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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总是写些什么,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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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四川1楼2023-10-29 22:27回复
    引 归途
    父亲总是写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他后来把他写的念给我听呵——
    我说,太扯啦。
    父亲笑了笑,把它们收起来......
    它们,
    像漫天的雨再阴晴的天帘里纷纷起舞
    捉住它们要用捕雨网
    捕雨网,
    父亲有,而我没有。
    后来我在旅行时带着它们
    归途中的风
    在轻盈的裤腿间游动,
    流淌着父亲的声音,他说
    “确实太扯了。”我说
    就这样吧。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


    IP属地:四川2楼2023-10-29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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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炮火尚未停息,硝烟却已落定的年代,我是一个军人。那是一个重要因而备受尊敬的职业。在那之前我是个医生,从军时也不忘老本。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和伤员,做过大大小小的手术,取出过无穷无尽的单片。救过许多人,也没有救活许多人。
      子弹曾天真地以为它的速度能比肩时光的流逝,它掠过我的身旁。在冰冷战壕里的夜里,我无比期望和平的到来。滚滚翻涌的鲜血冲刷着广袤大地上斑驳的伤口,久来的和平弥足珍贵。
      我无比劳累。死去的同志与敌人,尸横遍野。大火将尸堆点燃,我曾无数次闻着烤焦的肉香吃着炒熟的面粉——那可以大大延长战士的饱腹,但我的胃也因其难以消化而饱受摧残。
      我想起我的故乡。这么多年,我从未回去过。于是我退役,在家乡镇子上的一间诊所里当起了医生。


      IP属地:四川5楼2023-10-29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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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1958年的夏日,干瘦矮小的中年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打着补丁的短裤走进我的诊所。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天同我订婚的人弃我而去,因为我忘记了洪堡书上的某段话,没有留下一丝辩驳的机会。
        掀开门前白布门帘的中年人手舞足蹈,仰面朝天,舌头伸得极长。我以为那是个精神病,正准备站起身赶人,护士从门帘后钻了进来,对着他骂骂咧咧。
        男人拖着黏润湿滑得长舌,面向我,正想说话。我当时就认出他,他就是狗㞗。
        护士还在嚷嚷,我示意她离开。她扭了屁股,嘴里还在咒骂。我让狗㞗坐下,问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惊恐得小眼睛望向门外,我转头,才发现门口有着一圈的患者和护士噪噪私语。我用力关上门,碎了一地流言。
        狗㞗用手指着他的舌头。舌尖上吸着一只蜱虫,血红的肚子像是长在舌头上的肉瘤。
        我在惊愕中用药水将蜱虫从他的舌尖上拔下,肉瘤爆裂开,血雾染红了他的脸庞,又从深深浅浅的沟壑中流下,在白色的背心上渲染开。


        IP属地:四川8楼2023-10-29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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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伤口在流血。我问他怎么搞成这样,他血沫横飞地说着。
          狗㞗养的一条狗咬坏了他的鞋,唯一的一双鞋。狗㞗去咬了狗一口,没曾想满嘴的狗毛中一只黑色的蜱虫贴到了他的舌头上。
          我笑道,你真是个傻子。
          狗㞗笑,用手搔着自己短短的头发,说,老子要让它知道谁才是儿子。
          你下次来直接报我名字。
          好,好好。
          他向我敬军礼,然后说,首长再见。
          我不是你的首长,当年不是,现在更不是。
          他拖着他那条断了好几次的腿走出了诊室,门外的人群刚刚散开。
          地上有一道细不可见的血痕,我踩住,碾开。


          IP属地:四川9楼2023-10-29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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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㞗的名字当然不叫狗㞗。他姓李,至于叫什么,早已被人遗忘了。只有这个悲凉的外号同他生死依存。
            狗㞗的年纪比我大得多,他是那个年代的亲历者。与我不同的是,他没能挺到最后,而我没能见识开端。
            军人是战争的儿子,抑或战争是军人的女儿,我无从得知,但这对总是同时出场。狗㞗被凯姆特强行征兵,这并不奇怪。他们没空分辨傻子和常人。
            我和他曾是两个当派的敌人,最后分别成了两个当派的弃子。但我至今还不能说清,到底是他被那个当抛弃了,还是他抛弃了那个宕?令人迷惑,因为他当了逃兵,却从未被当作逃兵抓捕。
            我的部队包围了他们。
            以十倍兵力包围,经过了一天一夜,敌人的粮食和饮水耗尽。我向着那片死寂喊话: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秋日的风伴随着暖阳,兀立的石块后猛地伸出一只握枪的手。战友将我扑倒在地,枪声震散了四周的沉默。回应的是一排枪声。我示意他们停下,略探身说道,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一起保家卫国。
            话音刚落,一只矫健的猎犬从岩石后蹿出,丢了枪,冲向我,大喊:我投降!我投降!


            IP属地:四川11楼2023-10-29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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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㞗还没跑两步就被他的长官一枪击中,狗一样扑倒在地上,扑腾两下没了动静,湮没在秋日枯黄的长草里。
              清点尸体室,我没有找到他。我来到他倒下的那片长草旁,看到星星零零的血迹和一颗沾血的弹头。变形的弹头像一块刚被从身上剥下的指骨。
              红色的长蛇蜿蜒,指引了狗㞗逃跑的方向。我派人去寻找,回去照顾伤员。
              狗㞗是在晚饭时被找到的。两个战士把他架着,抬着,背着回来了。战士们说,被人找到时,他在晒月亮。走近一看,已经睡着了。
              狗㞗说,他一直爬到那里,抬头发现月亮这么大了,这是睡觉的时间,想到了睡觉。于是瘫倒在草堆边,在将死的蟋蟋声中入眠。星光朦胧中的他很平静。
              我叫他坐下,检查他的伤口。那是一个血洞,在小腿上,另一侧没有开口。我问他,你是不是把子弹扣出来了。
              狗㞗说是,用他那匮乏的词汇来描述他的疼痛。他臃冗的语句夹杂着家乡的方言,要明白他的意思,倒不如看看他的脸。
              子弹打断了小腿骨,伤口处的皮肉已经外翻。我叫他抬腿,准备帮他做一些必要的处理。
              狗㞗把鞋甩开,脚趾盘根错节地拧在一起。我问他为什么要把脚趾拧成这样(......)


              IP属地:四川12楼2023-10-29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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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㞗说他不知道,他看了看脚趾,用手弹了弹,又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像个傻子。我知道他这条断了这么多次的腿怕是要废了,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我用镊子夹出了几块骨片,有的还依附有血肉。狗㞗疼得像杀猪似地叫唤,两个战士才能勉强摁住压制。
                首长,你这是在挑我的㞗筋哩。
                两个战士笑开来。我随手将一小瓶酒精浇上去,放下镊子,背身而去。狗㞗疼得从椅子上暴起,掀翻两个战士,在满地灰尘中翻滚。
                狗㞗被看守起来。这小子是个贼种,第二天一早就不见踪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IP属地:四川17楼2023-10-31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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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㞗,对*的俗称。
                  这个粗鄙的外号并非是他与生俱来的。
                  狗㞗在镇子上是个名人,不是因人而是因名。若要指着狗㞗问人,那是难有人认识的。
                  狗㞗的诞生就是个传奇。那是更早以前的故事,我曾在灯蚀影婆娑的灵堂里为祖先守灵时听起父辈们提起。
                  那一年冬日的早晨,狗㞗的父亲提着一把略有锈斑的镰刀迎着料峭晨风踏出了家门。其父我未曾见过,在狗㞗口中,那是个高大宽广的和蔼男人。他去拾些柴禾。冬天格外寒冷,木柴用的很快。狗毛,狗蛋和狗腿三个孩子都生了冻疮。他们的大名分别叫做李红兵,李新军和李保国。他们的名号远不如那一个诨号广为流传,我翻遍了村里祖庙里的祖籍。
                  那个阴天没有太阳,连片的灰云笼罩大地。李父在林子里转转兜兜,没能捡到多少柴禾,片刻思考后他进了深山。


                  IP属地:四川18楼2023-10-31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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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未见父亲归来,李红兵偷偷跑出门去寻父。李红兵向着山里一路奔跑,恍惚见像是看见父矫健的身影在绿山白水中闪现。他抬头看着苍白的天,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白点,忽大忽小,天幕不再是记忆中那样的湛蓝,薄纱似地紫笼上穹顶。
                    李红兵没有感叹自然,也没有在这块孕育出他的土地上感叹自己深重的渺小。山中无风,路过的石沙却贴地行走,攀上石井口。青色的黏苔啃噬着井沿,黄沙在井中盘旋而上,一阵细小的沙暴。石子撞击井壁发出银铃般的脆响,忽地落入水中。
                    天地间只剩这口井。
                    一阵冲动,或许是孩子的好奇心,促使他爬向井口,朝井中望去。他的脑袋遮住了日光,昏暗的粼粼荡漾,卷着亿年、万米远的回响贴上他幼嫩的脸庞。
                    井越来越深。深渊中,他看到了母,星空下赤裸地倒在玉米秆的海中,头边上是竹篮,柴禾和黑发如银河泻下,生锈却还不失尖锐的北斗七星坠在她手旁。
                    几只巍峨如山的狗在母身旁盘旋,鼻翼翕动,利齿龇出,眼神狠戾,虹膜上显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父。
                    李红兵看到父神明般挺立,嘴里残留了狗毛和狗血。几只恶犬的下巴被拽下来甩在地上,剩下来的头被尖牙利齿咬得血肉模糊。人的血沿着胳臂流下,一滴滴洒在荒地。
                    李红兵没有把那天他看到的告诉任何人。直到他在田埂上变成了稻草人,才将那梦幻向骑在牛背上的狗㞗托出。


                    IP属地:四川19楼2023-10-31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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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红兵从井边回过神来。浑身冻僵的他看了一眼那口无奇的井,不与他见过的其他井有任何不同。回到家中,已是半夜。家里的油灯还没灭,母坐坐在炕头假寐,两个弟弟已经睡熟。李父侧躺着在一旁。失踪又晚归的李红兵被愤怒的母亲一顿教训,这一幕在养育三个这个年纪男孩的家庭并不少见。
                      李父许久未归,时至晌午,李母心中担心不已。李母在林子里没见到李父,猜到他进了山,到山里放声吆喝,寻到了满载而正准备归家的李父。李父看到李母焦急只觉好笑。李父在陪李母从山里回来的路上,在下一个小土坡时被一声尖利的狗吠惊到,一个失足摔倒在地上,被碎石划伤了大臂。气急败坏又疼痛难忍的李父破口大骂,喊声比先前的吆喝还要响亮。看到淋漓的伤,李母心中不免担忧。


                      IP属地:四川20楼2023-10-31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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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疼痛难忍的李父去镇上求医,接诊的是我的父亲。彼时我尚未出世,我的父亲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夫之一。伤口处拔出了一根两寸多长的犬牙,大为惊奇。此后不久李父的伤就痊愈了。
                        是日傍晚,家门口的井中传来异响,在门前同自家土狗玩耍的李红兵前去查看。水桶里有个东西不住地发出声响,害怕的李红兵叫来了李父。李父小心翼翼地从井底提起了桶,瞪大眼睛的李红兵看着李父收着绳子,想象着李父提着断头台的刀刃——那个洋东西他在镇上听闻,暴力简单极致的体现曾让男孩向往。
                        提上来的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


                        IP属地:四川21楼2023-10-31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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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母坚持要收留这个孩子,宅心仁厚的李父也没有反对。李家迎来了第四个孩子。
                          狗㞗本应作为李卫国而被认识。李狗娃是李红兵给他取的小名。
                          李保国已经会跑步了,李母早已不再哺乳。李母不得不去找村里刚生产的妇人,请求为李家喂养这个孩子。婴儿见到妇人就大哭不已,授乳时用力啃咬,妇人退还了送去的鸡蛋。着急的李母又提着鸡去妇人那里哀求,带回了同样的那只鸡和妇人的骂声。李母只能先给婴儿喂米,她知道这会废了孩子的胃和肠,但也好过饿死。婴儿吃下了那些米糊。


                          IP属地:四川23楼2023-11-03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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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李母被疼痛惊醒,发觉棉被的形状不对。一把扯下被子,李母发现自己的肚子膨大到恐怖,伴随剧痛。门窗外野狗的嚎叫和李母的呻吟惊醒了李父,他冲向镇里,去找那个他前几天才见过的我的父亲。
                            两个男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到李家,看到形态正常的李母坐在炕头颤抖。谅是我父亲那样脾气好的人,也满脸不悦地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和几个孩子。
                            李母发现自己开始泌乳了。


                            IP属地:四川24楼2023-11-07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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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27楼2023-11-14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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