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宇宙最难吃的餐馆：蛞蝓酱三明治及其他
“你特么告诉我这个所谓的‘废金属豪华套餐’要三千七百纳特金？！这只是一堆生锈的螺丝和螺帽！给老子退钱！”
“抱歉，先生，本店餐食售出概不退换。况且您这样的高里昂同胞吃一顿饭能管好久呢。”
浑身石头硬壳的高里昂壮汉猛砸了一下合金柜台的桌面，胳膊上的改装炮台开始预热。但是，在他把眼前那个留了一撇小胡子的特里人类服务员打个稀烂之前，店内的“全自动问题处理装置”就从天花板上伸下来，把他抓出了餐馆外的停船区域。在那里，他被送进自己的飞船，并传送到三个星区之外。
跟在消失的高里昂壮汉背后的年轻乐手，看着这番景象，原本喉咙里“这里的生肉怎么能做得比熟肉还难吃”的吐槽又咽了下去。
“哦？海伦小姐！我们的金属乐新星！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被人们称为“铁胃”的店老板整个身子前倾，几乎要碰上海伦的鼻尖了。
脑袋后方伸出数十条蛇状触手的年轻美杜莎人缩了缩身子。
“我的……呃，我的新经纪人约我在这里聊合同的事。”
“您还喜欢本店的刺身吗？”
“我……能品尝到如此惊人的菜品，我荣幸之至。”
“太好了！既然您是第一次来，我就送您一张优惠券吧！”老板在柜台底下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一张蛀满了虫孔，边缘沾着油渍的纸张，“满一千零一纳特金减一纳特金的优惠券，有效根治一切强迫症！”

几个世纪前的显像管电视播放着令人生厌的B级片，粘稠的血肉铺满了整个灰扑扑的屏幕。呕吐般的音效在餐馆内回荡——那是主角之一把触手砸进另一个主角的反刍胃的声音。
“所以，史密斯，你为什么要选在……这种鬼地方……”海伦一脸黑线，就连左脸上的刺青符号都因心情的复杂而扭曲了起来。
在五十摄氏度的高温下仍穿着西装革履的阿扎人——谢天谢地，它搭载了低温恒温器系统，作为一个机械生命，他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苟且——敲了敲自己的方形玻璃脑袋，脸上的灯光颜色并没有发生变化。
“因为这里的饭菜足够难吃。”他说着，调高了自己接在餐桌边插头上的电压。
“哈啊？！”
“因为这里的饭菜足够难吃，所以在这里谈事情效率非常高。大家都忍受不了餐品和环境的糟糕，只想谈完事情快点跑路。这就是‘铁胃’餐馆一直没有倒闭的原因。它成为了从高级商务洽谈到走私活计，从异种族相亲到丑食速度挑战赛的第一选址，总之是在各种需求下都颇受欢迎的地点。”
海伦的一只触手抓着筷子，试图往自己脸上戳，确认自己不是在一个噩梦中。这简直是比听说宇宙的秩序其实是一条爱听古典乐的大虫子更令人崩溃的消息。
她简直想用自己的触手把眼前这个铁皮罐头打包成粽子然后送进地狱了。连带这家该下地狱的店一起。
“不过来都来了，我还是想请您品尝一下本店的招牌菜……或者说是‘砸招牌’菜。”
“免了，我已经***十分熟牛排还柴、比我们贝斯手的臭袜子还酸、比长达三十万零五千行的《宇宙防走私指南》还难以下咽的‘鳕鱼刺身’了。我真怀疑那是哪种语言里的鳕鱼，又是哪家烹饪学校定义下的刺身。”
但是，史密斯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削减。就在海伦说完这段抗议的同时，他叫的第一道菜已经上来了。
“现在为您呈上的是，翁比古风味蛋糕！”
不得不说，在自己脑袋后面装了个绿色廉价硅胶皮套，以伪装成美杜莎人的特里人类的服务生，很符合这家店给海伦的印象。硬要说的话，服务可能是这家店做得最好的地方。但就像你不会说一个只有美术及格的学生是偏科，这种服务也只不过是在本店令人崩溃的整体水平中插进了一面“我很正常”的小小白旗。
海伦盯着缺了个口的盘内如蟑螂身体的硬壳东西。
“……那群甲虫人做成的蛋糕就长这样？不对，它们的身体不是耐受高温高压的吗？”她感到自己的眼皮在乱跳。
还是不对。翁比古人虽然长得很奇怪，像会飞会跑的大蟑螂，但也是宇宙七大种族中的一种，他们是受到《互不捕食原则》的保护的。
“所谓的‘翁比古风味’，”史密斯用无机质的声音解释道，“指的是像翁比古人的外形一样，能给食客带来蟑螂骑脸般的心灵震撼……您怎么真吃啊？”
海伦咬在蛋糕上的牙齿凝固了。
不是比喻，是她真的感到有什么东西凝固在她的牙齿上。
“介细用损么做嘟？”（这是用什么做的？）
史密斯轻轻发出电子音合成的“啊哦”。
“是生漆和胶水。还有尚未凝固的混凝土。”
“我&%#**@￥￥！”海伦的声音很快混杂在那团莫名其妙的混合物中。
几分钟后，老板拿来神奇的外星科技产品，把那坨东西从她的嘴上分离了下来。干净利落，连一点食物残渣都没有，比医院的洁牙服务还要干净。海伦简直怀疑这就是特意为这道菜留的后门。
“其实这东西还有一段历史呢！”史密斯说。
“……我们还是谈谈合同吧。”
“你知道铁胃老板是受到什么启发研制了这款餐食吗？这要从七十年前的那场大战讲起……”
海伦的触手同时拍在脑门上。她知道，这些程序优先的阿扎人一旦开始讲他们想讲的内容，就会像劣质游戏的过场动画一样无法跳过。

七十年前，因为彼此之间对于星区利益分配的不满，在当时还没有建立友好关系，但已经形成了四大政治群体的七大种族中，发生了一场试图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
翁比古人那时和巴哈扎哈的利西亚人们结成联盟。由于他们超强的行动力弥补了利西亚人的行动困难，而他们坚固的外壳又能环绕周围，保证火力极强却结构脆弱的利西亚祖传武器持续输出，那群透明瓶子人很看重他们。
“嘿，哥们，你有没有学会它们的语言？”一个翁比古人对自己飞在空中的伙伴问道。他们叫卡尔和卡特，是一对兄弟，但翁比古人的兄弟概念并没有那么亲密，当你同一个卵鞘里能生出几百个兄弟姐妹的时候，你就很容易理解这回事了。
卡特默默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触须，用比特里人卖的芝士蛋糕里的芝士还少的脑子思考了一下。
“我知道它们语言里一个单词的变位比我们兄弟姐妹的数量还多。”
“我知道它们每个数字的叫法都不一样。真难想象，它们就没有进位的概念吗？那要怎么拿手指数数？”
他们这么说着的时候，身下的地面上，两方正在投掷导弹。
“喔，那是我们的阵地吗？好像乱成一锅蟑螂药了。”
“这样看来，我们今天可以吃好几人份的食物配给了！”
是的，在那次战争中，食物是驱使翁比古人参战的最大理由。他们支持利西亚人的原因是因为它们都是无可救药、“触怒上苍”（翁比古人语）的素食主义者，跟在它们身后能捡到无数的优质美味蛋白质。
但是，不论是卡尔还是卡特，心里记挂的都是妈妈在他们幼时为他们做的生日蛋糕。那是混合着唾液、木屑、发酸的肉末、腐烂的粉笔灰、被踩了一百多次的口香糖的，绝不可能复制的盛宴。这些物质被母亲细长带绒毛的多对足团成一小团一小团，刚好符合他们口器形状和大小的食物团，轻轻地送入他们口中。
那时他们看不清妈妈的脸，但能听到她扑翼有声的风。
可是妈妈远在十几个星区的母巢。妈妈听不见这里的哭喊，妈妈看不到这里崩裂的血肉，妈妈不知道导弹像坠落的死神一样时刻瞄准她的孩子。
这个念头渐渐像模因又像咒语一样，传遍了整个阵地。到了夜晚，守卫翁比古人营地的利西亚人守卫，总能听见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呢喃。
“妈……妈的……蛋糕……”
史密斯脑袋里的灯泡陶醉地发出粉红色的光。海伦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把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砸成玻璃碎片的冲动。她可不是什么好好公民。在大歌山教团第一音乐中学读书的时候，她也是远近闻名的刺头。像是边演奏高难度riff边和人掰手腕、把教导主任连人带车飞到半空、一人单挑十二个小混混，甚至都只是海伦卓越战绩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确定这个断句没问题？还有，翁比古人根本不需要那么频繁地进食吧？而且他们连垃圾都吃，只要把他们的巴哈扎哈盟友吃剩下的残渣喂给他们就足够养活他们了，甚至有研究表明翁比古人几乎没有分辨不同食物的味觉系统。他们的记忆力也很差，根本延续不了所谓从幼时带来的记忆……”
“哦！海伦小姐，请不要讲那么煞风景的话，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海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盯了十几秒后，才发现钟停了。就像这家店的其他东西一样不靠谱。
此时，史密斯已经回到了故事中……

终于有一天，以卡特和卡尔为首的翁比古人们再也无法抑制对***糕的喜爱和思念。
他们写了一封信，并在信的结尾留下了他们每个人的一小截后腿（别担心，很快就会长回来，翁比古人是这个宇宙里自愈速度最快的种族）。这封信随着数以百万计的家书一起，被每月一次的运输船带向了宇宙深处的翁比古母巢。
等待回信和母巢寄来的包裹的期间，时间像战争中流逝的黄金和生命一样流进了无底的深渊。
由于双方的火力都强得不可思议，战局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推进。在战斗的间隙，翁比古人甚至可以飞到敌军的营地，和装备了红外激光模拟战斗系统的特里人玩“射击大张郎”。赢得全局无伤的翁比古士兵可以获得他们扔来的食物残渣。里面有时包括了特里人最大商业巨头仓库里卖不出去的臭奶酪，这是翁比古人喜爱的小零食，却是特里士兵配给的噩梦，有它在会把盒子里所有食物都变成一个味儿，甚至能穿透真空包装抵达士兵们最爱的多巴胺口香糖内部。于是你就得一边沉浸在生理指标上升带来的快感中，一边忍受奶酪的“天堂马桶水垢之味”。
卡特热衷于参与这样的活动，卡尔却总是忧心忡忡。
“卡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们拿真枪把你的脑袋崩掉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不是自愿上前线的，全都是因为共和国和帝国的商业野心膨胀得太过，巴哈扎哈和教团又不愿意向他们打开国门。要知道在过去互相发现的几百年里，我们可是连架都没怎么吵过。”
卡特终究还是没有吃到来自母虫的蛋糕。那耗时八个月终于送到前线的，因为太空中冰冷的环境变成了状如屎橛子的硬壳的，需要用口中的分泌酸液融化才能下咽的，令人怀念的蛋糕抵达卡尔手中时，卡特已经死了三个月。他并没有被特里人打死，而是在一次和利西亚人战友闹着玩的时候被走火的激光炮轰成了灰。
又过了三个月，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如过家家般结束了。没有人记得那块蛋糕有多美味，正如没有人记得死去的卡特——毕竟，他只是只死在战火中的普通飞虫罢了。
海伦用触手抓着空空的玻璃杯——这家店居然连免费的柠檬水都没有，甚至连白开水都要以放水时间来收费，而仅有的一个水龙头的流量比绣花针上的洞还小——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中。
但事情的进展并没有给她继续思考这个故事的机会。那个头上戴着硅胶假发套的服务员又来了，这次是端着一个不锈钢的托盘。
“请品尝‘瓦坦坦人的试验田’。对了，史密斯先生，这是您第一次点这道菜，需要我给您插入‘菜肴故事’数据卡吗？”
原来那个故事是餐馆提供的啊。海伦是觉得史密斯刚才讲故事的风格多少有点ooc，她印象中的史密斯应该只会念广告词般的夸大描述才对。
史密斯向海伦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想听听这个故事吗，海伦小姐？”
“嗯……闲着也是闲着。”
只不过，在看到不锈钢托盘里只是一层看起来像果冻的东西之后，海伦发出了一个谁都会问的质问。
“既然是试验田……那么里面的蔬菜呢？”

“既然是试验田，那么里面的蔬菜呢？”
高里昂官员移动身体中负责视觉模块的石头块，试图仔细观察试验田里并未长出的植物时，被身材只有特里人的手章那么长，状如凝固的巧克力的瓦坦坦科学家拦住了。
“先生，这里的蔬菜对辐射很敏感，您的身体里有大量的矿石，会影响到植物的最终产量的。请站远些，由我来为您解说。”
石头壮汉默默地漂浮着退后了两步。他们一向很信任瓦坦坦人的说法。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他们一直是高里昂人的敏锐的眼睛、便利的工具、赖以生存的助手。
名为卢卡斯的农学专家，将身体化为漂浮在空中的液体，构建出了一副解说图像。
“如您所见，我们采用了最先进的种植技术——‘无形栽培法’。看不到蔬菜只是表象，我们要透过表象看本质……”
类似的对话同一时间发生在铁拳帝国的众多试验田里。
那些农学专家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实验材料被路过的动物吃了，实验材料被路过的类人生物吃了，实验材料被路过的实验材料吃了……对外接洽部不同意他们的申请，资金审批部不同意他们的申请，思想政治部不同意他们的申请……
“我出道之前在铁拳帝国办过一次小的演出，”海伦摇晃着空空的玻璃杯，假装里面是高度烈酒，她已经有点习惯这家餐馆的空虚了，“谁能知道，为了一场非正式的金属乐演出，要跑那么多部门。对外接洽部态度很好，他们会请你喝苦得恰到好处的冰咖啡，给你送能放进集邮册的珍贵免费周边，但他们永远办不成你想办的事；资金审批部连你擦屁股的纸都要质疑为什么是四层而不是三层；思想政治部……思想政治部就是****。”
“噢，海伦小姐，您可不要在帝国的管辖下说这样的话，我会把这一点加进我们的合同里的……”
海伦耸了耸肩，脑后的触手像水草一样自由地延伸。
“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教团的音乐人有外交豁免，除非他们再也不想让我们教那群五音不全的石头小孩唱歌。我甚至能在舞台上痛骂他们的对外策略。”
“我们还是回到故事吧……”仿佛是察觉到话题的危险，敏感的阿扎人把话题拉了回去。

总之，那些农学专家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石头人们总是义无反顾地相信。那是基于两个种族之间长达数千年的互利互惠关系而决定的。
实际上，瓦坦坦人并不是没有戏弄高里昂人的前科。他们能够自由操控身体的变形，帮高里昂人处理他们宽阔身体无法进行的精密操作。他们擅长谱曲，创造力比只能重复他人旋律的高里昂人要强得多。不如说大多数的时候，瓦坦坦人总是牵着一条线，这条线让高里昂人惟命是从，而瓦坦坦人又不是一个朴实谦和的种族。他们曾谱了一首几乎全部由放屁声组成的乐曲，让高里昂人在国庆的庆典上当众演出。他们也曾拆掉高里昂人设备中的微小部件，以此来加收工程费用。但瓦坦坦人总归还是能踩着一个底线跳舞——他们知道，高里昂人之所以还能信任他们，没有像碾碎母星的其他小生物一样碾碎他们，纯粹是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对高里昂人还算有用。
此时此刻，一位瓦坦坦科学家正审视着眼前寸草不生的试验田。
虽然刚刚用各种解释把那个头脑不太好使的大石头山骗走了，但他很清楚，这片试验田长不出任何东西。
瓦坦坦人需要继续控制他们代替高里昂人同特里人达成的粮食进口协约，这样才能既保持和特里人的友好关系，又钳制住高里昂人。所以瓦坦坦人永远不会把真正能在这颗星球上长出粮食作物的技术教给他们。
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弥天大谎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有科学家声称这是一种特殊的作物，尽管长达十年才能发芽，但一旦生长起来就可以提供十倍于现有作物的产量；有科学家表示田地里生长的是具有高度军事价值的隐形作物，可以有效防止敌军对我方作物田地的掠夺和毁坏；有科学家坚持要证明这种作物已经长了出来，并用各式各样伪造的统计图表告诉高里昂人，只不过是他们先天的反射波视觉无法看见……
其实，只要有哪怕一个高里昂人提起警惕，或是在那如热海般的“新技术研发”浪潮中停下脚步来，就很容易发现瓦坦坦人们的骗局。但是，没有一个高里昂人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他们天性迟钝，或许是因为他们绝对信任这曾经与未来的盟友，又或者，在这项技术上浪费的数十年时光，对生命历程长达数千年的高里昂人来说，只不过是打个喷嚏的时间。
海伦不关心政治。
或者该说，她只关心能在歌词里加以讽刺的政治。这场发生在石头人和他们的小小巧克力酱盟友之间的公案，已经被写得太多了。只有对宇宙中心初来乍到的人，才会被这样的故事吸引。
“嗯……这果冻味道还不错，倒不如说它最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味道。但不应该作为甜点上吗？”

史密斯的金属手指交叉，像在说一个轻而易举的谜底。
“哦，因为这是用美杜莎人的身体分泌物做的，我想如果最后一道上的话，可能会导致您把吃过的饭菜全都吐出来……”
史密斯花了两秒钟来后悔。因为海伦把自己的早餐都吐了出来。那是一团仍旧生龙活虎的蠕虫。劣质飞船旅馆提供给美杜莎人的唯一生肉食物。它们因为地表的污染呈现出粉红色、亮绿色、深蓝色，就像生日蛋糕上的装饰。
而在海伦一脸嫌恶地处理完眼前的一滩混乱之时，第三道菜也上来了。
“利西亚红酒烧鹅。”假硅胶服务员说，“事先说明，这不是用利西亚的红酒烧的，那里的红酒核辐射量太高。‘利西亚’之名来自它的创造者。”
海伦看着眼前架在一团黑炭状物体上的一锅红色汤状液体，对“烧鹅”之名报以了深重的怀疑。
仿佛是看透了海伦的疑惑，服务员解释道：“这道菜的构词法就像特里人的‘肉夹馍’一样，红酒烧鹅实际上是鹅烧红酒……”
“谁特么的会拿鹅来做燃料啊？！还有谁特么的会把红酒热了喝啊？！”海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吐糟之心了。
史密斯按动了一个按钮。他的胸口显示屏上显示，“第1142次读取本故事”，看样子他很喜欢接下来的这个故事。
“爱情！你就像，那璀璨的烧鹅！”
“泰勒！快上菜！还有，别提什么特里人的食物了，那会让店里的客人反胃的！”
刚刚还在摆姿势的利西亚年轻人叹了口气，蠕动到后厨去，准备给下一位客人取它点的植物油炸海带条。
利西亚人只吃植物。
更确切地说，它们只爱吃产自母星的，受到严重污染和核物质影响的植物。
这伴随着它们宇宙第一难学的语言文字，以及无性繁殖和不区分性别的特性，还有克莱因瓶形状的身体，成为它们行走在这个宇宙中的刻板印象。
所以它们就连起通用名字也偏向于中性。在宇宙联盟最爱用的特里人名字（它们很好发音和书写，所以普及度最高）里，要挑一个这样的名字并不容易。泰勒开快餐店的亲本为它选择了这样一个名字。
但泰勒自从情窦初开的那天起，就想做个异性恋。
不，这绝不是因为它借了太多特里人类的录像带，听说了两个敌对的高里昂部落里男人和女人跨越同性部落的障碍相爱的故事，又或者是在店里偶然看到接吻的两个美杜莎人（尽管后来泰勒发现那是两个女性）。
泰勒只是觉得，从它的内心中，发自内心地想要成为一个异性恋。根据它翻阅的历史典籍，这样的人在一百万个利西亚人中大概会有一个。
但是首先，泰勒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它的性别是什么？
也就是说，如何定义“异性”？

泰勒知道，特里人、瓦坦坦人和翁比古人以生殖系统的不同来定义性别，高里昂人按照自己诞生的部落的传统被定义为男女，美杜莎人在繁殖季节根据伴侣和自身的需求变化性别，阿扎人的性别来自于他们被特里人创造之初的人格定位……但这些显然都不适用于泰勒。
在一个无性又无恋的世界里，异性恋显然是绝对的异端。
海伦用餐馆的铁筷子搅拌着锅中的红酒。
她对这个故事有着微妙的兴趣，因为她是个美杜莎人中罕见的无性恋，现在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只不过是为了平衡乐队的性别比。但她又不能表现出太过明确的兴趣，因为教团的势力无处不在，他们对美杜莎人中不爱好繁殖的那一批人从来是不会手软的。
“这个故事和鹅式红酒……我是说红酒烧鹅，有什么关系？”
“马上就要讲到那里了，海伦小姐。喔，您是在用银筷子试毒吗？不过很可惜，这家店只提供废弃铝合金制作的筷子，而且很长时间没有消毒了，或许会起到反作用……”
海伦厌弃地把夹在触手中的筷子扔回筷子盒，示意史密斯继续他那有点莫名其妙的故事。
泰勒在网络论坛上发帖求助，每天平均要被喷八次“变态利西亚人滚回母星吃草去”，被质疑五次“是自体繁殖不够爽吗”，被嘲笑三次“看啊，这条爬虫想长出**”。
因此，在那一天收到那条回复的时候，泰勒滚动屏幕的临时触手停下了。
那是一串只有利西亚人才能读懂的加密地址。没有任何其他附加信息。
地址后面跟着一句：“我懂你。”
泰勒向自己的三位同胎告了假，以本月少分红20%的代价，坐上了通往爱情之梦的列车。一路上，它不由得想象屏幕对面的那个它，不，应该是他或者她，究竟是怎样的？
列车离开繁华的大都市，穿过星布在公路两侧的小城市圈，最后抵达了一片农田。泰勒几乎是咳嗽着下车的，因为这里的沙尘实在是太浓了。
但是，就在沙尘背后，泰勒看到了一片隐隐的绿色。
它移动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听到身侧传来一声破空的呼啸。一辆红黑两色的庞然大物向它冲来！
泰勒高声尖叫，但无济于事。那台刹车失灵的拖拉机哐哧哐哧地一路狂奔，车上穿着粉红色衬衫的利西亚人伴随着外放的音乐声扭动身体，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小小存在。拖拉机从泰勒的身上碾过，把它结结实实地黏在了车底上。
几小时后，当农场的其他人发现黏在车底的泰勒时，泰勒身上已经沾满了稻草、泥土和牛粪。
……幸好利西亚人的身体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

海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为压轴的故事，这还算不错的佐餐小品。只是，海伦不知道眼前的红酒到底什么时候能喝——而根据这家店的一贯作风，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喝还是个问题呢。
史密斯的显示屏上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他似乎料到了海伦又走了会儿神。
泰勒被邀请到农场的淋浴间。在那里，它看到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几具身体。
是的，从基本形态和结构上来说，它们都是利西亚人。克莱因瓶形状的整体轮廓，半透明的皮肤，在黑暗中因核能而发光的内脏。
但是，那些利西亚人的身体上多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部分。
那是深浅不一的小洞，以凹陷的形式分布在它们的半透明凝胶躯体中，还有向外伸出，如同海葵舞动的软肢体般的小小突出。淋浴间内不着一缕的利西亚人，正在交换着彼此的身体。
“啊……啊？”
泰勒在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前，并没有想象过自己期待的异性恋会是这般样貌。不知为何，它有些反胃。
这还不是让泰勒最震撼的。
晚饭时刻，众人纷纷围上餐巾，用触手抓住刀叉。泰勒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刀叉？什么时候利西亚人吃青菜也需要刀叉了？它们明明可以一口吞下一整盘蔬菜。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为首的农场主端来了一个银盘，盘子里散发出泰勒从未闻过的气味。
“红酒烧鹅。请我们的新朋友尝尝吧。唯有反常规、反大众的我们，才有真正的勇气尝试这样的菜肴！”
泰勒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它冲出农场，抢了那台拖拉机，连夜奔驰数千公里返回了故乡。它从此再也不提异性恋的事了，但是，在长时间的思考之后，它终于创作出了这道菜——
“……所以那家伙思考的结果就是把不能接受的现状倒转过来？也太逊了吧。”
海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哎呀呀，您的思想总是太激进……虽然对于一位优秀的音乐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您能表现得更社会化一点。”
海伦对此一向是不屑一顾的。但是，为了结束这有些奇怪的谈话体验，海伦下了决心。她宁可到臭烘烘的厕所继续谈这笔生意，也不想继续在这家店待了。
“我当然可以。这顿饭我来买单吧。我厌倦这里了——主要是因为他们开始放我最讨厌的古典乐作者的代表作。”
服务生很适时地出现了。
他和史密斯的脑袋凑到一起，似乎是在商议什么。
“嗯，加上我的熟客优惠，刚好一千零一纳特金！海伦小姐，请把您的优惠券拿出来吧。”

海伦拿触手掏了掏口袋，把那片即刻就要粉身成灰的纸片递给服务员。
她注意到优惠券上面有一句备注：“加一千纳特金附赠一份蛞蝓酱三明治。”
“等等。这个蛞蝓酱三明治……能不能让我打包回去吃？”
“当然，小姐，我这就让后厨给您做！”
服务生走后，后厨传来一阵如同挖掘机开动般的噪音。
海伦尽全力祈祷自己拿到的不会是预制板夹工字钢。
几分钟后，服务生拿着纸包的三明治回来了。海伦是真的饿了，特别是在吃了那些难以直视的东西之后。她以一对触手抓住三明治，张开大嘴咬了下去——
“嗯……”
被黑暗料理冲击过后的味蕾正在分辨敌我。
“……为什么这么正常？而且，这根本不是蛞蝓的味道。这是水蛭刺身。”
服务生耸了耸肩。
“那就要问问为我们做这道菜的厨师，蛞蝓酱小姐了。顺带一提，本菜品可是喜提本店‘黑暗料理名单’榜首长达三个月。”
史密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他早就知道谜底。
海伦又咬了一口。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她这一天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她要再吃一口。
不论她的经纪人有多烂，不论这家店的装潢有多烂，不论老板的音乐品味有多烂，不论今天的故事有多烂，至少有这一口三明治，一切就值得。

主线在哪？科幻元素在哪？没看懂你想表达啥？食物方面吗？好像没人对这个感兴趣

大概浏览了一下，我仿佛非地球人的思维

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