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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s弟的一个朋友扬弟的高雅创作,未经本人授权。


IP属地:四川1楼2023-10-27 00:06回复
    等待夏天 En attendant l'été


    IP属地:四川2楼2023-10-27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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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还是梅雨,夏天总是不合时宜地从他那朽得霉烂的小楼上下来。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也不会意料之外地遇上他命中注定不会遇到的那个女人。
      夏天当时打着他用了三年丢失两次复又找回的长柄雨伞,他从没有遮蔽的狭长居民楼过道迅速通过,轻盈的雨水在伞面上留下晶亮的声音。过道很简陋,是工人用多余的水泥随便应付的,当时大约也没有人会在意。坑洼不平的表面是大大小小积水的幽窝,不知从何处来造访的草籽在其中转悠,不久以后就会长出一点细小的芽抽出单薄的叶。那些去年甚至是千年就已经生发的籽穗幻化成为一朵朵淡蓝色的笑话,夏天极力避免去踩到他们,他知道这对它们来说是致命的。如果真的不可避免地将它们踏碎了,流出的又将是什么呢?会不会是肮脏的无耻的可鄙的卑贱的冗长的琐屑的垃圾似的时间的沉积呢?


      IP属地:四川4楼2023-10-27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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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动作非常可疑,提线木偶般地移动着拙滞的脚。脚趾骨与软骨间干涩的滑液中发出木屑的声响。通道正对着的是几颗年老的柿树,它们生长在红砖堆垒成的花坛之中。花坛盛满了棕黑的土地和去年枯萎的柿叶,夏天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有个颇受关节炎困扰的相扑选手曾用柿叶煮水喝,治好了自己的顽疾。他深受这件事的震撼,他那段日子下班后就去收集柿叶。柿叶那厚实而散发出墨绿色光的外壳在手上像是一只滑腻的虫尸。令夏天颇为遗憾的是这些从柿叶中蒸出来的不忍卒饮的东西没能医好他的关节炎,令他欣慰的是他再也不用生吞这些绿色的圣甲虫了。
        当夏天将一大把行将腐烂的柿叶摞成一堆搬回家中时,精神极不稳定的父亲正在发疯,他把家中的皮鞋码在地板上,像个将军一样一一指点着它们,夏天打开家的铁门,立刻就看到了他那双破了打上补丁的皮鞋。


        IP属地:四川5楼2023-10-27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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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夏天@贴吧大艺术家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3-10-27 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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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发疯的男人看见了夏天手中的柿叶,他眼中流淌出的哀伤像是未熟柿子榨出的果汁。他像个狂热的教会使者,从五步远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地上的鞋被他踢翻了。他老树般糙砺的手在夏天身上反复摩擦着,他说:“我们不会又要吃树叶了吧。”男人在树叶里翻找,夏天看到那双打补丁的黑皮鞋在一旁平静地躺着。
            “够了。”夏天说。
            “再回到以前吃树叶的年代,我可真过不下去了。”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渗出了细密的白色泡泡,他双手抓起两大吧柿叶抛洒到半空之中。他看见柿叶,像是看见自己死去多年的妻子。夏天站着,看见柿叶铺满鞋面,很好地掩饰了那邪恶的补丁。
            “你给我回屋去,好好看你的电视。”夏天吼起来。
            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还在盯着那些散乱的柿叶,柿叶好像大只的甲虫,在地上爬。夏天觉得父亲甚至要开始数这些不可理解的柿叶了,但男人没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晚吃它们吗?”
            “不吃。”


            IP属地:四川14楼2023-10-27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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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顺从地被夏天带入了他的房间,夏天喂他吃药,盖好被子,打开电视,电视里播着火箭升空的情形,他开始哼起来,夏天仔细听着,像是“东方红”的旋律。在这间窗帘紧闭的斗室中,火箭在升空。夏天看到打补丁皮鞋上的柿叶被电视中夸张的声响震荡下来,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夏天知道父亲的耳聋已经到了自己难以体味的地步,这电视的声音他是听不到的。夏天做完这一切后,将门缓缓地带上了。在关好门前,男人的头从严实地被里弹出,他对夏天大喊,生怕夏天没听见:“夏天,我晚饭要加两个蛋。”夏天他笑嘻嘻地花大力气去重重点着头,心里知道,吃这么多鸡蛋对这样一个年纪的人来说无疑是慢性自杀了,于是他决定晚上只蒸一个小鸡蛋,一个鸡蛋多加些水也可以涨满一只大碗。


              IP属地:四川16楼2023-10-27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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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漫长的午后,夏天屏息喝下一碗柿叶水,那种流动的酸臭如胆汁一样的脓液让他想起他经常面对的黑板。他从锅里捞出了一大堆糊成一团的绿色烂泥,其中盘缠着不少白色的丝,那是柿叶的茎蔓。在房中充满了难以忍受的苦味后,父亲醒来了。他当时是说了一句什么话,但夏天不记得了。
                夏天的关节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他目前所活过的三十六个年月里,也没有什么值得被人记住的。他生活到现在,在离婚的妻子和他们的儿子间斡旋着;在那帮木头一样的学生和麻木不仁的同事间挣扎着;在折磨他自己的病痛和困扰着父亲的疯癫中溺亡了。


                IP属地:四川17楼2023-10-27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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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很可能不知道他的关节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那种关节肿痛难耐的感觉大多都存在于失眠之后,失眠本就是在黑如泥沼的水中有用,待掉入泥潭者筋疲力竭地摸上坚实地陆地后,那刺骨恶臭的脏水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大小关节。夏天可以听见倒灌进他脆弱关节时在骨头上激荡的暴躁声响,于是他正抬起来的腿不得不落下。他踩坏了一只小花。
                  天空时一种灰纸一样的颜色,水泥地面修筑得高低不平,这大约是当年工人的随性之作。一楼的人家是一间小卖部,小卖部的墙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植物。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但在他小时候,未患上老年痴呆的祖父告诉他,这叫麻骨赖子。因为它结的果实表面生着许许多多的肉质突出,用本地的方法来说,就是麻骨赖赖的。夏天当时问祖父:“什么是麻骨赖?”


                  IP属地:四川19楼2023-10-28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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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高大的身体向夏天倾斜过去,吞吃了周围的光纤,让夏天处在一种阴霾的恐惧之中,他慢慢开口,仿佛在讲述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就像癞蛤蟆的皮肤,不光滑,癞蛤蟆你可不能碰,它们会从背上的鼓包里喷出有毒的浆液。”
                    夏天从此离那堆墙上的植物远远的,他能感到那覆盖大半个墙面的怪物体内有好多个癞蛤蟆的灵魂。他听到一声“呱”的两栖类动物的叫声,看见了那在这植物不知何处的根系里涨得透明的皮肤。夏天进了小卖部,买了一条香烟。


                    IP属地:四川20楼2023-10-29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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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是不吸烟的,他买烟是为了送人。他把烟轻轻地安置在自己的背包里,顶着重心不稳的大伞,尾随着一条毛被淋湿的黄毛狗从大路出了居民区。
                      夏天来到了公交车站,道路的两边种植了粗壮高耸的香樟树。香樟有一种令人安神的气息,这不同于那种攀附墙壁的植物果实切开后流淌出的白浆的危险气味。夏天看到一行座椅,他刚想要坐上去时,发现它们被斜斜飘入的雨打湿了。椅上原先光亮的漆被磨掉了,暴露出它先前深重的木色,携带霉菌的雨浸入木纹,让它们呈现一种哀伤的颜色,夏天甚至能听到芽苞样的细菌钻出乱麻似的木纤维。也许令人神安的气味是从这行座椅中散发出来的,他没有坐上椅。车在这个时候摇摇晃晃地从被雨洗得新亮的柏油路上驶来,夏天看到它头顶着醒目的红色数字身披大片绿的蓝的植物,待它近了,才发现那些植物,不过是某家地产公司的广告罢了。夏天把手伸进空荡荡的袋,从裤子布料的夹缝里变魔术似的摸出了一枚尘土颜色的硬币。他把它握在手里,知道它异常重要,甚至要超过那个抛弃自己的妻。


                      IP属地:四川21楼2023-10-29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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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他的面前停住,刹车声好像是刺破一只巨大的气球。门很暴力地打开了,孤零零地车站只有夏天一人,带着口罩的司机藏在厚实的玻璃隔间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夏天收起伞,他这时很能体味雨水打在车顶的鼓点,他踩着台阶上了车,在上车时,他感到膝处火热的肿痛,就像一团被水包裹的火。夏天的硬币在铁片箍成的箱中扑腾,司机快速地看了一眼硬币,把车门关上了。
                        车厢里很暗,梅雨带来的清凉的光使车上塑料座位显得冷冷的。这种寒冷让夏天的关节更加剧烈地疼痛起来,他这时才又想到自己昨天也忘记去医院拿安眠药了,因为失眠总是与关节中生长出的危险红蘑菇息息相关——它们是它的养料。


                        IP属地:四川23楼2023-11-15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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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看见那个他不应该遇见却不能不遇见的长发女人缩在凝结雾气地车窗边。女人穿着休闲的西装和衣裤,她小巧的鼻尖好似异国鸟儿精美的喙。女人的视线匆匆从车窗外的景致离开,扫了一眼静默在湿润车厢地板中央的夏天,复又回到窗外去了。夏天不确定透过这样的窗能否看到外面,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女人美丽的黑色长发上。那丝绸一样的长发裹在她发青的颈间,它们,细小的,缠绕着,把自身捆成一把粗重的铁链。但在她的脖上栖息着更富危险的魅力。
                          夏天找了那个女人后边的位子坐下,车厢里还有两个老夫人若无旁人地讨论着菜市的价格变化,她们的声音很高,像是拍响喇叭的大卡车。


                          IP属地:四川24楼2023-11-15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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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裹紧身上的衣服,挤出其间的水汽,他感到温和舒适,阴冷的水从天而降,奏响小夜曲。
                            雨天,路上出乎意料得没有堵车,很快就到站了。夏天下车后,天空还是死猪般得灰色,只是不再下雨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水坑——它们点缀在那些多余的水泥高地间。雨停下来了,夏天暂时感觉不到膝盖处地痛苦了。
                            走尽这弯弯绕绕的小道,那面被奇异植物纠缠的墙再度出现。夏天看见那种植物又年复一年地开出它不会收复的黄花,那户小卖部门前躺着一只黑猫。那具尸体上的毛被雨打湿了,均匀地铺在猫身上,血从找不到的伤口淌出来,汇聚在小凹坑里。坑中没有多少血,但它的的确确是死了。


                            IP属地:四川25楼2023-11-15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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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能被吞 我不能理解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29楼2023-11-16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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