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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备和刘表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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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寄居荆州八年(201-208),被刘表“待以上宾之礼”。刘表死后,刘备仍顾念“此人待我厚”,因此不忍谋夺荆州,可见二者关系堪称融洽。
(刘)表病笃,托国于(刘)备……或劝备宜从表言,备曰:“此人待我厚,今从其言,人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王沈《魏书》
然而若将视线拉长,会发现在融洽表象的背后,潜藏的乃是“刘表疑其心”、“阴御之”的提防心态,最终竟以“(刘)表厚相待结而不能用”的尴尬结局收场,可谓君臣两失。
从现存史料来看,刘表最初对刘备颇为重用,不仅令其驻军新野,还曾大力支持刘备北伐;但不久之后,刘备的驻地被移至樊城(接近刘表治所襄阳),这也标志着刘备开始受到刘表的严密监视。此后双方虽然仍有宴饮来往,但北伐事业却就此中断,这一局面一直维持到刘表去世。
(刘)表卒,子(刘)琮代立,遣使请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蜀书 先主传》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3-10-30 09:50回复
    刘表个人对刘备的定位:
    《先主传》记载,刘备投奔刘表时,曾被对方待以“上宾之礼”。后世读者往往据此认为刘表对刘备看重,其实不尽然。
    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蜀书 先主传》
    按《和洽传》,传主最初不过一介汝南士大夫,然而他在投奔刘表时,也曾被“以上客待之”。《杜袭传》亦称传主被“刘表待以宾礼”,杜袭的同乡繁钦还“数见奇于(刘)表”。
    换言之,礼贤下士乃是刘表的惯用手段,这是他在洛阳时代养成的名士风气,属于拉拢人心的常见伎俩。陈寿称刘表“有威容、器观”,可知他不仅对待刘备如此,对其他海内名流亦然。
    刘表对刘备的真实态度,其实隐藏在《先主传》中“待以上宾之礼”的下一句,即“益其兵,使屯新野”。
    (刘表)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蜀书 先主传》
    显而易见,“上宾之礼”只是初见面的客套,“使屯新野”才是刘表的真实目的。即欲借刘备的“武勇”,来抵御曹操的兵锋。据此可知刘表对刘备的真正定位,与当时的张绣并无差别,即镇守荆州北部的外藩。从《李典传》、《杜袭传》的相关佐证来看,刘表对刘备“益其兵”是确有其事的,这与之后“阴御之”的提防态度完全不同。建安七年,“刘表使刘备北侵,至叶”,曹军与刘备连战,夏侯惇、于禁等人还一度失利(见《李典传》)。另按《杜袭传》,此次荆州方面出动的兵马规模达到“步骑万人”,一举攻破了沿途的西鄂,可知刘表对此次北伐颇为重视。
    会荆州出步骑万人来攻城,(杜)袭乃悉召县吏民任拒守者五十余人,与之要誓。--《魏书 杜袭传》还有一点,《九州春秋》称刘表军北伐发生于建安六年,实际按《武帝纪》、《刘表传》、《先主传》可知是年(201)双方并未发生武装冲突,此役当在翌年。然而此役之后,便不见刘备领兵出征的记载,他此后向刘表提出的北伐建议也无一例外遭到否决,甚至连本人的驻地都被移至樊城,动辄被召至襄阳宴饮,彻底失去了独立地位。这一事件无疑反映出刘表与刘备的关系出现裂痕。而背后原因,在于“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令刘表怀疑起刘备的忠诚。
    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刘)表疑其心,阴御之。--《蜀书 先主传》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10-30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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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的现象,早在刘备北伐之前便已出现。这也是刘表“疑其心,阴御之”并将刘备调离新野,移防樊城的根本原因。刘备屯驻新野期间招揽人才的相关记载,既发生于客居荆州时期,便难免有挖刘表墙角的嫌疑,因此出于为尊者讳的需要,此事在《先主传》中仅被草率提及。其实这种“市恩”之举,乃是刘备一以贯之的手段。他之前在平原县时便曾礼贤下士,因此“众多归焉”;而他之后在葭萌关时,亦曾“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刘)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众多归焉。--王沈《魏书》
      (刘)璋还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张)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蜀书 先主传》
      显而易见,刘备在新野期间,曾广泛经营个人声望,吸引四方志士。从《蜀书》的人物籍贯及归附地点来看,来敏、邓芝皆为新野人;魏延、刘邕、傅肜、郝普等人为义阳人。义阳是西晋时从南阳析出(新野隶南阳),按此,则上述诸人应是在此期间投效刘备。蜀汉后期的尚书令樊建,亦出身义阳,则其父祖辈亦应在此期间(201-208)追随刘备。
      及(晋)武帝平吴,分南郡为南平郡,分南阳立义阳郡,改南乡顺阳郡。--《晋书 地理志》
      另,颍川名士徐庶,亦是在“先主屯新野”时投效刘备,还向刘备推荐了隐遁山野的诸葛亮。至于彼时诸葛亮究竟是隐居南阳还是襄阳,目前尚有争议,但至少可以确定刘备在新野期间,已经听闻过诸葛亮的大名。
      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蜀书 诸葛亮传》
      刘备在新野期间得到刘表的资助,日渐强盛,又大肆延揽四方豪杰,且其本人“有枭雄之姿”(见《周瑜传》),按吕布集团的描述,便是“数反覆难养”,即惯于背弃故主。因此《魏晋世语》才会称“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
      诸将谓(吕)布曰:“(刘)备数反覆难养,宜早图之。”--王沈《魏书》
      (刘)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魏晋世语》
      刘表既然“惮其为人”,可知他对刘备“数反复难养”的负面名声还是颇存忌惮的。而刘备彼时不知收敛,在新野招兵买马,笼络人心,经营集团势力,终于引来了刘表的猜忌,被改驻于樊城。樊城紧邻襄阳(刘表治所),瞬息即至,可以视作是襄阳的附庸,而移防樊城的刘备,则陷入龙困浅滩的境地。从《九州春秋》的相关记载看,刘备在樊城期间过得不甚顺心,虽然衣食无忧,但壮志雄心遭到极大遏制,集团势力的拓展也被迫中断。按《九州春秋》,“(刘)备住荆州数年,尝于(刘)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刘备归席后,借机对刘表诉苦,称“(昔)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言下之意是向刘表请兵,希望能够离开樊城,再度北上独立领兵作战。
      司马彪在《九州春秋》中没有记载刘表对此请求的后续反应,不过按《先主传》所载,建安十二年(207)刘备向刘表再度提出北伐建议时,刘表的反应是“不能用”。
      (建安)十二年,曹公北征乌丸,先主说(刘)表袭许,表不能用。--《蜀书 先主传》需知,建安十二年的刘表已至暮年,行将就木(他卒于建安十三年),可见他直至人生的最后时刻,仍在提防刘备。推此而论,刘备在向刘表诉苦“髀里肉生”之时,无疑也遭到了刘表的回绝,被迫继续蜗居樊城,充当刘表的“上宾”。
      按此,《后汉书》形容刘表对刘备的态度是“厚相待结而不能用”,所言非虚。
      有趣的是,即使是在如此不利的环境下,刘备仍在暗中发挥他笼络人心的本领,私下招揽了不少人才,其中竟还包括了刘表的“邑人”伊籍。此人入蜀后曾与诸葛亮、法正等人共造《蜀科》,属于蜀汉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伊籍字机伯,山阳人。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讬。--《蜀书 伊籍传》
      所谓“邑人”,即同县之人。彼时同州之人称作“州里”;同郡之人称作“乡里”;同县之人则谓之“邑人”。即伊籍与刘表皆为兖州山阳郡高平县人。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魏书 刘表传》按《王粲传》及《博物记》,刘表对待“邑人”十分宠信提携,他招揽了王粲的族兄王凯为婿,恩宠有加,可知伊籍无疑也曾受到刘表的特别礼遇。
      王粲与族兄(王)凯俱避地荆州,刘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乃以妻凯。--《博物记》
      然而最终结局竟是“先主之在荆州,(伊)籍常往来自讬”。伊籍彼时既依附刘表,那无疑应居于襄阳,可知上述情况大概率发生于刘备与刘表治所位置接近的情况下,即刘备客居樊城期间。照此论之,刘备延揽人心的本领确实匪夷所思,刘表自始至终对他严密提防,也确有先见之明。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3-10-30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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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刘表对刘备的态度十分矛盾。按刘备“数反覆难养”的负面名声以及刘表“阴御之”的猜忌心理,双方很难长期维持和平态势。但最终结局却是刘备在荆州波澜不惊地度过了八年时光,直至刘表老病而死。这种微妙的平衡未遭打破,离不开彼时特殊的外部环境。即曹操集团盘踞北方,挟制荆州。刘表虽然不甚信赖刘备,但他毕竟更畏惧曹操,两害相权取其轻,人性使然。若按历史的走向来看,在刘备客居荆州期间,也确实未发生曹军大规模南下的事件(有过小规模入侵行为),虽然彼时曹操忙于吞并袁绍集团的遗产,无暇南顾;但也侧面反映出曹操对刘表与刘备的组合,终究心存忌惮。曹操的存在是刘表与刘备相互依存的外因,这一微妙平衡得以实现,另有内因。内因即是荆州集团内部存在许多心向汉室的臣子,他们与刘表貌合神离,随时准备将荆州拱手献予曹操。
        其中以蔡瑁、蒯越为代表的荆楚大族,兼备“元从”与“豪强”的双重身份,他们在刘表集团中占据显赫地位,却暗通曹氏,心怀异志;而刘表对此颇感无力。
        蔡瑁字德珪,襄阳人。性豪自喜,少为魏武所亲。刘琮之败,帝(指曹操)造其家。--《襄阳耆旧传》
        这一集团的政治活动相当频繁。比如有“楚国之望”美名的韩嵩曾劝刘表向汉廷纳质子,刘表大怒欲杀之,这一决定却遭到包括蔡夫人在内的荆楚大族的一致反对,最终竟不了了之。
        (刘表)盛怒,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其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乃弗诛而囚之。--《傅子》
        以傅巽(凉州北地);和洽(豫州汝南);杜袭、赵俨、繁钦(豫州颍川)为代表的流寓士人,与刘表的关系亦十分堪忧。从结局来看,傅巽最终参与了对刘琮的劝降;和洽“南度武陵”,栖遁避世;杜袭则干脆“南适长沙”,参与了张羡集团的叛乱。可见这些富有名望的流寓士大夫,其实也抛弃了刘表。
        (蒯)越、(韩)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太祖。--《魏书 刘表传》
        (和洽)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袁)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必有谗慝间其中者。”遂南度武陵。--《魏书 和洽传》
        (杜)袭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袭遂南適长沙。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许。袭逃还乡里。--《魏书 杜袭传》另外,荆州还存在许多年龄尚轻、名望尚浅的流寓士人,如孟建、石韬、徐庶、诸葛亮等人,他们与傅巽等人又有不同,这些青年士子从未出仕过刘表幕府,始终保持观望态度。诸葛亮在多年之后曾回忆往事,称“不求闻达于诸侯”,此处诸侯即指刘表。
        更不必说,就连刘表的“邑人”最终都抛弃了他。伊籍跟随刘备入蜀,王粲兄弟则劝说刘琮降曹,几乎无一例外背弃了刘表的信任。
        (刘)表卒,(王)粲劝表子(刘)琮,令归太祖。--《魏书 王粲传》
        王沈《魏书》记载,刘表死前曾向刘备托孤,云“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荆州”。此处“便摄荆州”的真实性存在争议,裴松之对此高度怀疑,姑且不论;但“诸将并零落”却是客观事实。此处的“诸将”当指忠于刘表,且愿意贯彻其割据意志的将领,这些将领在刘表晚年时多已凋零,尚在人间者,则大抵如蔡瑁、韩嵩一般秉持归降曹操的绥靖立场。
        毫无疑问,刘备在刘表集团中属于特例。他虽然受到刘表的猜忌,但刘备与曹操之间矛盾甚深,无可调和,因此刘备必定是反抗曹操,维持荆州割据路线的坚定拥护者。简言之,刘表与刘备的关系,是既相互依存,又相互提防。刘备对此亦心知肚明,从他在荆州晏然安居八年的事迹来看,他大约从未担心过遭到刘表暗算。按刘备的行事作风,他在担忧曹操“必不容己”之时,便立即叛走徐州,可知此人政治嗅觉极端敏锐;若他真的担心遭到刘表谋害,是绝无可能在荆州客居八年之久的。按刘表死后他曾欲远遁交州,依附苍梧太守吴巨,便可知道彼时的刘备尚有退路,不必盘桓荆州。
        (刘备)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指曹操)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蜀书 先主传》
        (鲁肃)问(刘)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江表传》
        《汉魏春秋》记载,刘备曾自诩“刘荆州临亡托我以孤遗”,可知刘表临终之际,确实曾对刘备寄以期望,即使不是举州相付(如《英雄记》、王沈《魏书》所云),也是叮嘱刘备辅佐刘琦、刘琮等子嗣,可知刘表一心所系者,仍是将割据荆州的事业继续下去,而刘备的存在,则是刘表遗愿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有鉴于此,刘表虽然对刘备“疑其心”甚至“阴御之”,却绝无可能萌生出暗算刘备的念头;因为刘备若死,则曹操便再无对手,刘表一生的事业也便注定拱手相付。《后汉书》记载刘表“在荆州几二十年,家无余积”,可知刘表统摄荆州期间,从未重视过个人财富的积累。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刘表将整个荆州都视作个人私产。维持荆州的割据局面,便是刘表的人生追求。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3-10-30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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