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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玉树☆梨花雪‖四海盟约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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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灼起身,“那老呼不多打扰了。均德也要早些歇息。”
关胜亲送他出门。
两个相对站在一段横崖前的长径旁。
关胜道,“明叔已醉酒,路上小心。”
呼延灼笑答应着,又道,“回去吧,均德。”
关胜也答应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迟疑一时……也许……他暂且可以不做他想,总之仍需获取信任。
关胜但愿呼延灼永远不要全信他。这样他便可以保留这个籍口,设法取得他的信任,继续若无其事的与呼延灼坦诚以待。
但他又盼望呼延灼能够全信他。
他但愿这个以信任为名的夜晚不要很快消逝……
他全然敛住笑容之时,样貌端肃,凤眸微凝,有一种天然的沉忧。
呼延灼也并未就走,一直望着关胜,转而向他踱过去。
关胜的长须与团花墨绿战袍合着夜风,阵阵卷舞。
不知哪里的叶子,被吹得纷纷而落。暗夜里冉冉的影子,有如飘雪。
呼延灼问,“均德?”
许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关胜就是这样一种英雄形像、或是……一尊塑像……与他那传说中的祖上一般的……神武之像……可是自从呼延灼为赚他,与他结识始,从未如此看。他觉着关胜就是一个较之自己年少二十岁的孩子……很合意的、很希望本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满溢的中意之情,包括他的勇武、包括他很具气势的外貌,也包括他丝毫未见任何气势的夸夸其谈……自然的,也包括他的忠义之名、实则全是赤子样的单纯吧,除此之外……也包括他莫名的抑郁之色……呼延灼已看出来了,既然将他看成是个合意的孩子、而并非敬仰的什么具像之类……那么他早看出来了……既看出来了,就算不明究竟,便也是同属于他的……
呼延灼伸过手去……只是为他理了理前襟。
关胜怔了怔。
呼延灼道,“均德,那老呼就……再坐坐吧。”
关胜答道,“嗯,明叔。”
两个相对笑了,一同回到屋里。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23-12-2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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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灼因道,“怎么均德自老朱那儿回来,就精力不济。”
    关胜听了,怔怔道,“明叔……全看到了……”
    呼延灼道,“嗯。”
    关胜以双肘撑着分开的两只膝盖,把手交握着,沉吟。
    呼延灼问,“均德?”
    关胜道,“没有。明叔误会了。”
    呼延灼见他这样,笑道,“均德,莫非今日老呼嘈你就似老朱的儿子,你心里不快?哎呀,你只当老呼胡扯。对了,均德,你既是你们家嫡派子孙,又绝类云长,难道你们家代代都与武安王一般无二,恁地传承?”
    关胜听了,明知他有意寻些话头解闷,心里慰然,笑道,“你为何要询问这等事,是……好奇么?”
    呼延灼也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关胜道,“不,与世人以为并不尽相同。我们家亦如常人。呃……便是云长之子,凡关平、关兴,关索……也未见记载,与云长一般规模啊。关胜……许是真当的例外之人……”
    呼延灼听了点头,“我说么……”又道,“那么,尊父怎生规模?”
    关胜道,“记不得了。原为我有一个生父、又有一个养父……都过世得早。那时我太过稚幼,不谙世事……每每回想起来,竟有些混淆他二人谁是生父、谁是养父。”
    呼延灼听了,点头叹道,“想不到均德身世,也恁地曲折坎坷。”
    关胜道,“嗯。我还有一位同胞兄长。我是神宗官家元丰五年生人,那位兄长是元丰四年生人。虽只长一岁,却是一个年头、一个年尾,若按月份记,实有两岁之差……生父去得早……家计艰难,我们兄弟两个各自被人收养。我哥哥应已记事……”
    呼延灼忙问,“竟有此等事?”
    关胜道,“嗯。我只记得我们是在邺城分开的……”
    呼延灼听了道,“待我尽力为均德查找。”


    IP属地:湖北32楼2023-12-29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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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胜本是闲叙,听他承诺之语,可见关爱。关胜当然深知,虽然是呼延灼之前赚他,但呼延灼确是因为至爱相交之情,才盼自己同效山寨。那么……至爱相交之情,也是……义么……兄弟之义……关胜心下,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登时开朗,他已道,“明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呼延灼点点头,“均德你说。”
      关胜起身,去取来一只小小檀盒,拂去上面浮灰……赫然露出武安王的绣像……他怔住了。
      呼延灼问,“均德,这是什么?”
      关胜道,“没有什么。”
      呼延灼并不细究,而是笑问,“哦。那么均德要告诉老呼什么呢?”他见关胜不答,等了一时,便道,“均德,你是否累了,或是酒沉了。那老呼明日再来听均德告诉。”并不疑到他处,一边起身,拍拍关胜的肩,“均德,早些歇息。”兀自思索,遂道,“均德,你莫要忧念。你哥哥的事,老呼记着了,必定着意去查!”
      关胜抬起头。
      呼延灼已要走了。
      关胜喊,“明叔。”
      呼延灼问,“啥,均德?”
      关胜紧紧拥抱他。
      呼延灼一愣,旋即和他相拥,善加抚慰,“好了,均德。其实……老呼省得,均德就是为这等事忧念,却才本想教老呼助你,均德总未能开口……均德,你和老呼还外道啥啊。没事,老呼既说了为你查找、就必定做到。”
      待到慢慢分开,呼延灼朝他“哈哈”一笑,在淡淡的月夜里,露出一口大白牙。
      关胜陪呼延灼一同踱出门来,目送他沿灰白色的山径大步去远了,才转身回到屋内。
      他负手立在灯前,向着黑沉沉的窗……后来,关胜再次取过那只檀盒,打开来。里面盛装的正是那张签过的文书并蔡京的书信。
      关胜合上盒盖,抚了抚那绣像,不觉握紧了檀盒。


      IP属地:湖北33楼2023-12-29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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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众头领在聚义厅取齐,共议一些日常事务。之后众将来到校场。
        呼延灼笑道,“均德。”
        众人都喊,“关将军。”
        关胜搭讪。
        郝思文瞧瞧他,“均德,你怎么了?”
        关胜道,“什么……思文何意?”
        这时林冲道,“呼延将军,你看关将军才来,今次先不要轮值操练,待过几日却再商议,也免得生疏。”
        关胜听了,忙道,“多谢教头,不必。”
        呼延灼拍拍关胜的肩,笑道,“那有均德不能的。均德,你若无不便,莫教他们说嘴,老呼偏疼你。”
        话犹未了,卢俊义、秦明、花荣、朱仝、徐宁、孙立、李应,扈三娘……等一般的马军头领都来了。大家闻言都笑起来。
        关胜也笑了,“小弟但凭呼延将军差遣。”
        呼延灼洋洋大笑,“好!”按部就班,安排下去。
        关胜在旁,看头领们未曾上场时,一个个只管嘻哈。那些小喽啰也倚着枪戈、抱着棍叉,原都是些庄稼汉,仍似蹲在田梗一般,七长八短,坐地闲叙,悠哉乐哉。
        那边呼延灼一声喊,“三娘,列阵!”
        扈三娘正和黄信两个说说笑笑,立刻答应一声,“来了!”绰起日月双刀,带过枣红马,一跃而上。两边军士迅速集结、整齐划一,谨肃无声。
        扈三娘从队里疾驰而过,一边大声号令,“奔冲先锋阵——策先锋阵——六花凸纹阵——无地分马!”(什么奇怪的东东)
        兵士们齐声响应,“哈!”执军器,进退有度,无不全神贯注,凡走阵变化,皆中规矩绳墨。
        呼延灼又道,“孙立,冲阵!”
        孙立一声答应,提枪上马,也引一支军,与扈三娘所带人马交错混进。两军拼杀。个个奋勇,呐喊声震天。
        关胜喝起采来。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24-01-0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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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冲见状,问,“关将军,依你看,这些孩儿们如何?”
          关胜叹道,“若非亲眼目睹,绝不能够相信,这些都是山寨中人。‘夫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练之,一可当百’。可惜官兵,纪律松弛、疏于训练,早已军不成军,莫可与山寨稍为匹敌也不足为怪了。”
          郝思文与宣赞也都称赞不已。
          郝思文道,“均德,你一身本事,又有将才,能够带这样的孩儿们,那才匹配呢。”
          关胜听了,颔首不语。
          待到歇息时,众军解散,“唿”一下又围拢过来,嘻笑无厌,一片融洽。
          关胜望着扈三娘一路轻快的快步过来,一边拍拍这个小校的肩、那个小军的背,笑道,“辛苦了!”
          小喽啰们也都笑搭讪,“三娘辛苦了。”
          孙立迎上去,与扈三娘谈笑。
          呼延灼道,“孙立、三娘,过来。老呼还给你们讲讲。孙立,你冲阵时,本部人马也要着意阵脚不乱;三娘,你……莫恁么尖声,丫头片子,惊唬到俺老人家!”
          孙立正自认真聆听,一边点头,忽又听得呼延灼这言语,掌不住,与众人一同笑起来。
          扈三娘越是疯笑个不住,“呼爷爷,俺本就是个粗人,高声儿大嗓的,你又不是头一回见!”
          呼延灼“哈哈”大笑,“丫头,却才你自己不觉,你那声儿太尖了!老呼受不了啊!”又向林冲笑道,“管管你家婆娘!”
          林冲也笑,拍一拍扈三娘的肩。
          众人都哄笑。
          关胜在其中,也含着笑,默默打量众人。他们……固然和官兵本质不同,更非一般的草寇强贼。他们是一个神奇的集体,战时可至披坚斩锐;闲时可至随心所欲。他们真诚、坦率,勇猛……心无所私、意气风发。若为将,关胜心仪如此纪律严明、所向披靡之师;若为民,关胜已心属如此坦荡、自由,一团和气,亲密无间……
          一天下来,郝思文随关胜回到下处。看来他很亢奋,一边向关胜滔滔不绝地大谈这日的见闻,感慨万千。
          郝思文笑道,“若是能够永远留在这儿就好了。”


          IP属地:湖北35楼2024-01-03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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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胜听了,心里一动,问,“难道思文不能够永远留在这儿,还是……”
            郝思文笑道,“不。为是觉着太好了,反而心里会害怕失去,才恁么说说的。”一边道,“咦,均德,我看你这些时日似有些不快意,没什么事吧?”
            关胜道,“没事。许是……忽然经历了恁么多事,有些不惯。”
            郝思文听了,点点头,“也是。”又笑道,“均德,你看山寨恁么好,你且把心放宽……”一边不在意的转了话头,“这是什么?”
            关胜向这边转过脸来,见他握着那只檀盒。
            关胜就他的手里取过来,“没什么,只是一些旧物,我正要丢掉。”随手抛向火盆,却被郝思文接住……关胜怔了怔。
            郝思文道,“这盒子恁地轻……里面是空的么?”一边敲一敲,“这盒子也还不错,白丢了可惜了的。”搁在一旁。
            关胜望着他。
            郝思文却不着意,又问,“咦,均德,你把我送予你的小马丢在何处了?之前一直摆在这里的……”
            关胜答道,“那个啊。前番明叔来了看见,直道喜欢,我就送给他了。”
            郝思文听了,愣了愣,紧着问,“均德,你说的是真当的?”
            关胜道,“自然是真当的。”
            郝思文望着他,只得无奈道,“那是我专为送予均德的,怎能胡乱转送他人呢?”
            关胜便把当日小马诸事告诉一遍,又道,“明叔既说了只喜欢那小马,我也不能够吝啬不与。亦且明叔也并非他人……”
            郝思文听了,想了想,无奈点头,“这个明叔,一把年纪,怎生仍似个小孩子!却如宣赞,直是混赖人。罢了,既然如此,来日闲了,我再给均德另做一个吧。”停了停,“说起来,虽然之前是明叔赚均德来山寨,不过看得出,他一向很照顾均德。均德送给他一样物什,教他高兴也行。只要均德自己乐意就好。”
            关胜听了,也点点头,“乐意?嗯……可是……”
            郝思文瞅瞅他。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24-01-05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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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这里叙话,并不知呼延灼却去聚义厅后见吴用来着。
              吴用正与公孙胜一同,在拱形葡萄架下相对坐地,两个就着晶莹的月光剥花生呢。
              呼延灼远远笑道,“军师、道长,还忙呐。”
              二人抬起头,都道,“呼延将军来了。”
              呼延灼近前坐下来,也剥起花生,一边道,“军师,俺有个事请教。”一边拣了一颗花生,放在嘴里嚼着,不禁连连喝采,“嗯!个儿大,又甜。老呼的大牙都能给它榨出油来!陶宗旺的手艺越来越不赖了!”
              吴用微笑道,“是呢。明日教兄弟们都尝尝,还有得多呢。”又问,“将军什么事?小生自当竭诚为之。”
              呼延灼笑道,“军师,你可闻得有什么人熟悉邺城么?”
              公孙胜在旁默默听着,一边继续剥花生。
              吴用听了,道,“将军为何忽问起邺城?”
              呼延灼道,“俺也不瞒军师。原为均德的事……”便把之前听得的,关胜身世相关的原委备细告诉一遍,“俺见均德自上山来,虽然也很乐意,但总是有些不快的样子。初时俺也不解,后来俺在想,必定是均德忧念这件事,一向如此。均德是个盖世英雄,不曾想心里也有这等屈处。俺老呼看他怪可怜的,就想着要为他达成心愿,教他高高兴兴的在俺山寨,那多好。”
              吴用听着,略一沉吟,才道,“呼延将军,以为关将军是为了身世等事不快?”
              呼延灼道,“均德是个忠勇的人,心思纯粹,教人一眼看到底,就似俺老呼一般样!他的忧念,除了这件,再没别的。”
              吴用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邺城?”想了想,“小生记得,陈达就是邺城人。将军,你不妨去问问。”
              呼延灼连连点头,“多谢军师。”起身时,因兴奋争些儿踹翻盛花生的簸箕,洋洋笑着,忙向吴用、公孙胜二人致歉。
              吴用微笑道,“无妨。”这里待呼延灼去后,一边剥花生、一边沉思。
              公孙胜浅笑道,“学究既有决意,毋需忧念,总之静观其变。”
              吴用向他转过脸来,“一清都省得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7楼2024-01-08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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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胜气定神闲道,“我若不省得,怎好赧颜,常伴学究左右?”
                吴用听了,搁了花生,转而伸过一只手臂,推住他的肩,“你故弄玄虚……必是监视我。你太危险了……”
                公孙胜见他有些嗔色,虽然始料不及,毕竟二人早已两情相笃、心意相通,以至狎近……公孙胜索性哄慰道,“学究,我那里监视你。我是关心你才……学究最聪明颖悟,莫要不识好人心哪……”
                吴用轻轻推开他,放下手臂。
                公孙胜就势揽过他。
                吴用微微拒他,“走开……你这人太讨厌了……”
                公孙胜眼见他已是撒娇撒痴之状,秀美的容色微微著些羞嗔的红晕,较之闲常皎月般清丽的姿质,风情婉转,楚楚撩人。公孙胜情难自禁,进而把他揽抱在臂弯里,“学究,贫道知错了。往后这样,就算贫道已知,也佯装不知,一切只教学究开心为要。”
                吴用掌不住微笑,侧过脸畔、轻轻依在他的怀中,“谁同你涎皮赖脸的嘈……”
                公孙胜执起他的面庞,“学究……”
                吴用要再次偏过脸去……公孙胜俯近他……两个已彼此感受到交错的气息……吴用顺了秀眸,不觉中双手心紧紧贴住公孙胜的前胸,意思要推住他,十个纤指却颤颤的,握住公孙胜的衣襟,“一清……”
                谁知公孙胜伸过手去……只是轻轻刮了刮他宛如鹅脂新腻的鼻尖儿……
                吴用微微一动,立刻道,“一清做什么,直是消遣儿人!”
                公孙胜浅笑,揽了他在怀,由衷道,“学究……你待公孙胜,真情厚意……公孙胜都深知。学究,你放心,公孙胜今生惟你是命、若有后世,仍与学究相伴,惟卿是从。以此为誓,生生世世,绝不悖言。”
                吴用倚在他的肩下,微微点头,轻声絮语,“那我若是讨厌你呢……”
                公孙胜笑道,“学究不是一直讨厌贫道么……学究放心,贫道甘之若醴。”
                吴用微笑了,仍深深倚着他,伸过双臂……环住公孙胜的腰际。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24-01-10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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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灼来到后山路口的少华山小寨时,见陈达与杨春二人,在寨栅内掰腕作耍。呼延灼也就立在旁看了一回。杨春不敌陈达,一条胳臂被摁在石桌上,在陈达的大声嘈笑里,一头儿揉着胳膊,一头儿埋怨着,才站起身,望见呼延灼,忙喊,“呼将军。”
                  陈达一扭头见了,也起身道,“呼将军来了。”
                  呼延灼洋洋笑道,“陈达,让老呼来和你掰一回!”
                  陈达慌得连连推辞。
                  杨春见状,毫不留情地大笑着嘈他。
                  陈达连连瞪他,无济于事。
                  呼延灼也笑,便向陈达道,“喂,俺老呼真当的是来找你。”
                  陈达忙请问何事。
                  呼延灼又把原委备细说了一遍,问,“陈达,你既是邺城人,对当年之事,有没有什么头绪?比如,听说那家收养孩子……你也好好儿想想,莫耽搁俺老呼的要事!”
                  陈达沉吟着,神气严肃。
                  杨春从未见他如此,诧异地问,“陈达?”
                  陈达抬起头,不顾得理会他,而是紧着呼延灼问,“将军,你却才说……关将军他,是那一年生人?”
                  呼延灼道,“神宗元丰五年生人啊,恰好儿和官家同庚。”
                  陈达道,“他有一个哥哥,是神宗元丰四年生人。虽然间错一岁,但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相差整整两年。父母过世得早,家计艰难,以此两兄弟分别被人收养。那时哥哥四岁,兄弟三岁。其实哥哥将近五岁,已颇能记事;兄弟却只两岁多,人事不知……他被带走时,只记得邺城……”
                  呼延灼点着头,“是啊、是啊。正是如此……咦,均德并未告诉当年他只有两岁多、他的同胞哥哥将近五岁……恁些细事……许是他也不记得了。你怎知?”他望着陈达。
                  杨春也望着陈达。
                  两个渐渐省过来,一齐道,“莫非你就是……”
                  陈达眼泪飙出,“俺一直都在找他!不,俺一直都在找俺那个打小在邺城失散的兄弟!俺那时快五岁了,记得很清楚,俺的生父姓朱,养父姓陈。以此后来在江湖上,结识朱武、杨春二人,俺听到这个‘朱’姓,便觉亲切……虽然朱武是哲宗官家元祐二年生人,小杨春是元祐三年生人。俺比他们两个都要大好几岁。但朱武原比俺和小杨春两个聪明、有主意。俺喜欢他、佩服他,就与小杨春商议,情愿推他为首……俺自记得清,当年……俺兄弟是被关氏收养……”
                  杨春道,“陈达,这事你咋从未曾和俺讲过呢……”
                  陈达已淌了满脸的泪,一把一把胡乱搪着,一边斥责道,“什么屁话!你脑子忒不好使,老子讲了好多遍,你都忘记了!”
                  杨春自惭,那敢再言。
                  这时朱武回来了,一见这阵势,忙道,“陈达,你怎么哭了!”抢步上来。
                  杨春喊,“大哥,陈达正在讲他的身世。”
                  朱武听了,热切拥抱陈达,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可怜的陈达,这又是谁勾起你的伤心事。”
                  杨春惊奇道,“原来大哥你也知?”
                  陈达大哭着,仍气哼哼道,“老子曾和你两个说得。小杨春你脑子坏掉了,你以为朱武也和你一般的吗!”
                  朱武忙安慰陈达,“小杨春他傻哩八唧,你又不是才知的?是他惹陈达伤心了吗?”
                  谁知陈达又大声喝斥朱武,“你懂个屁啊!老子要去找俺兄弟!现在就去!”一边飙泪、一边拔腿狂奔。
                  朱武向他转过脸,“喂,陈达!”他转回头来,正要询问,忽见呼延灼撇着大脸盘儿,浊泪纵横,一边揩抹着。
                  朱武震惊到无语。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24-01-10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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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应状况既明。
                    关胜和陈达相拥,痛哭一场,已慢慢平静,仍相互紧紧握着手,相叙家常。
                    陈达问,“均德,在那之后呢?”
                    关胜道,“我养父在那不久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了一些仆从。当地官府体恤我是……武安王的后,才分外看顾……以此我从小确知,我是武安王嫡派子孙……”
                    陈达点点头,“原来恁地……”又感慨道,“均德你知吗……原为我自小知你被关氏收养,待到后来在江湖上,结识朱武与杨春……那小杨春却是河东解良人氏,与关爷同籍,他又使大刀,我便觉亲近……前番均德来征剿山寨时,俺还未曾多想……但均德也投托到俺山寨,俺心里就有些活动……只是见均德同那武安王关爷一般无二的样貌,才不敢痴心妄想,均德并非他关家亲生……”
                    关胜笑了,“许是我错生了这般体貌、又错被关家收养。命中注定,一错再错……”
                    陈达也笑道,“均德,你莫恁么想。你幸得投托关爷一门,这是武安王在保佑俺们,教我俩兄弟相认。”
                    关胜点点头,“是,陈达……”
                    夜深了,陈达才恋恋不舍地自去,约了明日再叙。
                    关胜起身,出门踱到二栅呼延灼的下处。
                    呼延灼一见他,忙道,“均德,俺想今晚你与陈达必定有许多话儿说,以此俺就不去打扰了。均德怎么这时过来了?”一边打量打量关胜,“均德,你高兴么!”
                    关胜上前和他拥抱,“谢谢你,明叔。”
                    呼延灼紧紧揽住他,笑道,“谢啥啊,均德!你个傻小子!原是老呼拣个大便宜,俺只说要为均德尽力访查失散的同胞哥哥,不想他就在俺们山寨上!俺也未曾出一分气力!这是均德投托的门第好,那关爷护佑。”
                    关胜道,“明叔,我是认真道来的……谢谢明叔。”
                    两个慢慢分开。
                    呼延灼望着他,“均德,傻孩子!”洋洋笑着。挑白的髭须微微扎开,天然骄矜之态、却莫名亲和,仍是那副生趣的模样。
                    关胜问,“明叔,你说……武安王也知我投托山寨之事吗……”
                    呼延灼那里解他话里深意,笑道,“是,那是当然的了。武安王最解均德了。依俺老呼看呐,武安王最喜欢均德了,竟比他真正的子孙还要宠爱哩。他赐给均德投托门下的好机缘、赐给均德恁地浑似他的奢遮人品;又一路保佑均德结识俺老呼、来山寨,与同胞哥哥相认……嗐,你看武安王有多么爱惜均德。”
                    关胜听着,一时道,“明叔,你真好……”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24-01-15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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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灼怔了怔,笑道,“均德,你夸得老呼怪不好意思的!怪道连郝思文恁般小儿,也敢指摘均德行事像个傻孩子……”
                      呼延灼忽望见关胜有些含了泪,又是一怔。
                      关胜也自察觉了,一边揩去、一边勉为笑道,“我今晚……太高兴了。可是想起恁么多年,与陈达彼此失散,直到今日方才相认……果然还是会伤怀。”
                      呼延灼恍然道,“均德,你说得是。明日……你什么事都不要管,自有俺老呼偏疼你。均德你就与陈达,你们兄弟俩尽情叙他一日!若不够,后日、大后日,来日……”
                      关胜笑点点头。
                      呼延灼也自惬怀,“哈哈”笑着。
                      关胜与陈达相认之事,在山寨很快传开。
                      晁盖以此又作起兴来,在聚义厅大排筵席,为两个作贺。
                      众头领无不热忱,都似自家忽得了个亲兄弟一般,喜气洋洋,轮番来向关胜、陈达两个敬酒,又掇撺他们巡酒……尽欢而散。
                      关胜回到下处,因有些饮酒过量,暂且在窗前坐地,又取了那个檀盒在手,看了看,向火盆里投去……却迟疑住了。
                      他一面回想起今日在席上,晁盖爽落笑道,“均德,晁某不当瞒你,初时俺见你既不愿投托山寨,若非这个老呼、学究,他们……一再作保,俺本是看不惯你恁地执迷,只当是个狗官军。如今你竟是俺陈达兄弟的弟弟。再无嫌隙,十分好了!”
                      关胜张张嘴,自语,“休得执迷……再无嫌隙……”实际他自从与陈达意外相认以来,关胜心下,竟如久之阴霾、一朝初霁,甚而不再是什么籍口,而是全新的正当理由,教他决意弃去细作的勾当。他根本不是武安王之后,什么“忠臣不事二主”、什么“降汉不降曹”,什么“关羽约三事”……都和他毫无干系!那么无论他再如何,都无涉那关爷忠义无双的名声。他自感,多时的精神枷锁已不复存在……是啊,不知何时始,他分明已知,所谓“忠君”、“顺天”,“护国”……不过都是些他被迫套上的沉重枷锁……虚伪、教人厌倦,折磨着他、羁绊着他……从此他要按照自己的心愿,弃暗投明,全然做个山寨之人,带领那些善战的孩儿们、还要与呼延灼、陈达,并那些头领,袒诚相待,剖心沥胆……不过……
                      不过……他握了那檀盒……起身出门,意思再折回厅上,向晁盖、吴用,柴进……或是随便那位值守的头领,袒承之前他原为诈降、来当细作等事。
                      他拐上主路长阶,就在快到聚义厅时,正遇见陈达拾级而下。
                      关胜高兴的喊,“陈达!”
                      陈达见了他,忙向前牵住他的手,“均德,我还说要去找你呢,不想均德竟来了。咦,均德,你这是……来找我吗?”
                      关胜见他欣悦的模样,点点头,“是的。”一边不经意的把那檀盒放于襟内……
                      陈达携了他的手,“那好,均德。我们回小寨说话儿吧。”
                      关胜答应着,随他一同途经聚义厅,来到后山路口的少华山小寨。
                      朱武并杨春都笑道,“哟,关将军来了。”
                      关胜笑向二人搭讪。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24-01-18 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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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场院的石桌旁,团团坐地。霁夜宁静,早见一轮珀月东升。但见云散天衢,万里铺银。千山似水,远水如天。朱武亲去准备茶果,四个闲叙,很是惬怀。
                        关胜自想着,今夜便如此,明日尽快向众人坦白。到那时,无论迎来怎样的裁决,他的心境都会如眼前这片天地一般澄清与安宁。为了达成此愿,他已经在翘首以盼了。
                        这时,似是从茫远的泊底传来谣歌之声,
                        “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儿平生志方酬。何事蓼洼逐月夜,落花啼鸟总关愁。”
                        关胜为之一震。
                        朱武思索道,“这是个什么曲子,倒不似水军闲常唱的。按这词之意,未免有些跷蹊。前两句所表的男儿志,却是做官封侯,不当为我等落草的人;末二句明明讲,若非如此,便是在俺们泊里耽搁一世、愁苦一生。依我之见,这必定是暗递细作之语,催请其人就算隐匿山寨,也不要忘怀了本来之志、潜藏的目的……”
                        陈达、杨春听了,忙问,“真当的?”
                        朱武道,“此曲已彰明,山寨必有细作。这等事非同小可,我去告诉军师哥哥。”说着起身走了。
                        陈达、杨春都向他转过脸去,“喂!”
                        杨春道,“我也去瞧瞧!陈达,你陪关将军少坐。”
                        陈达应了一声,这才觉关胜久不言语,又向他转回头来,“均德?”
                        关胜好容易道,“既然……有事,我先告辞,待明日……”
                        陈达点点头,一边又道,“真是扫兴。怎生会有细作呢?真的假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已见关胜走了,又是诧异道,“喂,均德,待我送你。”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24-01-2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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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胜独自信步逛着。
                          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崖角立地,看那暗夜里一片幽谷。
                          才刚以为这是一个素魄华新的良宵。
                          现在他只觉阵阵凄清,像极了夜阑后,那渐渐沁上来的寒意,透入胸肺……
                          团花墨绿锦袍摇曳,竟当不住这凄凄寒意;竟似武艺绝世,也只觉落寞无助……明明愿望朝夕相处、肝胆相照,皆为兄弟之属,却何能救他于无形……
                          这就等于他才卸掉的枷锁,骤地重新套上……而且比之前更真实、因而更坚牢,更加不堪重负。
                          关胜怔立已久,终究也无什么解脱处,只得走了。
                          他正癔癔而行,经过一片空地,却见那旁边的疏林里,有个人影,正费力地拖着一棵断树……
                          关胜踱过去,见是白胜,便喊了声。
                          白胜扭过头来,咧嘴笑道,“关将军。”
                          关胜使他让在一旁,轻轻拽起这棵树、扛在肩上……一边问,“将去那里?”
                          白胜愣住。
                          关胜又问了句。
                          白胜才回过神,忙道,“只放在这院后就好。”
                          关胜搁好那棵断树。
                          白胜连声道谢。
                          关胜笑道,“兄弟之间,不必。”
                          白胜抹了一把鼻子,连连点头。
                          关胜向他作别,转回下处。
                          呼延灼恰在这时来了,一边喊,“均德!”
                          关胜仍立地,怔怔从襟内取出那只檀盒。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24-01-20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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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灼已大步进来,见了他,便道,“咦,又是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宝贝?和……均德的身世有关么?”他一边想起上次关胜取出这个檀盒的情形,洋洋笑道,“是专门留给陈达的好东西吧……”
                            关胜怔了怔,含糊答道,“嗯……”搁在一边。
                            呼延灼并不细察,坐下来,“酒沉了,俺来同均德攀话儿。”
                            关胜点点头,随之坐下,“我也……”转而问,“明叔,其实我……并非武安王之后是吧?”
                            呼延灼笑点点头,“嗯。均德莫非醉了。均德与陈达是亲亲的同胞兄弟!”
                            关胜道,“那么我……违背祖训,也是可以的吗?”
                            呼延灼听了,笑问,“什么祖训?这年头儿,真当的还有这玩意儿?那家的祖训?关爷家、还是均德的生父老朱家?”
                            关胜道,“关家……”
                            呼延灼洋洋的笑,“均德你真是个傻孩子。莫说你已不再是关家的人,就算仍是……均德俺和你讲,俺老呼家,虽不比关爷家奢遮,也算是名将呼延赞之后。祖训呐,咦,俺家赞爷可有祖训来着?”一边大笑。
                            关胜望着他意趣横生的笑容,也随之笑了,一边觉着那苦涩的余味儿。
                            他才深省之前何等愚不可及、真的是晁盖所说……执迷。
                            关胜叹了口气,懊悔至甚……他原想的袒承前事,已再无可能……皆因一切来得太迟,他省悟太迟、决意太迟……朱武既已知那谣歌的暗语、吴用自然也会得知,更多的人都将很快得知……那么他的坦白又和眼见事发,为求脱罪的拙劣表演有什么区别呢?到时不独没人再相信他、进而轻视他、鄙夷他,嫌恶他……连他自己也会极为藐视自己。
                            他只当为时已晚。
                            呼延灼拍拍他的肩,“均德,你还是成日价读恁些书,读傻了。什么祖训!俺们都是山寨之人,只管平生自在快活就罢!”
                            关胜道,“嗯。”又道,“可是……关胜已犯下罪过……是个不洁之人……”
                            呼延灼笑道,“均德,你果然尽是醉话!均德一向好好儿的在山上,怎生会犯什么罪过!”
                            关胜道,“若我真当的有罪呢?”
                            呼延灼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自有老呼偏疼均德,哈哈哈!”顿了顿,望着关胜,“均德说得恁严重……莫非均德还会似之前,要一锅端了俺山寨不成!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
                            关胜怔了怔,明知他都是醉里言语,不过苦笑而已。
                            他们相谈至久,呼延灼才告辞离去。
                            关胜见他醉得如此,仍嘱咐他路上小心等语,独自坐地,却如呼延灼还在身旁一般,说道,“明叔。关胜……是个不洁之人……事已至此,我虽已彻悟,心向山寨。但我已……没有机会了。明叔,你只看到‘大刀’关胜的勇武、看到均德的孩子气……但你那知,关胜名为忠义、实则虚伪……看似坚贞如铁,其实彷徨懦弱……关胜无法坦承的曾经、无法坦承的如今,无法坦承的所有……根本不配与明叔一同……对不起……”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24-01-24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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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吴用在拱形葡萄架下的石阶坐地。他听得那谣歌,一边轻轻扑着浅灰色羽扇,就近唤了个小校来问,“什么人在山寨唱这个歌儿?”
                              那小校答道,“原是泊外面儿,道口大宽转那边儿传过来的,也有几日了。许是附近的村民胡乱唱的,弟兄们听得熟了,一替一替地也学着唱起来……”
                              吴用听了,微笑道,“有些意思……”
                              朱武与杨春过来了,一边喊,“军师哥哥。”
                              吴用教他们都在阶前坐了。
                              朱武遂说了那个谣歌的相关之事,又道,“军师哥哥,依小弟愚见,需要立刻在山寨排查细作。”
                              吴用道,“多谢贤弟。此事小生心里有数。”
                              朱武听了,问,“军师哥哥莫非已知细作是谁?”
                              吴用道,“贤弟。俺们山寨头领近百人,孩儿们又有数万之众。若是认真排查起来,敢怕多有不便。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何必虚耗人力,自讨苦吃。只是贤弟既已知,在真相大白之前,凡事留心着意,也就是了。”
                              朱武听了,恍然道,“军师哥哥说的,小弟已明白了,小弟无不谨遵。”
                              杨春在旁问,“什么意思?”
                              吴用瞅瞅他,无奈地微笑了。
                              朱武道,“走吧,小杨春。回头我慢慢儿解释给你听。”把他拽着去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24-01-27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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