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4§原创】小丑之泪[中|平淡向|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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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允浩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有了新夫人后也不太管他，所以郑允浩算是个缺人疼爱的孩子。上高中的时候被学长拽去学舞蹈，从此便爱上了，高中毕业后也没有上大学，而是去学了艺术。真正要进入社会才发现，原来有自己的生活那么不容易。在各种工作间徘徊兜转，被拒绝、被辞退，颠簸好多年，现在他选择了这样的生活——白天打零工外加学习，晚上来马戏班子，做一个平凡的小丑，玩些杂耍。这种暂时却还算稳定的生活郑允浩也算满足，只是没有当过小丑的人不会知道，小丑心里总有那么些难言的不平衡。
拖着疲惫的身子蹭回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那个不大的房子里，郑允浩唏嘘着自己孤寂的生活。因为穷，又看上去没什么前途，郑允浩现在单身。他是人，一点也不脱俗，他也期盼着早点结婚生子，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遗憾在下一代身上补回来。
迅速用那个出水不痛快的蓬头冲了个淋浴，出来后看一眼破旧小电视擦着雪花的天气预报，连水都懒得喝一口就睡觉去了。
应该是太累，所以梦境想要补偿。郑允浩梦到了他上高中的时候，女生抱着杂志拿着贴画兴奋尖细的声音，通红的脸蛋，男生模仿的帅气的舞蹈，清亮的歌声。舞蹈…歌声…快乐而虚晃的日子，在二十多岁时，几乎是和金在中一样的消失了。
次日清晨郑允浩撑着沉重的头试图清醒过来，放电影一样回味一下昨晚的梦，突然眼眶就红了。果然金在中勾起了他愉快的回忆，然而现在回忆是件不愉快的事，一点都不愉快。


老头发现金在中后愣了会，不过立刻微笑着开始领着他到处看看，也认识一下班子里的人。班子里的人大都对金在中已经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有两个女子叽叽喳喳兴奋了好一阵子。
转过一圈后老头也要去忙他的了，金在中就自己坐在旁边看班子排练。大概是因为很少被人那样灼灼地瞪着，比起对班子里其他人，金在中对于郑允浩一直关注更多。郑允浩今天有浓重的黑眼圈，嘴唇没什么血色，脸色极差。偶尔停下来休息时要揉一揉腰，还皱着眉头，极其痛苦的样子。
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追着梦浑身伤痛的自己一样。金在中呼出一口气以减缓突然冒出的感慨对泪腺的刺激，眼眶刚红立刻又褪了。
“喝点水吧。”
郑允浩窝在舞台一角休息时金在中把水递给他。他的唇已经干裂的暴皮，白呼呼的。郑允浩其实早就注意到金在中来了，只是觉得那次的事不好意思再加上今天状态不好，实在不想跟金在中近距离接触，可谁想到他自己会贴过来。
“哦，谢谢你…”
“身体不舒服？”
郑允浩眨眨眼睛，这是今天除了老头外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还好…”
“别逞着年轻就瞎折腾，年纪大一点会后悔死。”
郑允浩刚开始犯堵，转念一想，这明明也是好意。
“我身体好着呢…”
说着郑允浩的胃又开始痛起来。其实他也大概知道，自己要大病一场了。
“回家吃点药吧，作为我未来的员工你需要保持身体健康，以保证正常工作。”
郑允浩听到员工时噗嗤笑了，平时跟老头目无尊长惯了，现在真的要成了员工，还挺不自在。
金在中又转悠到别的人那里聊上几句。郑允浩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点不踏实，额上的虚汗越来越多，胃开始没命地抽搐。看着金在中虚晃的笑容耳边已经听不到什么清楚的声音，郑允浩知道自己今天大概要提早回家了，否则这个星期恐怕挺不过去。
金在中再次闲暇下来想要看一眼那个有趣的小子时那人已不知去了哪里。老头一脸歉疚又心疼的，金在中问起郑允浩的时候叹着气说，郑允浩身体不舒服，今天先回去。
“允浩那小子…太苦了，那么倔的性子，明明都已经很累了还强迫自己…”
金在中蓦地感到那么点悲哀。
并不打算继续呆下去，金在中拿上外套开车走人。从马戏团那里出去大概一分钟的车程，金在中的车灯晃得车站的一个高大男子缩了缩身子。那人倚着站牌，很是难受的样子叫谁看了都揪心。
初春的天气肥大廉价的运动衣裹着满身伤痕的身体，帽子扣住整个脑袋，本来就显小的脸算是完全隐没在帽子里了。金在中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张画满油彩的小脸，夸张地拾着地上散落的小球，同时不忘把犀利的眼神驻足在他的脸上。嬉笑着，用刀子剜着。
他给你的笑容，是伤害着自己，也埋怨着你的，让你总笑得那么窝心。
金在中想，自己大概是歉疚。下车之后，连拖带拽地把郑允浩塞到副驾驶的位置，再回到驾驶座时已经气喘吁吁。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郑允浩依旧是不情愿的，但也得顾及着自己的身体，别扭地透出半张脸来从嘴里挤出一串地址。
金在中听罢皱皱眉，郑允浩这家伙住的还真远。
“真的浪费了你的油钱，还是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吧。”郑允浩当真是这么想的，没半点激金在中的意思，金在中心里也清楚，可是这话一出，效果是金在中立刻发动了车子，也不管郑允浩是什么表情就往前开了出去。
“你叫郑允浩？”
“嗯。”
“几几年的？”
“跟你一样，比你小十天。”
郑允浩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金在中心里突然一暖。
他不曾想象多年之后仍旧有人能够记得他的样子他的声音，更不敢奢望还有人把他的细节存在脑子里。嘴上说他早忘了舞台早就不是歌者金在中，可是金在中的心里总在怀念着，他知道他渴望被人记住。
郑允浩眼睛半张着，那迷茫的神情大概是思索着该怎么答谢。
“那个…金先生。”
“还是叫我在中吧。”
“在中”啊。
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喜欢对着班里那群女生说：什么你们在中你们在中，在中啊，不是任何人的，他只是为了站在舞台上，为了唱歌，属于歌声的在中而已。现在想想，稚气是稚气，矫情是矫情，可是还真是美好。
“在中…”
郑允浩笑了。他知道金在中大概也在笑着，很好看那种。
“在中，谢谢你。”


3、
[小丑的红鼻头。]
周三，这个马戏班子完全属于金在中了。
老头要搬去别的城市养老，比起前几天的忧郁，老头今天气色不错，很是轻松的样子。他拍着仍在啜泣的那个女孩的背，说着些安慰的话。
“前几天不放心，怕你们这些孩子被刁难，可是在中也是个好人，他会好好对你们的，而且以前又是大明星，跟着他好好干，说不定…”
女孩慢慢不哭了，拥抱了老头，还有另一个女孩从家里带了自己做的点心给老头拿上。
告别了老头后，属于马戏班子的夜晚渐渐来临了。白天有别的工作而晚上来马戏团的兼职演员陆陆续续地到了，可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郑允浩仍旧没有出现。班子里跟他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真是让人干着急。
金在中抵着下巴，想了一会，考虑到自己老板的身份和郑允浩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去他那里看看比较合适。
“大家！”金在中喊了一声，周围即刻安静下来，“大家先排练着过去的旧节目吧，我去找找郑允浩，或许他有什么事情。”
几十秒之后排练又开始了，金在中坐进车里，不得不承认他很担心郑允浩的身体。先不说他去找一个“员工”夸张不夸张，总之，对于郑允浩那样一个同龄人，金在中无法不去注视和靠近。
再次走在通往郑允浩家里那个小胡同，金在中不免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拨打郑允浩的手机无人接听，金在中加快了脚底的步子。
“允浩，郑允浩！”
金在中使劲敲门，甚至觉得整面墙都因为门的震动而晃悠。
“喂！郑允浩！”
屋子里有些咳嗽的声音，看来郑允浩应该是在家没错的。起初咳得不厉害，后来不知怎的，咳得似乎都要背过气去。
金在中皱了皱眉再次用力地捶门，郑允浩这个家伙，真的一点都不顾死活啊。
“开门！”
窸窸窣窣的十几秒之后，郑允浩裹着被子出现在金在中面前，头发乱糟糟的，掩在头发下的是一张没精打采的脸，本来就干瘦的下巴现在已有锋利之感。眼睛微微凹陷下去，皮肤也是干涩的，甚至起了皮，不知多久没打理，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流浪汉了。
金在中看不了这种惨烈的景象。郑允浩身子摇摇欲坠的，似乎立刻就要晕倒。金在中也不管他是不是清醒，快速地进了屋子锁上门，整理好郑允浩身上的被子，把已经没什么气力的郑允浩架回了卧室，扔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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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电话安排好班子里的事，金在中到家时客厅亮着灯，全敏珠在沙发里闭着眼休息，而智律坐得远远的，嘟着嘴，仿佛那个女人并不是她的母亲。
见金在中回来了，智律小跑着冲到门口，金在中顺势把她抱起来，刮刮她粉嫩的小鼻子，亲亲她的脸蛋。
“爸爸你吃了泡面？”
“不是啊，智律又饿了？”
“不是…”智律低垂着眼帘，“妈妈都不说话的…我也不知道做什么。”
金在中不懂智律怎么说完泡面就说起妈妈的事情，小孩子的想法总不太一样。心下一沉，金在中扯个笑容，捏捏智律的小脸。
“妈妈太累了，没有力气了。智律困了么？睡觉吧。”
智律也无心留在安静沉闷的客厅，从爸爸怀里蹭出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也不哭也不闹，抱着玩偶睡觉去了。
“敏珠…敏珠？”
金在中知道她根本没睡着，恐怕她是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女儿——毕竟现在是这样一种情况。
“没好好吃晚饭么？”
全敏珠缓缓睁开眼，直起身子。
金在中心里有些开心，可也不想让敏珠担心，“好好吃的…”
“在中…”
金在中看着全敏珠的表情大概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无非是离婚的事。
“敏珠，我们不说这个好么？”
全敏珠无奈地笑笑，“好吧，那就一直这种状态下去吧。”
“敏珠！”
“现在这样作为朋友也不错。”
“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爱从来没变过，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感觉不对了，我不想要了，在中，算你放我走好么？我不想再吵得不愉快。”
“放你走你就会快乐了？在我身边连拥有一个笑容都那么困难么？”
全敏珠叹息。
“我不是说你是个无聊的人，只是…似乎有些事你已经不会再去做了，或是说，不会只为我去做。你知道的，我想要从你那里得到的是爱情，不是亲情。”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全敏珠慢慢起身，“今天来也是想拿走些东西，觉得有必要跟你见一面所以一直等着你。”
“…”
“不管怎样，我们会是朋友的。”
全敏珠绕过金在中走去他们曾经同床共枕的那个温馨的卧室，从她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打照片，穿好外套，走了。
那些照片，是他们青春的日子，甜蜜的日子。
金在中跌坐在沙发里，捏着拳头。他微微咬着嘴唇，克制着涌向鼻尖的酸呛。他需要做些什么来补救，立刻、马上。


+
“风停止时间也停止…”
“我做的还不够。”
“一次的微笑，最后的问候…”
“我…爱你。”
窗户开着，空气流通。金在中跟个死人一样的窝在沙发里，哼着离开舞台时他唱着的那首歌。几缕头发粘到嘴角，缠绕着那些音符打转，从窗子飘出去。
金在中的太阳穴跳了跳，似乎是有一段旋律从那里钻了进去。扑腾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拿上外套又突然迟疑两秒，而后才迈着大步子离开房间。
刚才的感觉，有点像小孩子啊…那种愉悦的旋律里有些违和的扭捏，让人舒畅却也感慨难过，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天真烂漫的时光，让人艳羡却也让人哀叹其匆匆。金在中的神经完全兴奋了起来，那旋律，那旋律…恐怕以后他金在中再也抓不住那般精致的旋律了，它会是个大成功的，金在中确定。
几个街区以外有个小型的收容所。从车里出来，春天独有的和煦日光撒在金在中脸上，白而细嫩的皮肤此刻闪着近乎圣洁的光辉。老旧的建筑上看似枯死的藤蔓细看下漫着些星点的绿，东风一吹，便在那些无生命体之间招摇。灰头土脸的小窗未关严，稚嫩的童声从窗户缝之中溢出来，烟圈一样的徘徊卷曲乃至扩散，钻进金在中耳朵里。
金在中最近的沉闷心情似乎都因此消去了大半，春天来了，很美好不是吗？
从衣服里拿出随身带着用以记录灵感的笔和纸，他尝试着完全复原那瞬间降临的旋律并扩充完善，然而还未写下几个音符，他的笔便顿住了。迈着迟疑的步子走近那飘出稚嫩歌声的建筑，进了两步似乎是肯定了什么便加快了步子。建筑内部采光并不是很好，但总体来讲还不错，金在中凭着声音找到了孩子们唱歌的那个房间。门虚掩着，此刻只有老师在做示范，所以那个男人的声音在金在中耳旁是这么清楚。多有意思的事。
“一闪一闪亮…咳咳…”
他连小星星都唱得费劲，嗓子已经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啊。郑允浩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郑允浩中午时离开收容所，想要找个附近的小餐馆吃午饭，却不想刚走出没几步便撞上了面色不佳的“老板”。金在中环着双臂，目光之尖利实在和他的一双美眸不衬。
“我不是叫你在家呆着？”
“哦…我，我就是出来买东西。”
“买个东西跑这么老远？”
郑允浩自知瞒不住什么，挠挠后脑勺，干脆不再言语。
“算了，”金在中见郑允浩无话便也不再说什么，“走吧，午餐我请你。”
其实就在郑允浩费力地唱着一闪一闪时，金在中便有了一种强烈的认识。或许比起小孩子，他更需要的是郑允浩。那旋律——更像是一种基于剜割上的快乐，像是小丑的红鼻头。
那是给你的快乐和窝心啊。
郑允浩低下头吃饭的时候，金在中不由自主的注视，居然有点像老妈不自主地看儿子。这种感觉像是一起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人，已经对两人之间没什么特殊认识。浅色调子的氛围混着小丑的油彩拧成一串撕打着纠缠着的旋律，似乎那么不妥却又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高度统一。金在中的瞳孔骤然一缩，连脊背上都浮了一层汗。
“在中？”
郑允浩伸手在金在中眼前晃了晃，喊着金在中名字的时候声音又劈了，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嗯？”
“没事，只是想说谢谢你。周三，还有这顿午餐，谢谢你。”
郑允浩无意识地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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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爱与力量吧
  


“跳吧。”
“嗯？”
“这个时间段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可是…”
“都来了还可是什么。”
金在中笑着，走到角落里放音乐。郑允浩的手放在体侧捏成拳，小臂上筋脉的脉络隐约可见。那一刹那金在中曾在郑允浩脸上身上看到的那些柔软脆弱全部敛去了。随着音乐的节拍，郑允浩活动的第一个关节似乎在昭示着郑允浩身体里一个修罗的诞生。
那个男人血液里充满了鬼魅的雄性魅力，激烈的节奏鼓点里那血液似乎是在按着节拍汹涌着。和舞蹈融为一体的那个男人大概已经不叫郑允浩。他没有怯懦，没有自卑，没有不平衡，他霸气的傲视着一切，他身上有危险的吸引力。
金在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出乎意料心脏跳动的速度超过了额定值。那样的舞蹈无疑是激动人心的——甚至是蛊惑的。
音乐停下的空当，郑允浩停止了动作，刹那间那张脸又变得温柔而坚毅了。金在中抓抓头发，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点点郑允浩的腰，“还没好利索吧？”
郑允浩大口呼着气，这么一点他浑身都是酥麻麻的，幸好脸本来就是红的。他心里有点儿高兴。
“嗯…不过应该快没事了，这周已经耽误大家太多事了。”
金在中最见不得郑允浩那愧对人民群众的样子。
“我说没事你还内疚什么。”
“啊…不是…”郑允浩相当明白自己嘴笨，“是我听班子里的朋友说，你想排新节目，我会给排练拖后腿不是…”
金在中反应过来，倒有点喜欢郑允浩这点。的确排新节目郑允浩不在耽误了些功夫，而金在中可以说很想快点排好。
“但是不管怎样，身体都还是最重要的。”金在中笑了笑，“圈里人能跳成你这样子的虽然不是说没有，可是也没多少。大概是真的成了圈里人之后那份热情多多少少都会退吧。你身体现在不舒服都已经跳的很棒了，我觉得你当新生的舞蹈老师应该没什么问题。”
郑允浩眼睛里闪了闪，可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其实现在的生活…对我而言已经很好了啊。”
“啊？”
“至少不会觉得喘不过气。白天打零工之外，还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晚上马戏班子，也算是增加舞台经验。我有房子又单身，所以生活压力还不大，在保证自己生活的前提下，这样的生活方式我已经很满足了。”
金在中对于郑允浩，可以说，都有点心疼了。并不打算立刻离开舞蹈室，金在中把音乐关了以后坐在了郑允浩脚边的地板上。
“那…你父母？”
金在中表情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什么不该碰的领域，然而郑允浩脸上一派安然。
“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至于父亲和继母…我很少跟他们见面。”
“…”
“他们不太管我啊，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我爸。”郑允浩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所以也很少告诉他我平时工作的事情。我嘴这么笨的人…爱他的话，还是什么都不要跟他说好了，也许他会担心。”
呼出一口气，郑允浩微笑的看向金在中。金在中的脸此刻逆着光，脸上的轮廓湮灭在暖融融的亮光中，本来就好看的五官此时也不知该怎样去形容。
“允浩，你二十九岁了，要为以后好好考虑，不能活得太累了不是吗。”
“嗯，那是一定，”郑允浩顿了顿，“首先想要找个好女孩结婚啊…好像找个女孩谈恋爱，春天可是来了呢。”
金在中嗤嗤笑了起来，还开玩笑说要给郑允浩介绍几个，郑允浩则是摆着手一个劲说着：就我这德行还不得把人家下半辈子毁了。
“其实…大概，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说出来吧。因为我现在这种境地，爱她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最后郑允浩这样说着。


5、
[什么时候开始，他像一只猫一样窝在了我心脏的角落。不老实。]
几场雨。
花开了之后花谢了，香气归于泥土。说起来，花开得再美也不过是化作春泥，为来春的花儿作嫁衣裳了。
啊…春天真是恼人啊。郑允浩像个少年一样烦躁起来，夜间在床上打着滚，实在睡不着，只得爬起来。乱七八糟的柜子里有一层还算整齐，堆放着些CD和录像带，郑允浩从低下翻了很久，抽出了一张有些年头的海报。
就这样借着月光，半夜三更，傻乎乎地，自己笑了起来。起初还有些克制，到后来干脆放声大笑。
“那时候在中的发型真的好有趣- -|||”
“对了，那时候他一直戴着十字架的耳钉和项链啊…”
“哈哈，小小的手，都不像个男孩子。居然还带这么多戒指之类的。”
发疯一阵子，把海报小心翼翼地折好又塞回去，舒一口气，回去睡觉。
那场青春再次在睡梦里躁动。崇敬、憧憬、不切实际的梦想，伴着多年后的金在中一起回来了。
他是郑允浩，浑身是伤，却是已经无所畏惧了的顽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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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戏班子新节目的排练进行的很是顺利。说实话，这不是什么专业的戏班子，人员也没有多精英，虽然有几个有经验的老演员，却也还有大量的兼职演员抱着挣外快的心态。不过还好，这个小型的班子应付一般的节目之类的足够了，运转也算正常。金在中对此很满意，毕竟他也没想要弄个多大的戏班子来，也没怎么打算用它赚钱，毕竟现在的工作足以让他丰衣足食了。
中午金在中把新曲的小样送了出去，松了口气后又根本不抱希望地给敏珠打了通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忙音的电话，接着便回家冲了个澡，睡一小觉后再出门去接智律回家。
智律别别扭扭的从门口蹭出来，也不理跟她打招呼告别的小朋友。翠绿色的公主裙裙摆处被她自己捏得皱皱巴巴，新买的皮鞋也磕得处处是伤。她嘟着小嘴，显得很是纠结。
金在中看了自然心急，跑过去就把女儿抱了起来，“智律，有人欺负你了么？怎么这么不高兴啊？”
智律皱着眉明明很想说却还是沉默了会，然后说起了昨天自己无聊时看的电视剧。当然她表达的不是很好，来来回回地说了好久金在中才大概明白。
现在的电视剧里不是一演离婚，可怜的小孩子就要被同学什么的笑话么，于是自作聪明的小智律今天就像是一只小刺猬一样，自我防卫的不得要领。

金在中心在抽痛。家庭变故给自己的打击固然不小，可是对于孩子来说更是莫大的痛苦。他不曾想到全敏珠会抛下他和女儿，去寻找什么浪漫的爱情。有时候金在中甚至都在想，或许这样就轻松了，他不必为爱情感到负担，不必时时都去证明什么，不必再为轰轰烈烈的爱将自己一把火烧干。他认为，爱到最后必然是细水长流，而敏珠从不觉得。
“智律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了，爸爸带你吃好吃的去，解闷去好么？”
“不要！”
“智律不是一直想和爸爸出去玩吗，爸爸现在可是有时间了哦，错过就没机会了。或者是智律想做别的什么，爸爸一定帮你实现。”
智律表情稍稍松动，眨巴眨巴大眼睛，“真的？”
金在中猛地点几下头。
“我…”抽抽鼻子，“我想跟小丑叔叔玩。”
这孩子看来自己在家真的很寂寞。小丑叔叔又是哪个儿童节目的叔叔么。
“我们智律也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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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允浩早早来到班子里，一个年长的前辈正靠着化妆镜回忆节目内容。前辈也是个穷酸艺人，小丑已然是他的职业，眼角深浅不一的褶皱是他的资本和伤痛。平时郑允浩和这位前辈关系相当不错，这位前辈对于允浩更是相当欣赏，好几次拍着郑允浩的肩说着小伙子你属于更高的地方。
“哟，允浩你来了啊。”
“嗯，您好！您来的真早啊。”
前辈笑了笑，相当有活力，“每次有新节目时我就兴奋，自然是来得老早了。”
“像您这么敬业的演员不多见呀！”
“哈哈，说起来也是。虽然是小丑，可是我却这么喜欢自己的工作呢。”
郑允浩心底什么东西僵住了。
“您…就从来没有不平衡…之类的感觉么？”
前辈愣了愣，又呵呵笑起来，“那肯定是有过。不过后来也就想通了，我的滑稽，我的笨拙，不过是为了给别人快乐。观众的笑脸，比钞票还能让我满足，我认为那是我的成功。”
说着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上的确有满足之情。
“这样想来，小丑不是最温柔的人吗。”
郑允浩心底僵住的部分裂开了。
“但是允浩你这么有才华，这么努力，我相信你的人生不会窝在这里。你，大概会用其他什么方式成功着吧。加油吧小伙子，还年轻着呢。”
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就显得聒噪而突兀了。郑允浩相当不好意思地朝前辈点了点头，便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取代铃声的是金在中漂亮的声线。
“不好意思…想到员工也就只有允浩和我关系最好了，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啊？”
一上来就没头没脑说了些听不懂的，郑允浩正一头雾水就看到了金在中的车。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车里的人也看到了这边，在电话里嘟哝了一句等等就挂了。
接下来车门打开，金在中从里面风风火火走出来，一脸期待的表情外加额上细密的汗珠。
“没想到你还真的来这么早。晚上没事吧？”
“除了排练…”
“那个不重要，拿上化妆用的东西和衣服道具什么的跟我走，拜托了！”
郑允浩表情已经呆愣，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状况。
“怎…怎么了？”
金在中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更是一片潮红相当好看，“我答应我女儿什么都可以替她办到，结果她说想见小丑叔叔，和小丑叔叔玩。”
要是以前，对于这种工作郑允浩一定心里不是滋味，可是现在又有点不太一样了。他知道他可以拒绝，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想接这活，他知道有人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去陪她么？”
郑允浩并没有面露难色，倒是相当感兴趣的样子。
“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反倒让金在中一脸难堪。
“没什么，我还没见过在中的女儿呢，一定很可爱吧。”
郑允浩忽然有点明白小丑的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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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爱与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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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金在中的家很大。智律因为回到家后委屈得哭了一通，现在正累得小睡着。刚好可以趁这个时侯准备准备。
把郑允浩带进自己的卧室，指了指曾经属于全敏珠的梳妆台，之后金在中便有点不知所措。到是郑允浩，微微笑着，把油彩拿出来，想了想，递给金在中。
“怎样开心怎样来，在中画出来一定更合小家伙的心思了。”
金在中脑子中某根筋啪一下子断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接过颜料时莫名其妙的挺紧张。
这样的情节大概在电影里见过？
细致地，一寸一寸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麦色皮肤的男人，油彩覆盖过他瘦削的下颚直挺的鼻梁，掠过他如丝的眼梢唇角的小痣。这个男人刚毅而英俊。不管容貌怎样被油彩掩去，郑允浩那深邃的眸子始终闪着光亮，他注视着金在中，宛若珍宝。
郑允浩深知，现在这个柔和地为他画上油彩的男人，给了他青春的所有激情和梦想，他让他成为舞者，他让他不切实际，他让他拥有痛苦却又忘记痛苦。这是他深深崇拜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歌者。白皙、高挑、俊美。
然而他现在又变得像一只猫，毛茸茸的尾巴梢在郑允浩心脏的角落里作祟。他一旦走近了，就让人不知足起来，似乎因为贪婪而变得饥渴了。
好不容易画完之后金在中松了口气。从这项工作开始以来似乎气氛都有点诡异，不过金在中懒得去想。他一直躲着郑允浩毫不避讳的眼神，终于在完成之后状似坦然地打量了自己的作品。
那双眼睛仍然是那样，即使被画成十字，也让深深看进去的人笑不出来。
“唔…很可爱啊。”郑允浩照了镜子之后微笑着说，被夸大了的嘴唇也放大了笑容的弧度。
“呵呵，希望智律喜欢吧。她实在经历太多了，我想把她所希望的都送给她。”
金在中一直这样，对所爱的人没什么保留。然而全敏珠还是走了。
“你真是个好父亲，”郑允浩的表情稍有僵硬，“真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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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郑允浩陪着智律玩了一晚上，期间还带着脸上厚重的油彩尴尬地吃了一顿饭。金在中偶尔看向郑允浩时都笑得一脸抱歉，不过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心里更多的是宽慰了。
看得出来智律很喜欢郑允浩。
“叔叔比爸爸有趣多了，叔叔留下来陪着我吧，智律很乖的！”
“叔叔可以经常来陪智律，但不能一直留下啊。”
“那不就跟妈妈一样了，讨厌。”
郑允浩愣了愣，不知道再怎么接话。
“智律这样就不乖了，以后叔叔就不会再来了。”金在中看不下去便答了腔，看了看时间便让智律回房间睡觉去。
智律临走时表情相当委屈，拽了拽郑允浩怪异装束的袖口，小声嘟哝了句叔叔不要走。
“智律她平时自己很寂寞吧。”郑允浩依旧微微笑着，拍拍金在中的肩头，“虽然这样说有些自以为是，但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吧，虽然我挺没用的，但也还不至于百无一用。”
金在中点点头，身上的疲惫似乎真的卸下了那么点。
“你知道么，我快要离婚了，那件事。”
郑允浩卸完妆已经不早，金在中便想也没想地留他住下。客房也挺宽敞，比起郑允浩自己的家，这里实在相当舒适。冲完澡躺在床上，郑允浩不知自己是认床还是被刚才金在中的话震得，根本睡不着。
金在中告诉郑允浩，他就要离婚了，他很痛苦。郑允浩明白金在中大概只是为了解释智律那句话而已，可是他总觉得金在中也在渴望一个人来安慰他，给他一个倾诉之地。
抱着不知什么样的心态，郑允浩轻声出了客房门，听到似乎有关冰箱的声音，刚想转身回房金在中就拿着一厅啤酒出现了。
“你还没睡？”
金在中倒是没有吃惊，还有些高兴的样子。
“睡不着。刚好我也有点渴，能一起喝一杯么？”
金在中笑着点点头，又折回去拿了一听出来。
两人在客厅茶几边坐下，开了电视没开灯。电视也不知道是哪台，并没有人在意它。满屋子的荧光，金在中侧脸疲惫却没有睡意。
“虽然知道一个男人说这些很好笑，可是我实在是很不好受啊。”
无奈笑了笑，金在中猛灌一口啤酒，冰的他抖了抖。
“一个人扛并不是好事，如果觉得我信得过，就把我当做倾诉对象吧。”
“反正你听去应该不会拿去卖给什么八卦杂志，你看起来那么老实…”
“不只是看起来。”
“你一直很老实？也是啊，好像连恋爱都没有怎么好好谈过，花花肠子根本没有几根啊。”
郑允浩哈哈笑了起来，“是啊，恋爱方面我是白痴，你跟我倾诉也是我的学习了，将来谈恋爱结婚什么的…”
金在中撇着头看着郑允浩，看了会儿突然笑了，“其实恋爱、结婚，真的很累。”
“…不是快乐的事么？”
金在中点点头又摇头，“付出的太多，失去的太多，到头来却还不能给对方安全感和被爱的感觉…我明明已经背负那么多那么努力了。”
“她或许还不够懂你。”
她憧憬的是每天新鲜的花样，不退的激情爱意，可是这个已经失去太多的男人给不起了。
“我真的不能理解这样的她，即使已经相爱那么多年。她明明知道我对于舞台的热爱却还是提了退出的要求…曾经我赌气地责怪过她自私。我那么渴望舞台，我把音乐当做生命，我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才站在那里握着麦克风…”
“你却还是不会恨她不是么，对你而言，她已经是最重要的了。其实挺幸运的了，我可是连这样一个人都还没有的。”
“真是讽刺呢…”
“既然她是最重要的，那她走了会更幸福，你就放手让她飞走不就好了。”
“怎么可能？！”
“所以说到底，自私的也不会只有她。”郑允浩微微笑了，尽量敛起脸上所有不自然，“没有出路了的话，就用自己所能用到的所有方式做最后的挽回，就算真的失去了也能拍拍手说一句是她没有眼光，这样就好了。在努力的时候，总是伤心可不好啊。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看看我，光棍一个不也挺快乐。”
金在中长呼一口气。
“我会试。”
安静了很长时间之后金在中又突然开口。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总是将自己放低让他人感到舒服，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这晚金在中不小心在客厅睡着了，郑允浩背着他回了主卧。回到自己的客房后心跳快得快要炸开，导致直到凌晨才勉强睡着。
黎明微弱渺小的晨光，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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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街头巷尾中却有一首歌热度不减。
不出金在中所料，他获得了大成功。几个同事和上司已经策划好了非官方庆功宴，打算好好犒劳这位功臣。不过其实主要还是喝酒，金在中到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喝多的感觉太难受了。
禁不住同事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了晚上一起聚一聚，想起智律来，又硬着头皮给郑允浩打了通电话。毕竟保姆晚一点就不在了，智律一个人恐怕又会哭鼻子。
说起郑允浩。最近好像瘦了不少，大概是四处跑动找工作的缘故。他到底会不会离开这个问题，金在中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想，却又问不出口。问了好像就会破坏什么，不问又像现在这样，实在劳神。
郑允浩不过是个小丑，其实你不至于。不不，他还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气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还要做心理斗争，也实在劳神。
其实郑允浩的隐瞒让金在中患得患失的，甚至挺伤心气愤。所以给郑允浩打电话拜托他照顾智律还要“硬着头皮”。
灯红酒绿的夜晚，金在中已经喝得头昏脑胀。他找借口出来呆一会吹吹风清醒一些，省得一会被套出什么自己不该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人在这种状态下想得会很多，金在中感慨唏嘘起来，甚至萌生了些“我这小半辈子…”之类的牢骚。
金在中这“小半辈子”，一直是努力地追求着，然后得到，然后失去。他拼命爬上了舞台，然后为了女人失去，他抛弃珍爱的舞台，得到一个女人，却又在几年之后失去。他真是个背运又滑稽的人。
吹股温热的风，自嘲顿了顿。其实不算糟啊，想一想郑允浩，就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牢骚了。
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就连与生俱来的亲情都失去了。然而那个男人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眸子里的坚毅不可磨灭。就算命运捉弄他，他却还是会善待身边的人，他将自己放的很低，不给人压力。如果了解他，就会知道和他在一起有多轻松自在，如果哪个女人能拥有他，那她绝对会是个幸福的女人。
金在中的眸子变得温柔了。他甚至对于郑允浩会留下来不再抱希望，因为这样一个男人理所应当走得更远。
他掏出兜里一枚戒指，戴在手上，另一只手遮挡的功夫戒指便消失了。他自己玩的似乎很开心，于是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回去，不知到这个夜晚给他的悲伤来自哪里，是醉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