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结束了一天的排练后,著名演员阿托芬换下被汗浸透的戏服,用翅膀尖将精心打理的胡须搅乱,将毫不起眼的麻布衣随意套上。没和剧团的演员们打声招呼就走,这种行为想必会引起非议,自己会被当成“耍大牌”的家伙,阿托芬对此并不在乎。在对着烫金镜框装裱的镜子反复整理,直到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时,他才满意的戴上兜帽,将面部掩盖起来,从身旁抓过一个麻袋,随机便再次直视镜子,与“自己”四目相对,无声的念叨起来。一阵夺目的绿光闪过,这位衣衫褴褛的名角,便从装饰华丽的更衣室中蒸发了。
再次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时,熟悉的回廊出现在阿托芬眼前,走廊没有入口,除了传送以外没有任何手段能够进入,寥寥几束火炬,放射着昏暗的光线,勉强为这道九转回廊凭一般小马的视觉,恐怕走不出几步便得撞得满头包,阿托芬却能凭着特殊的感知和经验在其中穿梭自如,不到一分钟,便来到了一扇刻满未知文字的大门前。扛在肩上的麻袋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显然其中的货物是某种生物,阿托芬不得不用上了额外的魔法,让这生物安静下来。
石砖大门的中心便是门锁,门锁两侧用天马翅膀装饰着,中心部分却形似虫头,显得极不和谐。阿托芬清了清嗓子,对着门锁念起了另一串密语,这回是有声的,令人费解的咒语回荡于长廊中:“捣蛋鬼,别捣蛋...”
阿托芬将密语念了三次,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进入大门后的秘密房间时,阿托芬心中惴惴不安。此刻他正要赴约,而邀约的发起者正是自己,发起邀约的原因无他,正是恐惧。只要一想起那面镜子,寒意便立马涌上他的脊椎,那面反射着魔法光芒的镜子,自己的一切险些断送于剧院的走廊,要不是那只陆马经过,自己或许就危险了。云中城一直有传言,可跟在那只陆马屁股后面的小家伙比流言危险的多...
两位身着相同麻布斗篷的天马正在房间里等待,即使看不到表情,阿托芬也明白他们对自己的突兀行为很不满意。阿托芬相信,当他们看到自己麻袋里的那只生物,再好好听他将他们的处境和自己的新计划陈述清楚时,这份不满一定会转变为其他情感,譬如恐惧,譬如赞许。
“水晶之心在上!真是场乌龙,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水镜一边清洁摔出裂缝的眼镜,一边抱怨道。乐天派哭笑不得,自从自己被强行“押送”到云中城治安部,经过检查,被认定为纯正的陆马而非幻形灵后,水镜便像霜打的茄子般,嘴里念叨个没完,大概对于自诩天才的她来说,承认自己判断出错,实在难以接受。
“恕我冒昧,兴许是你的,那个,‘照妖镜’出了些问题?”乐天派不想问的太失礼,其实在他看来,水镜将镜片戴在鼻尖以矫正视力,她的判断力估计不会比她的视力好到哪里去。
“不可能,照妖镜绝不会出错,我以我的马格担保!”水镜的态度依旧生硬,乐天派也针锋相对:“水镜小姐,依我看,刚刚你在卫兵面前可没这么有信心啊!”
“我自有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水镜没好气的说道,之后便一路无话。
在剧院给帮工师傅们打下手的那段时间里,乐天派曾数次溜到幕布后,从仅有的几道缝隙中一睹各路名伶异士的风采,水镜的表演他也看过,精彩纷呈的舞台效果和令人琢磨不透的魔术戏法,总令乐天派暗暗喝彩,更别说水镜还有神童、公主门生这层光环加身。可惜他志不在魔术表演,要不然真得拜水镜为师了——现在看来,脱去华丽的舞台服装,平常的水镜并无特别之处,学究的外表比小马谷的姑娘们还显得土气,拒人千里的性格更是令马好感全无。
在他看来,水镜诬陷自己是幻形灵,大概是见自己来自外乡,在当地并无根基,作为有着特殊身份的独角兽,便拿自己这只乡下来的陆马开涮。想起墨飞关于修心的教诲,乐天派十分笃定,爱茉公主忙于国事,没来得及好好矫正自己学生的性格。
要不是水镜有所反省,主动自掏腰包,包下乐天派的晚饭作为赔礼,乐天派绝对要让当地的小报将水镜闹的乌龙刊登出来,好挫挫她的傲气。水镜的主动补偿令他怒意全消,见水镜还在怄气,乐天派思虑良久,秉持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原则,决定试着打破僵局:“唔,关于幻形灵的事情,我倒是也从师傅们口中听到过一些零星的传闻。”
“真的?”水镜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立马来了精神。“快和我说说!”
正如乐天派所料,水镜能将自己当成幻形灵,除了“照妖镜”的影像作为依据,她本人肯定也听说了相关的流言。
“稍安勿躁,水镜小姐,我现在可是快饿瘪了,你不是承诺请我吃饭吗?咱们到餐桌上慢慢聊。”乐天派故意买了个关子,水镜点头允诺:“好,那我们就走条捷径。先闭上眼睛,三秒钟后再睁开。”
乐天派心中默念三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小餐馆前。尽管墨飞曾描述过瞬移魔法的力量,乐天派初次体验,仍感到惊奇,还没来得及感叹两句,胃里一阵翻涌,来不及跑向路边的水沟,早饭和午饭便争先恐后的从口中喷出。水镜大为尴尬,只得用魔法构建出半球状的屏障,将呕吐物尽数接住,嘴里安慰道:“初次瞬移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是我考虑不周,等会你可以多点点菜,权当是补偿。”
乐天派擦干净嘴,抬头看向餐馆的招牌:雷记披萨。本以为水镜会带自己去高档餐厅,现在只能享用随处可见的小吃,乐天派不免有些失望,只是此刻胃中空空如也,已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冲向店内,招呼老板点餐。水镜刚踏进店门,便听见了乐天派的惊呼声:“雷震,是你?!”
只见乐天派正怔怔地指着店主,又见店主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水镜开口问道:“你和她认识?”乐天派先与店主默契的碰了碰蹄子,之后便向水镜介绍起对方:“是的,咱们这些剧院帮工的伙食,可都是这位姐妹在维持的。”
“我想你是把我认成我妹妹了。”雷翼讪笑道。“水镜小姐,真没想到你会是我们这种小店的回头客。”水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看起菜单来:“我一直认为,菜肴大的烹饪,最重要的是真诚,而非食材的华贵。”
乐天派也坐到水镜的身旁,开始点菜。趁着雷翼烤制披萨的时候,他终于和水镜提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幻形灵的传闻,前因后果很长,你听说过墨飞大师吗?他是我师傅。”水镜点了点头:“在有关表演艺术的著述里读到过他,一个借着卖艺行游侠之事的老家伙。听说已经去世了,你胸前的笑脸项链,是他的遗赠吧?我记得他最喜欢这种图案。”
“游侠之事?”乐天派从未听墨飞提起这段往事。“与我们要讨论的话题无关,先说幻形灵的问题。”水镜催促道。“嗯,来到云中城后,我带着他老人家留下的一份剧本,找了不少剧团,可没有剧团愿意收我做演员,我只能揣着那份剧本,在剧院里打工,那份剧本就和云中城里潜伏的幻形灵的传言有点关系,剧本的名字是《三个捣蛋鬼》。”
“三个捣蛋鬼?”水镜凭着经验,大致猜出了流言的内容。“云中城的小马们盛传的谣言,应该管这几个幻形灵叫‘三幽灵’啊。”
“确实,师傅们也是这么说的,这个流言传了十几年了。”乐天派点点头,继续说道。“墨飞师父为了剧本的趣味性,以及便于在云中城出演,对流言做了些艺术加工,内容大概是云中城的天马们联合擒获三名幻形灵间谍的故事。”
“那看来这个剧本是不可能在云中城剧院上演了。”水镜摇头感叹道:“最近剧院上演的新戏,大抵都是些赞颂俄里翁王文 治 武 功的老调重弹,这个剧本冒犯性太强。”
“唔,原来是这样。”乐天派挠了挠头。“看来我得带着赛登去其他地方碰运气了...唔,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乐天派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赛登上哪儿去了?我和他走散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