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替我换上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又为我披上他亲自带来的大红色狐狸毛披风，带我去御花园的湖边上看烟花。烟花很美，很美，他在我身后拥着我，吻着我的脸颊，我听见他轻轻地说：“娇娇儿，这是新的一年，咱们也会有新的开始。”

烟花是好看，只是不长久。
世间多少倾城色，不过繁华一瞬间。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我也没有说，皇上，妾知道，除夕夜你是因为进不去未央宫才来找妾的。

我和淑妃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笑，立在蒙蒙秋雨中看着仪仗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淑妃才颤抖着低声说：“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了。”

她这场病来了就再没好，太医说，淑妃娘娘的精气神用尽了，就好像一盏油灯燃尽了灯油，油尽灯枯，怕是难好。

他哭着哭着，哭累了就睡过去，昏黄的烛影下，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长得像这寂寂深宫漫无边际的年月。

空忆长生殿上盟，江山情重美人轻。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
江山情重美人轻。

他像个孩子一样，瞪大眼睛看了我许久，突然就挣扎着坐起来拉住我：“你不是娇娇儿！你不是娇娇儿，你是谁？我的娇娇儿呢？”
他长年习武，手劲那么大，抓得我手疼，我只是轻轻地说：“我是小柳儿。”
他一时倒有些愣怔：“小柳儿是谁？”
呵，小柳儿是谁……

他安安稳稳的闭上了眼睛，我走到窗前，看见窗外飘着雪花，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我是谁啊？”
温贵妃说：“你是小柳儿啊。”
“我是小柳儿吗？我是小柳儿还是娇娇？”
温贵妃的声音很坚定：“你不是娇娇，你是小柳儿。”
那就好，不是娇娇是小柳儿就好。

王太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遇见你们我很高兴。他如今子孙满堂，我也很高兴。”
停了许久，她又很轻很轻地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她的眼角终于滑下了一滴泪。

温贵太妃一直到死都没放下她的针线。
她离世的前一天晚上，月色很好，她给我看她新绣的大作，是一幅双面绣大围屏，八个年轻女子神态各异，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