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了?”瞥见冉缃闷头坐在榻上,沉着脸默不作声,张良笑问道。
冉缃不答,看他过来,侧了身伏在榻上,不理他。自顾自拨下挽发的簪子,手腕一翻,扔出去老远,三千青丝披散下来,盈满了他的目光。
罗绮香畔笏满床。
伊人墨发半掩,秋水明眸清凉似满月,那月光点点,只一眼,就收在心底,再不能忘怀。
张良拾了簪子,见上面的流苏已摔断了好几粒,无可奈何的笑笑。知她是真的恼了,默默的将簪子放在妆台上,返回来看她。
其实冉缃不是爱使小性儿的女子,只不过前些时日那次伤病,差点就要让两人天人永隔,搞的现在张良对她甚为珍视。整日里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让,并吩咐侍女明着暗着的看顾好她,免得她由着自己性子胡闹。
冉缃是自由惯了的人,这样日日圈在家里,虽然总有熟人上门找她聊天解闷,但不能出门,也不许看多了书,做多了事,生生就憋闷出许多闲气来。
可她又不能说自己完全康复了,在他面前还得时不时的不舒服一下,才好让他继续在书房多住个十天半月。
她就这么挣扎在矛盾中,日子甚为难过。
话说张良将冉缃从新郑接回后,那时的冉缃已是昏迷不醒,他抱着她一路闯了圣贤庄,给荀卿扣了三个响头就算拜过天地正式成亲了。
冉缃半月未醒,他日复一日的守在旁边,几乎万念俱灰。幸而冉缃最终逃过一劫,休养了大半年。然直至今日,两人尚未全周公之礼。
她知道,自己始终亏欠他良多。他身为礼数森严的儒家掌事,竟连成亲之仪也因她草草了事。她缠绵病榻日久,他抛去周身繁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甚而在她弥留之际,起了同去的念头。
冉缃不是块木头,更何况,草木尚且有情呢。
她仍欠他一个圆满的答复。那属于寻常夫妻的缠绵喜乐,她每每想起,甜蜜之余却总是有些望而却步。
于是,就这样永无尽期的拖下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由着她这样逃避下去,给了她空间去适应。
然他终于也有些倦了,恰值七夕,他想了借此成事,却无从着手,只得先强硬的搬回主室,也算是“近水楼台”。
冉缃见他坐在自己身边,仍有些气,他却不甚在意,脱了外衣径自歪过来挨着她。
微风起,轻纱漫。
烛火荧荧,照见窗棂,添了些旖旎的意味。
他伸臂揽她入怀,感到她瑟瑟的轻颤,便伏在她耳边轻笑,声音低沉,带了几丝情动的喑哑。
此时冉缃的心里却像装了一窝兔子,怦怦的跳个不停。手足无措间已让对方占了许多先机,低头看了看刚才还恍惚穿在身上的外衫,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脸红,心跳。
腰带落下,她伸手欲抓,却被他捉了手圈紧。于是,接下来的一层也没保住。
“别紧张……”他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热气喷在耳际,她轻颤,缩了缩,不料却被他收的越发紧了。
他的唇温软,落在她的颈边,一阵酥麻。手指攀上她的腰际,去勾那最后的防线。
她忽然心中大震,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欲推开他。他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翻身压住她,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淡然,满溢着侵略。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病榻前他为她擦身换洗,两人亲密的关系对这些事不是早该适应了吗?可此刻的他是那么陌生,陌生的,让她怕了。
她不要。死命的护住衣服,一滴泪落下,落进彼此心里。
他停了动作,定定的看着她。
“为什么?”
她不得而知,该如何说,才能解了这样的尴尬。亦或是,她早已伤了他。
他的眼眸黯下来,手执起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碎玉,锋利的边角已被打磨圆滑,显然是甚为珍视的东西,即使残破了,仍旧收在身边挂着。
当然,也许,会是某个人留下的念想也说不定。
“因为这个吗?”他苦笑,嘴角溢出几丝嘲讽。
“不,不对,子房,你,你不要,乱想……”她慌乱的语无伦次,徒劳的看着他黯下去的眼眸,自知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你还想着他,是吗?”
“我没……你别……”
“哈,哈哈……”他渐渐大笑起来,有什么东西滴在她脸上,伸出手,却触碰不到他的容颜。
“原来,竟是我在自欺欺人……”
“子房……”
他撩了帐子拂袖而去,她跌跌撞撞的追出来,只寻到他孤寂的背影。夜风羁留廊下,打在她只穿了单衣的身上,寒彻入骨。
颓然坐在地上,任风吹乱她的发,吹散了满室尚未收起的旖旎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