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摘星台的日子很孤独。
星光有时盛有时弱,明明灭灭。就像我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
终在一个夜晚,我看见东面宫门有大簇的火光升起。大片的士兵举起火把,似乎在推搡一个人。在混乱中我隐约看见一个人,朝宫门搭起弓射了一箭,那一箭奇快,彗星般掠过,门就轰然大开了。
我死死地拽紧裙角不让曳地的裙绊到我疾奔的脚步。我的眼里同样映着火光。那火光炽烈,积蓄已久的燃烧,不顾一切。
我知道,他来找我了。
就这样一直疾奔向轩庭宫门口,风呼呼地掠过,钗环奔得太急自发跌落,及地发出叮当声响,在身后破碎成片,紫色的裙摆与流苏水袖拖在身后曳出一道清冷长线。
猛然,在宫门口,收住脚步。
我看见了大殿里,两个人相互对峙。
身后有追兵迫近。
源策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他看到了我,眼神里百般掺杂,痛楚莫名。他对着王说:“请把她还给我。”随后,他抖出一个很大的包袱,黄灿灿的金子落满一地。“这是您的赏赐,万两黄金,一点不少。”
王的神色愠怒。他将手缓缓抬起来指向身后,那是火红的火把组成的海洋,火色若波涛起伏,正渐渐涌过来。那是所有的王城士兵。他说:“虹猫,你想带走天妃,是不可能的。你现在走,我可以留你一条命;迟一步,那就由不得我了。”
虹猫看着身后的红光,突然掉转马头,一把将我拉上马,我措手不及,被他托起了身子,紫衣飘飘,在风里寂寞地扬动。
“没用的,我们都走不掉。”我对他说,一边挣脱开他的手,奔到门口,将门死死地关上。轰然一声,大殿安静下来,只我们三人,互相对视。
“王,你可以放过我们吗?让我们一起走。否则,就一起死。”我凉凉地笑,拉了虹猫的手。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坚定。
“不可能,我是王,我是天下主宰!哪能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要死,我就成全你们!”王大声咆哮,眼睛因为发怒泛了红丝。
只剩下难言的沉寂,我转头望向虹猫:“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人了,你不怕我吗?”
他翻身下马,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别说了,是我的错,没及时发现一切,错将你送给他人。”眼泪滚烫地滴落下来,渗进我的衣服,贴到我的肌肤。
我的笑容于是有了温度。
我将手扶上虹猫的腰,贪恋他的暖,很暖,又让我想起深山的夕阳。夕阳最美的,是在它滑下苍穹的一瞬,红艳瑰异照得山谷恍若仙境。
这样的美景,只可惜以后再不能见到。
转头面向王,轻轻地说出那一句:“王,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得鸟者得天下可以变成真的。只是,被易主的不只是我,还将包括你,和你的天下。”
我记得小时候听婆婆说过,我们鹤族,只要有一日修成仙,便可用自己千百年的元神,将自己变成任意形状,也可将他人变化形状。
在我将王变做虹猫形状,将虹猫变成王的形状之后。持矛带甲的士兵们推开宫门,涌了进来,无数的箭,射向骑马入宫的猎人。
他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死了。死之前眼睛瞪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身后幽幽传过来一个声音:“孩子,你杀了天子,将遭天谴,身形即将破灭。”
转头,看见那只曾来过摘星台的鹤,高翔在天。
身着龙袍的虹猫惊恐地冲过来抓着我逐渐发凉的手,士兵们齐刷刷地下跪发出轰然之声:“保王来迟,使王受惊,请恕罪。”
红艳的火海,虹猫发颤的声音:“你怎么了?”
来不及说话,身躯就越变越透明了,一瞬间像烟一样散发。
我的灵魂向上浮,升向大殿上空,看到下面人海火海交织,源策拼命地向空中试图抓住什么,一脸的惊恐和害怕,口里不断地喊:“蓝兔,蓝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