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惜君叹口气，“你帮我去厨房看看，弄一点清淡的粥来。”
　　慧儿连忙点头，刚才的刘画师语气很冷淡，一点也不像在郁可唯娘娘面前那般的和蔼可亲。
　　随便在路上抓个人，和昨晚一样，刚说是这厢的人要用热水，那人立即跑去准备了，刘惜君这才发现，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行宫，不如皇宫那般大气，处处透着玲珑细致。 　　只是除了来去的几个下人，似乎很安静，刘惜君想，也许都是去送七王爷了吧。
　　也好，省得面对。
只是，仍有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刘惜君只是发了一下呆，热水便有人送过来了，慧儿也带着人送过膳食来。
　　“七王爷早已命人准备好了，以后您写个单子，看李大人要吃什么能吃什么，小的去做便是。”厨房的人说完后，将篮子交给了慧儿。
　　刘惜君捧着水进来，慧儿提着篮子也要跟进来却被刘惜君拦在门口。
　　“你不要进来，你去告诉贵妃娘娘，我一会儿自己会过去。”
　　“刘画师——”慧儿很不安。
　　“不然你在这等我，省得我找人去问。”刘惜君脑中闪过慧儿以前的种种，这终究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了！”慧儿忙弯了几下腰，退到一边去，很乖巧的站着。
　　将李霄云扶坐起来，弄了水让她漱口，给她擦脸，细细的隔着毛巾细抚她的面孔，感觉到她在自己轻柔的动作下慢慢放松自己。
　　“怎么？没有人服侍过你么？”刘惜君失笑道。 　　“我一向独立。”李霄云看了她一眼，自己的身份特殊，怎么会轻易地与人接触呢。
　　“那我天天这样服侍你，好不好？”刘惜君忍不住逗她。
　　“你若愿意有何不可。”李霄云晒然。
　　刘惜君哈哈一笑，忍不住上前搂了她一下。 　　“你也洗洗吧，衣服上的灰尘是没有了，脸上却还有。”李霄云伸手朝她脸上抹了一把，目光如水。
　　刘惜君却将篮子里面的粥端出来，嗯，淡淡的清香，是鱼脯粥。
“先把粥喝了。”
　　李霄云执不过她，便只好由她一口一口地喂下去。她吞咽得很缓慢，每次吞咽的时间和刘惜君吹气的时间一样，也许是因为热气是吹向自己吧，熏蒸得脸上有些湿漉漉的。
　　“为什么哭了？”刘惜君却怔住，李霄云的脸上，从眼角正悄悄地滑下泪来。
　　“我哭了么？”李霄云不相信的去摸眼角，却被刘惜君抢先用指尖沾下泪来。
　　“咸的！”放进嘴里一尝，刘惜君皱起眉来，“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如果以后不想让我全吃掉的话，就不要再哭了。”
　　“我只是——”李霄云有些哭笑不得，随而又很感叹，“从小到大，我娘都不让我与人接触，你也知道为什么。故此我没有朋友，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我的性情也就闷起来。”
　　“但是现在你一点点放开自己了？”刘惜君很有成就感地鼓起腮帮子继续吹粥。
　　“我想是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你还是第一个。”
　　“七王爷呢，他不算吗？”刘惜君斜眼看她，笑。
　　“他欣赏我是异类，所以把我留在身边，包括你的画，都让他感到新鲜，他不是想占有我，只是王爷的身份纵惯了。”
　　“不要说话，喝粥！”刘惜君喂她一口，脸上有些躁热，李霄云是在解释么，她从来不曾将她与王爷之间的关系真正说清楚，难道自己刚才在嫉妒，让她闻到醋味去了？ 　　李霄云于是静静地让她喂着，刘惜君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波动远不止说出来的那些，寂寞了多年的人，更容易被触动，何况是喜欢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一个眼神。
　　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一辈子孤孤单单，但执了她的手以后，不想再放开。
　　“一会儿，我要去贵妃娘娘那。”喂着喂着，刘惜君突然开口。
　　“哦！”李霄云一愣，才应道。
　　“她刚才让慧儿来叫我，竟然利用慧儿来打探郁可唯的下落。”刘惜君淡淡地道，内心已远不如刚才时的愤怒和悲哀。
　　“你不会告诉她。”李霄云突然不张口喝了，而是看着她。
　　“我不想再让她去打扰郁可唯，”刘惜君道，“可她定是知道我不忍拒绝慧儿的话。”
　　“惜君，”李霄云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为了郁可唯，你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要？”
　　刘惜君一愣，她从没想过李霄云会为她吃醋，她倾前去吻了下她的脸，“我只会为你什么都不要。”
　　“那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去追郁可唯的马车？”李霄云无意视地捏紧了拳头，那日的震撼还在心里回荡。
　　“你看到了？”刘惜君苦笑了下，“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郁可唯走时算是潇洒了，她带着那么重的情伤却仍是毅然离开，而我仍受束在京城之内，我很想学她！”
　　“那又为什么没有追上去？”李霄云的拳头一点点放松。
　　“在那之前我不是吻过你了吗？”刘惜君一手点上她的唇，轻轻笑道，“然后七王爷说要让我嫁给你，于是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雀跃的。”
　　“那么——如果让你用那幅画来换取我们的幸福，你会不会去做？”李霄云看着她，缓缓地道。
　　刘惜君的笑凝在了唇边，李霄云的眼眸中似有片蝉翼般透明的薄雾，令她看不清真相。
　　“你说——什么——”刘惜君艰难地问。
　　“昨晚在你来之前，贵妃来找过我了，我请她赐婚，她已答应让你我成亲。”李霄云如实地道，明明只是说实话而已，却因为刘惜君满脸的茫然而刺痛了心。
　　现在整个的胸口，都痛！
　　太卤莽了，为什么要那么急切，明明是知道她正想惜君帮她找郁可唯的啊，为什么找到了机会便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到底对不对？
　　对不起，我想我为难你了！
　 　　“对不起，我想我为难你了。”李霄云侧过脸去，心底的话，低低地道出。
“你请她赐婚？”刘惜君惊道，对啊，她现在是贵妃，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既然她答应了便说明她足够能应付七王爷，可是，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刘惜君看着李霄云的侧面，她的下巴很尖，薄唇抿得很紧，低垂的眼眸里隐藏着她看不到的情绪，她不再像是初遇时的那轮清月，而只发出苦涩的光芒。
是谁如此将她伤？
刘惜君颓然的放下本想去触碰她的手，是的，江映蓉一定会用这个来威胁自己。
   


　　只是江映蓉竟然会发誓，对着自己发誓，这令她很惊讶。
　　“你也放心，我这次帮你，纯粹是因为欠了你的人情，所以还你，我不会拿这个事来要挟你，你只管放心的嫁给李霄云。”
　　真的？刘惜君越是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一直是自己如惊弓之鸟？将简单的事情在复杂化？
　　“嗯，”江映蓉点头，将手里的锦盒给她，“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是我的信物，也算是我赐婚的证明。”
　　刘惜君接过，然后打开。
　　拿了这东西，意味着这门亲是贵妃亲允的，自然有利许多。
　　原来是一对玉鸳鸯。
　　这玉雕通体碧绿而半透明状，色纯鲜艳而温润坚结，看起来价格不菲。
　　“止则相耦，飞则成双。”江映蓉吟道，“喜欢吗？
　　“惜君谢娘娘赏赐。”刘惜君小心地合起，然后叩首道。
　　“虽是我赐婚，可是却不好大办，若是让七王爷的人知道了，就不好。所以我这就算是让你们成婚了，今夜便可以洞房。”江映蓉说完唇边滑开个笑意，却又模糊不清。
　　“娘娘！”刘惜君心中轻叹，江映蓉的心思她多半有猜到，想成全，又不甘心，硬还是为难了一下。
　　不过对于刘惜君来说，向世人宣告并无此必要，那也许会是画蛇添足，所以她其实是同意江映蓉的话的，就这样可以和李霄云在一起，无所谓委不委屈。
　　可江映蓉却又这么问了，“姑娘家嫁人，哪个不是希望吹吹打打，可是你们没有红烛，没有新衣，你也要嫁吗？”
　　“是娘娘赐的婚，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光彩！”刘惜君微笑，仪态从容。
　　“哈哈哈！”江映蓉连笑几声，险些站不住，一手撑着梳妆台的桌沿，一手抚额叹道，“惜君，这才是你。不过放心，等将七王爷稳住后，再办不迟。
　　“我和霄云一定会请娘娘饮一杯喜酒，以谢成全之恩。”刘惜君轻道，这一刻，她是真心说的。
　　“我知道了！”将手放下，江映蓉已有些倦容，“惜君，这个人情我还你了，七王爷那我会帮你，事已至此他也是不敢弄大的，他毕竟是王爷。”
　　刘惜君想了想，觉得江映蓉说的的确有理，七王爷对霄云，她如今也可以解释的清。
　　“而且，”江映蓉看着她，眼中有一点幽幽又冷冷的光，“关于那幅画，我也不会让你去找了。”
　　刘惜君一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老傅会去办这件事，”江映蓉看着她，“你知道的，老傅是谁。” 　　 什么？
刘惜君有一瞬间的窒息。
　　“我不想让你去做，你会认为我在为难你，但老傅会不遗余力的去做，你大可不必再挂心了。”江映蓉从她身边走开，“你退下吧。”
　　“是——”
　　木木然地，刘惜君抱着锦盒退出房间，脚尖刚一踏出去，便转身狂奔起来。
　 　　惜君，你的确会因为现实而在很多时候保持理智，可是你又是那么的矛盾，有时候，你冲动起来完全不是你自己。
　　江映蓉立在门口，看着那道身影消失。
　　止则相耦，飞则成双——不知道这一对，能不能飞远  


第四章 结发
几乎是完全用冲的。
刘惜君跌进李霄云的房间，关上门，然后靠着门狠狠地喘气。
　　江映蓉看似随意的眼神就在周身晃荡，那种平和深处隐藏着的东西却比傅公公还要可怕。
　　刘惜君忍不住双齿打战！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真的让傅公公找到郁可唯，依那个人的阴狠，错过了一错过了二他绝不会错过第三次！
　　如果，如果真的让傅公公去找，郁可唯——没有活命的机会！
　　江映蓉！江映蓉！你实在太高明。
　　　刘惜君步履轻如浮游，她飘到床前，看到李霄云睡得很沉，眉间有点轻锁，令她不由伸手上去将它抚平，心中充满怜惜。
　　我不再是一个人，不可以什么都不顾。
　　　内心的浮躁缓缓降下来，刘惜君看着李霄云。
　　一会儿之后，她才将手里的锦盒搁在床头，静静地又思索起来。
　　无意间伸手打开锦盒，捧出那静静绽着光华的玉鸳鸯，无意视地以指抚摸着，突而，刘惜君呆住了。
　　凡鸳鸯成双成对，有大小雄雌之分，而她手上的这一对鸳鸯，竟是一般。
　　无论从大小，还是雕刻，刘惜君转而凝神细看，不由大吃一惊。
　　这一对鸳鸯，都不华丽的羽毛，都内敛的神态，乍看之下的确不觉有异，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对雌性，似是玉匠一不小心雕刻错了一般。
　　一时之间，刘惜君又不懂了，她与霄云，似乎赌赢了，又似乎赌输了。
　　她是真心要祝福的吧，不然为什么为她们花这个心思，这对鸳鸯看不出年代，笔处已经圆润，不知又有什么故事。是江映蓉的所爱么，却相交几年不知有此一物，可是甘心给了她。
　　　但她又拿定自己放不下郁可唯吧，看似与赐婚已无关系，却不可能真正没有瓜葛。
　　　看着这光泽如脂肪般的玉鸳鸯，不得不承认，很美，令人心动。
　　刘惜君瞧着这玉，发起呆来。
江映蓉的誓，江映蓉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会不会有一点儿的无奈？其实江映蓉只想让她来找吗？她说出傅公公，她明明知道说出了傅公公说一定会逼得自己去做，那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如果她真的只是想要那画而已的话，她完全可以就用傅公公啊！
　　还是，她只是完全找不到线索，不知道郁可唯在哪里？　　如此一来，郁可唯现在又还是很安全的不是吗？
想到这个，刘惜君松了口气，不管江映蓉在想什么，她们不知道郁可唯在哪，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么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既然她已经明说了不要自己去找，是不是干脆顺着她的意就好了？
　　　刘惜君默默地继续想着。
　　是了，她已经不是往日的刘惜君，她还有个人要顾。　　　江映蓉的誓，江映蓉的暗示，究竟哪个是真心，哪个是虚应？
难道她不知道，傅公公如果找到了郁可唯，一定会对她下毒手的吗，这一点，刘惜君可是深信！
　　因为傅公公，看起来就是个顽固得要死的人。
　　也许他会真的服于江映蓉，却不会对她以外的人心软，更何况是障碍。
　　找，还是不找
　　其实——去找，又要去哪里找？
　　那封信，让她直觉郁可唯就在槐郡，入宫受宠、晋封贵妃这种光耀门楣的事，一定是会省亲的，这几乎是唯一可以再见江映蓉的机会。如果郁可唯想的话，她就一定在这里。
　　只是，她又在这里的哪里呢？
　　刘惜君抱着玉鸳鸯，深深的想起来！
　一会儿，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
　　刘惜君侧头贴着那手，然后迎上那人的目光
　　“我吵醒你啦？”
　　“不，我这几天已经睡了很久了。”李霄云任她抓着手，她的体温度比自己要高，很暖。“你来很久了么？”
　　“才到一会。”刘惜君见她手举的累，便放下玉鸳鸯，扶她半坐起来，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她便坐到她的身后侧，替她轻轻拿捏背部。
　　“这是什么？”李霄云舒服地呻吟，看到那玉鸳鸯，拿起仔细端详，然后讶异地回头。
　　“看出来啦？这是贵妃送的，算是赐婚的凭证吧。
　　“这——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一般是不会刻成这样吧！”李霄云沉吟道。
  
　　“我也没有听郁可唯说起过这东西。”刘惜君摇头，然后听到有人敲房门。
　　打开门，是慧儿端着盘子。
　　盘子里是两杯酒，还有一卦书信。
　　“这是什么？”刘惜君奇问。
　　“信是娘娘写的，酒是我准备的。”慧儿笑，“您端着吧。”
　　接过盘子，慧儿竟飘飘万福，然后佻皮地道，“恭喜刘画师，恭喜李大人。”
　　“喂！”刘惜君喊了声，慧儿却已经跑走了，她愣在原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啊，慧儿竟然在对自己说恭喜。
　　很难得的，刘惜君腾地一下窜红了脸。
　　“什么事？”李霄云不明所以，在后面问。
　　刘惜君应了声便关起门走到房里的桌子边，放下盘子，拿起书信。
本宫于今日，赐刘惜君与李霄云共结连理，从今后，夫妻情长，百年恩爱！


　　这么说，江映蓉给她俩文定的日子就是今天了。
　　五月二十！
刘惜君不由笑了，她走到李霄云身边，将信给她，然后继续帮她捏后背。
　　“从现在起，霄云不妨叫我夫人，或是娘子！”
　　李霄云将信看完，下有贵妃的印章，千真万确。
　　李霄云也笑了，抬眸看她，“那么惜君也不妨叫我官人，或者相公。”
　　“啊！”刘惜君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但转而贴近李霄云，在她耳边细声道，“我看还是叫你霄云吧，至于那个，以后再分不迟。”
　　“什么？”李霄云回头疑问，刘惜君的笑未免太过算计。
　　“没什么，”刘惜君就着姿势轻吻了下她的唇，“你看，慧儿还体贴的给我们送来了酒。”
　　“酒？”李霄云在唇间轻唔，唇瓣给她轻轻地扯着，她的手也从背上滑到了腰间轻轻地揽着。
　　刘惜君吻着吻着呻吟了声，江映蓉说是洞房，可是依霄云现在的情形根本就不可能，她只好放开她，然后端过了酒来。
　　“给——”
　　李霄云依言端过其中的一杯酒，然后看着刘惜君端酒的手从她的臂弯中绕过，她猛地睁大了眼，刘惜君笑的似猫般得意。　合卺——
　　“来，我们喝了它！”刘惜君凑近她，李霄云难得愣愣地，看起来好无辜，这样的李霄云令她又好笑又好怜惜。
　　她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多诱人，纯如雪，直想化入口中。
　　李霄云头脑一片浑乱，说是说，做是做，直到此刻与刘惜君喝起了交杯酒，她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抵挡得住刘惜君眼里专注的情深，也抵挡不住刘惜君唇中甜蜜的诱劝。
　　更何况，她无心抵挡，顺从自己的心意，酒入唇口，有丝辛辣，灌入喉咙，变成香醇。
　　收了杯子，刘惜君在房中转了一圈，找到一把剪子。
　　这回李霄云懂了，她眼眸一亮，等刘惜君一过来，便接了过去。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李霄云笑道，不知因喜悦还是因酒而熏醉了脸。
　　“哦？”刘惜君好奇地抿嘴直笑。
　　李霄云朝刘惜君招招手，刘惜君顺从地依了过去，李霄云从她披散的发摆上剪下一小绺头发，然后偏头拉过自己的头发也剪下一小绺。
　　“这叫什么？”刘惜君指着她的动作，看她将两绺头发绾在一起，然后放在枕下。
　　“结发夫妻。”李霄云轻声道。
　　“同忧同乐，同笑同啼！霄云，”刘惜君扑了过去，一时太激动，差点儿没顾上李霄云的伤，“霄云霄云，你是我的了。”
　　“什么你的我的。”李霄云拉开她淡笑，她始终学不来刘惜君那么畅快的笑，“我们的！”
　　“是——我们的！”刘惜君拉长了音。
　　“现在想想，我没有下聘、没有选日子、没有迎亲、没有花轿、没有酒席、惜君你甚至没有嫁衣、没有喜帕，这些都没有，惜君，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我若在意那些，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刘惜君聆听她的歉意，在她的肩窝处摇头，令李霄云有些酥酥丄痒痒的感觉。
　　“也是！”李霄云又拉开她，看着她，“我们——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刘惜君打断她的话，却显得有些急，“是女子，那又如何，谁能及我爱你？谁能及你爱我？”


　　“惜君！”李霄云叹了口气，“你在担心吗？我们和她们一样？”
  
　　“没有担心那是假的！”刘惜君低头闷声道，“可是我们不会和她们一样！”
　　再抬头时眼中是坚定！
　　“那是自然！”李霄云指了指自己的背，“再替我捏捏吧，酸着呢。”
　　“嗯！”刘惜君又爬到李霄云的身后。
　　“只是我有些奇怪！”李霄云一边享受着，一边慢声问，“既然娘娘已经送了玉鸳鸯，为什么又要写这封书信！”
　　刘惜君想了下，“我刚刚不是奇怪了吗，这玉鸳鸯以前都没有听郁可唯她们提起过，这也许是她们私下里偷偷让人做的，若是以它做凭证，拿出来总会露出破绽，但书信就不一样了吧。”
　　“也就是说，娘娘心里还是装着郁可唯的了？不然为什么带到这里来！”
　　“可我觉得她一定还有用途，譬如想拿这个与郁可唯交换那幅画。同样都是信物，她若不想伤郁可唯，也许是想换回来。”刘惜君原本不这样想，但看到信后，便就灵光一闪而过。
　　“她让你找画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送给我们？”
　　刘惜君叹气，停下手来，将李霄云的散发都拨到了前面，然后从背后搂住她，脸靠了上去，喟叹道，“这才是我最怕的地方！”
　　李霄云听不懂，于是刘惜君便把她去见江映蓉的事絮絮道出，完后刘惜君担忧地道，“霄云，我很担心郁可唯，江映蓉将玉鸳鸯送给了我们，也就是断了换画的念头，我怕她真的想让老傅去找，那就麻烦了。”
　　“那么你去找吧！”李霄云立即便道，她的记忆中，郁可唯走时的憔悴和强忍的凄苦依然还很鲜明，失去江映蓉已是人生最痛，再失去可以回忆过去的生命，那太残忍。
　　“可是我不放心你！”刘惜君闭目呢喃。
　　“我就在你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你不必担心，我的病也没有关系。可郁可唯是你的一个心结，我知道你重义气，很早便知道不是吗？如果这桩事没有解决，你会一直带着这个负担，我不要你有负担。”李霄云拍拍她轻轻交握在自己颈下的双手，劝道。
　　“你——”刘惜君睁开眼，盯着李霄云的后脑勺，很完美的后脑勺，很完美的语气，“我以为——你曾经嫉妒过。”
　　“不是说女子都是善妒的吗？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现在已经拥有了你，还嫉妒什么？”
　　李霄云的坦言承认反而让刘惜君语塞，这样而来，小心眼的倒变成自己了，对，反正女子小心眼也是正常的，她的大度才是珍宝。
　　自己以后小心眼一点似乎也无所谓了，反正会有一个很宠她爱她的李霄云。
　　刘惜君想着偷偷又笑起来，这点震动传给了李霄云，让她莫明其妙了。
　　“这样说来，霄云越来越有女子的自知了。”刘惜君忍不住道，不知长此以往，李霄云的男装能瞒多久。
　　“还不是因为你！”李霄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禁有些恼。
　　“那好吧！”刘惜君咬咬牙，“我会注意去查郁可唯的动静，找到她后怎么办我还不知道，但至少她不能再留在槐郡！”
　　“嗯！”李霄云拉下她的手，叮嘱道，“可要小心，有时你可是太冲动。”
　　“不，”刘惜君摇头，“如果还是以前的我，怕我早已满大街找去了。”
　　“哦，那现在又为什么不？”李霄云奇问。
　　刘惜君闭唇不语，只笑吟吟地看她。
　　李霄云脸一热，心神激荡。
　　刘惜君笑靥如花，李霄云倾身采撷。
　　“咦，霄云，我们刚刚好像弄错了时间，交杯酒不是要晚上喝的么——”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喂，霄云，我忘了我们还没有拜天地——”
　　“我身子不方便！”　　“那你在干什么——”
　　“你身上好香，蜜制莲藕的味道！”
　　“笨蛋李霄云，不要把我当菜给吃了——”
洞房第一回合，以李霄云身上的伤痛起而告终！
　　　　刘惜君暗暗拭汗，明明自己比较强势好不好！  


　　刘惜君拉了个老婆婆便问，才知道大家都观注的娘娘已经捐了银子正在后院吃斋，如此说来倒是真心真意来祈福的，寺院里进进出出的百姓都为槐郡出了个好娘娘而与有荣焉。
　　老婆婆走前正兴奋不已，说槐郡很久没出大人物了，上一个立过什么舞起石的将军都已作古了…
　　可惜刘惜君并无心去听槐郡的历史，吃斋、念佛都与她无关，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拜佛的人，虔诚的、痴迷的，叩头的、解签的……
　　可是没有！　　明明知道就如她和李霄云所猜的一样，刘惜君却还是忍不住失望了，许是太久没见到郁可唯，也许自己潜意识里是想见的。
　　郁可唯，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吗？
　　突然后殿的人都渐向前移，有不少僧人依次鱼贯而出，刘惜君连忙退出大雄宝殿，不想和江映蓉碰上。
　　躲在人群里，她确实看到江映蓉衣着素雅的出来，一旁的是那个傅公公和莫儿慧儿，看她们的目光有千千万，却没有她想要找的那一双。　　刘惜君叹气，顺着人群移动，离开林业寺。
　　这边刘惜君找的辛苦，她却万万没想到，她要找的人，此刻已在李霄云的房中。
　　　　李霄云也没想到再见郁可唯会是这样的情景，她还记得她的那封信，说让刘惜君带着她的爱情，带着她所爱的人，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刘惜君是有爱人了，却是郁可唯找上了门来。
　　听到敲门声时李霄云还以为是刘惜君就回来了，刚刚才诧异，接着就愣在了当场。
　　郁可唯进来，轻轻关门，看过来的仍是那双冷漠的眸子，一身湖色的衣裳带着水的冷凉。
　　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看到她？却一次不如一次。郁可唯的脸色极差，白如雪却毫无光华，但她的背极挺，仿佛生来便从不弯腰一样，她看到李霄云躺在床上一点儿也不奇怪，而是直接走到她的床前。
　　“可——唯？”直到郁可唯走近了，李霄云才缓过神来，她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拨弄好头发，一边问，“你有看到惜君走对吧？为什么？”
　　“见面又如何？”郁可唯淡淡地道，两个感觉相似的人面对着，一个冷漠的几乎没有灵魂，一个保持淡然的神情。
　　“她很担心你。”李霄云弄好头发后，抬眼看她。
　　“我知道！”郁可唯微微点头。
　　“你不希望她知道你来过吗？”李霄云等着她说什么，却见她又无动于衷了，于是轻轻皱眉。刘惜君如何待郁可唯她最清楚不过，而郁可唯却不愿意见她。
　　“我明日将会离开槐郡，与她再无相见的机会，”郁可唯唇角牵起，一丝凄凉轻而掠过，“所以只是不想她再次难过。”
　　李霄云一怔，“那你知道贵妃娘娘她——”
　　“一朝生死两茫茫，郁可唯早已死在宫中。”郁可唯瞳孔收缩，但很快又自如，只是凛然出言打断李霄云的话。
　　“那你就走得远远的，”李霄云沉吟，“不要被她找到。”
　　“你要好好待惜君！”郁可唯静默了片刻，才冷冷地看她。
　　“你放心！”李霄云点头，郁可唯的冷是假的，她总算是知道了。
　　“我走了！”郁可唯说罢便转身，湖色的衣裳轻扬，秀俊的背如来时一样挺直。
　　“郁可唯——”李霄云只觉得看着那样的背影便是一种哀伤，她顾不得许多，翻被下床。
　　“你不要动，我知道你为什么受的伤。”郁可唯还没有出去，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你——怎么进来的？要怎么出去？你走后打算去哪里？”李霄云一连串的追问，赤着足站在床边，摇摇欲坠。
　　“我自有我的办法，”郁可唯回眸一笑，又如浮光掠影，“我走了。”
　　李霄云还待追问，胸前却一阵疼痛，她捂住伤处弯腰轻轻吸气，可再待她起身时，已经没了郁可唯的身影，那一片门，仍是关着的，仿佛刚刚郁可唯根本没有来过，她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李霄云身子一软，滑落在床边，手一垂，却摸到了样东西。
　　一张纸，静静的，在她手边。
　　李霄云拾起，打开，上面的字棱角分明。
　　这字，她认得！
李霄云猛地喘气，换来一阵轻咳。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
　　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
　　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
　　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这是什么？
　　李霄云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走向房门，打开，却根本看不到那片湖色的影子。
　　来无影，去无踪——　　这么神秘谨慎，却拉下了东西，实在可疑！
　　可是她知道郁可唯并不希望惜君知道她来过，于是李霄云将这纸夹在她床头的一本书中。
　　现在，只希望她可以安全的离开槐郡——无论那幅画，在不在她的身边。
　　就在李霄云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之后不久，刘惜君便回来了。
　　当说完自己去林业寺的情形后，刘惜君才发现李霄云似乎特别疲倦的样子。
　　“你怎么了？”刘惜君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担心地问。　　李霄云摇摇头，郁可唯的出现，给她带来她所不知的痛。她与惜君，虽然隔着苏醒，却一路还算平顺，至少她现在已算是嫁给了自己，而就算是有过肌肤之亲的郁可唯与江映蓉，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她不要，绝不要她和惜君像她们那样草草收场。
　　“惜君，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李霄云幽幽地问。
　　“怎么会！”刘惜君听罢失笑，以为自己些许低落的情绪感染给了她，“我们已是夫妻。”
　　李霄云垂眸，掩去自己的心思，原来这叫患得患失。的8　　“只是不知道郁可唯究竟去了哪里。”刘惜君叹口气，俯下身，将头轻轻搁在她的身上。
　　李霄云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一问，只知道郁可唯离开的那时候，她也明白了心死是什么。
　　她能够感受到郁可唯的心死，那么郁可唯是否也感受到了她的幸福？　　这是不是她不想见惜君的另一个原因呢？
　　李霄云想了会，低下眼，看着刘惜君头上的簪子，“不如放弃吧，惜君，如果她想将画给江映蓉，不必我们去找；如果她不想，即使我们找到也没有用。她见不见江映蓉都不会让人知道，惜君，我们是否应该相信郁可唯？”
　　“若是江映蓉一直找她呢？”刘惜君抬头看她。
　　“这样江映蓉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郁可唯了，不是么？”李霄云淡道，手轻轻抽去刘惜君固定头发的簪子，长发一泄而下。
　　“啊！”刘惜君睁大了眼，是啊，一辈子也忘不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
　　郁可唯，你会不会希望是这样？所以你带着东西躲迷藏？
　　如此一想，刘惜君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样你是否会宽心些？”李霄云把玩着她的长发，不着痕迹地看着她的神情变化，继续淡淡地道。　　“怎么？”刘惜君哈哈一笑，很是率真，“你吃醋了？”
　　李霄云的手一停顿，然后将发丝拉近自己逼得刘惜君靠上来。
　　心里有些痛，郁可唯，我很喜欢惜君这样的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会遵从你的意思，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让她知道你来过，可你要好好的活着，因为记得你的人会一直记着你，哪怕你不在身边。
　　被李霄云主动吻着，刘惜君尝到温柔地几乎溺毙的深情  


第六章 返回京
　　第二日，贵妃返京。
　　走时比来时还要热闹。因为来的时候全城戒备森严，百姓都没有露面，可是走的时候全城百姓相送，使得新上任的郡守必须调动全郡城的守备军队来维持这一条大街的秩序。据说那日人山人海的情景足够槐郡的百姓们有滋有味的谈论几年有余。　　而李霄云和刘惜君却没有走出行宫。
　　江映蓉到临走前也没有再召见她们。
　　宁静！
有什么被切断了，一切像是停止下来了一样的宁静！
日子便这样一连过了七天，刘惜君全身心的扑到了李霄云的身上，调理她的身子，逐渐的李霄云胸前的微肿消了，不咳了，脸色如常了，可以下地不需人搀扶了。
　　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上了次街。
　　原因很简单，刘惜君一直以来都穿着行宫里侍女的衣裳，可却扎着妇人的发髻，和行宫里的人混熟了以后，便知道了该去哪里买成衣，可是她每次出去都是买药，那个宫里的御医跟随江映蓉走后，开药方的事便回到了李霄云的手上。刘惜君一手包揽了买药煎药喂药，前两者是李霄云没办法做的，后者却是刘惜君坚持要做的。
　　李霄云可以下地之后，常外出活动活动，才知刘惜君的衣着打扮于外人有些不伦不类，时常让她受些笑话，便让她去买件衣裳来穿，于是正好一个艳阳天，刘惜君在再三确定李霄云身体已无大恙的前提下，才决定一起外出的。
　　　很少很少和李霄云一起悠闲的逛街，一路上走走停停，坐坐听听，也得知了槐郡的一些事闻。槐郡地处位置良好，四通八达，东西南北四面皆有可去，虽不算人杰地灵，倒也出过一位将军，相传效仿先人祖逖闻鸡起舞，故留有舞起石碑一块，这一点刘惜君听着耳熟才想起来那日去林业寺的时候听位老婆婆念过，于是两人又去了林业寺。自贵妃来后林业寺远近驰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那念经的和尚也更起劲了，寺里的钟声更是久久不停。与李霄云虔诚的拜过菩萨，李霄云笑称刘惜君这样现实的人原来也信佛，而刘惜君回以灿烂一笑，信佛不过是种信念，如此一来人才更有力量去相信自己要求的东西会实现，对于寄托情感来说，信佛不过是条捷径。
　　刘惜君的话让李霄云有些惊讶，尔后问她向菩萨求了什么，刘惜君抬头看看她们正在拜的观音，突然没话说了。
　　一把拉起李霄云，走出林业寺。
　　李霄云随着她，直到耳旁渐渐不闻寺中声音，才问她。
　　“你怎么了？”
　 “观音——你知道观音菩萨常喜欢做的是什么事么？”
　 “什么事？”李霄云被她问的奇怪。
　　“她最喜欢往人家家里送小孩了，”刘惜君闷声道，“她是送子菩萨。”
　　李霄云听罢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刘惜君回头，李霄云一脸的严肃。
　　“这是我们最大的遗憾是么？”李霄云轻声道。　　　“傻瓜，你想想，”刘惜君拉住她的手，“若是我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更遗憾？”
　　李霄云动容。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刘惜君轻轻将头搁在李霄云的肩上，“和能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惜君。”李霄云伸手揽住她的腰，然后发现她们正站在大街上，不少异样的目光瞧了过来。
　　拉开她，但与她交握的手并不分离，
“我们回京吧。”


　　“那么你就不要做了，七王爷发现了，我发现了，迟早有一天，大家都会发现的。”潘司衢叹口气。
　　“你——”李霄云这才有些动容，“我以为你是来提我问罪的。”
　　“你这样的奇女子去哪里找，”潘司衢说完便惊觉自己语气里流露了倾慕之情，他忙道，“既然七王爷只是为帮你掩护，他一定也不希望你不安全，你就辞了官吧。”
　　“我答应了我娘会做下去，哪怕只是个虚名。”李霄云摇头。
　　“好吧，先不管这个，刘惜君呢，她知道吗？”潘司衢不甘地问。
　　“她？和七王爷一样，第一眼便看出来了。”李霄云绽颜，相识的第一幕似首还在眼前。
　　潘司衢骇住，“即使如此她还甘愿嫁给你？替你掩护身份吗？”
　　“不，我们相爱！”李霄云淡淡的否认他的话，道。
　　“你们——相爱？”潘司衢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你知道七王爷喜欢男色对吧？”李霄云问，“你当初生我气是因为我辜负了你的眼光，与他喜欢男色并无多大关系是吧？”
　　“是！”潘司衢目目然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李霄云平静地问。
　　奇怪，为什么她和刘惜君说起话来都喜欢拿七王爷设喻？
　　是啊，为什么她们不可以？七王爷可以喜欢同性，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潘司衢的茫然，难得一见，李霄云欣赏着，顺带等他回神。
　　而潘司衢的茫然很快就结束了，他花了点时间又重新整理了下思路，这是他的习惯，然后他看向李霄云，眼里已经只剩下理智和冷静。
　　这才是潘司衢，李霄云点点头，“如果你来只是为我的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你一定要辞官！”潘司衢开口，“一定要辞。”
　　李霄云皱眉，对于辞官这种方法，七王爷提过，她自己也想过，但这是她娘临死前的遗愿，她不可违背。
　　所以即使不喜欢官场，也能停留在这里。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应该想想别人。”
　　“惜君？”李霄云直觉地问。
　　“你的身份迟早会惹出大麻烦，以前你是一个人，可现在却不是，我不管你们相不相爱，如果你们的亲事真的是贵妃娘娘所赐的话，你更会连累她。”
　　李霄云一呆，突如醍醐灌顶。
　　“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你好好想想吧！”潘司衢说罢便起身，停顿了一下自嘲道，“我真是疯了，一听到消息便跑来，”他回过头看李霄云，“如果想好了，就到户部来找我，这事我可以帮你办。”
　　“等等！”李霄云站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她沉声道，“不用想了，我同意了。”
　　“好！”潘司衢点头，李霄云——与上次相见时已有不同。“我这就回去帮你打点。”
　　“潘兄——”李霄云唤道，两年前的称呼不自觉就这么逸出口中。
　　潘司衢一呆，许久不曾听到了——
　　“有你这一句潘兄，我也值了，”潘司衢翘嘴笑道，“不要问我为什么帮你，或者这样——我更加放心了吧，宝儿永远也和你不可能了。”　　“多谢潘兄相助！”李霄云微微抱拳，诚心道。
　　潘司衢见她一脸的清瘦，身上的衣裳也似随时可以荡起风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便走了。
　　李霄云并未相送，而是慢慢坐下，心有余悸  


第八章 吐蕊
　　眼见着潘司衢走了，刘惜君回到大厅，见到李霄云坐在椅中，背挺地僵直。
　　她走过去，站在她的身侧，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惜君——”李霄云抬起手，揽住她的腰，手有些颤抖，话也是，心也是。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刘惜君见她实在不对，抽开身打算追去问个究竟。
　　“不！”李霄云摇摇头，拉住她，然后展颜笑道，“惜君，我要辞官，然后我们离开这里，随你想去什么地方，好么！”　　“霄云，”刘惜君皱眉，蹲在她的跟前微微笑道，“我不想做个忤逆的儿媳。”
　　“不会的，我娘不会怪我的，”李霄云想了想，“其实她也很矛盾的，明知我在官场终有一日会有危险，但又不甘放弃长久以来的坚持，而因为正好有七王爷相助，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遗言，你放心，”李霄云握紧她的手，“她不会怪我们的。”　　“那么，是真的了，你真的要辞官？”刘惜君问。
　　“真的，刚才我已经跟他说了，他会帮我。”
　　“他那样的人？”刘惜君皱皱鼻子，叹道，“也就是我家霄云才有这样的魅力。”
　　“你呀——”李霄云哈哈一笑，心中的不安被刘惜君轻易淡去。
随后李霄云写了书信一封，带着自己正好因为南下而放在身边的官服，起身去了户部。
　　回来时，已经入夜，段府里灯火通明，刘家四姐妹正嘻嘻哈哈的坐在大厅里，大厅中间一桌子的酒菜使人眼花缭乱又食指大动。
　　刘惜君第一个看到了倚在门边的李霄云。
　　“你回来啦！”
　　李霄云微笑着应答，被她拉了过去。
“算是给你们的洗尘酒。”怜梨暧昧道，“二位可要不醉不归哦！”
　酒桌上，刘惜君心下可怜李霄云伤尚未真正全愈，三个妹妹的酒一一独自挡住，而李霄云又不忍她醉的一塌胡涂，伸手拿过杯子一杯接一杯。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一杯一个理由，三个妹妹舌粲莲花，硬是将搬出来的几坛好酒悉数灌掉，最后的最后，刘惜君用仅存的犹如一根丝线般细的理智强行将李霄云带离开桌旁。
而事实充分证明，怜梨的话的确是有阴谋的！
　　　　不知道是谁扶着谁谁搀着谁，不知道是如何倒在了床上，刘惜君努力睁开眼，迷蒙间看到粉红一片。
　　哈，三个妹妹好有心，居然将她的房间小小的装饰了一番。
　　刘惜君翻个身，撞到趴在床沿的李霄云。
　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喝过酒的李霄云双颊红得绚丽，浑身的酒香诱得人一身发烫。
　　“霄云——”刘惜君轻轻呼唤。　　李霄云艰难地睁开双目，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而刘惜君的脸就在眼前放大，数得清的长睫，嗅得到的香气，吻得到的艳唇。
不知道谁先靠向谁，不知道谁的唇先去吮吸；
　　不知道谁先动的手，轻柔而缓慢的褪去谁的衣裳。
　　通体粉艳，含苞欲放……


　　　李霄云的瘦不露骨，刘惜君的丰而不腴，在彼此的眼中，辗转胜人意……
　　终于——
　　就像是两条渴水的鱼，在逐渐燥热的空气中寻找沉溺。
发海纠结，一辈子再也理不清。手在青丝间穿梭缠绕，迫使对方更贴近自己，黛眉、醉眼、樱唇，争相辗转追戏；手在玉颈侧撩拨，步步下移，柔胸、纤腰、蜜腹，令人心旌摇曳的熟悉与神秘。
　　　不知道谁先寻找彼此的欲望，只知道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空虚……
　　不知道如何去纾解，只知道朝着芳香四溢的方向……
　　一切在旋转，心如鼓动；一切在燃烧，喘如呜泣……　　被吸附住的指与魂……
　　被贯穿着的情与欲……
　　　　也许有先后，也许是一起，攀过临界的爆发点，不依不饶又不肯离去，还要更多，跌与宕，来与往……
　　悸动、迷乱、沉醉！
　　堕落、升华！
餍足！
　　清晨！
在欲撕裂脑袋的头痛中醒来。　　身子一动，李霄云听到一声媚吟。
　　立即，不敢再动，李霄云闭着眼，在头痛之外感觉到另一种疼痛。
　　“痛、痛、痛——”耳边突然炸响，身边一个温热的物体不停地里蠕动。
　　“惜君！”李霄云翻个身，止住她的动作，蒙住她的嘴，一脸的窘意。
　　“啊？”刘惜君喘气，瞪着眼看着李霄云，一手扯下她的手，“你、你、你——”
　　“你什么？”李霄云将头俯下去，埋进她的颈边，“我和你一样，也——很痛啊。”
　　“什么？”刘惜君的脸，艳如红霞，她的手向下摸去，被李霄云极快地握住。
　　“你干什么？”李霄云抬头也瞪着她，两个人的体温可以将床燃烧。
　　“我不相信，”刘惜君噘起丹唇，很委屈的样子，“你怎么可能痛——”
　　“我干嘛骗你，昨夜——”李霄云叹气，却说不下去了，脸色越发的瑰丽起来。
　　“哈哈——”刘惜君却突然笑起来，显然牵动了腰身，又龇牙咧嘴，尽管不太雅观，在李霄云眼里，却美的惊人。
李霄云俯下身去，吻住她唇边的笑意。
　　在确定醉酒之后两个人彼此拥有了彼此后，刘惜君的心才算有了些平衡，红绫被被拧成了一团，褥子上的点点血迹让彼此居然有些做贼心虚。于是穿起衣服扶着对方踉踉跄跄的去烧水净身，顺带毁尸灭迹——要知道，被那三个丫头发现了，不给她们笑死才怪。　(惜大爷，果然还是惜大爷）
　　其中，刘惜君曾厚颜的打趣，说没想到李霄云真的会采花。
　　谁知李霄云轻飘飘一句，将刘惜君惹得笑得不行。的
　　“孔子也有云，食色性也！”  


刘惜君跪下行礼，傅公公自她进来后便一直冷冷地睨着她，那眼光真的很有压力。
　　“惜君见过娘娘——”
“抬起头来！”江映蓉的声音听似很弱，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睁开美目。
　　刘惜君被动地抬起头，眼一花，江映蓉竟扑到了她的跟前，随即带着风声扬起手来——
　　“啪！
　　清脆而有力
刘惜君的脸被打偏，左颊上火辣辣的，她不知道从来娇弱无力的江映蓉也有这般力气。
　　“你骗我！”
　　江映蓉的声音咬牙切齿。
　　“惜君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刘惜君回转头来，依旧平静，甚至还在心里想，这算不算莎莎嘴里的报应？如果是的话，那太好了！
　　“啪！”
　　依旧清脆而有力！
　　“你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江映蓉的声音压抑得紧，其中还有刘惜君刚刚察觉出来的悲愤。
　　“发生什么事了娘娘？”
　　“发生什么事了？”
江映蓉没有再挥第三掌，她梦呓般复语，然后转身笑起来。
　　笑声低切却凄厉。
“你居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江映蓉回眸，双手捂住胸口，身如落叶般抖动。她笑着，丝毫不掩饰对刘惜君的恨意。
　　“当初你说你不知道郁可唯在哪里，尔后又装做听不懂我的话，我说了老傅会去找她，为什么你不相信？”
郁可唯——　　刘惜君在心中惊呼，傅公公找到郁可唯了？
她看向傅公公，傅公公眼中的冰冷不变。
“你为什么要装做听不懂我的话？你明明知道老傅找到她便不会饶了她，你为什么——”
　　“你们把郁可唯怎么了？”
刘惜君粗鲁地打断江映蓉的话，冲动地喊道，双目不由睁大。
“怎么了？”江映蓉凄然，幽幽道，“她死了，你杀了她！”
她死了？
郁可唯死了？
我——杀了她？
　　“你说谎——”刘惜君尖叫，脑中嗡地一声，一把愤怒从心里燃烧，她从地上爬起来，速度之快比刚才江映蓉还过，她扑向江映蓉，就像江映蓉刚才扑向她一样，她的目光中有恨意，也像江映蓉一样。
　　“你发过誓你不会伤害她的，你为什么杀了她？我根本就没有见到郁可唯，你为什么要杀她？”
　　刘惜君抓住江映蓉的双臂，江映蓉被她压制的跌倒。
　　一切，乱了套。
　　那个身长玉立的郁可唯，那个爱江映蓉盛于自己的郁可唯——
　　“你骗我的对不对？郁可唯根本没有死对不对？”
刘惜君急切地追问，但她的逼迫也仅止于此，傅公公一把挥开了她，她跌坐在地上，还不忘死死地盯着江映蓉。
　　“是你杀了她，如果不是你隐瞒了她的下落，如果不是你不肯替我拿回画来，老傅不会动手，郁可唯便不会死。”
江映蓉的声音阴冷，她的目光不再看刘惜君，但也不看傅公公，而是一个人在那左走右走，像道游魂。
“你真是放肆，居然敢对娘娘动手，”傅公公的嗓音尖锐，他朝外高喊了声，“来人——”
　　刘惜君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郁可唯死了，她心中的一个希望灭了。
　　郁可唯，为什么，你这样好的人，会是这样的下场。


　　娘娘去林业寺的那天，他的人的确没有看到刘惜君出来，却在不久后，看到一陌生女子大摇大摆的出入行宫。许是等待多日，一时竟拿不准她是否就是要找的人，何况她这么大胆。正因为如此，他的人分成两拨，一是原地待命，一是立马到林业寺向他报告，而等他传下宁可错认不可放过的命令时，原地待命的人已经跟着她的身影走了。
　　娘娘祈福结束之后，他立即带人找去，在追出了槐郡城门后，才看到了他的人，还是她。
　　都立在那里，一边不像要逃，一边不像要抓。
　　走近看时，才知道，也许这根本就是她设计的，因为那时，她已奄奄一息，嘴里全是鲜血，立在那，然后慢慢看着自己。
　　当一将她抓住，她什么也没说的却昏倒了。
　　于是带着她一起上路，这一点，谁也不知道，远远的跟在娘娘的车队后，郁可唯其实回到了京城。
　　等着从她的口中问出画的下落，她却一直昏迷不醒，原来她离宫时的病就一直没有好，反反复复的发作中，她已经将生命耗近。
　　而等她终于清醒时，她说话了：
“够了，她应该差不多好了。”
“画在哪里？”他不管她在说什么梦话，这样问她。
“不要告诉江映蓉我是病死的，你就说是你杀了的吧。”她居然于他的话不顾。
　　“为什么？”
　　“她现在的感情里面不要任何形式的内疚与伤痛，你就让她恨你吧。对你的恨不会太长，这样她会真正坚强起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她确实很了解娘娘。
　　“画在哪里？”
　　“画不在我身边。”她居然拍拍衣裳还微微一笑。
　　“画在哪里？”
“帮她得到她想要的，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画不在我身边，我放在一个地方，也许有人知道，也许没人猜出来，”她缓缓地说着，伸了个懒腰，从容地躺回床上，然后说了她这生的最后一句话，“我要睡了。”
“到底是什么——”
　　傅公公终于伸手去摇她，她的手却自然垂下。
不必动手，甚至来不及问出那画的下落，她便死了，不是死于暗杀，而是痨病。
　　饶是他这样无情的人，也突然被触动了，又似乎在想什么，立在她看似安详的睡容前，很久很久
　　这一幕幕，这几天经常在他面前晃过，以致于现在他竟然出了神。
傅公公摆正了脸色，回过神来。
李霄云一直看着他的脸上掠过诸多神色，看起来郁可唯似乎真不是被他所杀。
　　“郁可唯死前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行宫，你一定知道画在哪里。”
“我不知道，”李霄云还是摇头，“惜君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你不要企图害她。”
　　“难道她什么都没有暗示吗？”傅公公不死心，这件事已经让他如梗在喉，且非咽下不可。
　　“说再多遍也是——”李霄云突然一怔
那首诗—
那首被她拉下的诗，算不算暗示？
傅公公一看便知郁可唯一定有留下什么，他立即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带画来换刘惜君，若是逾期，我不必企图，刘惜君也有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