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雨，又逢饥荒，循旧例该银库赈给，然则自陛下改元至今七余载，兵戈不绝，历经北伐东突厥、铸造大唐万国颂德天枢、东宫西征，并各地匪乱频频，时下银库匮竭、粮仓窘迫，着实无力放粮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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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的早朝，朝野诸人争执不休，如今水患已过十日，各部却仍旧没定下一个相宜的章程。眼见散朝后凤阁遣人来催赈灾银，户部衙署内左挑右拣，终是推了宗室的人出来挡一挡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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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于阿姊跟前，无奈轻叹一声，将手中的账簿往她那处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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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不是户部不想给，着实是帐上没银子了，不信你翻着瞧一瞧。

【我知晓阿姊着急，惨遭灾患的庶民正值水生火热时，打立德弘敬等坊巡查归来的同僚于衙署道，凄厉的哀鸣响彻洛河两岸，真正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心怀黎民者犹如架在火上灼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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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是年年征收赋税，可军费、官俸、筑城铺路、兴修水利、疏浚河流、供养皇室等等，哪一项不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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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是大获全胜，可阿耶自金山北一路攻至河西，突厥诸部拥护他共抵十姓兵的背后，除却被击破外，还需厚赏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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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大捷，悉众来降，濛池、昆陵二都护府设下后，西突厥诸部各归所居，大唐为其修复官道、抚恤百姓，并将肆叶护所掠夺的财物牲畜各归原主。西征是胜了，可咱们还倒贴银子呢。

【前朝因国富民贫而山岳崩颓，自高祖始，本朝欲藏富于民，遂课税时待每户较前朝少征一石。且从高祖践祚至今二十余年，历经武德、垂凤、天册万岁，朝廷从未大索貌阅。输籍定样已由地官尚书奏禀紫宸殿，只是水患已十日，赈济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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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诸卿从未说过不管，只是为如何管争论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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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身向前，鬓间步摇低垂，迎着霞光轻辉，探手拾起先前摔落的文书，将其与桌上的账簿整理成摞。待将其信手搁于案上，复簌簌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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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衙署内也在筹议如何赈济洛水两岸的灾民，陈郎中进言试行常平新法，将常平仓的储粮折成本钱，赈贷灾民，收息二分。

【拟定荒政本不应由地官四部全权担负，盖因‘倘有水旱，人须赈给’已成时人共识，一时间朝野上下，张口便是管户部要钱。高祖立藏富于民为祖宗家法，好名声皆让上头得了，倒是管着银库的地官四部入不敷出，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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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贷时，由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再让上三等户作保，借户贫富相配，倘若还不上息，便收走土地。且民户贷请时，官衙会依三户九等放粮或现钱。最多的上上户贷15贯，最少的下下户则为1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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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郎中的折子已着人上呈，今日或会递至凤阁案台上，我便不再招小黄门去寻他誊录常平新法的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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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可先回去与同僚上峰磋商，倘若凤阁有更好的法子，明日早朝一道呈于陛下便是。

【地官尚书的叱骂声穿透整个户部衙署，惊飞大院树冠上的鸟雀无数。早朝水患的消息一经上禀，尚书的脸色便转为铁青，禀奏时夹枪带棒，我打文官列朝他那处瞧，只见老头子眼底眉梢满是无处发泄的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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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着衙署梭柱，透过大敞的门扉往堂内瞧，耳边无外乎那些，大举兵戈致米珠薪桂，又逢水患叹民生多艰。尚书的斥责未上呈至紫宸殿，唯独苦了户部的郎中录事，平白挨了一顿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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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在即，我却耗在廨署日日听同僚为了赈济争论不休。听得烦闷，一扭头，恰见阿姊绕过影壁，遂眉梢轻扬】
阿姊是来户部忙公务的吗，我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好鲜活的疮痍。幻觉的焦土里，热风滚浪，躲闪难及。这时令最爱生禽兽虫蚁，不是公主的乐游原，故我除却需应付的交游，甚少再出府，可偏偏天不顺遂人意——磨灭两袖心性的红尘里，滨近仲秋的桂子节前，我被迫成为庸碌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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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唱的哪一出呢？好无趣。”（我在她面前向来不藏掖，连锐利一双眼也耷拉敷衍，没什么关切黎庶的菩萨心肠）“何故要这闲工夫来管饱腹脏庙的营生，人各有命，说不定这就是归途！过些时候不如陪我往曲江池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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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难题不抛给她定夺，也信口叹）“倒是近来各处也吝，哀民生之多艰的幌子里，多的是形式使然，你我若真行走玩乐，指不准又被何人奏议？也罢。”

【肃政台里出来的人，一双招子又贼又亮。臣工、宗亲皆是他们笔下的冤魂，若是谏红了眼，便连各府内院亦不放过。以死谏为荣，只求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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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说的是，小鬼难缠，若是被他们盯上，没脱下一层皮，怕是轻易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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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官尚书已过花甲之年，连骂了两柱香光景，堪堪弱了声音。早朝时被同僚质问银库钱财去向是不好受，我朝以藏富于民为祖宗家法，轻徭薄赋之下，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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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八月十五夜，于曲江池泛舟，案上的小碟搁几块月饼，再举盏清酒敬这轮皓月，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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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赈济的事一了，风声淡了，我陪阿姊上曲江池吃酒可好？听闻曲江池的酒肆新到了一批打边陲来的玉液佳品，届时尝一尝，瞧瞧与西征时在伊州喝的是否一样。

（轻徭薄赋的仁政在我眼里过于假慈悲，然我并非一位翻云覆雨的上位者，也无任何足够救世的远见，故寥寥字文不如困顿在短识愚舌之后，神色恹恹也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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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溺毙者不止五千，断行路数日……”（毫无怜悯地视如草芥再顾及己身）“怪不得这些谏议大夫已然驻扎此殿——怕不是正乐于施展自己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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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同她最畅快）“好呀，及事讫，应不要你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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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会迷住那些百姓双眼，天神降下灾厄熙来攘往，她们终归于惶惑命途。”（八月十五的月圆夜，不如盼望世界就此降下一场火雨，各奔其所）“唉，浊气蒸腾的长安城忒没意思啦，且等它恢弘、绚烂，你我一言为定。”

【若往薄凉处看，洛水泛滥又何尝不是上苍递于士大夫的一座青云梯。犹如戍卒与府兵，只有各道土匪招摇，边陲蛮夷猖獗，朝廷才会年年拨军饷，养着三军数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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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各衙署同僚争相献策，若赈灾有功，必定得陛下封赏，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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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为官者，孰不想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平日天下安定，冒尖的机遇可轮不到三品之外的臣工。文臣比不得武将，军功能于沙场中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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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的喟叹引我念起茫茫伊州的恬静来，虽漫天黄沙、角声凄哀，可悠悠的羌笛声回荡在戈壁滩，透过厚重的营帐伴人入眠的光景着实惹人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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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侍郎说赈济之策已有苗头，想必不日便会恢复安定。
【只可惜赶不上中秋了，转念一想，重阳与阿姊登高插茱萸也是极好的。】

（阿耶会有什么错？士子宦族的庸碌无能，近臣胥吏的狡诈献媚，方致使天地混沌。我确止于此寡薄，李道慈最爱给我讲谨言慎行的怪道理，所以我岔开话茬）“我当初没能随行，也惧于劳顿……若是途中还有什么趣事或风波，要你与我细细说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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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泳在人潮里，天赋会为自己的冷漠开脱，救荒捐粮的米商、中饱私囊的公行，最后化作不修德道的罪厄，幸甚这天根本塌不到我头上，为此饥馑何妨、涝灾无碍，尊卑成为颠扑不破的免罪符，别缠绵太久平白误了我与她的赏味佳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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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岁的中秋家宴成为琉璃易碎的先奏，孩提迅疾生长，大人潦草敷衍。我握紧旧时代的船票，其实很盼望再来最流俗的合家欢戏码，一如最初。毕竟人间本就要痴梦无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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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我一滴都不剩了，期盼与你的下次遇见！”（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