,谁也不愿
                              再去了解他的情况了。昨天我在通往另一个村子的路上遇见了他,我向他打招呼,他给我讲
                              了他的故事,使我倍受感动,要是我再把他的故事讲给你听,你定会容易理解的。可是说这
                              些干什么呢?干吗不把这令我担忧、使我难受的事保留在自己心里呢?干吗还要来使你伤心
                              呢?干吗我要不断给你机会让你来怜悯我,骂我呢?莫非我的命运也是如此!
                               我问起他的情况,这位青年农民回答的时候神态显得有种默默的哀伤,我觉得还有几分
                              羞涩;但是仿佛他一下子重新认识了自己和我似的,马上就变得极为坦率了。他向我承认了
                              自己的错误,开始悲叹自己的不幸。我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告诉你,我的朋友,请你来审判
                              吧!他承认,他甚而是怀着品味往事的幸福心情告诉我说,他心里对女东家的恋情与日俱
                              增,后来简直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说什么,整天魂不守舍。他吃不进,喝不
                              下,睡不着,嗓子眼里好像堵住了一样,不该做的事,他做了;交待给他的事,他忘了。他
                              仿佛中了邪似的,直到有一天他得知她在楼上房里,于是便追了去,其实是一步步跟着她去
                              的;因为她不肯倾听他的请求,他竟想对她施暴;他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上帝作证,
                              他对她的意图始终是真诚的,他只想要她嫁给他,同他过一辈子,除此以外,并无别的邪
                              念。他已说了好一阵,所以开始有些停顿了,就像一个人明明还有话要说,但又吞吞吐吐地
                              说不出口。最后他羞答答地向我坦白,她允许他可以有些小的亲热的表示,还容许他贴近
                              她。讲的过程中他曾中断二三次,一再信誓旦旦地说,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败坏她的名誉,
                              他还像以前一样爱她,尊敬她,还说,这样的事从未从他口中透露过,他所以告诉我,只是
                              要让我相信他并不完全是个脑袋发昏的荒唐的人。——我的挚友,说到这里我又要唱那支百
                              唱不厌的老调了:要是我能让你对这个曾经站在我面前,现在还站在我面前的人有个鲜明的
                              印象,那该多好!要是我能毫不走样地告诉你这一切,好让你感觉到我对他的命运有多么同
                              情,又不得不同情,那又该多好!不过,够了,因为你也了解我的命运,也了解我这个人,
                              所以你一定也非常清楚,我为什么关注所有不幸的人,尤其是这个不幸的人。
                               我重读了这封信,发现忘了讲这个故事的结局,不过这个结局并不难猜想。她拒绝了
                              他;她的弟弟对他本来怀恨已久,早就想把他从家里撵出去,所以这时也插手加以干涉,这
                              是因为他担心,姐姐再婚后他的孩子就要失去财产继承权,她没有孩子,所以现在她弟弟的
                              孩子来继承她的财产的希望是十拿九稳的。因此她弟弟立刻就把他赶出家门,并且把事情闹
                              得沸沸扬扬,使得女东家即使想要再雇他也不可能了。现在她又另雇了一个长工,据说为了
                              这个长工她又同弟弟吵翻了,有人十分肯定地说,她准会嫁给他的,可是她弟弟却坚决不让
                              她再嫁人。
                               我对你讲的这些,绝无夸大,也无粉饰,甚至可以说讲得平淡无味,极不生动,而且用
                              的是我们历来习惯的一本正经的言辞,所以也就不能讲得丝丝入扣。
                               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忠诚,这样的激情绝非文学的虚构。它确实存在着,这样纯真的爱
                              情就存在于我们称之为没有教养的粗人的那个阶级之中。我们这些有教养的人,一个个都被
                              教育成糊涂蛋了!我请你以虔诚的态度读一读这个故事。我今天写下它的时候,心情是平静
                              


                              31楼2006-02-13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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