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2
『缌屿……对不起……』看着渐渐瘫软在怀里的滕缌屿，王乔无奈地道出。
在抽屉中翻出一条麻绳，他将她的双手与双脚绑紧，轻轻地抚着她细腻的脸颊，他叹了口气，始终还是要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出卖。
那天，将滕缌屿从Devil带回家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他们了，如今他是清楚了，那是影帮四爷的人。
四爷，影帮的老四，他虽然已经在老二的逼迫下，失去了影帮的控制权，但是依然不死心，投靠了青蛇的龙爷，打算东山再起。
但是，王乔不懂，四爷想要得到滕缌屿这个天鹰的大小姐的目的。是企图要挟滕濠天，还是因为私人恩怨，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如果答应了，他过去欠下的高利贷便能一笔勾销；否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王乔一时失了方寸，由于染上了毒瘾，他欠了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高利贷，如果真的将滕缌屿交出，能把之前的债了结，他或许，就能脱离如今混乱且不堪的生活了；
但是，他实在无法抉择，因为他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
手脚被绑的滕缌屿，如小猫般，无助蜷缩在地，由于刚才吸入的A-bomb（*注）而迷迷糊糊地低喃。
外面的雨又再下起，娇小的滕缌屿浑身抖了起来，泪从眼角溢出，断断续续地啜泣着，口中混乱地唤着一个名字——代悦。
又是这个人，每次在滕缌屿意乱情迷，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总是会一边流泪，一边唤着这个人。


那是一个残忍地伤害了她的人，他曾经奢望过能代替她心中那人的地位，带给她快乐，而现在，他却也即将背叛她，将她交到四爷的手中。
王乔自嘲般笑了，他竟然无能到，要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来偿还债务。
不知道为什么，他找出了滕缌屿的手提电话，打开，拨通了其中的一个号码。
或者，他应该给他爱的缌屿，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被救赎的机会……
嘹亮的小提琴声，划破了雨夜的死寂，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疯狂地舞动，琴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在弦上穿梭，一把小提琴，便如魔术般，变换出丰富而跌宕起伏的旋律。
代悦放任着自己的双手，思绪早已飘荡在外，在Eric那里得到的资料，让她从一个迷惑，走到了另一个更深的迷惑之中。
或许，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才会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觉得如此的无力与无助。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将她知道的东西，告知莫龙丹。
忽然，琴弦在剧烈的演奏过程中断裂，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断开的琴弦弹起，割破了代悦的脸颊。
脸颊留下了淡淡的血痕，丝丝的疼痛，颓然地放下小提琴，她掏出口袋中的巧克力，剥开金色的锡箔包装，将巧克力含入口中，翻出沙发中的电视机遥控，她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是今天的新闻重播，播放的是这个城市新任市长的就职演说。杨洪韬，原来是警队中的高官，后来似乎是得到了某些财团的支持，转而从政，在这次的市长选举中，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竞选。
『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将加大对于有组织犯罪的打击力度……』杨洪韬义正严词地说着。
代悦不禁一声鼻嗤，冷冷地笑，杨洪韬就是抓准了这座堕落之城的百姓的心理，只要宣称能解决这里黑社会猖獗的问题，便能顺利笼络人心。
不过看他如此的坚决，警队中计划已久的黑帮清洗活动，应该也为时不远了。那时候，不止是天鹰，或者，连影、青蛇，都会被连根拔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就是这样的一计。
正兀自沉思，代悦的电话忽然响起，拿起一看，那是滕缌屿的电话。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把温文的男声，『代悦，如果你还想见到滕缌屿，马上过来。』


C33 十面埋伏
昏暗的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灯火旁的人儿，空洞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火焰上灼烧地嘶嘶作响的液体。
原本俏丽的面容变得憔悴枯槁，苍白的双手纤瘦如柴，青黑的血管上，是点点触目惊心的针孔，让人看了心中一阵的揪痛。
『缌屿！』蹙眉，代悦上前打落她手中的铁匙，那滚烫的液体洒落一地，兀自冒着灰白的烟气。
似被代悦的举动所惊吓到，滕缌屿浑身剧烈地一颤，抬头望着自己眼前的女人，双眼仍是无神。
『缌屿……』见她如此，代悦心中的愧疚更深，伸手扶住她柔弱的双肩，泪又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如此地深爱着这个纤弱的女子，爱得深入骨髓，爱得失去理智，为什么偏偏又是自己将她伤害至如此地步？
死灰的双瞳似乎掠过些光彩，滕缌屿端详着代悦，颤抖着的手指想要抹去她唇角的泪痕，最后却硬生生地悬在半空。
痛，忽然从全身的关节蔓延开来，剜肉蚀骨，滕缌屿猛地推开代悦转过身，茫然地在地板上摸索着，以期找到那未干的水迹。
『缌屿！缌屿！』代悦从背后抱起慌乱的滕缌屿，却被她挣扎着撞开。
失去重心倒在沙发上，代悦却听到刺耳的一声声响，爬起，便见滕缌屿倒在一片的血泊中。
精致的脸庞，惨白的肤色，乌黑的秀发凌乱地铺在猩红的血液中，诡异却凄美。
『缌屿！』瞳孔不由地放大，代悦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上前，抱起她，却见那娇小的身躯在自己的双臂间渐渐消失，如烟火般飘散到空中。
惊恐地伸出双臂，代悦想要挽留，双臂收紧，却什么都触不到……
一个激灵，代悦终于从无止境的恶梦中惊醒，粗喘着，她下意识低头，滕缌屿正静静地卧在自己的怀中。
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熟睡中的滕缌屿，虽然脸庞明显消瘦了许多，但看起来仍是美丽动人，而且让人心生怜惜。
指慢慢覆上滕缌屿白皙的脸颊，沿着深邃的轮廓，轻轻描绘着她弯弯的柳眉、微翘的睫毛、笔挺的圆鼻头、娇嫩的樱唇。
实在地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平稳的气息，代悦才终于放下心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天在那个叫王乔的男人家中，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滕缌屿，代悦心中的恐惧竟到了绝望的地步，她以为，她所犯下的错，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她以为，她将永远失去滕缌屿。
那一刻，她甚至有随着滕缌屿，了结自己性命的想法。一个没有了滕缌屿的黑暗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当代悦发现滕缌屿安然无恙的时候，她心中的狂喜是无法言喻的。
或者老天还是怜悯她们的，被神遗弃的两人，最终又获得了一次彼此救赎的机会，那时起，代悦便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要保护这个她深爱的女子，不顾一切，不息任何代价。
接回滕缌屿以后，已经有一些日子了，代悦一直把滕缌屿藏在这个在偏僻郊外的别墅中。
滕缌屿的毒瘾并没有代悦想象中严重，发作时只是间或有些腹痛与胃痛，伴随着浑身的战栗。
让代悦无力的，是滕缌屿对自己的冷漠与疏远。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在对着一个会行动的木偶，做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代悦尝试对滕缌屿说话，换来的却是无言的沉默；将她拥入怀里，却只抱住一具冰凉的躯体；甚至连代悦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与哀求，她都无动于衷。
昨天一整天滕缌屿什么都没吃，只是蜷缩在床，双手抱着双肩，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地颤抖，咬紧下唇强忍，却仍然泪流满面。
代悦一靠近她，她便像受了惊吓般，退到墙边。
见滕缌屿如此惶恐地逃避着自己，代悦心中又是一酸，不顾她的反抗，上前，用力将她钳制在自己的怀中。


只是代悦有一丝隐隐不安，虽然她的卧底身份并没有在警方中公开，但是她账户被冻结，仍是让她不解。从情况看来，她可能也在警方的通缉名单中了。
她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被重重包围的境地，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警方应是封锁了她的经济，天鹰的人又在找她，KK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绝对放心的人，但是她并不能指望能从他那获得帮助，因为可能连KK都被跟踪监视了。
或者她应该与警方或者天鹰取得联络，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势力都不甚可靠。Eric或者已经知道了自己那天在他的电脑中看到了些不应该看到的资料，而田维钧，应该已经猜到了滕缌屿是与自己在一起。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她才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滕缌屿一个人在别墅中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忽然，代悦又想到了今早那个骇人的恶梦。摈去心中纷扰的猜测与盘算，代悦发动了车子，现在陪在她心爱的女子身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C34 专属天使
『小屿乖……小屿不哭……』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滕缌屿仿佛看到了天使，她的专属天使。
她抱着她，如记忆中一般，温柔地抚着她的发，在她耳畔柔声地哄着她。
她止住了泪，身上焦灼的痛也渐渐消退，她仿佛去到了一个美好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更没有肮脏的斗争，在那里，只有她与她的天使……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意识开始从模糊变得清醒，睁开双眼，眼皮沉重地有点酸痛，滕缌屿用手费力地将自己软弱无力的身体撑起，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果然……是梦吗？
如果能留着刚才那个地方，那该有多好？忽然，滕缌屿萌生出永远留在睡梦中的希望。
至少，在那里，她和她都是纯洁的，单纯如水的纯洁，而不像如今这般地不堪……
忽然窗外一阵的闷雷，将滕缌屿的思绪唤回，扭头，窗户上，是厚重窗帘，隔绝了窗外的一切。
似乎被禁锢了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忽而有种身陷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没有了存在的感觉。
或者，其实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茜茜（xixi），茜茜（xixi）！天堂在哪？』年幼的她，曾经天真地问过她的天使这样的问题。
『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时，她的茜茜（xixi）会揉着她的小脑袋瓜，面带微笑地说，『在白云的上端。』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天堂好不好？』又是一个稚气的问题，换来的，是她的茜茜（xixi）宠溺的笑。
『傻瓜，只有死了的人，才会去天堂……』……
其实，茜茜（xixi）那时，只说了一半，只有死了的好人，才会去天堂……
滕缌屿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般的弧度，像她这样的人，肮脏地连骨髓都可能已经发黑，死了，也只能下地狱吧。
天堂，是如此地遥不可及，远得找不到方向，远得看不到希望。
滕缌屿撑起身子，却双腿一软，差点又跌回床上，勉强支持住自己孱弱的身躯，她缓缓移步至浴室。
扭开水龙头，水哗啦地涌出，填满了面前的洗手池，低头，滕缌屿将脸没入了水中，顿时，一切变得寂静无声。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滕缌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王乔死前的一幕在脑海如电影般一再重播，挥之不去。
是她，害死了他……
胸腔被巨大的压力积压着，身体渐渐因为缺氧而无力，在窒息前那一刻，身体的本能终是战胜了意志，猛然抬起头，滕缌屿粗喘着，急促地呼吸着带着湿意的空气。
抬眸，滕缌屿的眼光接触的面前镜中的人，漆黑的瞳闪烁着惊异的光。
那，是她自己吗？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陌生？
苍白的脸庞，空洞的双眸，凌乱的长发纠结在额前、铁青的唇角、颈边……
伸手，滕缌屿纤细的手指覆上面前的镜面，眼光随着指尖，从额角沿着脸颊滑落到唇边。
那，应该是她自己吧……如此地肮脏、如此地不堪……
抽回手，她抚了抚自己脸颊，挽起唇边的发丝，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扬手拨起洗手池中的水，冲刷到镜面上，将白蒙蒙的水汽洗去，镜中的人却越发地清晰。
抓起台面的玻璃杯，滕缌屿用力将它仍向镜子，刺耳的一声玻璃破裂的声响，镜子与玻璃杯的碎片散落一地。


四分五裂的镜子，却反射出更多的影像，望着碎片中支离破碎的自己，跪下，一手捡起地面上一片锋利的碎片，一手撩起颈边的发丝。
锋面划过乌黑的发丝，用力地撕扯，青丝便一缕缕地飘落下来。
泪从空洞的黑眸中无声地滑落，淌过死灰般惨白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洒落在地。
脑后的发渐短，滕缌屿却仍无法舒解心中的苦涩与压抑。
摊开手掌，掌心的生命线似乎越来越模糊，淡淡地一笑，滕缌屿将碎片摆上了纤弱的手腕。
或者，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的……
『医生，她怎么样了？』代悦双手抓住医生的衣领，急切地问着，当她回到别墅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玻璃碎片、遍地凌乱的发丝，以及，浑身染血的滕缌屿。
送来医院后，滕缌屿便被送进了急救室，医生与护士忙碌地在期间出入，却没有人理会她的询问，最后忍无可忍，她抓住了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你是病人家属？已经脱离危险了。』，对方脱下口罩，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犀利。鄙夷地望了望代悦，她冷淡地说了一句，『请你以后好好照顾她。』
扔下代悦，那医生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哪位是滕缌屿的家属？』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出来的一个护士问道。
『我是。』迎上去，代悦从她身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滕缌屿，脸色苍白如纸，她不禁心生歉疚与自责。她确实没有好好照顾她，否则，怎么会伤害她到如斯地步？
『305，李医生在那等你。』低头看着病理，护士吩咐道。
『哦，好的。』虽然很担心滕缌屿的情况，但是既然刚才那医生也说滕缌屿已经脱离危险了，她也稍稍放下心，按照那个护士的吩咐，她来到了那位李医生的房间前。
敲门，欠身入内，代悦发现李医生便是刚才被自己粗鲁地拦下的医生。
抬头看了看代悦，李医生又埋头于桌面上的病历。
『医生……』代悦怯怯地开口。
『病人输了血，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李医生似乎没有理会代悦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听到李医生的确认，代悦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真的这么关心你女友，就不要这样伤害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位李医生似乎对代悦非常地不满。
只要一想到那瘦弱的病人的身体状况，她心中便一阵的无名火，那是一个应该加倍爱惜和呵护的女人，却被伤害地如此不堪。
看着代悦一脸无措的样子，她皱起了秀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迟钝地让人生气。
『以后请不要把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单独留在家里！尤其是她还患有轻度的抑郁！』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抑郁？怀孕？一系列的状况将代悦惊得措手不及，这些天来，代悦一直只留意了滕缌屿的毒瘾，却忽略了她生理上其他的问题。
望了望那位似乎有些愠怒的李医生，代悦估计对方是判断错了自己的性别，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地不客气。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即使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是孩子的父亲，代悦并没有辩解，那是滕缌屿的孩子，代悦便会将其视为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看待。


小小的身体在颤抖着，她紧咬着唇，声音哽咽在喉咙，泪却不止。
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代悦伸手，轻抚着滕缌屿脑后的发。
滕缌屿的发，乌黑光滑如旧，却已不再如从前般，能从脑后一直抚摸至腰间，然后掬起一束秀发，置于鼻前，就能闻到迷人的幽香。
心，忽然被掏空了似的，只剩下自责和痛惜。代悦紧紧地拥住那颤栗不止的人儿，下颔抵在滕缌屿额前，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缌屿，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泪从代悦眼角滑落，声音，颤抖地不像话。
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专属天使。
天堂，就是在地狱，和你在一起……


指划过白皙的颈侧，滕缌屿的目光落在代悦肩膀上的齿印，那是她昨晚在她身上留下的。
缌屿，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不禁，滕缌屿又想起昨晚代悦的表白，含泪的表白。
那是她第二次看到代悦的眼泪，也是第二次听到代悦说爱自己。只是，要怎么爱，连滕缌屿自己都不知道。
两个同样残缺不堪的人，还有资格谈爱吗？还有所谓的未来吗？
低头，滕缌屿眼光触及自己的小腹，那里，现在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
『从今天开始，你肚子里面的，是我代悦的孩子。』代悦是这么说的，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将她们两人缚上了更深的羁绊。
那一刻，她确实被触动了，心如同被融化了般，渐渐变得柔软。
但是也仅仅是那一刻而已，现实还是残酷地摆在眼前，她真的不知道，在这样的世界中，她们两人以后要如何走下去，真的还要如此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地纠缠下去吗？
未来太过缥缈，前面的路有太多的荆棘，而她，有点累了……
轻轻抽出被代悦握着的手，滕缌屿没有惊动代悦，下了床。
无意识地沿着医院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门，便见一个开阔的天台。
精致的园艺，碎石铺成的步道，以及葡萄藤蔓缠绕成的凉棚，棚下，摆着一张雕花的铁桌，以及两张同样考究的椅子。
走近，滕缌屿看到了桌面上正煮着的一壶咖啡，侧身做下，滕缌屿抬头，望着头顶那已经枯萎的葡萄藤。
滕缌屿轻轻叹了口气，冬天原来已经到了……
忽然，感觉到肩上覆了一件柔软的外套，转头，滕缌屿看到的，是她的主治医生，李杨璐。
微微一笑，李杨璐坐到了滕缌屿对面的椅子上。
这是滕缌屿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照顾自己多时的医生，滕缌屿这才发现，原来她很美。
皮肤白皙地能依稀看到肤下纤细的血脉，栗色的长卷发，高挺的鼻梁，以及性感温润的双唇。最迷人的，是那双有异于常人的，锐利的浅棕色的瞳孔。
『谢谢……』滕缌屿轻轻地道谢，伸手拉了拉自己肩上的外套，外套上有淡淡的苹果香气，闻起来很舒服。
『De rien.』嘴角快乐地上扬，李杨璐轻吐着滕缌屿无法听懂的语言。陌生的音节，听起来却无比的曼妙。
『那是法语。』见滕缌屿有些不明所以，李杨璐笑容更是魅惑，『不用谢的意思。』
伸手提起温着的咖啡，将一壶牛奶架到了炉子上。『我父亲是法国人，你可以叫我李杨璐。』
滕缌屿没有说话，只是稍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的家乡啊，是法国唯一不产葡萄的地方。』说着，李杨璐仰头看着枯黄的葡萄藤蔓。
在被誉为红酒之国的国度，却无法种植葡萄，是不是会有种被孤立的寂寞？
忽然回过神来，李杨璐轻轻地笑了笑，『不过我们那里的Cider（发泡苹果酒）很棒。』
『有的时候，其实凡事不必太执着。』李杨璐拿过桌面的一个咖啡杯，将温热的咖啡倒入，然后再打开一瓶晶莹透明的苹果酒，缓缓地倒入咖啡中，细细地搅拌。
浓郁的咖啡香味，随着带着苹果的气息挥散在空气中，滕缌屿闭上眼睛，沉溺在醉人的香气中。
面前一声玻璃杯碰撞桌面的声音，滕缌屿睁开眼睛，却见一杯纯白色的牛奶，抬头，是李杨璐狡洁的笑容。
『孕妇不适宜摄入酒精和ka fei yin。』说着，李杨璐捧着自己手中的苹果酒咖啡，品尝了起来。
嘴角微微扬起，滕缌屿双手握住温热的玻璃杯，静静地仰头，透过那枯萎了的藤蔓间，仰望着初冬早晨的蓝天。
一手托腮，李杨璐饶有兴致地望着滕缌屿，犀利的浅棕色瞳发出闪亮的光，平静时的滕缌屿，有种慑人心魄的魅力，『滕缌屿，Je suis amoureuse de toi.』
『嗯？』低头，滕缌屿望着李杨璐，虽然她听不懂她的意思，但是，她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有些喜欢这种优美的语言了。
『呵，没什么。』抿着嘴，李杨璐带着笑意，又呷了一口咖啡。
两人再也没有交谈，宁静的气氛边如此闲适地持续下去……


C 36 逃
手中握着的杯子渐凉，放下杯子，滕缌屿脱下了披在她肩膀上的外套，递到了李杨璐面前。淡淡的苹果香气，却仍在鼻尖，萦绕不去。
『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已经快要冬天了，只穿着单薄衣衫的滕缌屿，滕缌屿感觉到了一丝的凉意。
『好。我晚点再去看你。』接过滕缌屿递过来的外套，微凉的指尖碰触到衣服上留下的隐约的体温，李杨璐迷人而暧昧地微笑。
似乎读懂了那浅棕色的眼眸想要表达的信息，滕缌屿沉下双眸，躲开了李杨璐热切的眼光，起身，离开了天台。
她已经无力也无心再去应付另一个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心力去“爱”……
推开房门，滕缌屿只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阳光洒在雪白的床铺上，泛着耀眼的光。
原本应该趴在床边的代悦，不见了。
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空虚，仿佛，就在一瞬间，代悦便消失无踪。
带上房门，滕缌屿轻轻走向床边，伸手抚着床单轻微隆起的皱褶，似乎还能感觉到代悦呼吸的气息。
风扬起纱薄的窗帘，吹拂在滕缌屿的脸颊，风有点冷……
忽然，滕缌屿冰凉的身体，被温暖的气息所包围，那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人沉醉。
偏过头，滕缌屿的脸颊抵到了代悦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前额，代悦焦灼的体温熨烫着滕缌屿。
『缌屿……』收紧环绕在滕缌屿肩上的双臂，代悦在滕缌屿耳畔低吟，呼吸有点急促，有点紊乱。


刚才代悦醒来，却发现滕缌屿不知所踪，慌忙寻至天台，却听到李杨璐对滕缌屿的那番话。
“我爱上你了。”虽然代悦并不精通法语，但是简单的对话还是能够听懂，如此直白的表白，让代悦慌了手脚，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代悦终于能够确定李杨璐对于自己那股敌意是从何而来。她是在蔑视她，是在责备她，一个无法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带来幸福与快乐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谈拥有，更何况保护与给予。
『对不起……』将脸埋在滕缌屿颈项，代悦深深地忏悔，语中带泣。
这样的话，在她脑海中已经演练过千万遍，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代悦对滕缌屿都亏欠太多，一句“对不起”看似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歉疚。
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滕缌屿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脑海中一片空白。
滕缌屿并不是没有设想过代悦这番的道歉，只是她实在地在自己的耳畔道出时，还是让滕缌屿失了方寸。
滕缌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支离破碎的她，已经不知道如今的破败处境，是由于代悦的无情伤害，还是根本源于她自己的放纵堕落。
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如同放逐自己失心的灵魂般，她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身体，放纵自己的欲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麻痹心上那隐隐作痛的伤口。
只是她并不知道，捂住的伤口，只会腐肉蚀骨，然后深入骨髓，最终将身心一同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现在，代悦只是将滕缌屿苦苦隐藏着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让原本以为早已腐坏的伤痂，又一次涌出腥涩的鲜血。
死寂的心，似乎又有开始了狂乱的律动，如同一场肆虐的暴风雨，折磨地她身心俱疲。
这样的一切，又岂是一句“对不起”所能轻易了结的？
身体本能地抗拒，滕缌屿侧过脸，逃避着代悦混浊的鼻息，掰开代悦扣住自己肩膀的双手，滕缌屿想要离开代悦那令她无所适从的怀抱。
见自己的道歉，引来滕缌屿的反抗，代悦也慌了手脚。
不顾对方的反抗，代悦将滕缌屿扳正，两手扶住滕缌屿单薄的双肩，深邃的双眼探入滕缌屿墨黑的瞳仁。
孤注一掷，代悦准备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揭开，那个或许是大家心中早已明晓的秘密，代悦要亲口对滕缌屿说。
代悦要亲自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的茜茜（xixi），尽管她并不能预料滕缌屿知道这个事实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她决定赌一次。
深呼吸，代悦一字一顿地对滕缌屿说道：『缌屿，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对你说清楚。』
代悦严肃的眼神，让滕缌屿心中生出浓重的不安，眉头不禁地纠结，或许她一直期望着，却又一直逃避着的事情，终于要来临。
『还记得，上次在日本，你有问我母亲的事情吗？』每当想到那次的遗憾，代悦便懊悔不已，如果自己不是如此地优柔寡断，将事实告知滕缌屿，随后的一切伤害或许就不会加诸于滕缌屿身上了。
『我现在告诉你，我母亲就是……』
『够了！』在代悦还未来得及说出“李瑜”二字之前，滕缌屿慌忙地止住了她的话。
『……』被滕缌屿如此一打断，代悦的身子忽然僵住，茫然地望着滕缌屿。
『缌屿，你听我说……』回过神来，代悦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哀求着。
『够了……』挣脱开代悦逐渐无力的双臂，滕缌屿疲惫地说道，『我不想听……』
转过身，背对着代悦，滕缌屿觉得呼吸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好像被巨大的石块积压着般，沉重地几乎无法承受。
其实，她清楚代悦想要对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在很久以前，她便已经察觉到这一切，只是，只是她并不想要去承认，更不想要去面对。
她一直在逃避，逃避这个残酷得让她感到绝望的事实，她的天使，她那虚无缥缈的期待，她唯一的希望，其实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要轻轻地触碰，便会脆弱地化为乌有，然而她却仍然情愿守着那根本无法实现的坚持。
代悦，永远只能是代悦，她不可以、也没有权力将滕缌屿心目中的天使的形象破坏。


『所以你的意思是，欧阳父子背后的那个人，是杨洪韬？』听完代悦说的一切，莫龙丹将信将疑地求证，下意识地，她向四周张望起来，在幽暗的深巷中，她隐约察觉到些许的不安。
『欧阳睿的电脑里，有大量的交易记录。』当代悦那次在Eric的电脑中看到这些记录时，也如同现在的莫龙丹一般，难以置信地目瞪口呆。
贩毒、洗黑钱、走私军火，一个无法想象的庞大的犯罪网络，所有的违法交易都记录在案。
欧阳睿父子，并不是笨蛋，留下如此详尽的罪证，是为了要在杨洪韬一朝得志，赶尽杀绝之时，以保自己周全。
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留下证据，同时也留下了把柄。
代悦低头，掏出裤袋中的PDA，抽出里面的记忆卡，以食指和中指轻巧地夹住，晃动在莫龙丹面前。
『资料都在这里，但是你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代悦浅浅地勾起一边的嘴角，无奈中又带嘲讽。


C２７　连接　重新发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