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日倦倦，师傅于高座之上侃侃而谈《春秋》。「八月丙戌，郑伯以齐人朝王，礼也。公及莒人盟于浮来，以成纪好也。冬，齐侯使来告成三国。公使众仲对曰：「君释三国之图以鸠其民，君之惠也。寡君闻命矣，敢不承受君之明德。」可惜，才后半句还未讲，争渡借了要去更衣的名头，就没有回来了。下学的时候，我提着额娘给我的小宝剑，带着甄庆宗就要去捉人，我太知道他在哪儿了。不敢走远了在紫禁城乱窜，那就——我转过宫墙，那后头种了一株桃，开得姝丽，找到了。我揣着宝剑，威风凛凛，又唬他）
争渡，争渡。你还不下来！方才师傅找你了！我没瞒住，哎呀！，叫你回去把春秋抄两百遍呢！
（自然是唬他，师傅吐沫横飞，我又兴致勃勃哪还能想起一个他呀！一计不成，又使一计）
我听师傅语气不大好，只怕要出宫告你状，回头，只怕你要挨你阿玛打了！

（我其实不大能懂争渡，他和别的伴读不一样！比如，比如五哥的伴读，温文尔雅，书画也很厉害。可我又很喜欢争渡，他总能带我玩一些额娘不让我玩的。可他偏偏三天两头逃学，夫子不大乐意管他了。他一脸不耐，我却来了趣，从宝剑戳了戳他的脊梁）
我额娘说，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师傅也说，读书务明理以致用，或以述事，或以明理。犯了错，得认罚的！
（他捂着耳朵，不愿听。我眼珠狡黠一转，猜透了他，怕是赌他阿玛追不进宫来。我背着手，很是沉痛）
回头皇阿玛考校诸兄弟，定是要过问夫子，知道你不学好，定要痛斥你阿玛一番。届时他定在宫外请了家法，等着你回去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言罢，睁圆了一双眼，看着他不可置信）只有太监一辈子才留在宫里呢！

朱子家训「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君子之学业，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业，以为禽犊。」
（我掰着手指头，一字一顿。他向来很会指皁为白、强词夺理，也不知哪儿学的胡诌，能把师傅气吐血。可我不也不善劝人，又怕他真恼了，一气之下跑了出宫了，我再也无人相伴了。）
嘿！不缺就不缺，大不了回头我出了宫也能养你，断不叫你受累掯。
（我当他说什么，附耳过去，知他心里很有主意我还是很放心的。我见着他懒怠动了，话也懒怠说，神也发涅。又拉了拉他，让他起来）
这会师傅早走了，你躲在这儿算什么事？不如跟着我去额娘那儿喝茶吃果子去，今日师傅给的课业多，我们趁天色早，早些回来做了，不然到了夜里点蜡，我额娘说伤眼睛，没得年纪轻轻就要去配叆叇！

（他认认真真盘算着出宫的日子，我听着新鲜，也有几分艳羡。我还不能开府呢，我听过我奶嬷嬷说过，也听甄庆宗说过，还有额娘，可是紫禁城的皇子公主不一样，生于四九，魂归四九，没有我皇阿玛的允许，我们哪儿都去不了。争渡是自由的，他像掠过紫禁的大雁，总有一天，他要归家。）
锅子店又是什么？
（买卖之事，我听先生提过，可我不大懂，宫里做不了什么买卖，主子叫奴才，奴才豁出命，也得为主子弄了，怎么还有额外花钱的法子？我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
钱？我没有钱。我额娘那有好多金瓜子，每次赏人的时候，就抓一把，我看底下奴婢都开心，得了，免不得对着我额娘更勤谨了些，你要是不够，那个成不成？
（他不愿意随我写课业，我这才有些急了，跺了跺脚，拽着他就要走）
不成！明日就要交呢！还有我皇阿玛让我们每日习字，字写百遍，这个若写不完，回头我额娘也要受罚呢！争渡，你是不怕你阿玛责打你，可我不想我额娘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