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SuJr团饭■◎100808◎『经典』遗忘致死（83line）【转文】

下车的时候因为过于慌乱而把钱包丢到出租车上，金希澈恶狠狠的咒骂，拉着朴正洙的手更紧了一点，没钱的话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朴正洙在口袋里掏出早上买早点剩下的零钱，勉强凑够两个人坐地铁的钱。
“嗨！真是好运气！”金希澈在步行街附近阴暗的小角落里笑起来，搂住朴正洙的肩膀，“你看，我们跑的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班环城地铁。”
金希澈转过身去，背对着满城辉煌冷清的灯火冲着朴正洙伸出手去，脸上的笑容在冰冷的人造光源下略显隐晦，但是朴正洙却觉得自己可以清晰的看见金希澈笑起来总会飞扬的唇角，总会挑起的眉梢，以及那样一个无比醒目绚丽的笑容。
“好啊，拿出你当年追着金英云满院子跑的英姿来吧。”
朴正洙笑着把手放在金希澈的掌心里，随即紧紧握住，触手可及的丝丝入扣的温暖。
金希澈拉着朴正洙在已近午夜的街道上飞速跑起来，步行街附近的小巷子错综复杂，居民区里很安静，大概很多人都已经回家，灯光在拉上的窗帘里露出温暖昏黄的光，偶尔跑过一楼附近的时候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会有小孩子吵着不去睡觉的笑闹，朴正洙被金希澈拽着不停向前，脚下略微踉跄，风从耳边掠过，脸颊因为在午夜时分奔跑而变得冰凉，金希澈的身影在暗淡的夜色中异常鲜明，朴正洙很轻易的就能在一团模糊的光影中分辨出他挺直的脊背，手一直握的很紧，掌心里沁出细密的汗珠，皮肤好像黏着一起，安静的小区里只能听到他们跑步的和呼吸的声音，心脏跳得太快，朴正洙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奔赴一场盛大的邀约，像个孩子似的不断涌上来的参杂惊慌的好奇和喜悦，在8月微凉的夜色里渲染成异常动人的淡墨水彩。
说不定一直这么跑下去也行。
朴正洙在金希澈飞扬的背影后笑起来，嘴角飞扬，满心期许。
地铁站十一点的时候关门，他们终于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地铁站已经开始生锈的铁栅门缓缓落下，站在外面似乎还能听见地铁呼啸而去而带起的巨大的空气流动摩擦的声音。
“我要死了。”
朴正洙靠在地铁站外面盛大装潢的广告牌上大力喘气，“希澈啊真的要死了。”
“不跑了。”金希澈笑的咳嗽起来，“这次玩命了。”
“你看”，金希澈举起手，就着已经关闭的地铁站外明亮的广告牌做出几个动作，“正洙你看，小时候玩的手影，有意思吧。”
空旷街道上柏油路面有着暗灰的色调，金希澈举着手比出拙劣的手影，在地面上是不甚清晰的黑色影子，冷光源本身没有任何温度，金希澈那只勉强表现出来的兔子在地上慌乱的蹦蹦哒哒，朴正洙甚至是反映了半天才意识到金希澈做出的是个兔子样子的手影，简陋的小东西模模糊糊的黑色一团，看起来好像也是那么毛绒绒的样子。
“你多大了啊！”
朴正洙忍不住笑出来，“你还会什么啊你！”
“会的多了啊。”
金希澈笑的弯下腰，“我多才多艺啊，我是绝世花美男啊。”
“滚吧你！”朴正洙忍不住一拳捶上去。
金希澈直起腰来看着朴正洙笑，“正洙啊，接下来去哪啊，我们身无分文，没有能去投奔的主，不知道谁才是能相信的主。”
8月底的晚上过了凌晨已经开始渐渐转冷，朴正洙在夏天简单的T恤外面只来得及套上一件薄外套，仰起脸来看街边高耸的大厦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的冷，风不大却开始很利，金希澈新剪好的头发看起来显得很冷，朴正洙按着金希澈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
“喂，希澈，去警局吧，最安全。”
金希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顺势搂住朴正洙，下巴抵在朴正洙瘦削的肩膀上。
“正洙啊，你说真的啊。”
金希澈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没底气，“真的要去？韩庚怎么办？奎贤怎么办？基范怎么办？英云怎么办？”
朴正洙沉默的抓紧金希澈的外套，金希澈的下巴有点尖，硌的他肩膀生疼，那种尖利的疼顺着血脉蔓延，一直延续到左心房，让心跳都开始隐约持痛，缓慢而持续的敲进淡漠夜色。


“骗你的。”
朴正洙叹口气，“逗你呢，我们去火车站吧，那里人多，不管是谁搜到那里我们都能混出去。”
“正洙啊。”
金希澈仿若是呻吟一样念出朴正洙的名字，“不去啊？”
“不去了，我们去火车站吧。”朴正洙好看的笑起来，“我跟着你，去哪都行。”
火车站可能是这个社会上人口密集最大的地方了。
金希澈扯着朴正洙混在一群人里面逃过了票检，负责行李检验的保全半抬着眼睛瞄他们一眼，金希澈正大光明的对着他笑，朴正洙反而紧张到手心冒汗。
候车厅里人多的厉害，空气都好像是半凝固的物体，各种味道参杂在一起，严格划分势力范围，从每个人身边走过都会依靠嗅觉依稀分辨出这些人的疲惫程度，灯开得很亮，已经是凌晨的时候，很多人蜷缩在座椅上用难堪而别扭的姿势睡觉，离验票口最近的地方还空着座位，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虽然还是冷，但是总好过在外面露宿，有人站在吸烟室抽烟，暗红的火光一闪一闪的让人觉得更加疲倦。更多的人在低声讲话，声音嗡嗡作响，听不清在讲什么，让人烦躁不安情绪暴虐，所有人都带着夜晚无法入睡的戾气，氧气似乎永远不够，窒息感如影随形。
“完蛋了我现在一看到穿着跟警装差不多的人我就紧张胃疼头痛腿软心跳加速。”朴正洙终于坐到座椅上的时候简直瘫倒那里，金希澈拿着坐地铁的钱跑去车站的便利店买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朴正洙不休不止的碎碎念。
“行啦。”金希澈蹲到朴正洙面前把矿泉水抵到朴正洙胸口，“你不是跟我挺熟的嘛，你那会去看我的时候还不是见到金英云就踹的？”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看见我了嘛？啊？你压根没看见我！”
朴正洙戳金希澈的肩膀，“我见金英云的那时候是气的！”
“嘿。”金希澈低下头笑，“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朴正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挺有魄力的一人？”
“嘛。”金希澈笑的趴在朴正洙膝盖上，“真没存在感哎。”
“去死。”
朴正洙微笑着看着金希澈，温柔的念出来，“金希澈你丫混蛋。”
“别啊。”
金希澈站起来伸个懒腰，“你说要是我哪天万一死了怎么办呢？要是就那么恰好有一天，我比你先死，你要怎么办啊你。”
“能怎么办啊！”
朴正洙打个哈欠，垂下眼睛，“好好安置你的后事。”
“然后呢？”
金希澈坐下来兴趣浓厚的看着朴正洙略微出油的脸，“完全把我甩开开始新的生活？”
“鬼扯。”朴正洙闭上眼睛靠上金希澈的肩膀“我大概就是会和那些电影里面说的一样吧。”
“殉情啊。”金希澈握紧朴正洙的手，十指紧扣，“别价，我才不想做鬼还得拽着你。”
“你自个在地下做鬼数我给你烧的纸钞吧！”
朴正洙咬牙切齿，“我啊，也就是文艺点讲，会把你的那份都努力活下去的那种。”
“呃。”金希澈眨眨眼睛，故作惊慌的语气，“你要二婚还是要养情人？”
“会慢慢的把你忘掉吧。”朴正洙突然闭着眼睛笑起来，“会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忘掉。”
“等到差不多全忘记的时候，我估计我也就跟你一起去地下数钱了。”
“嘿，听起来不错啊。“金希澈闭上眼睛假寐，“你用多长时间能把我全忘了？”
“到死的时候吧。”朴正洙笑出声来，“脑死亡的时候就把你忘干净了。”
“你真是。”金希澈拉紧身上的外套，握紧朴正洙的手，“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因为我值得呗。”朴正洙往金希澈肩膀里缩一缩，“别说话了，睡一会吧。”
虽然椅子又冷又硬，胃还因为饥饿不断的抽搐，金希澈还是觉得心里一片温暖安然。
“晚安，正洙。”
金希澈笑着亲吻朴正洙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世界再大在混乱又能怎么样呢？
至少这一刻你在我身边。
------------------------ 未完待续、

搂住抚摸之

搂住抚摸之

老板~是你还是马桶给我的这文？还没来得及看呐～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赤果果的广告啊…→_→

不记得了=0=嘿嘿

十一
警察局的内部装修和金基范当年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并无差别。
狭长的走道和一人高的蓝色墙围，办公室的门总也闭的那么紧。
一路上都保持着不知所以表情的警察把金基范让进了三楼右侧靠里的办公室，然后非常快速的关了门。
办公厅的装修在警局里算不上最上乘，不过是和其他办公室一样的配置，或许唯一不同的只有靠在墙角的诺大铁质书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法律文典。
金基范站在原地，一直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的人缓缓的回过身来，姿态威严又镇定，金基范一直握紧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看着对面那张脸在阳光下清晰起来，然后金基范只觉得好像时光倒转，那么多年前一摸一样的场景再次倒带出现，他还站在当时的位置上，面对的还是当年的那个人，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警察局再过十年可能还是那样子，可是他们这些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崔局长。”
金基范挺直脊背笑着打招呼，就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刚进警队的小法医一样，冷面寡情的样子，对着所有人说话都是适可而止的礼貌和热情，笑的时候看起来却还像是个小孩子。
“基范。”
崔省悟叹息一声，“你刚进队的时候我还是局长，那案子是我负责的。”
金基范咬着嘴唇不说话，崔省悟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有不甚清晰的回音，点点痕迹的沧桑。
“李东海和李晟民我还都记得，当然还有金希澈。当年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和始源差不了几岁。”
“你那时候就聪明的很，有什么也不直说，后来把你调离的时候你也是安安静静的就走了，但是我想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崔省悟轻声笑起来，“但是那线索一直没断，我也知道你们几个关系好的私底下还在查。”
“金希澈是卧底。”
金基范突然打断崔省悟的话，“他是警察，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崔省悟露出悲悯般的表情。
“基范啊，什么是坏人？你给坏人的定义是什么？”
“他不可能是！”金基范的声音骤然拔高，“他绝对不可能是！”
“基范，事实就是事实。”崔省悟把摊在桌子上的资料推过去，“金希澈是卧底，这是高层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他工作了三年多，每次传出来的消息都不是关于最大的幕后黑手的，我们抓捕了那么次，每次都触不到根，你不奇怪么？”
“不可能是他。”
金基范把资料摔在桌子上，“他虽然有几次克扣交易毒品的记录但是警方内部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崔省悟往前探了探身子，“基范，我想知道你的推理。”
“他拿那些毒品是给朴正洙，很少的数量。”金基范指着文件上的数据一点一点念出来，“金希澈一直是个好警察和尽职的卧底，他和贩毒组织在接触的时候传回来非常多的有效资料，至于最大的幕后黑手，以他现在混的地位完全无法接触到，更何况。”
金基范骄傲的笑，“金希澈在警队的时候不过是个小警察，他去做卧底之后警队的消息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道听途说了，他一个小警察，怎么能知道那么多警队高层才知道的事情？除非他有内应。”
“金希澈只是个小警察不错，但是崔晓涵呢？”
崔省悟把文件再次推回去，“耐心点看完，基范，你对崔晓涵了解多少？”
“我不想看。”金基范把文件推回去，“这跟那个传闻中的天才警察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就退学了么？”
“怎么没有关系？年轻人要多注意细节。”崔省悟翻开文档的最后一页，指给金基范看。
“崔晓涵为什么会一直要求加入缉毒警？因为当年那件案子里唯一一个确认死亡的普通人就是他父亲，一个不过是平平安安下班回家的大学老师，却在路上被流弹射中，当场毙命。”
崔省悟的语气平淡简练，“崔晓涵那时候拿过全国的化学奖，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他接下来就应该是去大学念化工专业，此后一直深造下去，成为他父亲一直期望的化学天才，而不是突然更改志愿报警校。”
“这有什么关系？”金基范反驳，“这能确定什么？”
“我还没说完。”崔省悟举起一只手示意金基范平静下来，“面对一个本来合合满满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最为敬重的父亲在回家路上突然被枪击死亡，原本设定好的生活轨迹完全混乱了，至此之后他母亲因为过渡悲伤心脏一直不好，你认为在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会怎么想？”
“ 这些不是证据！”
金基范站起来语气生硬，“崔厅长您多虑了。”
“不。”
崔省悟一样笑着站起来按住金基范的肩膀，“基范，有金希澈做例子你还不相信么？面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再冷静的人都会发疯吧。”
“可是只依靠他们两个能把内部消息泄的那么清楚也根本不可能！”
这句话金基范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试试就知道了。”
崔省悟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坐下来，“一个天才类的缉毒警察和当年最优秀的缉毒警，这种组合的杀伤力该有多大，更何况。”
崔省悟拿起钢笔敲了敲桌子，“赵奎贤的退学本身就是个阴谋，他上面还有人，是把他直接派到金希澈身边的。”


“扪心自问，在朴正洙没出事之前我也这样。”金希澈一直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我出案子的时候一旦看到民工就会想他们是不是嫌疑人，看到吸毒者就会想他们一定是不干不净的，不仅是我，大家都这么想，还有同性恋，你可能会接受我，因为我是你身边的朋友，但是其他人呢？在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说‘很恶心啊’这样的话不是么？”
金英云想要解释，却正好对上金希澈疲惫而嘲弄的眼神， “探讨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走到现在这一步上，谁都逃不了责任。”
金希澈简单明了的做总结，挥挥手好像是想要赶开什么似的，“这些劳什子玩意不是你想一想就想得通的，也不是你想得通了身边的人就会都想得通的。”
“我去联系基范看看吧。”金英云拿起放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拎起钥匙往外走，“金希澈我的备用钥匙在卧室床头柜抽屉里，你再来这么两次我这门就废了。”
“你可以鄙视我的专业素养但是你不能鄙视我的智商。”金希澈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就你那破门，我没学过开锁都能给整开了。”
“我去警局看看有什么消息，你们安生点别乱动，尤其是你。”
金英云转过沈去叮嘱，神情严肃异常，金希澈坐在沙发上被他凌烈的目光刺得不由得直起身子仔细听他说话。
“金希澈，任何警员在没有布控的情况下绝对不允许进行任何行动，尤其是涉黑涉黄案件，一旦私自行动，就算立功也要严惩。”
“我知道。”金希澈笑，“我还没傻到连犯两次一样的错。”
“基范，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省悟看着金基范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皱眉，“你不相信我？”
“对，我不相信你。”金基范语气轻快，“我现在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而我的判断必须出自事实，你刚才讲的换成任何一个人也能说出来，我不需要那些场面话。”
“我甚至怀疑你。”金基范挑高眉毛，得意的看着崔省悟变了脸色，“你突然接手这件案子，而且还这么上心，你甚至还把金希澈李东海李晟民拿出来做例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金基范？”
崔省悟敛去笑容声调阴冷，“你也曾经在警局干过，你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可以监控你。”
“监控不监控对我来说没区别。”
金基范无所谓的耸肩，“就是因为我在警局呆过我才不会相信你，崔局长，你当年处理金希澈那件事情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猫腻。”
“你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崔省悟冷笑着应对，“金基范，我做刑侦做了半辈子，你以为我是没经验的小警察？”
“经验太足盲目自信才会导致你现在做的完美的滴水不漏，唯美主义在法医界不存在，越完美就越不会是真相，任何一个法医都知道看起来最自然的死亡往往保藏不可告人的祸心。”金基范眯着眼睛推了推镜框，“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年验尸的时候在李晟民身上分析出了几条弹道？”
“陈年旧案都已经封挡，我不记得当年的资料。”崔省悟交叉十指重新坐下来，“我们现在研究的是怎样抓捕省内最大的贩毒组织。”
“我不认为是陈年旧案，就凭着这旧案的当事人现在都还在。”金基范冲着崔省悟笑，神情轻松的很，“更何况你都拿陈年旧案举例了，按照刑侦学分析它们之间是具有基本关联的，那不是陈年旧案，那是重要线索。”
“崔局长。”金基范俯身对上崔省悟坚毅固执的眼神，“你原先可不是这样热心的人。”
“我只是想给始源做个榜样。”崔省悟疲惫的垂下眼睛，“一个父亲给儿子的成长树立一个坐标，让他知道正义才是做警察最大的追求，这孩子念了警校出来之后我总担心他会被社会上的事情影响而忘记最初的志向。”
崔省悟在这一刻显得无比伤感衰老，看起来只是个为子女担忧的老父亲，“我只是个希望自己儿子走正道，以后平平安安的一路升职。”
“挺好的梦想，希澈哥还有东海晟民他们的父母也这么想，可是现在却没机会了。”金基范轻声回答，转过脸去看墙上挂着的耀眼的警徽。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基范。”崔省悟重新开口，“逝者已矣，但是金希澈还在，或许我们还能让他重新回到正道上来。”
“也或许可以让他替你顶罪。”金基范漠不关心的转到书柜前，隔着玻璃看里面陈列的书籍，“我不相信你，完全不。”
“当年的事情只不过是奉公办理，任何警员在没有布控的情况下绝对不允许进行任何行动，尤其是涉黑涉黄案件，一旦私自行动，就算立功也要严惩。”崔省悟皱着眉解释，“金希澈当年做的太过火，他差点就和李东海李晟民一样了。”
“你知道念刑侦心理学的时候老师说什么么？”金基范突然转过脸去对着崔省悟笑起来，“他讲，一个内心防守强大的犯罪嫌疑人在面对讯问的时候虽然可以回答的滴水不漏，做到神态自若，但是他的肢体动作总会出卖他。”
金基范指指崔省悟一直交叉的十指，“例如这样十指交叉的小动作，表明犯罪嫌疑人正在调整自己内心的心理状态，让自己得以正常的自如的应对，同时给与自己心理上的支持。”
“金基范，你不要无理取闹！”
崔省悟拍案而起，“你这是恶意侮辱！你同时在包庇罪犯！”
“叫崔始源来。”金基范突然冷漠的开口，“我不想和你继续谈下去，但是我想和这件案子的直接负责人谈，叫崔始源过来。”
“不说点什么？”韩庚笑眯眯的看着金希澈对着金英云用力摔上的门发呆。
“你说他这么摔门那门受的了？”金希澈恍恍惚惚的笑，“就跟毒瘾似的，你说他发作这么频繁，他受的了？”
“你再骗我，我就受不了了。”韩庚淡定应答，“金希澈，我现在就想知道真实情况，就算死也死明白点。”
“有什么好问的？”金希澈鄙夷的冷哼，“我就是个卧底警察，我一直在贩毒组织内部试图接触这件案子的真相，就跟你看的那港台警匪片似的，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贩毒案，当年案子的疑点太多，怀疑警匪勾结，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大佬。”
“所以你总是借着送朴正洙去戒毒的时候往外送消息？”
韩庚若有所思的点头，“而且你从来不出卖自己所在的组织的消息，你卖的都是李叔对手的内幕，你帮着李叔铲除他身边的所有竞争对手，等到李叔终于做大了再也忍不住了的时候再下手。”
“养肥了再宰。”韩庚微笑，“真是好手段，这样就算有人想瞒住也不行，必定惊动更高一层。”
“聪明。”金希澈闭着眼睛瘫回沙发里，“现在看起来就是李叔那和警局那都忍不住了，他们马上就会有所行动。”
“早就开始行动了。”
韩庚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金希澈，奎贤是哪边的？”
“警察。”金希澈回答的简洁明了，“但是不知道打哪来的。”
“哦。”韩庚突然站定，“金希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金希澈不耐烦的皱眉，“这些资料还不够你分析。”
“不。”
韩庚的神色冷峻淡漠，“你是卧底，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怎么办。”
金希澈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有条优惠政策叫投案自首？犯罪嫌疑人向其所在单位、城乡基层组织或者其他有关负责人员投案的应当视为自动投案，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对于犯罪较轻的，可以免除处罚。”
“我一开始就没准备把你往死里逼，你这些年帮了我不少，我不是是非不分的混蛋，你投案自首的资料我在一年前就交给了金英云。”
金希澈眯着眼睛看着韩庚肃穆的神色，“我没给金英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他才不认识你。”
“我该说什么？”韩庚讽刺的笑起来，“谢谢？”
“你会说这句话？”金希澈睁大眼睛露出讥讽的神色，“大家都是为自己拼命，非亲非故的谁会为帮你不计代价？我帮着你消掉死刑你帮着我刺探点情报照顾朴正洙，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哪有谢字可言。”
韩庚沉默不语，片刻之后金希澈听到他沉重的叹息。


“真的不难受了？”
金希澈跟着朴正洙进了卧室门，朴正洙没理他直接倒在床上。
“怎么了？”
“你们想干什么？直接跟电影里演的似的去直捣黄龙？半夜突袭警察局偷资料还是去李叔那上演虎胆英雄传？”
朴正洙背对着金希澈躺着冷笑，“真英雄啊金希澈。”
“哪跟哪啊。”金希澈笑嘻嘻的躺下去掰朴正洙的肩膀，“我哪能那么不理智。”
“那你TMD那时候出事是因为什么？你TMD要是理智会这么落魄！你TMD要是理智点当年就应该管我去死！”
朴正洙恶狠狠的掰开金希澈的手，“TMD金英云说话声音还真大，老子睡个觉都被他吵醒，正好听见最精彩的一段！”
“我是警察！”
金希澈心头火窜上来，重新用力搂住朴正洙的肩膀，两个人相隔咫尺，躺在一张床上，彼此可以看清对方浓重的黑眼圈和眼瞳里自己愤怒的脸。
“这些是我该做的！我从来没后悔过！还有朴正洙你TMD鬼扯什么？我就是爱上你了我就是贱，我当年那么做我一点都不后悔！”
金希澈气的手抖，“氧化钙的，我要是理智当时就应该直接一枪打死你让你现在别这么难受，我就应该直接跟着你去跳黄河！”
“那我现在没死连累你了吧！”朴正洙放狠话，“你等我自杀然后自己好好过吧！”
“你他娘的自杀了我还怎么好好过？！”金希澈吼出来，“你丫能不能别那么想？什么拖累？拖累你个头！你丫要是因为毒瘾发作死了我约莫着只能这辈子给你守丧了！”
“那你就准备再二百五一次再英勇一次直接硬碰硬的去挖人家那深厚背景的墙？”
朴正洙咬牙切齿，“为什么不能就同流合污算了？重新穿回你的警装不就好了？重新回到你那光明灿烂的日子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拼命?”
“我是警察。”金希澈平静的叙述，“这是我的职责，我无可回避，就像你也回避不了你爱我，怕我死掉的想法一样，我不能让那些人白死了，我得给他们一个公道，我得给你一个公道，我得让咱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你以为你是谁呢。”
朴正洙背过身去对着金希澈。
“金希澈，你以为你是谁呢？你真的能救的了谁呢？”
金希澈沉默不语，朴正洙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却字字带血，他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话来回应，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要用自己固执的坚持让朴正洙更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紧张到神经衰弱，他不明确自己放手一搏最后究竟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向往的正常生活，向往的可以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散步的生活，他们期待的摄影店，他们坚持的正义是否真的就能实现。
或许他放手一搏，不过是让现在命悬一线的他们彻底断了那根线，一起粉身碎骨。
说什么都不对，什么不说也不对，坚持着查下去不对，妥协着不去查下去不对，不管不顾自己性命不对，贪生怕死也不对，爱你不对，不爱也不对，跟着你一起骗自己不对，想要把什么都说清楚也不对。
那该怎么办才好？
金希澈闭上眼睛，在朴正洙身后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困得要死，却怎么都睡不着，心脏跳得太快，心率不齐。
怎么就成了这样，究竟是哪一步上我和你有了距离。
一句一伤，终究，无话可讲。
金基范被金英云踹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崔省悟脸色不善，匆匆和他们打了招呼就离开，崔始源略显紧张的看着自己父亲略微佝偻着腰带上门走出去。
“我有事情想和你谈。”
金基范视愤怒暴躁的金英云为无物，直接走到崔始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希望你保持冷静，不要打断我，我希望你能够耐心的听我讲完这个事情，然后再说出你的判断。”
“你想说什么？”崔始源皱起眉，“很重要？”
“非常重要。”金基范冷漠而坚定的回答，“这关乎我们能不能最终解决这次的贩毒案，能不能不让人白死。”
崔始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然后冲着墙上挂着的警徽站定。


“我不会打断你，我会冷静的对待你所说的每一个字。”
“很好。”
金基范后退几步坐在办公室里米色的的双人沙发上，“崔始源，我怀疑你父亲，现任警视厅厅长崔省悟是这次案件的重大嫌疑人，他涉嫌在三年前的案件中杀害一名警官，并且一直包庇贩毒组织的行动，从中抽取暴利，和毒贩相勾结，我希望你能够对他进行布控，建议司法监督部门介入。”
“吃饭了。”
韩庚推开门喊，金希澈刚睡着，朦朦胧胧的被朴正洙拉起来，歪到厨房的时候闻到饭菜味道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难受的原因就是饿了。
胃是最烦人的身体器官，他强大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分泌胃酸看起来能够消灭任何东西，哪怕是聚乙烯和三聚氰胺，但是他通常也会因为一口冷水一杯可乐而抽搐挣扎，他必须时刻餍足，一旦空缩就会恶毒的给大脑提供焦躁不安的信号。
糟糕透顶。
金希澈顶着黑眼圈抱着方便面碗蹲在桌子旁边的时候一脸沮丧，韩庚和朴正洙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他一个人抱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已经饿过劲，升腾的蒸汽让他看起来面目模糊，好像要哭的样子。
“希澈，这还有辣椒。”韩庚好心的递过去辣椒酱的瓶子，金希澈吸了吸鼻子顺手搁在一边，朴正洙别过脸去不理他，拿起手机开机。
“不能开机。”金希澈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委屈的理由是什么，“开机很危险。”
“钟云要是没事了一定会联络我。”朴正洙不咸不淡的解释，“现在就我最安全，吸毒顶多劳教，又不会判刑。”
韩庚凑过去看朴正洙的开机设置问候，发现不过是系统设定，啧一声准备转头，却一个不小心看见了屏保。
金希澈一头红毛笑得很傻很天真，明显是拿手机拍的，像素不是很好，有点模糊的样子，韩庚嘴角抽搐了一下端着碗进了厨房，朴正洙瞟了韩庚一眼冷哼一声，信号慢慢恢复，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钟云给我打电话了。”
朴正洙把手机伸到金希澈鼻尖下面，“我打回去没事吧？”
“先看看有没有短信”金希澈咬着面条心情低落口齿不清，“能回短信就不打电话。”
“证据。”
崔始源神色静默，看着金基范的眼睛，“我要证据。”
“证据？”
金基范笑的古怪而狡黠，“你跟我提证据？”
“对。”
崔始源言简意赅，“你既然怀疑我爸，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不然我告你诽谤。”
“你不觉的奇怪么？”
金基范按着额角看着崔始源笑，“你家的家庭状况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崔始源站在那里没说话，金英云不可思议的看了金基范一眼。
“他家我去过，挺普通的啊，装修得听挺平常的。”
“崔始源，你平常时候一般穿什么牌子的衣服？”
金基范没有回答金英云的问题，仍旧执着的看着崔始源笔挺的身影，声音平稳沉缓，崔始源愣了一下还是开口讲出来。
“CERRUTI。”
“那是什么？”金英云疑惑的看向金基范，“发音真别扭，英国牌子？”
“不。”
金基范低下头去嗤笑，“战后意大利男装典范，是普通人买不起的奢侈品。”
崔始源沉默不语，金基范笑着看向金英云，“你明白？管中窥豹，崔省悟自己公正廉洁，但是他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过的和自己一样。”
“这不能说明什么。”崔始源镇定的神态有小小慌乱，“我自己也用相应的收入，我不是只靠家里。”
“我也不是只靠这个就说崔省悟和贩毒组织勾结。”
金基范笑笑，“崔始源，你是个很好的人，你真的有勇气听下去？”
朴正洙发信息的时候金钟云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金希澈点点头示意没问题，朴正洙按下接听。
金钟云语速很快，金希澈虽然坐的很近但是却什么都听不到，依稀辨别出赵奎贤的名字。
朴正洙的神色却始终淡定，最后挂掉电话的时候朴正洙突然凑到金希澈脸前。


朴正洙略显得意的笑起来。
“他竟然答应了哎，他竟然忍得下心让我去查。”
“你很难过？”
韩庚停下来，朴正洙没理他仍旧往前走。
“不啊，他这样也是为了我好，只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才能回到过去那种光明的日子，就算回不去。”朴正洙认真的想了想，“回不去也至少让希澈找回他一直坚持的东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韩庚看着朴正洙惨淡的神色缓缓的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朴正洙呢喃着重复，突然对着韩庚笑起来。
路灯光晕温暖，朴正洙的笑容在柔和的灯光里却看不到一丝温暖的含义。
“早知如此，我当年就应该在更早的时候遇到他才对。”
朴正洙笑的清浅，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韩庚，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才没那么远大理想，我只是想让金希澈过的好点，最起码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至少让他以后的日子里还有个念想。”
“你对他挺重要的。”韩庚站在朴正洙对面看着朴正洙笑的勉强，“你们这样下去也挺好。”
“人不可能一辈子就靠着这么个爱情活着吧。”
朴正洙叹气，“像是希澈，你不知道他在做警察的时候和现在比起来要高兴多少。”
朴正洙仰起脸来，眯起眼睛看那盏明亮的路灯。
“ 韩庚啊，比起爱情来，信念才是让人坚持着活下去的理由。”
韩庚看着朴正洙一个人在路灯下面仰着头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影子长长的浅浅的牵扯在脚边，肩膀瘦削，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我们去吃饭吧。”
朴正洙笑着开口，“总要吃饭的，晚上那碗泡面吃的倒胃口。”
入夜之后路边的烧烤摊多了起来，烟熏火燎。
矮小的塑料凳子上沾着不知道哪来的污渍，小方桌拼拼凑凑的挤在一起，大杯的扎啤冒着泡沫左冲右突，孜然和辣椒的味道参杂在一起，炉子上窜出火星，掉在地上坚持着不肯熄灭。
韩庚挑了比较靠里的地方，朴正洙慢吞吞的拿出手机发信息，周围太聒噪，于是他们之间的安静显得分外生分疏离。
“希澈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俩认识的事情？”
烤翅送过来的时候朴正洙端起缺了一角的茶杯呡了一口味道苦涩的沫子茶。
“说过啊。”韩庚眨眨眼睛，“我被感动了。”
“那他跟你讲了我出事之后的事儿了么？”
朴正洙好整以暇的看着韩庚笑。
“讲了啊，七零八碎的。”韩庚声音里带着不满的情绪。
“他说没说东海是怎么死的？”
朴正洙低下头拿手指沾着撒在桌子上的茶水划出个歪七扭八的名字。
“说啦，说是在酒吧的时候被人一枪打中的，当时还溅了他一身血，对他影响挺大的。”韩庚认真思索，“好像就是这样吧。”
“他骗你。”朴正洙低着头声音平静。
“东海死的时候我也在。”
“别开玩笑了。”韩庚啃着鸡翅膀口齿不清的笑起来，“你不是那时候被贩毒的当成警察给弄走了么？你怎么可能在？”
“谁说东海是死在那家酒吧里的？”
朴正洙抬起眼来平静的看向韩庚，“东海是死在那伙人绑我的宾馆里的，就在我和金希澈面前。”
韩庚下意识的咀嚼嘴里油腻的鸡翅，手指上沾满了油，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朴正洙掏出装在包里的面巾纸塞到韩庚手上。
“可是希澈说他那时候在警察局里写资料，他根本就没去现场。”
韩庚平板的复述，纸巾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切，他没去现场那你以为金英云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给谁听的？”
朴正洙骄傲而自得的笑起来，“你根本就不了解金希澈的性格，他谁都敢骗，就不会骗我。”
“那其实他是私自去了现场？”韩庚跟着问，把手里的纸巾随意丢弃在地上。
“他是在布控没有完成的时候提前私自行动了。”朴正洙狡黠的笑起来，“韩庚，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做点事情，我告诉你当时的真实情况，我们不妨双赢。”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韩庚端起茶杯看着朴正洙的眼睛。
“无所谓。”朴正洙耸耸肩，“反正金希澈也骗过你一次，我再骗你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这个故事说不定就让你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你命。”
“那好吧。”韩庚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子上，不管上面的污渍，“成交。”
“不问问我想让你做什么？”朴正洙用着好奇的语调，却没有相应的表情。
“差不多猜得着。”
韩庚举起手来招呼老板，“嘿，这边！羊肉串少放辣椒！”
朴正洙看着卖羊肉串的胖老板大声的吆喝一声，炉子里爆出更多的小小的闪烁的火光。
“好吧，现在让我给你还原现场。”


十三
遗忘有的时候代表着背叛。
对之前所经历的，对之前所认定的，对之前所坚持的信念的背叛。
但是有的时候我们还是不断地慢慢遗忘一些以前的事情，很多情节被淡化被模糊，成为晕染的黯淡画面。
我很想记得，但是时间不让了。
朴正洙在很久以后仍旧可以回想起当天发生的种种，呼吸时肺部拼命扩张，毛细血管破裂的刺痛感，手腕上冰冷手铐坚硬的抗拒感，几乎要磨破腕骨，眼睛模糊一片，眼泪刺得角膜生疼，冰凉湿润的触感。
以及金希澈低垂的眉眼，大片肆意铺陈的血迹，飞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液，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双一直颤抖的手。
记得那么清楚，甚至恍惚的时候还能看清因为染血而颜色沉积的黑色警装，鲜艳的血被黑色的光滑布料吸尽，凝结成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晚上做梦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回放，有的时候一睁眼好像就能看见身边躺着的人身上沾满了血。
所以说记性真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情。
你想记住的你往往慢慢就忘掉了，你不想记住的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你。
丑陋永远比美好更深直刺你的神经。
真混账。
朴正洙笑起来，那时候他斜靠在破旧小宾馆的洗手间里，身上有大片的青紫淤青，肋骨刺痛视线模糊，狭小的卫生间里地砖冰凉，洗脸池下面的渗出大片大片的水渍，有的溅在他裤脚上，而他还穿着当时店里可笑的衣服，端正的白衬衫和黑色领结，西装裤裤缝笔挺。头发前刘海太长，挡住一部分视线，这让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想自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视线模糊，而是不是因为额头上已经冰冷粘腻是液体刺的角膜生疼。
墙壁上布满暗黄色的水渍，耳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的殴打而破裂，听力变得模糊，或者只是自己不愿意听罢了。
朴正洙那时候反而没有任何该有的心理活动，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该在被踢打的时候喊个什么人的名字才符合这样狗血的情节，但是最后他还是沉默不语，反正周围的人骂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又不是警察，他又不是英雄。
他只是个难得的对爱情比较执着的同性恋罢了。
就这样。
有人拿着针管走进来，里面的液体并非透明，浅淡的一种浑浊的白，好像在纯净水里加了小小的一点牛奶。
朴正洙本能的后退，手臂肌肤接触到针尖，感受到尖锐的疼痛的时候他甚至再想最好不要有ADIS。
要是有了ADIS希澈该怎么办啊。
朴正洙记得针尖刺入皮肤的感觉，那些液体以非常快的速度注入自己体内，给他打针的人明显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针扎的很疼。
朴正洙只听到他的不断地嘟囔着。
妈的，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这可是纯度最高的货，要不是怕条子搜出来哪轮到你用。
那人具体的样子到最后已经不记得，却还是一直清晰地记得那种声音。
恨恨的，幸灾乐祸的，带着口音的声音。
噩梦一样。
从未有过吸毒经验的人在第一次吸毒时，如果采取静脉注射方式并一次性注射过多纯度较高毒品时容易引起肢体强制性痉挛，同时引发幻觉，严重时会引起多脏器衰竭，甚至损伤神经造成植物人，或者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这是朴正洙第一次去戒毒所的时候戒毒所的医生说的话。
唯一的治疗方式是在48小时之内迅速注射解毒剂。
医生穿着白衣板着脸，朴正洙看着他白色的制服迷迷糊糊的想那自己当时究竟是熬过了多少小时。
记不清了，反正挺长时间的。
朴正洙眯起眼睛来看窗外的阳光，在白衣身上投射出好看的温暖光影。
那时候在那间狭小的宾馆里，也有这样窄窄的一方阳光，朴正洙想，缓慢的，随着时间移动，然后最终在最后一刻变得盛大辉煌。
海丄洛因中毒是由于吸毒者从口鼻吸入或静脉注入过量海丄洛因引起的急性中毒。其临床表现为：嗜睡、昏迷、瞳孔缩小(呈针尖样大小)，呼吸深度抑制，其频率可减慢至2～6/min，潮式呼吸、紫绀、血压下降，尿量减少，皮肤湿冷等。如抢救不及时，患者可因呼吸麻痹而死亡。


那些都是书本上写的。
谁都不知道真实的场景是怎样。
医生只会冷静的记录分析，身边的人只能看着你难受。
没人会从那些冰冷的数据和看起来严肃冷静的描述中得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嗜睡，昏迷，瞳孔缩小。
朴正洙当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头只是晕的厉害，恍若醉酒之后的感觉，手脚无力无法动作，眼前绽开大片大片的光斑，错综复杂一掠而过。
呼吸深度抑制，不过是六个字。
但是应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时候觉得身上的骨肉都是累赘，恨不得剖开胸膛取出心脏，喉管嘶嘶作响，吸气的时候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身体蜷缩却换不会来等价空气，肺部拼命挣扎，像是运作很久的老风扇，转速缓慢，不停地向外排气却换不回新鲜气体。
就像是你在深水之下憋气潜泳，氧气将将用尽的那一刻。
手脚颤抖，压力增强，肺部受到压迫而不得不负荷运转，空气一点一点消耗点却没有补给，然后终于覆水灭顶。
紫绀、血压下降，尿量减少，皮肤湿冷。
这些症状在医学上来讲用词准确明晰。
不过是皮肤指甲发黑，身体发冷，会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很像是带着死亡气息的蛇。
或者就如最常见的那样。
一具死后僵硬的尸体。
朴正洙有的时候在医学书上翻到那些词句和形容的时候都会觉得那些作者一定是没有亲身经历。
他们只不过是坐在办公室里，或者最多去了戒毒所，像是观赏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带着怜悯而厌憎的神情看着吸毒人员毒瘾发作，展现出种种丑态，然后用高科技的产品把那些情态记录下来，回到明亮宽敞有冷气的办公室里开始分析研究，他们从未俯身下去问过那些人。
你难不难过？
这段记忆混乱而没有规则。
但是朴正洙仍旧记得自己所见到的关键部分。
他蜷缩在地板上呼吸困难出现幻觉的时候看到门被推开，穿着警装的男人走进来，目不斜视的走向一直守在房间里的毒贩子，他们彼此交谈，语速快且声音很低，听起来就像是嘈嘈切切的一段杂音，朴正洙试图让自己向外移动把那个中年男人的脸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是却徒劳而返，身体沉重反应迟缓，幻觉愈加严重，他甚至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嘲笑。
然后他听到那个穿着警装的男人压低声音笑起来，他在模糊的语音中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金希澈，金希澈。
可是，希澈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朴正洙本能的觉得事情绝不应该是这样，警察进来之后竟然对他这个人质不理不睬，警察竟然还亲自过来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检查他是否还保持着心跳呼吸，警察竟然要让金希澈那种菜鸟过来。
为什么？
朴正洙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维混乱无法连贯。
但是却暗自期许。
如果真的可以，在要死的时候让他见见金希澈。
哪怕是幻觉也好。
金希澈冲进来的时候朴正洙只记得阳光大片大片的跟着涌进来。
已经是黄昏，阳光变得温和而更加温暖，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态度，更多从容。
卫生间狭小窗口里的那片阳光从辣刺刺的白变成温暖的奶黄，然后门轰然巨响，金希澈惊慌的眼神朴正洙每次回想都会还原成当时的模样。
惊慌决绝的，却一直不肯放下手中的枪的金希澈。
手一直抖但是却在第一时间将枪举起来瞄准屋子里的人的金希澈。
想要转身拥抱自己但是却一直向身后的李东海打掩护的金希澈。
那时候应该是最八点档的剧情。
那时候应该是英雄成功的解救人质，那时候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朴正洙只听到几声声响，好像是过年时候那种小孩子会在大街上燃放的鞭炮，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朴正洙睁开眼睛视线却无法对焦，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感觉到金希澈猛地扯住他的手臂倒在地上，第二声枪响的时候他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红色，粘稠厚重，猛地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