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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区】《王府生活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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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聊代序

  北京人管“闲谈”叫“聊天儿”。漫聊者,乃随便聊天儿之谓也。这话谁都懂得,但不解释一番,也能遭非议,可见余悸之深也。

  凤城西北有高楼,

  薄醉凭阑易感秋。

  毕竟晚晴无限好,

  闲云虽懒不知愁。

  这首七绝,是公元1985年移居西郊紫竹院西南那座高楼之后,凭阑闲眺,信口云云的。谓之“口占”亦可。诗虽不佳,倒是真情实语。诗写性情,说真话就好。就在“毕竟晚晴无限好”的心情支配下,与周沙尘兄相互合作,以煮茗聊天儿的方式,编写了这本小书——《王府生活实录》。

  前几年,曾有不少出版界的朋友,提出以我个人身世经历和当时的社会为背景,着重描绘为人鲜知的王府生活。不妨虚拟人物故事,写一部长篇章回小说,很可能成为畅销书。此意甚佳,热忱可感。盖小说一道,成书易,垂世难,过来人视为畏途。况当垂暮之年,学荒才退,力不从心,弄得不好,倒好象有意去争“香稻啄余鹦鹉粒”似的,那又何苦呢?故改弦易辙,编写此书。朋友们,知我谅我,当不我责也。

  因见近年来,社会上出现了不少以清朝(特别是晚清)宫廷、贵族为题材的小说和其他文艺作品,其中固然不乏佳作,但无庸讳言,有的或多或少掺进了一些水份,尤其是对王公贵族们的一些日常生活、习俗、称谓、服饰、器皿等方面描叙,则往往出自“想当然”,故有时似是而非,有时扌干格不入,既无据,也失真,为识者所笑,以致造成以讹传讹。为了尽可能地反映这部分人的当时习尚,把这类人家的生活礼俗实况扼要予以介绍,作为民俗史料的一个侧面,供社会读者和有关同志研究参考之用。基于此点,我们才着手工作的。

  编写这本东西,还有一个目的,即近年来出版或发表的有关著述中,举凡涉及到清朝贵族生活习俗者,率多描绘清王朝被推翻之前的故事,而记述辛亥革命以后,迄至“小朝廷”结束,即公元1911—1924年间的实况者绝少。其实,对当时的贵族们来讲,这十几年是个特殊阶段,鼎已革,而“小朝廷”犹在,诸王府亦未完全解体,一切力图率由旧章,实属史无前例。由于清王朝已丧失了对我国的统治权,事实上已不可能再同往昔一样,无非苟延残喘而已。但对当事者来说,却毫无“舆图换稿”之感,依旧昏昏然地醉生梦死,踵事增华。本书重点记述的就是这一阶段,特别是公元1919—1924年间的王府生活,余生也晚,只能如此。此区区之劳,也可算是对这一期间的有关资料添了一点砖瓦。

  本书既名《实录》,其内容非正纪实,且应作笔者身历目睹的第一手材料。至于有的掌故虽属事实,但由于笔者未曾亲见,则宁付阙如,未敢妄叙,如“王府跳神”。又,笔者囿于生活环境,只能对睿亲王府一邸之事记述较详;在编写过程中,由周沙尘兄援据有关王府的资料,作了些相应的穿插和补充,甚为得当。

  编写本书的意图已如上所述,但由于我们识见不多,瑕疵难免,统希专家和读者指正。

  金寄水

  公元1987年5月于北京野石斋



1楼2006-03-11 18:44回复

      冬至制消寒图,并非起于清代,原是自古有之。明人杨允孚杂咏诗:“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见《日下旧闻考》)只是到了清代,王府中更为盛行。

      在王府里除了制消寒图之外,还有祭祀。冬至祭祀,并不祭神,而是祭祖,据说也有祭神的,但我没见过。祭祖先的规模相当大,我家的祖先堂,称作“家庙”(即宗祠),也叫“影堂”,是一处庄严肃穆的所在,内部格局与故宫奉先殿类似。前后两殿供奉十代亲王,另有小影堂二处。每一代都有福晋、侧福晋其数不等,祭品人人有份,这个数字就很可观了。

      冬至这上午祭祖是供馄饨。因非大祭,不使■、簋和笾、■(上"竹",下"豆")之器,而其供器一律都是乾隆官窑霁红中碗,非常精良珍贵。供器虽精,而祭品甚简,每碗只有五个小馄饨,点缀其间而已。这大概也应谓之“象征性”。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明孝陵的祭品“簋中肉止三片,粉一铗,黍数粒,东瓜汤一瓯而已。”看来历朝的祭祀只重仪式隆重罢了。

      祭完祖先之后,午饭阖府上下都吃馄饨,但馅子不同。最佳者是烧鸭冬笋和鸡脯莞豆(洞子货)二种,一般则是猪肉菠菜、韭菜,与普通人家所食者无异。稍不同者,其皮不是三角形,而是包成小饺子,再将两尖对捏成一银锭状,碗底先垫熟粉丝,再放馄饨,然后浇上鸡鸭汤,其佐料也是紫菜、虾皮、冬菜、芜荽(香菜)等等。

      为什么冬至要吃馄饨,其说不一。一说是吃馄饨喝热汤,是为了取暖;一说是象征天地未分之象,至冬至交天时才分为天地。此说荒谬绝论。清人富察敦崇著《燕京岁时记·冬至条》有“夫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浑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的话。但他又说“则何者为馄何者为饨耶?”他连“馄饨”这一食物的名称也否定了。看来冬至吃馄饨似有所本,但又查无实据。只好姑妄言之了也。

      上午吃馄饨之外,还要配些“时菜”。所谓时菜,是指含热量较多的食品,如鸽蛋、鹌鹑肉、鹿肉、山鸡肉等。晚上照例吃火锅,不仅冬至这天要吃火锅,凡是数九的头一天,即一九、二九、直到九九,都要吃火锅,甚至到九九完了的末一天也要吃火锅,就是说,九九当中要吃十次火锅,十种火锅十种不同的内容。头一次吃火锅照例是涮羊肉,但与“东来顺”的涮羊肉不一样。它的汤很考究,作汤的原料包括烤鸭、生鸡片、蘑菇、虾米、干贝等,此外,还有两种与北京市民所用的一样,一是丸子,二是驴肉。这两种普通食物,价廉物美,各有特色,可惜今天见不到了。这许多原料熬出来的汤涮羊肉,其味无穷。羊肉片无非是大三*,小三*,上脑,黄瓜条等。除了羊肉之外,还要有全部羊肚,所谓全部也并不全,首先不要肚板,嫌它不好嚼。羊肚主要是吃肚脸,去了两层皮的肚仁。除了羊肚,还要有腰子和肝,这是不能少的,这样才叫“全涮羊肉”。但要说清楚,王府涮羊肉所用的调料不象今天“东来顺”所用的调料这么多,这么全。当时,只有白酱油(好酱油),酱豆腐,韭菜末(不是韭菜花)和糖蒜。象什么芝麻酱、虾油、料酒、炸辣椒等佐料一概没有,同时也不涮白菜,而只涮酸菜、粉丝。在我童年时代,十岁以前,吃涮羊肉从未见过白菜,后来到“东来顺”吃饭,才见到那么些咯佐料,还涮白菜,吃烧饼,吃杂面,真是大开眼界。

      从“一九”过后,以后的八个“九”吃的火锅各不相同。有山鸡锅、白肉锅、银鱼、紫蟹蜊蝗火锅,■(上"鹿",下"包")、鹿、黄羊、野味锅等等,九九末一天,吃的是“一品锅”。此锅为纯锡所制,大而扁,因盖上刻有“当朝一品”字样故名。它以鸽蛋、燕菜、鱼翅、海参为主,五颜六色,实际上是一大杂烩菜。

      冬至,除了制消寒图,祭祖先,吃馄饨,吃火锅之外,还有什么风俗呢?据说,在清朝前期,还有许多习尚,但这些皆非我身经目见,只得从略。古籍:《帝京岁时纪胜》和《燕京岁时记》两书记载较详,读者不妨一阅。

      冬至消寒,在王府生活中,随处都可表现出来。上面所讲过的除外,而真正起到消寒作用的,无如“升地火”。“地火”又名“火炕”,但与乡间的热炕不同,它是“火燃于地底”,此火一升,四壁皆暖。清道光帝有咏火炕诗:“花砖细布擅奇工,暗■松枝地底烘。静坐只疑春煦育,闲眠常觉体冲融。”诗虽不佳,倒是真情实话。地火是何种形状呢?在室内看不见。只有在廊子上才能看到表面的“炉坑”。炉坑就不是升火的地方。在故宫某些宫殿的廊子上还能见到炉坑盖口。它是与地面相平的。升火时要掀起木板炕盖,走到下面方添煤点火。烟从山墙排出,有时却看不见,可见它的布局、设置是很巧妙的。

      从节交冬至始,有的王府作“消寒雅集”,参与者多是文人墨客,而且只限“布衣”,因在辛亥革命以前,王府不得结交大吏故尔。这种“雅集”规模不大,多则十人左右,逢九举行一次。其内容不过是分题拈韵,即席赋诗;踵事增华,鲜有佳作。每次略备果酒,小酌而散。聚会地点多在小客厅。我家有轩馆数处,而斯会总在“徐白亭”,因其精巧幽静,比较适宜。我在十龄以前,也曾在消寒会上讨过黄酒吃。

      王府生活,从表面来看,有些是很隆重的,而内容却很乏味。而较有趣味的,则多是借节令而在消闲。冬至各事,也是一样,都是围绕着“消寒”二字,而作消闲取乐而已。


    12楼2006-03-11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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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一过 年事繁忙

        腊八一过,再有十五天就要祭灶。在这半个月中,王府里为年事开始忙碌起来。有三件事必需如期完成。一是腊月二十二日必需把春联挂好。不说贴春却说挂春联,因为王府的春联是裱糊在一个长条形有方格子的框架上的成物,每年用时,往固定的位置一挂就行了。但在二十二日悬挂之前,必需经过一番整理。所谓整理,亦无非是修修补补,费工不多。二是在腊月二十三日午前,必需挂好各处灯笼。灯笼约有四种,殿堂上挂牛角灯,墙上挂壁灯,室内悬宫灯,花园轩馆、游廊上挂绢灯。室内宫灯和轩馆各样绢灯,要在扫房以后才挂,那是祭灶以后的事,且不说它。这里先说前两种:牛角灯大致也分两类:一类是琉璃璎珞式穗子的;一类是红绒穗子的。这两种灯的上面,都有大小不同的金色■(上"田",下"比")庐帽。壁灯是木框玻璃灯,大致亦分两类:影壁上用的是长方型的,玻璃上有两个大红字,如“鸿禧”、“迎祥”、“凝辉”、“戬谷”等等;粉墙上用的是各色各样多种形式的,如蝙蝠形的、扇面形的、八角形的、方胜形的以及石榴、桃子、方圆不等各形各种。上述这些灯笼都要依次整理。牛角灯如果■(上"田",下"比")庐帽不裂,璎珞不散;壁灯如果不散架,玻璃不破,则用水涮洗两过即可。惟有那种红绒穗子,则要在水蒸气上慢慢地熏理,才能使其舒展如新。这项工序费时费事,司此役者的辛苦,可想而知。这些灯之所以要在腊月二十三日午前挂齐,是为了这天晚间祭灶制造气氛,增添色彩。因此成为惯例。三是细擦净洗供器,包括佛堂用的“五供”(香炉、蜡台、花瓶等)、“八宝”(即伞、盖、花、罐、鱼、肠等)和家庙用的二尺多高的大铜五供及古代祭祀的供器,即■、簋、笾、■(上"竹",下"豆")四种,此外还有象牙匙箸并大小官窑器皿,如杯、盘、碟、碗等等。供器擦洗完毕,对册清点,若有损缺,要告知管事处,备办齐全。凡此种种,都是在祭灶前所作的准备工作。

        下面再谈谈春联。民间的春联全用大红纸书写,王府和内廷则不然,是用白纸书写,然后裱装在固定的格屉上面,其上下左右镶以内红外蓝两条极窄的纸边,“非宗室者不得擅用。”(引自《燕京岁时记·春联条》)。其实,一般宗室也不常用,惟满、蒙亲王、贝勒、贝子府第才悬挂这一形式的春联。白春联联语应为应制体,书法为馆阁体,从府门、角门、仪门和殿堂,凡有门者,无不悬挂。何谓应制体的春联,这里略举一幅通俗易懂的春联,如“宝瑟和瑶琴,百子池边春满;金柯连玉叶,万年枝上云多。”这样的联语宫廷可用,王府也可用。用了不算僭越。又何谓馆阁体?馆阁体即恭笔正楷,如故宫西路储秀宫穿廊上所刻的“万寿无疆赋”其书法就是典型的馆阁体。总的说来,这类白春联,多是■丽堂皇,文词冷僻,令人费解。有的也堆砌一些“柏酒椒花”之类的词句,用以装点升平,铺陈年景而已。但就格律而言,却非常严格,一丝也含糊不得。而与民间所不同者,只挂春联,不用横披。

        王府过年除挂春联外,也挂门神。府门、仪门、角门等门上的门神图像,一位白脸,一位黑脸,都是甲胄执戈,悬弓佩剑,威武非凡。俗称秦琼,敬德是也,也有人说是神荼和郁垒,谁是谁非,无从考证。这种图像与民间所用者相同,只是画工精细而已。至于厅堂轩馆所挂的神,便与民间不同。其门神图像,左穿红,右穿绿,乌纱宫袍文官模样,神后皆有一童子捧一托盘,上着各色吉祥什物。据说左为福神,右为禄神,总称“加官进禄”。

        到了二十三日下午,春联、门神和五花八门的灯笼一一悬挂停当,祭灶所需各种供品也准备齐全,入夜,则又别是一番光景了。


      14楼2006-03-1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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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暮扫房 年终悬影

          王府的生活习俗,虽与众不同,但也不见得都有典章可依,往往则是偶一为之,便成定例,从此更动不得。例如我家的饽饽房,不论春夏秋冬,每日必做二十四碗奶酪,吃与不吃,照做不误。这一数字,无章可循,造成浪费,也从不过问。又如腊月二十四日的午饭,必有两簋黄羊肉——一清蒸,一红焖,也是如此。我曾想过二十四吃黄羊,很可能与头一天祭灶有关。为了虔诚,祭毕方食。而事实并非如此。因黄羊之来早于祭灶,火车甫卸,当晚便食——用火锅涮黄羊、野鸡等等野味。如此说来,则“虔诚”之说,也不能成立。类此等等,都是属于没有明文规定而规定的。我家有两句谚语,却能说明这些问题。那就是:

          “放鞭炮,等祭灶,吃黄羊,要扫房。”

          旧时腊八一过,就有零零星星放鞭炮的。而我家则不到祭灶,是不许有此举动的。因而才有“放鞭炮,等祭灶”之谚。下一句是,旧北京有一说法,叫做“二十四,扫房日。”王府却不例外,但也不一定拘于二十四这一天,而最晚也不迟于二十五、六。所以说,一吃黄羊,就要扫房了。这谚语的由来本此。

          在扫房之前,有件与儿童有关的事,要在这里插一笔。说一说王府里的家塾放年学。王府里的家塾称作“学房”。放年学等于现在学校的放寒假。我对学房的生活,是有深刻的切身体会,其味甚苦。而放年学一事,才是我在一年当中的最大享受。

          我是虚龄八岁进学读书,学房什么样?先生什么样?每天的功课又都是些什么?容后详述,这里只说“放年学”。辛亥革命以后,旧制废除,机关、学校再无“封印”之说,但在王府则把放年学依旧呼为“封印”。据《燕京岁时记·放年学条》记载:“儿童之读书者,于封印之后塾师解馆,谓之放年学。”

          我家的学房每年照例是在腊月二十四日放年学。这天中午,按时给先生开饭,与往日所不同的是除增添了四碟冷荤,以备佐酒之用外,还有一碗清蒸黄羊肉,以表芹敬之意。饭后宣告解馆,我便如释重负,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如此,但也不敢任兴而为,还是要“非礼勿动”的。离学房不远,有两座“花洞子”(即地窖,也叫暖窖),平日不能随时进去。放年学后,比较有些自由,可以进去看看。洞子里的那些盆花,年年见惯没有什么新鲜之感,只是想问一问“蝴蝶长的怎样了?”花儿匠们的回答,依旧是平素充耳“厌”闻的那两个吉祥字眼——“平安”。再问如前答,要看则不许。我这个小主人,也只得怏快而退。王府的规矩就是这样。若问残冬腊月,花洞子里养蝴蝶干什么?莫慌,等说到除夕辞岁时,自有交代。

          年学一放,对我来说,无异是鸟儿出笼,心神舒畅。有了闲工夫,不免到处走走。在这种日子里,首先碰到的,则是陈土扑面,细尘迷目,欲躲而不及的热闹场面——扫房。年前扫房,是王府中的一件大事,等于进行一次全体动员的大扫除。王府里住人的院落甚多,厅堂轩馆,也不算少,除了那些空院闲庭之外,算起来也不下百把十间。尽管随处佣仆“各抱一角”(王府用语,意即现代语的“责任制”),但这同日同时展开的“全面战役”,此举非同小可。诸如擦窗扫壁不用细说,光是那些室内的暗楼、隔扇、栏杆、落地各色雕花大罩,就足够打扫一气的。而况其上又都有山水、人物、花鸟、虫鱼等等精雕细镂之物。稍不留心,便易破损。除此之外,还要把那些八音联奏、开合自如的大小“自鸣钟”,以及瓶鼎彝尊,各色玉件头之类的精细陈设,有的用油擦,有的过清水,而且当日必须物归原位。如果没有大批佣人,想要做到晨兴夕毕,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一兴师动众,不仅费工费力,还要损坏不少物品。最后弄得“人人力倦,个个神疲。”常听老妈妈们说:“扫一次房,三天缓不过气儿来!”往往则是得不偿失。

          扫房之后,气象一新,处处纤净无尘,清新悦目。然后,宫灯高悬,堂花频设,未到除夕,已是年意盎然了。

          扫房结束,接着就是悬影。影,就是历代祖先的遗真影像。其影像之大与真人相等,通着朝服朝帽,福晋亦然。影像上下左右均衬以绫缎为边,裱得肃穆庄严。悬影要悬在家庙的神龛以内,这确也不是易事。说到这里,需要说说家庙的格局,从而才能说清楚悬影是件艰难的工作。

          家庙即宗祠,也称影堂。我家的家庙,位于三门以东,是一处三重院落,古柏苍松,肃穆幽静。前后殿共十间,每间一龛,其龛高与梁齐,如果不是上有■(上"田",下"比")庐帽,下有须弥座,简直就是一间大套间。其中有几案,有方桌,有隔扇,有幔帐,甚为宽敞。案上设有填青闹龙,满汉文合璧格式的神主牌位。每龛供奉一代亲王和福晋,有的不止一位福晋,以十龛计,影像之多,不少于三十幅。悬影之前,要将神主移出,悬毕,仍归原位。且排列次序为“大昭穆”。非熟悉此道者,是无力担任斯职的。所以说年终悬影又是一件大事。

          家庙前后殿均有匾额。前殿为“乾隆御笔”,额曰“祭如在”;后殿乃是庆亲王永□所书,额曰“骏烈清芬。”其抱柱楹联,因年久为风雨侵蚀字迹脱落,无法辨识。最后一重,有罩房七间,为储藏祭器之所,室内角落有一堆碎瓷片,为破损的器皿。其供器之增损详加注册,破损者不得任意抛弃,必须堆积于此。奇怪的是,象乾隆官窑霁红大碗,原有五十五件,一次检点祭器,发现账上虽然注明,破损十三件,而那堆碎物之中,却无一件霁红的。那么,这些官窑大碗去向何方呢?类似这种现象,佛堂、诸库亦复如是,其积弊之深,概可想见。

          在出府之前,家庙之内满径蓬蒿,蛛挂雕檐,燕留废垒。衰败景象,触目皆然。二十年后,我曾追摹其状,填过一阕《菩萨蛮》小令,词曰:

          凉谐虫语声幽咽,空庭冷落三更月。风细叶萧萧,台荒草没腰; 湿萤飞不起,明灭蓬蒿里。如唱鲍家诗,吟魂断此时。

          因叙说家庙悬影,忆及衰败景象,信笔为之,离题过远,权当作卖菜人说的“饶头”是也。


        16楼2006-03-1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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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事阑珊 学房开馆

            在记“扫房”一文中曾提到“放年学”。却没有细述学房生活,只是一笔带过。现记学房开馆,自当稍稍多费笔墨,这样才算顺理成章。

            正月十九日以后,摘对联,收灯笼,仆人们忙个不停,王府中各个院落,恢复了平日的生活,循规度日,各寻其乐。而我则不然,又开始过着受封建礼教严厉束缚的学习生活。在开馆的头天晚上,要把年假中应作的“窗课”(即年假中的作业),如白折子(即小楷本)、仿本(即大字本)和四书五经等书籍课本,清点查对一遍,整整齐齐包在书包里。我的书包,是一方蓝布包皮,四角中的一角,系上一根带子带子的一端,缝上一枚大铜钱,让它起着别针的作用,使捆好的书包不致松散开了。书包在今天的学生生活中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人人都有,但是,在王府生活中,却成为学童不堪其苦的负担,收拾、携带等烦琐细节,且不提它,光是拿着书包到处作长揖,其苦不堪。一般是到学房后,先向孔子牌位作揖,继向先生作揖,放学后回到里边,要向阖府长辈,一一作长揖不误!直到回到寝室,书包才能放下。

            家塾与私塾有许多不同之处。私塾的先生多为不第秀才,所谓“冬烘先生”是也。家塾的先生则多系知名人士或会试落选的举人,应说都有真才实学。旧北京私整塾馆一般都设在先生的家里,很象当年那些销售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连家店铺。家塾则不然,是先生按时到学馆为学生授课。换句话说,私塾是学生去上学,家塾是先生来上班。王府聘请的先生每天按时“上班”,而且要比学生早到十分钟。从来不曾有过先生晚于学生到馆的现象。年事已尽,学房开馆,先生早已道貌岸然地坐在那里,学生一进门,依旧先向孔子牌位作揖,继向先生作揖。在平日作揖告毕,即各就各位,温习旧课。开学这天则不然,作揖之后,专在学馆侍候的仆人,要在孔子牌位之前的香案上,摆上四盘苹果,四盘“如意饽饽”,又名“二五眼”(即糕点中的次品),然后焚香,先先生,后学生依次行礼如仪。祭过孔子,再向先生拜年,这就花费不少时间。待到师生都坐定后,再说些寒暄套活,方将所留“窗课”,呈奉先生。先生不十分注意地翻翻,便放进抽屉,利用授课之隙,逐一判卷,每卷必批有评语。开学日,不上“新书”,不背旧课,午间备有酒菜,供师生共敬午餐。饭后便放学,当时管开学这天,叫做“应卯”。次日,新学年正式授课。

            事后,我暗暗思索,孔子早已神化了,他的地位并不比佛堂里的菩萨们和各殿诸神低下几等,为什么在过年时对孔老夫子如此冷落呢?各佛殿神堂从除夕到十五日,香火不断,供品丰盛,如蜜供、苹果、年糕、月饼把香案摆得满满的,几无隙地。唯独孔子牌位锁在书房之内,凄凄冷冷,无人过问。直到开馆之时,才想到孔子的作用,遂以一矩高香,几盘薄供,装点一下场面,为何这样厚神佛,薄孔子?当时我却百思不解。后来似乎悟出一些道理来,好象孔子之“在陈绝粮”,“复圣”颜回之“箪食(‘食’不能念shí),陋巷,”恐怕都是读书人命中所注定的!这就难怪历代以来,“一介穷儒”为数之多了


          24楼2006-03-11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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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嗑鸡头米 赏莲花灯

              我国的美丽神话数不胜数,双星的故事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神话之所以历久不衰,不单纯是男女爱情,且兼有有关生产——男耕女织。无论什么故事,一到大团圆就没有趣味了。双星的传说,好就好在一年一次鹊桥相会,离而合,合而离,永无了结,留有不尽之意。所以,它不同于一般神话,历代相传,总是深得人民爱好。

              双星,俗称牛郎、织女。神话说他俩年年七月初七于天河相会,故称七夕。关于七夕的风俗和鹊桥相会的神话故事,在周处的《风土记》以及吴均的《续斋谐记》等书中均有记载。七夕,也是女儿节。北京庆祝这个节日,不及端阳、中秋那样隆重。既不供神,亦不上供。“仅于是夕,用大碗盛清水一碗,放在空庭之中,以接清露。禁止摇荡,至次日,碗中即可结成一层极轻薄之水皮,侯至次日日中,另备一种极轻细黍苗,用小刀削成针形,此苗质轻,投之水面,可以不沉。小女儿环立水碗四围,轻以黍苗投入碗中,而查看碗底之影,如为细长,而宛似针形者,则谓织女已与巧矣,设为粗短等形,则谓未能得巧。其实全为日影方向之关系,乞得巧者,则舞蹈,未乞得者,则号泣,耍皆小女儿常态,无足为怪”(引自《旧京风俗志稿本》)。王府亦然。

              我童年时代与姊妹们一起,也作七巧之戏,但从未乞得什么玩意儿,玩一会儿就兴味索然了。但有一件事值得一记,那是辛酉年(1921)的七夕。梅兰芳第一次演出《天河配》于东安市场“吉祥茶园”(今之“吉祥戏院”)。梅兰芳饰织女,姜妙香饰牛郎,钱金福饰金牛星,堪称“珠联璧合”。在这次演出之前,京剧没有这一剧目。以前演出的七夕应时剧目皆为昆曲,只演唐明皇与杨贵妃在《长生殿·密誓》一出。这次演出盛况空前,座无虚席。我家在北楼定了两个包厢,看得非常真切。因为这个戏有“摆七巧图”,“莲池出浴”,“鹊桥相会”等令人眼花缭乱的布景,尤其是从鹊桥底下放出成百只活麻雀,满园飞翔,前所未有,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北京在夏秋之交,正是“鸡头”上市旺季,旧时大街小巷“老鸡头才上河呀”的叫卖声,连绵不绝。鸡头,一名芡,种子称“芡实”,浆果海绵质,顶端有宿存的萼片,全面密生锐刺。因它的外形酷似鸡头,故称芡实为鸡头米。那时,北京的朱门甲第,包括王府,无不喜欢吃鸡头米,尤其是女眷对芡实米最感兴趣。煮鸡头米要剥掉里外四层皮,方可咽下。一般煮鸡头只剥掉三层皮,留着最后一层硬壳,如嗑瓜子一样,越吃越有味道。北京市上的鸡头多产于内城的筒子河、什刹海、后海、积水潭等处。鸡头大致可分三类:最嫩的叫黄米,最老的叫紫皮,以不老不嫩为上品,其名曰二苍,也称玻璃皮。二苍的价格较贵,消费者主要是北京世家,常供不应求。此物在四十年前已不多见,时至今日,市上鲜货已经绝迹。故今天北京人懂得吃鸡头米的,屈指可数。

              王府内眷吃鸡头米,多在晚饭后到院里乘凉的时候,边嗑边闲谈,边喝温开水。芡实好吃,其味实甘皮涩,吃多了口内留有苦味,白水一粘唇,顿感有丝丝甜味,似有苦尽甜来之感,故“闺中少妇”多嗜此道。

              七夕,在院中纳凉,仰看银河耿耿,闲话双星,别有情趣,但,再过七、八天便到了中元节,那夜的情景较之七夕就更有趣得多了。

              中元节,俗称七月十五,是道家倡兴的。唐韩鄂的《岁华纪丽》和元周密的《乾淳岁时记》都有关于中元节的记载。昔日,道观在这一天打醮,僧人举行盂盆会。“绛节飘鹞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李义山诗)就是描写盂兰盆会的。清代从顺治时起,每岁中元建盂兰道场。三十年代的北海公园,有时犹建盂兰道场,放荷灯,烧法船,十分热闹。

              中元节因建盂兰会超度亡灵,故又称鬼节,也是个上坟的日子,民间祭扫,尤胜清明。王府上坟祭祀与清明节相同,亦烧纸奠酒。我家坟地虽多,但不象清明那样,处处都去祭扫。三代以上者,由坟丁代祭,事后听声回禀也就算了。有趣的是点莲花灯。

              莲花灯不同如过年所点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灯。它是用各种彩色薄纸捏成莲花瓣,精工之巧,每瓣皆可乱真。由莲花瓣组成的莲花形状的灯,更是绚丽多姿,如大花篮,仙女,八仙,凤凰、仙鹤、麋鹿等飞禽走兽形状的灯,也各具特色。旧时北京,出售莲花灯者,多为冥衣铺,也有摊贩临时贩卖的,最有特色的是什刹海荷花市场南头的一处摊贩,他出售的莲花灯精巧绝伦,纸穗如同丝线一般漂亮。据说,他是用进口的鱼鳞纸制作的。这种纸有半透明性,燃灯之后,通体明亮,售价较之市上各处所售莲花灯高约一倍。因其主顾皆为世家,故生意兴隆,利市十倍。

              七月十五天黑之后,王府四周非常热闹,儿童有执鲜长柄荷叶,上插蜡烛,青光荧荧,如同磷火,为鬼节增添了几许神秘色彩。也有提小花篮的,有举一朵莲花,下有荷叶,边走边喊:“莲花灯,莲花灯,今日点了明日扔。”因莲花灯与鬼节有关,留下不吉祥,故一点便了。

              王府不仅点莲花灯,还点蒿子灯。蒿子灯是在整株大青蒿上缚线香数百,点燃之后象满天星斗一样,分外好看。虽不燃烛,却也谓之蒿子灯。

              七月十五晚饭后,我家在安福堂院内增设鲜荷若干盆,蒿子灯十数座。盆莲与蒿子灯之间,设摆八仙等人物,凤凰、麋鹿等各式各样的莲花灯。安福堂院两厢配殿,东曰“退思堂”,西曰“余庆堂”。全院殿堂檐下挂满大型各式花篮灯(即什刹海所售之物)。檐下之灯内装灯泡,院中之灯,内燃蜡烛。诸灯齐明,非常好看。惟此景与除夕不同。除夕时届隆冬,寒风刺骨;中元燃灯,正值金风送爽,玉露迎凉;莲花灯一点,就使人感到有些凉意,十分舒服。这时星河耿耿,灯火荧荧,盆莲、青蒿和线香散发着各种不同的香气,确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时,内眷们边嗑着鸡头米,边赏莲花灯,沉醉灯月之下,直到更道里传来三下梆声,此景方息。


            32楼2006-03-11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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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过重阳,历年如此。每年九月下旬,还有一次同样的“菊展”,那是为祝我祖母的“千秋寿诞”而设的。祖母生日是九月二十四日,前一日称作“寿日”。己未年我虚龄五岁,祖母在“寿日”的那天,传话给母亲,说是要带我去吃番菜。祖母所命,众人难违,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梦想不到的“恩遇”。因历年祖母生日的前一天,例由伯母、母亲、姑母集资为祖母祝寿,举行小型家宴。这次要到外面去吃西餐,也可以说是向“开化”迈进。

                那天傍晚,全家来到廊房头条撷英番菜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很能刺激食欲的香气。当时有人称之为“洋气味”,并把西餐叫做“洋饭”。

                来到楼上餐厅,见长台上那些鲜花、五味台以及酒杯中插着那些折成各样花型的餐巾,无不感到新奇,但不敢多问。只好坐在母亲身旁,听从指点。又见每人面前,左右分放刀、*各三,唯独一柄汤匙,却横放着,不知何意。母亲低声说:“这是三菜一汤,左手用*,右手用刀。不可换用,免得露怯。”又说:“一会儿拨菜时,切不可贪多。要记住。”不可贪多,是老规矩,从来不曾违犯,而“拨菜”又是什么名堂?却不得要领。只得唯唯,不敢深问。

                少时,有服务员(那时皆呼BOY)抱来一摞汤盘,在每人的刀*中间平放一个。一摸很烫,又吓了一跳。母亲说:“这是怕汤凉了特用开水煮过的。不许用手摸。”看来这和平日在家里吃饭时,不许说话,不许筷子碰碗,不许……大概是同样的规矩。

                第一道菜,是清汤鲍鱼,洒上胡椒,其味甚美。喝到少一半时,见大家都用左拇指,把汤盘微挑向外略倾,我也只好仿效。不料一滑,汤洒了,眼见洁白的台布,淋漓一片。母亲狠狠地瞪我一眼。虽未当众严遭申斥,却也吓得脸红心跳。

                第二道菜,是炸鳜鱼。先由服务员用左臂托来椭圆型大瓷盘,递次伸到每人左侧,由食者自己拨取。原来这就叫“拨菜”。这菜外焦里嫩,松软适口。蘸辣酱油,别有风味。但右刀、左*的用法很不顺手,只得勉强将就,深感不便。第三道是火腿龙须菜;第四道是烤野鸭。因祖母从来不许小孩吃野味,早给我改换了炸小面盒。这个菜其形似点心,中有肉馅,非常好吃。据说它是“撷英”独有的拿手好菜。饭后,带回许多,当作点心。

                大菜吃过,随后便是咖啡、卜丁。最后送上两个高脚玻璃大盘,盛满各样水果,色彩鲜明。因我不会削果皮,只捏了两颗紫葡萄珠儿,以应此景。

                饭后,母亲命我向祖母谢赏。我只得恭恭敬敬地走向祖母跟前,请了个跪安,并说“谢太太(满俗呼祖母为太太)赏饭吃!”


              37楼2006-03-11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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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和世家望族,在丧事中放焰口时,除不放音乐焰口外(嫌其俗陋),还有一种形式,叫“传灯焰口”。“传灯”乃佛家语,有传道之义。唐刘禹锡送僧元日高南游诗:“传灯已悟无为理,濡露犹怀罔极情”即此意。后来僧家以传灯形式超度亡灵,故称“传灯焰口”。放这种焰口,必须穿孝者人多,要围着堂罩跪成一圈儿。人少无法传递。开台前,由“铺披”(和尚的服务人员)从高高的经托(即经台,亦称莲台)拴两根弦,直达灵帏(堂罩)左右的前两端。一经开始,即由两个彩衣小布人,手捧小漆盘,内放小铜碟上置黄灯花一盏,由上而下。灯至,由孝子接过,一叩首后传第二人,人人其礼如仪,传到内眷所跪之右前端,由另一小布人收回,捧灯而上。灯花荧荧,布人颤颤,有下有上,也很好看。

                  所传之灯,称作法灯,数为一百零八盏,外加亡者年岁若干盏(一岁一盏)。两数相加,再以十除之,中间加法物十种:为灯(红色灯花一盏)、花(石榴花一朵)、香(小炉燃线香一炷)、果(苹果一个)、水(清水一盏)、茶(茶叶一包)、食(中式点心一块)、宝(小元宝一个)、珠(火珠一颗)、衣(红绸一块),统称“十宝”。传灯时不准有哭泣声,气氛十分肃穆。每放一次“传灯焰口”,都要闹到子夜之后方止。因嫌其繁琐,无论停灵多少天,最多举行三次足矣。

                  出殡的前一天,叫做“伴宿”,傍晚送最后一次库,也是停灵最后一次高潮。这天从早到晚,宾客不绝,“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虽然隆重,却不备酒席,只用香茗待客,谓之“清茶恭候”。这是王府与各大世家不同之处。

                  一次丧事,所收的祭礼,如饽饽桌子、祭席、祭果,不计其桌,各种冥活,不计其数,而府中自制的冥活种类更多。除用绫绸糊制的灵人外,还要按照亡者生前日用器皿及其所爱的古玩文物,依形糊制。这种复制品,技艺精巧,可以乱真。凡此种种,在最后送库时,同一楼二库,付之一炬!这种穷极奢耗,不败者得乎!

                  送库例由禅、番、道吹打法器,从府门排列而出。孝子则由仆人挽扶边泣边行,哀哀欲绝。至禁库场所,奠酒致哀。此时,一把火起众多宾客与丧家告别。送库终止,接着是当夜的辞灵。

                  王府在“伴宿”之夜,没有民间那些“添罐”、“扫村”、“欠棺”等等之说,只有“辞灵”之举。“辞灵”是因明日灵柩出堂,抬向墓地,最后向亡者告别,阖府上下跪在地上大哭一场,以寄哀思。“辞灵”之后,堂罩撤下,供品全无,只剩灵前一盏闷灯半明半灭。多日红红火火,此夕惨惨凄凄,却使丧家悲痛不已。

                  出殡这天,又是丧礼的高潮。事先要选择吉时发引。起柩出府时,先把棺材抬出府门,放入“小请”,即由三十二名杠夫,直到胡同口,继而换用特许的王爷专用的八十人抬的所谓黄杠(杏黄色),棺罩亦为杏黄寸蟒图案所制,清制只有爵王,才准使用这种装饰。杠夫分三班轮换,一一剃头穿靴子,衣分绿蓝二色,每班不同。大殡最前的停灵门前竖立的那大■,由二十四名杠夫抬行。两列仪仗,为清制“头品执事”组成,故有鹰、狗、骆驼、刽子手等。并有两杠门纛、八根驱路,其形如戏曲舞台上龙套所执之物相似。以其颜色之分,即可看出亡者所隶某一旗籍。仪仗外还有影、伞、小轿以及太平杠和松人、松狮、松鹤、松鹿、松亭等等。加上禅、番、道三堂执法器送殡,真如《红楼梦》所形容秦可卿出丧时的那种“漫天盖地而来”的情景。棺前另有一队“小嚷”,共二十四对。他们身着孝袍,手捧木盘。盘内放些亡者应用纸活,如鼎、炉、瓶、碗之类,人人必需发出似哭似喊的“有声无泪”的凄怆之声。孝子则在“家人”左扶右架之下,在棺前走着。亲友走在孝子之前,凡是送灵者,不管官阶多高都要步行。女眷则乘素轿或马车,跟在棺后。

                  棺后有后护仪仗队,由二十到三十人组成,各执兵器,谓之后护,随棺而行。

                  灵柩所经之地,亲友在路口自动搭盖“路祭棚”,内设供桌和座位。桌上摆满祭奠品,如香烛、鲜花和干鲜果品等。每当灵柩行经路祭棚前,长约一里的送葬行列,全都停止前进,接受亲友祭奠。孝子们必需一齐跪在灵柩之旁接受亲友吊唁,并叩头致谢。奠酒之后,尚需念经。待至起柩继续前行,所花时间少说也要二、三十分钟。出殡仪仗队越长,沿途搭盖的路祭棚也就越多。如此,显示亡者的尊贵。这样三番五次的奠酒,反反复复地跪拜,无休无止地念经,悠悠荡荡地前行,坟地离城十数里,到达时所费的时间至少大半天。至戚至友一般出城登车送至坟地。有些较远的亲友最远送至城门,即告辞而去。

                  王爷的坟茔叫“园寝”,一般说来棺到墓地先停灵暂厝,待园寝修后再行下葬。丧礼至此,丧家上下号啕痛哭,与和尚、道士和喇嘛的念经声交织在一起,确有悲怆之感。这时,杠房人等把全部烧活一齐焚烧,王府的丧礼殡仪宣告礼成。

                  实看,王府死一个人,从咽气到安葬,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无不惊人。所费白花花的银子究有多少,我们查无确据,其数目之惊人,无容置疑。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不知尊孔的封建统治者们如此虚掷万金,又作何解释!


                45楼2006-03-11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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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话后倒宅儿

                    王府殿堂一般都前后两个门。有的后门是一处抱厦,叫做“后厦儿”。有的没有抱厦,而是一间不太宽敞的地方,叫做“后宅儿”。因为都是后门的所在地,故皆称“后倒宅儿”。这“后倒宅儿”却是个有趣之处。

                    我家安福堂的后面有间抱厦,每日午、晚两餐在此设摆,老妈妈们在此应唤,晚上值更;格格、奶奶、小孩们上殿请早安也打此经过。平日很少有人走前门,这儿就成了必行之道,似乎比走前门儿方便得多。

                    冬天,“后倒宅儿”里总有个白炉子,上面有个薄砂锅吊熬着剩茶。老妈妈们边抽兰花烟,边喝热茶,边话家常。在殿上不得大声说话,她们总是低声细语,若不留心去听,不知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讲什么。我小时爱听她们说东道西。内容很是一般,因王府忌讳很多,既不准说各房私事,更不准涉及外面那些男女私情,故只好说狐谈鬼。于是,不是说某夜在杏树底下看见个梳两把头的,一眨眼不见了,就是说某晚遇上一个人行模样的大白猫,大概是狐仙。她们说得活灵活现,把那些年轻的仆妇们吓得晚上不敢出门口。这类鬼话,在府里四处流传,却不受违禁。

                    偶尔从她们口中,也能听到一些令人深思的往事。如说“要不是十辈太王爷奉老太福晋口谕,府里不许再用使唤女儿(丫环),不然,这几十年能这么踏实?九辈太王爷那十一位老太太差不多都是“收房”。后来有的疯了,有的憋闷死了,有的吞烟了(服鸦片自杀)!生儿养女的还算好一点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位老太福晋也是收下的,谁让人家生有个王爷呢?那是人家造化!老太福晋一个口渝,把剩下的那些都聘出去了,不然,咱们府里哪有那么些下姑奶奶呢?唉!别提了,那些姑奶奶死的死,亡的亡,剩下那常来的几位,也跟我们一样,“老天拔地”了。这是妈妈们的闲话,只作当“白发宫人话天宝”罢了。

                    在后倒宅里,还能听到另外一些趣闻,那是出于太监之口。我家内眷们的午、晚两餐,向由太监伺候,从摆桌子(安放匙箸、布碟、手纸),到上菜、盛饭、盛粥、递漱口水等等,都是他们的分内差事。用王府的用语,叫做“打发饭”。这里的“打发”一词,与“伺候”义同,不作别解。

                    每当菜摆好,饭盛完之后,他们就该开腔了。如说,“这几天市面上又不消停了,大兵■(上"奴",下"手")大车;银根紧,银号整天不下板儿。听说又要换‘派头’了。”又说“昨儿个×王府的双寿(太监)来看望奴才们(自称),他说徐大总统在北府对×大人说,我当总统不过是替代主爷摄政,看来还得挂龙旗!”说罢,有得意之色。有时,也涉及到某些王府的衰败消息。例如,×府本来就没进项,债都借严了,饭房也扣锅了!”“×府的侧福晋,天天逛市场、听戏、瞧电影、吃洋饭(西餐),把福晋气坏了,病得起不来了!”“×公爷因为抽大烟,让巡警抓到区里去了!”“×府还不起债,债主子告到审判厅,要传王爷过堂哪!”诸如此类,日有所新,而对本府典卖古董,变卖府外的不动产,那些外强中干的现象,却只字不提。

                    妈妈们说鬼话,太监们讲新闻。在王府中鬼话多为老一套,不足为奇!新闻却是有人爱听的。虽然,奶奶们每天也看报纸,如《群强报》、《 实事白话报》、《小公报》和《顺天时报》等,但对军政大事从不关心,却对太监们口中传来的“小道消息”十分注意。听了之后,却犯“嘀咕”,因为,这些马路新闻有意无意给王府涂上一层可怕的阴影。


                  47楼2006-03-11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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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1.218.223.*
                    没有了吗?很神奇的生活~~~


                    48楼2008-06-19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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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可能有吧。
                      这东西我都发了几年了
                      我都不知道我当时从哪里搞来的东西


                      49楼2008-06-19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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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8.208.248.*
                        盛山珍卤菜店,苏州一大品牌啊。吃着味道正宗。联系电话:0512-66351778


                        50楼2008-11-21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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