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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写些个好人赵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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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含春眸子已不在了。就好像嫩叶总要变老,才挡得住酷夏灼烧。
天道法王,锦香宫宫主,天下第一人,具在这酒楼之上。
千面人魔虞小梅只好作鹌鹑状,缩在角落。张三三被刺破伤疤,只闷闷地喝酒。
丘处机忽然道:“她已走了。”车轩辕将地上的茶盅碎片拾起,放于桌上拢作一团,默默望着。苏迎香背对二人怀抱琵琶,亦不说话。丘处机摇摇头,索性下楼去了。车轩辕忽然冲张三三道:“你现下,还有机会。”张三三低低笑出声来,他向虞小梅道:“喂,你怕死吗?”虞小梅有时候想死的厉害,有时候又怕死的厉害。可眼下,她是不想死的。她僵硬的摇头。张三三长出口气,轻轻摇头。车轩辕道:“那便下去吧。”张三三便同虞小梅下了楼。
天道法王会同锦香宫宫主聊什么,再没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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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雅致客房,赵活悠悠转醒。便听得有女声轻柔道:“赵师兄,身子可好些了?”
赵活坐起微一转头,便见魏菊坐于一旁,面上恬静。此时天色已晚,只魏菊手中小炉放出温暖的火光,照在二人面上,让人心里平和十分。赵活刚要开口,便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隐隐听到上官萤道:“师姐......担心......赵活......狗胆......死......”赵活面上一紧,想抬手指向门外,却有些使不上劲儿。魏菊微微一笑,仍柔声道:“赵师兄,上官娘子担忧你的伤势,主动请缨替你把守此处,无需担心有人叨扰。”赵活心下发苦,向魏菊道:“魏掌门,你若一走,恐怕她便要进来送我上西天了。”魏菊掩嘴笑道:“赵师兄未免把上官娘子想得太坏了些。”赵活摇头道:“她一定是想杀我灭口,才自愿来替我守门。”魏菊柔声道:“便是些寻常的要事被你知晓了,上官娘子至多不过拿些钱财堵住你口舌。除非......”赵活一惊,忙道:“没有什么。只是萤姑娘素来便看我不爽,此番又劳烦魏掌门耗费内力救我,她一定又想揍我一顿。”魏菊轻笑两声,道:“我不走便是。”随手将手炉放在一旁桌上,自桌上拿了卷书捧在手上,轻声道:“赵师兄方才转醒,想必一时难以入眠。若是不嫌弃,小妹可以为赵师兄读书解乏。”暖暖火光映照,柔柔低语环绕。赵活只好道:“劳烦魏掌门了。实在是......”被魏菊温和双眼望着,赵活自嘲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便见魏菊道:“赵师兄可曾读过易安居士的文章?”赵活道:“未曾读过。但三师兄有时候兴致来了,到会点评些古今的文人墨客。他赞易安居士是古今第二的才女,想必文章一定写得很好。”魏菊奇道:“便连易安居士都只能位居第二,不知唐三侠以为古今第一才女却是谁?”赵活道:“三师兄说是魏掌门你。”魏菊掩嘴吃吃笑道:“怪不得上官娘子说你油嘴滑舌。”赵活面上一红,心下微微后悔。便见魏菊又道:“小妹自不敢同易安居士相比。但只是赏读其文章,小妹想来还是能勉强胜任。赵师兄不妨猜一猜这篇金石录后序却是写得什么。”赵活道:“想必是和金石文玩有关?”魏菊笑道:“小妹自读,赵师兄若有见解,便出声就是。”赵活点头。
魏菊轻声慢语,娓娓道来,百来字读毕,赵活顿觉心情舒畅。这前百来字写得是金石录由来,清楚明了,赵活自不吭声。
便听魏菊柔声道:“......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赵活忽然心头一跳,莫名情绪起,又暗骂自己。却不知魏菊读至此处,指尖也不禁微微捏紧。
魏菊又读道:“赵、李族寒,素贫俭。没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话毕她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几十年前,李清照同赵明诚回家路上,边吃果子边看碑文,纵使当了衣服也阻不得二人情趣相投,情谊渐浓。她又读道:“......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赵活不禁道:“这赵老哥也太潇洒了些,幸好易安居士不是萤姑娘式的人物。”魏菊轻笑道:“想来二人也当有实在困厄的时候,不是时时都能如此潇洒。”赵活道:“那他们只好一起蹲地上发愁啦。”魏菊柔声道:“若是两肩相依,两情相悦,恐怕蹲一会儿,也无妨的。”便见她又读了一段,是二人多年生活,已攒了不少书画文玩,却逢金军侵宋,时局动荡。赵明诚被任命湖州知州,需上殿朝见。二人分别之际,李清照问赵明诚倘若局势实在太坏,她当如何。
便听魏菊读道:“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赵活咂舌道:“赵老哥确是把他的那些宝贝看得比他娘子还重了。这可实在是......”魏菊轻声问道:“赵师兄以为,易安居士当如何想。”赵活迟疑道:“若是常人,不发怒却也要伤心的。只是易安居士......”魏菊微微一笑,柔声道:“我虽非易安居士,却敢断言,她一定依此行事,心无不满。倘若是赵居士留待家中,亦会如此行事。二人情谊之深,便是如此不分你我。”赵活呐呐道:“之后呢......”魏菊轻轻摇头道:“之后便全是伤心的事了。赵师兄若是想听,小妹便接着读。”赵活摇头道:“劳烦魏掌门,却不必了。实在感激不尽。”魏菊忽然轻笑道:“赵师兄你救小妹性命,小妹还未谢你,你却反倒要感激小妹?”赵活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一同魏才女相处,讲话都不由自主变得文邹邹起来,平日的嘴皮子功夫却是半分都使不出来。
便见魏菊放下书卷,起身行了一礼,轻柔道:“小妹先行告退。”赵活有心无力,只能呆在床上。
又听到屋外传来声响。
“......他没有......吧......若是......死......”
听得赵活心中一寒,往枕上一躺,背过身去睡了。


IP属地:湖北39楼2024-07-29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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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房内,忽然听得几下敲击声。赵活此刻内伤未愈,精气神有些外溢,睡得不深。此间听到这几下猛地心脏一抽,惊醒过来。他急急喘气,向窗外望去。便见一只鹤手影子在窗外摆动,时不时便啄一下窗户。
    赵活以为世上必不会有第二人做此行径,忙下了床贴到窗边小声道:“小梅?”
    没人说话,却见那鹤嘴又啄了几下窗子,这回儿却啄在窗纸上,戳开一个小洞。赵活一惊,忙将窗子推开。
    便只一瞬,一条长腿已翻将进来,裙摆飞扬,又被手一按,紧紧贴在腿上,玲珑毕露。便见虞小梅跨坐在窗上,伸出另只手一把钩住赵活后脑,搂到胸口,身子往后仰倒,带着赵活翻了下去。
    赵活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背后一痛,已躺在了地上。睁开双眼,便见到张清丽的面庞,双颊绯红如火,更显的俏脸白的透光。二人贴的极近,短促的气息自微弯朱唇间涌出,吹的赵活牙齿发痒,想咬些什么东西。
    虞小梅此刻跨坐在赵活腹上,手肘撑在他头两侧,笼罩在他身上,鼻音重重地笑道:“给本梅当垫子,阿活你有没有怨言?”
    赵活咬住牙,挤出声音道:“心甘情愿,心甘情愿......”虞小梅低头笑望着赵活,不说话。赵活此刻本就有伤,再摔个背朝地,已疼的面上抽筋,可见小梅这副样子只好忍痛开口道:“小梅,火闪电不是我拐跑的......”虞小梅猛地把额头贴到赵活额头上,笑道:“现在知道疼啦?你昨日怎么不怕疼呢。”赵活双目涣散,闭气过去,作呆傻模样。可香风阵阵往口鼻侵扰,他装死了两息便即破功。虞小梅额头松开赵活,嘴唇凑到他耳边道:“不准死......”赵活当下心脏停了一拍,差点真死过去。虞小梅直起上身一甩马尾,嘻嘻一笑道:“阿活,你要是动歪念头我马上把你推下楼梯哦~”小梅一直身,重心都到了胯上,赵活顿时感觉腹部一滞,他却强作精神抢过口气道:“此处没有楼梯......”。小梅忽然拉住他手,缓缓往自己腰间放去。赵活大惊,猛地用力往后抽,谁料虞小梅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要塌到他身上。赵活牙一咬眼一闭眼,转脸勾头一气呵成。谁知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再睁开眼,便见不远处小梅双手打直勾在一起,背在腰后,背向赵活,侧头道:“阿活,你之前说过的......”
    赵活躺在原地呼吸急促,他本该好好回想一番的,可他已没了力气没了精力。他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那天他也是这么躺着。
    于是他道:“我一定帮你......呼......把大师兄的心......不对......呼......不管谁......”
    虞小梅转过头去,昂起头,脚尖踮起又落下,又踮起,又落下。好像在看藏在天那边的太阳什么时候升起。
    太阳真的升起来了。它被山被楼被树遮住,可那温暖的,橘黄色的光,已经映入虞小梅眼中。
    再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东西,因为你总是知道,朝阳不会落下,它只会一直升起,直到再也没有东西能遮住它。
    赵活也看见了太阳,可他明明躺在地上。
    如此明媚的笑脸,岂非要更胜过日出的太阳?


    IP属地:湖北40楼2024-07-29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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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入小雪,天气转凉。林间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赵活坐在车厢里,四师兄在外赶车。
      他耐不住归家的喜悦,开口道:“四师兄,今年咱们得多腌些腊鱼。小师妹又张一岁,饭量可该涨了。她要是一天吃半条,那该腌......”赵活昂头心算,四师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师妹除了喜欢吃烤鱼,还喜欢吃腊鱼吗?”赵活怒道:“你这***,连小师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枉你是他师兄!”四师兄道:“你是唐门最关心小师妹的,我怎么比。”赵活吃吃笑起来,喜滋滋道:“不知道小师妹记不记得下山的路了。之前答应陪她去成都府看灯市的。”一旁有人刚刚转醒,鼻音重重的,懒懒地道:“阿活你这么关心你小师妹呐?”四师兄忽然提高了音量,兴致颇高地道:“小梅姑娘你不知道,赵活他对小师妹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们有年喝屠苏酒的时候,这家伙怕小师妹被辣着,偷偷往她那碗里加糖。哈哈哈!结果二师兄以为他给小师妹下毒,差点把他屁股毒烂了!哈哈哈哈哈!”赵活面上一红,急道:“你放屁!”四师兄不理他,自顾自讲道:“我跟你讲,还有一次,小师妹不知怎地,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偷偷哭。师弟刚好路过听到了,你猜如何?”赵活已红了脖子,怒道:“不准说!”虞小梅一巴掌按在赵活嘴上,把他推到一边,笑道:“阿活直接闯进去了?”四师兄大笑道:“错了错了。阿活他在窗子外面挂了一整天!我们唐门女弟子房外可是悬崖。师弟他那时轻功那么差,竟然能呆一天不掉下去,真是色另人昏啊!”赵活嘴唇上一阵滑腻,脸上更红了三分。他偏头申颈,把嘴巴从魔爪下拔出,急道:“我那是,那是......”话到末端他忽然小声下来,面上红透,似乎是不好开口。虞小梅屁股往另一半挪了一挪,嫌弃道:“阿活你好恶心哦~”四师兄坐在前面嘿嘿低笑,阴险极了。赵活嗫嚅,还是开不了口。四师兄良心发现,道:“知道你是怕小师妹想不开啦。唐门上下谁不知道。他们几个师妹私底下还夸你呢,说是‘要不是长得太丑了,我真会感动呢。’”最后一句四师兄模仿起来像极了,一副嫌弃口吻,叫赵活暴跳如雷,怒道:“这是夸我吗!那他们还总是把我捉进去打!”四师兄又道:“哦,那个啊。那是他们的玩耍啦。当唐门女弟子压力很大的。”赵活拿鼻子长出口气,气得不行,心底里却有些发甜。虞小梅托着下巴望着赵活,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江陵一役结束,南宫老太爷仙逝,又传泥教围攻江陵是假,偷袭各门派是真,一时间江湖大乱。赵活重伤,四师兄雇了马车带他回唐门,半路忽然杀来个女贼,强要搭顺风车。便是如此了。赵活一行人走得甚慢,其余唐门弟子早已到了,已传信来唐门无碍。赵活现下再无担忧,只心中装满回家的喜悦,酸酸甜甜的。
      回家了,真好啊!


      IP属地:湖北45楼2024-07-30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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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至唐门山下。四师兄勒住车马,赵活推开车门,同虞小梅跳下。
        便听四师兄道:“你们先去吧,我先把这马车处理了。”言罢驾车走了。
        赵活长伸懒腰,长吸口气,只觉万事万物都明亮非凡。家乡的滋味,如此沁人心脾。忽然见着个眼熟的身影,他忙道:“刘师弟?”便见一个青衫人回转头来,肩头扛着半扇猪肉,手里还拎着几串鱼。这人惊道:“赵活?”赵活跑上前去,咧嘴笑道:“我来我来。”说罢便要去拿他手上的鱼。哪知这刘师兄却一撤手,笑道:“我不是你刘师弟,你喊错了。”赵活大惊,伸手便往他脸上掐去。刘师弟扛着半扇猪,却避不开,便见他急中生智呸呸两声,才用口水把赵活的大手逼退。他怒道:“你干甚么?!”赵活拔出小剑,沉脸道:“你不肯让我摸脸,定是带了人皮面具。千面人魔,受死吧!”作势欲捅,便见刘师弟惊叫一声,大喊道:“外门弟子要谋杀内门弟子啦!快来人呐!”赵活一愣,道:“你说什么?”刘师弟把鱼往他怀里一抛,得意笑道:“我入了内门,改性唐啦。你该叫我唐师兄才对!”赵活撇嘴道:“那么多唐师兄,我哪叫的过来。我还要叫你刘师兄。”心下却莫名有些落寞。便是晚他入门许久的刘师弟,如今都做内门弟子了。自己在唐门这许多个岁月,不知做了多少杂役,掌门却始终不肯收他入门。念及此处,雀跃的心又沉了下来。再抬头望望,那山那树又哪里真的那么漂亮。
        忽然一人自腰后推了推赵活,便见赵活一边肩上多出了个清丽的面庞。虞小梅俏生生道:“坏阿活,怎么不给我介绍这位师兄?”那刘师兄哪见过这般俊俏的姑娘,登时面红,说不出话来。赵活道:“哪就是你师兄了?”虞小梅见他语气失了刚才快活劲儿,把下巴往他肩膀上轻轻一搁,笑道:“我求你家掌门把我收入门下不就成了。掌门连你都收入门下,本梅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一下就得入内门了呢。”赵活感到肩上一沉,一边面上隐隐发痒,浑身僵硬。他干声道:“你不是说,只是顺路回崆峒前,来唐门玩上一圈......”虞小梅猛地一推赵活,大笑道:“骗你的啦,笨蛋阿活,真好骗!”一旁的刘师兄目瞪口呆,膛目结舌,手脚发软,以为是大限将至,出了幻觉。忙转身往山上跑去。
        赵活急道:“刘师兄,你怎生不等我!”刘师兄头也不回大喊道:“我要找二师兄看病。我病的好像有点重!”
        赵活提着鱼,急步跟上,喊道:“你得了什么病——”刘师兄大喊道:“癔——症!我看到你——同一个——一个——”赵活大喊道:“一个什么——”他视线里忽然现出一抹红白交织的色彩,令他恍惚。刘师兄似乎喊了什么,赵活却一点也未听清。便见那抹红色追上刘师兄,在他肩头一拍。刘师兄自然转头,登时被吓的腿软,匡的砸在地上。肩头猪肉落下,刘师兄一把抱住,贴在胸口,惊魂未定,不住道:“饶命!饶命!饶命!”赵活将将赶到,奇道:“刘师兄你不是最爱偷看漂亮娘子的。怎么这般不堪。”话音落下他马上笑道:“我晓得了。你有慧眼,知道她动不动就......”忽然他面色一僵,额上汗滴落下,张嘴却说不出话。
        地上刘师兄摇头道:“和赵师兄你这么亲近的漂亮娘子,怎么可能是人呢......”忽然他望见了那张娇俏至极的脸庞,面上一红,却说不出话了。便见虞小梅拿刀柄顶住赵活腰眼,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阿活~你师兄说得对哦,本梅不是人呢~”赵活咽下口水,道:“我也不是。我是妖怪,我们是一帮的,别杀我。”虞小梅被逗的大笑,又将赵活推开,双手勾在身后,看向一旁作娇羞状,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哦~”赵活望见她左脚点起,在右脚踝处上下摩擦,白袜被微微蹭下,露出白里透红的踝子骨来,一时间口干舌燥,马上伸手往刘师兄眼睛上捂,口道:“非礼勿视,邪魔外道。做师弟的替你受着。”刘师兄拼死挣扎,喊道:“你才是师兄,我方才都喊你赵师兄了!”便见虞小梅已走到一旁,一把将猪肉抗在肩上,轻轻踢了赵活一脚,道:“走啦阿活。”赵活将刘师兄拉起,刘师兄低头捂住胸口,不敢去看虞小梅,眼珠子却又不住的往上瞟。赵活忽然凑到他耳边幽幽道:“你放心,她只喜欢吃婴儿的心肺尖儿......”刘师兄猛然一惊,强笑道:“我还要下去买些,买些腌料,你们先上去吧。”话完他便慌不迭往下跑去,途中几个踉跄,摔的手脚都是泥,兀自不减速,逃意可见一斑。
        虞小梅嬉笑道:“阿活你好坏哦。”赵活抬手抹去额头汗水,却忘了手上还挂着一串鱼,被扇的一踉跄,直令小梅笑得弯下腰去。
        若能令别人笑一笑,纵然做些愚蠢的事又何妨?
        赵活揉揉脸,叹口气,上山去了。


        IP属地:湖北47楼2024-07-30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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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唐门外堡,到了唐家大院。
          赵活本以为他定会欣喜若狂,可眼下却有些提不起劲来。众人见了他同小梅都惊的不轻,好在虞小梅活泼可人,不一会儿就与唐门弟子打作一片。二人将鱼肉在伙房放了,便欲先去正心堂向掌门汇报。
          忽然赵活抬头向一旁屋顶望去。
          那里有个女孩儿。
          眉不修而自媚,目不转而多情,不必扮可爱而可爱在焉,住则其息深深,养肺金而肤白自腻,动则其筋抻抻,肝木滋乃漆闪双眸。
          赵活从前以为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如今他也这么以为。
          她是唐门小师妹,唐默铃。
          身挂七串铃铛从来不响,轻功之高举世罕见。
          凭赵活的内力岂能发现她?
          他就是能。他从来便能。
          自她母亲将她托付给他,几千个日夜,他总能一眼找见她。世上如果只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讲道理的,那一定是,他对她好。
          她又为何站在屋顶呢?
          因为那里是自后山过来最快的路。
          她又为何如此着急呢?
          因为她想见一个人。
          她又为何知道他已归来呢?
          因为有的事情不讲道理。
          四目相对。
          “师兄!”
          “小师妹!”
          唐默铃轻飘飘的落下,勾起嘴角小小地笑。
          赵活一时忘言,只是咧开嘴巴大大地笑。
          过了多久?
          虞小梅已把玩了袖口十一遍,现下她正要把玩第十二遍。
          小师妹面上微红,细声道:“爹爹叫你回来就去见他。”她双手微微蜷起又松开,不知放在哪里为好。
          赵活呐呐道:“我......我们正要去呢......”
          虞小梅忽然嘻嘻一笑,弯腰牵起唐默铃一只手,道:“小师妹你带我去。”
          小师妹微微一惊,求助眼神望向赵活。赵活大惊,忙道:“走吧走吧。”
          虞小梅牵着唐默铃小手,活泼可爱。赵活走在一旁,心里慌慌。
          到了正心堂内,便见一个青衫老者闲坐品茶。庞眉皓发,颌下长须。此刻他知有来人,抬头望来,一对豹眼,神气内敛,仍有逼人威势。正是唐家掌门,唐中翎。小师妹小跑到了掌门身后,小手轻轻在爹爹背心上拍打。唐中翎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道:“别闹,去坐好。”回头望向赵活。
          赵活心头一紧,忙俯身拜倒行礼,道:“掌门身体康健,弟子实在欢喜......弟子......”赵活低着头,只觉心头糊作一团,分不清是什么感受。便听苍老声音道:“回来便好。”有如盘古开天地,刹那间便分乾坤。赵活眼角流下泪来,他想抬手去抹,却又不敢,只能更低了头,埋首在地,好不叫掌门瞧见。只听得他轻轻抽吸鼻涕,若笑若哭。虞小梅拜在一旁,侧头望去,眼泪正挂在赵活鼻头。她心中忽然难受起来,她也想这么哭上一场,她也想尝尝思乡的痛,思乡的苦,归家的甜。她差些伸手去抹赵活鼻尖的泪,好叫他分一点此中滋味。她默默回转头去,凄苦凄苦。
          唐中翎笑道:“都快起来吧,何须多礼。本座早已听闻江陵一役,你不惧泥教法王,替魏掌门接掌,未堕唐门风骨。甚好!”赵活站起身来,望见了小师妹在小小的笑。
          唐中翎正要向虞小梅说话,忽然进来名唐门弟子,急道:“启禀掌门!嵩山派释明禅师同上官娘子还有......佛手香师叔的弟子闯进来了!”
          唐中翎听闻,冷笑道:“闯?”站起身来,气势逼人。他向一旁虞小梅道:“小友还请在此处歇息,恕本门先了结家事,再行招待。”又向小师妹道:“铃儿,你在这儿陪着这位姊姊。”小师妹乖巧点点头。虞小梅忽然道:“唐前辈,赵活是晚辈好友,得他相助甚多。晚辈武功尚可,若是不嫌,愿献一分薄力。”唐中翎洒然一笑,道:“那便来吧。”赵活心下大惊,没想到虞小梅平日疯癫,此刻竟说话如此有条不紊,不禁微微咂舌。
          一行人出了正心堂,到了校场。便见有一僧袍老人,身旁是上官萤和一英俊少年,正与二师兄众人对峙。
          唐中翎信步走去,朗声道:“释明大师,多年前唐某造访南嵩山,您拒而不见,想不到今日竟移驾亲到蜀中访我,幸何如之。”众人见了掌门到场,士气大振,看向三人目光更透出不善。
          便听释明和尚道:“唐施主说笑了,老衲凡心未尽,贪生怕死。当年你杀气腾腾,急叩寺门数十声,寺中少年僧人尽皆胆寒,以为邪祟降临,齐声诵经,清除魔障,倒非有意冷落施主。”
          唐中翎淡淡道:“我以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何出此言?您岂是将我认作邪祟,你无非是怕我入寺杀人。”释明和尚笑道:“老衲岂敢相欺?邪祟自然是有的,由心生魔,驱使唐施主多造杀业,那声声梵音,皆是为驱散施主心中魔障呀。”
          唐中翎道:“原来如此。唐某昔年狂妄自大,出言不逊,冲撞了高僧,还请见谅。”释明心下一惊,兀自笑道:“一别多年,唐施主心性变化很大呀。”唐中翎道:“我老了。”释明皮笑肉不笑,又道:“既然老了,前尘往事,可都释怀了吗?”唐门弟子见这和尚言语,都目中喷火,便得掌门一声令下,要将他扎成刺猬。
          唐中翎仍淡淡道:“有些释怀了,有些还过不去。”释明心头一紧,正色道:“那故人子弟,当如何待之?”唐中翎看了眼英俊少年,道:“这小子,是佛手香离开唐门之后收的徒儿?”
          英俊少年当即拜下行礼,道:“启禀掌门师伯,家师正是唐守鸿。师侄唐衫,拜见掌门师伯。”一旁上官萤也行礼道:“唐世伯,侄女给您请安。”她此时已望见了赵活,本是心头有些不安,却又见了他身旁跟着位俊俏可人的少女,不禁眉头一皱,紧了拳头。
          唐中翎轻笑,道:“好,都起来说话吧。”此刻赵活等人不敢擅自上前,只站到师兄弟中间。便听四师兄惊道:“他方才说的是佛手香?那不是唐守鸿师叔的外号吗?”一旁站着个玉面公子,本是大好相貌,可一副凤眼总不正视别人,面上冷的发青,透着股子阴冷。他道:“放屁,什么师叔。不就是昔年本门有难,罔顾恩义,叛逃下山独善其身的叛徒吗?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赵活心下道:“二师兄讲话总不好听,道理却总是对的。不像大师兄,讲话好听,全是放屁。”又听三师兄道:“那释明大师,却是嵩山派硕果仅存的耆老。想不到他老人家会亲莅唐门,作晚辈的依仗。”四师兄问道:“掌门又是怎样和他结上的梁子?”唐升摇头道:“这都是小师妹出生前的陈年旧事了,多说无益。”虞小梅听众人言语,也不开口,只扫视四周,面无表情。
          二师兄唐铮忽然冲赵活道:“废物,你随我来。”赵活听得二师兄骂他,却是这般陌生又熟悉,心下有些舒坦,忙跟了上去。


          IP属地:湖北49楼2024-07-31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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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见唐铮带着赵活站到了掌门身后。释明微微眯眼笑道:“少侠们何苦紧张兮兮,老衲与施主是旧相识,焉能心存歹意。何况掌门武功盖世,即令老衲当真不安好心,便凭这等微末本领,又怎伤得了贵掌门毫毛。”赵活道:“大师何出此言,我们不过往掌门身边一站而已。”唐铮冷笑道:“怕不是心里有鬼吧。”释明和尚强笑道:“二位施主见笑了,老衲不过随口一言。”赵活道:“二师兄,看来这位大师不一般啊,这是一位专打诳语的和尚。”便见对面唐衫怒道:“你怎么能和大师这般说话!”赵活道:“我一向对客气的人客气,对不客气的人不客气。请问兄台:不请自来,笑嘻嘻冲入你家,说三道四的人,改归类成客气还是不客气?”唐衫哑口无言。唐铮自一旁冷笑,微不可察的点头。上官萤此刻望向一旁,却是不敢去看赵活。
            唐中翎仍是平淡语气,道:“赵活,休得胡言。”又向释明道:“却不知大师携着这二位小朋友,来我唐门所为何事?”释明道:“老衲受人所托,陪二位小施主走一趟,盼唐施主看在老衲薄面上,静心听他一言。”便见唐衫朗声道:“师父言道,我此来必不受待见。只是攸关本门百年基业,就是拼得一身剐,也要斗胆说几句忠言。”唐中翎道:“若是忠言,但说无妨。”唐衫道:“既是如此,师侄便要踰矩了。”他又气运丹田,向众人道:“众位唐门的师兄弟也听我一言,且听我说的在不在理!”便见他要施展轻功,飞到正心殿上。哪知半路上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脚踝,他惊恐望去,却是个面上有疤,面目狰狞的大汉。便见这大汉怒道:“兔儿爷想跳哪里去?”唐衫给他一拽,登时便要落下来。可他功夫确实了得,空中一拧身,便使另一只脚往这大汉胸口蹬去,复又翻身落地。便见大汉登时坐到地上,面上痛苦,兀自喝道:“好不要脸的兔儿爷,来偷袭你家爷爷!”一旁弟子都叫道:
            “大鲸师兄!”“大鲸师弟!”纷纷拔出小剑,捏好了暗器。
            眼看情形不对,唐衫右手一扬,袖中射出暗箭,飞到天空,爆出火药响声。
            上官萤忽然急道:“唐世伯,侄女这回过来,是受爹所托,为守鸿世叔撑腰。但萤儿不想,说不得,只好作一回不肖女!”她到了唐中翎面前又一行礼,道:“侄女愿听唐门号令,以掌门世伯马首是瞻。但有所命,莫敢不从。”唐中翎笑道:“好,贤侄女,你很好!”释明和尚见上官萤临阵倒戈,又惊又怒,面色铁青。他喝道:“商贾之流,果真无诚信可言!你可知这么做,是有违道义吗!”
            便在此刻,已有不少青衫人自屋顶显现,暗器飞射,与唐门弟子战作一团。原来确是广州唐门的子弟。又见一批和尚伙同白衣汉子自门外闯来,便要动武。那群白衣汉子本是杀气腾腾,忽地见了自家小姐站到了唐门一边,心下发蒙,不敢轻举妄动。
            便听上官萤朗声道:“师伯,萤儿很清楚,我站在这儿,才是讲道义!”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白褂子的沧帮子弟受了感召,心头一热,便要去护住少主。
            眼见如此,释明咬牙恶声向唐衫道:“贤侄,擒贼先擒王,你设法引开唐二,老衲一找到破绽,便去擒拿唐中翎!”言罢已欺身过去,拳腿齐出,攻向唐中翎。释明多年前被唐中翎夜叩寺门吓出心魔,心性大跌,拳腿功夫却当真及得上一派之长。唐中翎眼角挑起,豹眼怒目,不出一招,已生生将释明和尚脚步止住。
            释明心下大骇道:“世人都说这老魔功力大损,已是病入膏肓,怎地还有这般威势。莫非他根本便是没病?”此刻唐衫已与唐铮战作一团,其余师兄弟都同广州唐门暨嵩山和尚斗的火热。暗器漫天,赵活还要护住上官萤,再无暇顾及其它。便听上官萤娇嗔道:“谁,谁要你帮我挡!”赵活手上不停,一把拽住她手腕往沧帮子弟中跑去,急道:“要是伤在这儿了,到时候你只能呆在唐门过年了!”上官萤面上一滞,心头想到,每年春节,上官家都定然办的隆重奢华,绝不丢了三大世家的面子。但哪怕灯火再明亮,也驱散不去她心头落寞。从多少岁开始,她爹爹再未称赞过她。哪怕她拼了命的证明自己,终不过换来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念到深处,上官萤不禁鼻头一酸,一拳打到赵活腹上,又抬手拭去眼角泪珠。赵活此刻已送上官萤到了沧帮阵内,心念掌门安危,当下捂住腹部,一声不吭调头便往掌门奔去。上官萤心下好生后悔,张口欲言,又哑了喉咙。
            再看另一边,释明和尚几番试探,终是和唐中翎对了一掌,唐中翎登时口中溢出血来。释明大笑道:“听说你久病难愈,原来是真的。早知如此,老衲何须忌惮,这便讨回当年的债吧!”
            忽然便见一道倩影落到唐中翎身前,娇叱道:“别欺负我爹!”唐默铃话罢已飞身上前,手中小剑往释明大臂刺去。释明见她身法之快,大吃一惊。好在她攻的非是要害,释明和尚暗运金钟罩,微一斜身,手臂一靠,将唐默铃手中小剑击飞出去,再一脚如鞭子般扫向唐默铃腰间,逼的小师妹又翻身回到了唐中翎身前。释明笑道:“贤侄女好俊的轻功,只可惜......”他本想说只可惜没有杀心,却又怕真叫唐默铃动了杀心不好对付,生生收住。
            唐中翎心中苦笑道:“我不过稍动真气,五脏六腑便似被掏空一般,空荡无物。唉,我这一身武功,当真是废了啊。”
            忽然便见唐衫飞身过来,挡在释明和尚身前。唐中翎眉头一紧,便往场上找唐铮身影。便见唐铮此刻盘坐在地,神情萎靡,身上见血。唐升同几个弟子将他护住。不远是个中年面貌的青衫人,慈眉善目,手捏一串佛珠,正笑望着他。
            这人见唐中翎目光望来,笑道:“中翎师兄,一别二十载,别来无恙乎?”唐中翎怒道:“你这叛徒,有何脸面再踏足本门故土!以大欺小,打伤狰儿,当真是全不要脸面!”唐守鸿呵呵一笑,走上前来道:“师兄何必动怒,你我师出同门,心系师门,情有可原吧。我来本非恶意,只可惜师侄快要取了我徒儿性命,只好出手相助。”唐中翎冷声道:“原来还是趁人不备施加暗算。好一个佛手香!”
            此刻唐衫已与小师妹交上手。唐衫轻身功夫确实够俊,小师妹实战颇少,此刻不动杀心倒真一时半会儿擒他不下,眼见二人越斗越远,唐中翎不禁目露担忧。唐守鸿见此笑道:“我出此下策,无非是想让门中弟子醒觉。就是你们看不起的所谓弃徒,也能与唐门正宗势均力敌。你们又凭何以为能冥顽不灵,硬挺过江湖风雨呢。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你不认我这个师弟,我本着慈悲为怀之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门覆灭。”唐中翎见唐守鸿说的好不啰嗦,也不打断,暗自运气,便要拼死一搏。
            此刻赵活已到了近处,正要前去助阵,便见释明和尚拦在路上。这和尚恶声笑道:“丑东西,你上辈子恶行太多,投到这样副丑恶身子里。这辈子又拜到唐门这魔教之中,为非作歹,下辈子只怕要当畜生了!”赵活手里扣好暗器,一面冷笑道:“我总听闻南嵩山寺里的大粪比别处的价钱高些,大师可知为何。”释明和尚沉脸道:“你此刻多说些污言秽语诽谤佛门,我待会儿便叫你多痛苦几分。”赵活阴恻恻笑道:“原来是这些大粪都是桩实了的,泡开来一担可当两担用。不知道释明禅师的大粪是不是更实些。”忽然他又掩住嘴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可忘了!释明禅师是有名的高僧,自然只有他桩实别人的大粪了哈哈哈哈哈!”
            释明怒极,面红如被火烤,疾步过来便是一记鞭腿,要将这丑物的脑袋开花。赵活腿根一抽,蹲身避过,小剑已往释明宗筋刺去。和尚下身一凉,急急往后撤步,怒喝道:“好不要脸的小贼!”赵活趁他言语,又是一记脱手镖直奔他面门,逼得和尚猛地一趴,狼狈十分。赵活口中笑道:“嘻嘻,都当和尚了还这么在乎那活儿,想必是凿粪要用!”心下却暗自着急,掌门此刻独身面对唐守鸿,口中溢血,已是岌岌可危。这释明和尚虽性情暴戾,身上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想在几招内取胜,绝无可能。
            再看掌门一边,唐守鸿被唐中翎豹眼盯着,心下揣揣,忧心他有绝招未出,多次试探,见唐中翎仍是副病态,终是心一横,要出手杀他。
            此间再无别人,唐中翎手已经握紧袖中某物,冷眼看唐守鸿袭来。
            佛手香不亏是江湖有名的暗器大家,此刻双手衣袖一抖,便是十多把暗器齐射出去,只肖中了一发,其上的猛毒顷刻间便会要了唐中翎性命。
            生死关头,唐中翎正要发动袖中某物,却忽地见前方一道蓝色的身影,又见一把檀伞一开一收,漫天暗器已皆落到地上。
            赵活大喜,不禁高喊出声:
            “师父!”


            IP属地:湖北53楼2024-07-31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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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见一个凄艳的美人立在唐中翎身前,右手撑伞靠在肩头,靛蓝长袍鼓动,仙姿动人。正是夺魄幽兰夏侯兰。
              夏侯兰此刻背向唐守鸿,向唐中翎道:“唐前辈,我想问你一句,这厮,一定要留活口吗。”语气随意,更显出十分的不屑。唐守鸿听闻却是惊过于怒,需知夺魄幽兰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魔头。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最为骇人的是她杀人全凭喜好,手段残忍。动辄将人曝尸晒作人干,谁人望之不胆寒?
              唐中翎虚弱道:“能留就留。”便只听“撕拉”一声,唐守鸿胸前青衫被裂开三道口子,流血不止。他仓皇后退,面上失色,再无半分之前的得意。夏侯兰信步走去,仍一手撑伞,宛如猫戏耗子,从容又带三分戏谑。
              唐守鸿颤声道:“别、别再过来了!”夏侯兰勾起嘴角。本是可抵半壁江山的微笑,此刻落入唐守鸿眼中,却有说不尽的恐惧。
              “呃啊!啊!”
              唐守鸿的惨叫自空中回荡,已成了血人。夏侯兰专挑不是要害的地方下爪,便是存心要他痛苦。这绝非正道手段,可夏侯兰目空一切世俗礼法,焉能在意?她只在意一件事。若有人欺辱她雪山派的弟子,她一定叫那人后悔来到世间。
              一旁释明和尚见此惨状已生了去意,忙往大院门外冲去。忽然便见赵活此刻望着夏侯兰处刑,心神不守,登时心道:“先杀了你这丑鬼,倒也不枉此行!”便举拳往赵活太阳穴砸去。赵活眼见师父现身,力挽狂澜救下掌门,心中激动,不能自已。此刻拳风到了面上,才将将回神,顿生惊骇恐惧。
              “唔?!”释明和尚忽然停下,生生收回拳劲,震的闷哼一声。他面露三分庆幸,因为他若再前两分,便要失掉这只拳头了。
              赵活面前有一把剑。赵活认识那把剑。
              听云剑。
              碧色短衫,剑眉星目。叶云舟持剑立于赵活身前,释明只觉眉间隐隐刺痛,知道此行讨不了好,运起轻功,已是飞出了唐家大院。
              赵活惊喜道:“叶兄!”又大笑道:“哎呀叶兄,多谢多谢!实在是......”便要去握叶云舟双手。可叶云舟却微微抽身,低头道:“赵兄,我有一事需向你坦诚。叶某早知唐门有难,可叶某自私,不肯以身犯险。舍妹三番催我相助,叶某这再上山。莫说雪中送炭,便是锦上添花也不够格,更何况叶某心里......”忽然他感觉有东西锤在了他胸口。赵活拿拳头轻轻敲了敲叶兄,笑道:“罚你吃年饭第一个到场准备碗筷。”叶云舟怔怔出神,呐呐无言。
              他今日方知,唐门奇毒,何等厉害,打入心中,再无解药。
              是名,真心。
              再看另一边,唐守鸿已不成人形,苦苦哀求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夏侯兰笑道:“我这样的女魔头,下手从不留活口,你没听说吗?我既然出手,是一定要杀人血祭,拿活人鲜血洗伞的。”吐字轻柔,却冰冷刺骨,在场众人无不胆寒,均两股战战。已有不少人逃之夭夭。剩下伤重或被俘的,均心生绝望。
              唐守鸿恐惧到面上扭曲,道:“别杀我,杀别人吧......我......我还有用......”
              唐中翎却未着眼这边,忧心忡忡,望着后山方向,却是担忧铃儿安危。
              忽然便见两个小孩儿身影自后山走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提着个少年。
              “师父!”樊啸天把唐衫一把夹在腋下,欢喜大喊,奔将过来。唐默铃飘到掌门身后,小手轻轻拍打,轻轻道:“爹爹不痛,不痛。”唐中翎大笑道:“爹爹不痛!”
              夏侯兰脸上柔情一闪而过,又望着唐守鸿,冷笑道:“那你来选吧。你的弟子才算数。”唐守鸿看向樊啸天腋下晕死过去的唐衫,颤颤巍巍指过去道:“他......他一定愿意替我死......”话还未完,唐守鸿的咽喉已被撕开,血如泉涌。夏侯兰面上戾气大盛,回头扫视,广州唐门弟子纷纷低头,胆小者竟至湿了裤子。樊啸天已到了她身旁,道:“啊,他血好多哦。师父!你教的我都记着呢,怎么把人打晕,还不会把人打死!”说罢她一把扔下唐衫,便要往夏侯兰怀里钻。夏侯兰拥她入怀,轻柔笑起,缓缓抚摸她头顶。龙有逆鳞,触之即怒。纵使夏侯兰知晓唐守鸿指的是唐衫,却也怒从心头起,非杀之不可。
              四师兄缓缓挪到赵活身旁,悄声道:“师弟,你、你怎么拜这样一个女魔头为师呀?”
              “啪!”“啪!”便见一瞬间,四师兄圆润的两颊上各自多了一片红手印。
              “我打你是为了你好!”
              “我师父耳朵可灵了!”
              四师兄浑身一抖,双手捂住两边脸颊,诺诺道:“打得好,打得好!”看得叶云舟微惊,忙去一旁助唐门弟子善后了。远处的上官萤心头郁闷,见此间事了,不想多留,在沧帮护送下悄然离去。
              赵活忽然惊道:“小梅?你刚才在哪?”虞小梅吐吐舌头,羞涩道:“本梅装死呢。”赵活正要发问,浑然听夏侯兰道:“虞小梅,你过来。”便见小梅浑身一抖,面无血色,急急跑过去,口中道:“有!小梅来了!汪汪!喵喵!哞哞!”
              夏侯兰一时哑口,道:“你究竟是什么动物?”虞小梅还是不住颤抖,强笑道:“兰姐姐希望我是什么动物,小梅就是什么动物!我、我也可以是鹤!”说着她便俯身下去摆出鹤手。夏侯兰深感无语,可手上不得空,只好先放开樊啸天,再把她扶起。道:“你随我来。”又冲赵活道:“没用的弟子,你也过来。”说罢牵着樊啸天手,便往正心堂去了。
              此时掌门已被唐默铃等人扶到了正心堂休息。一行人到了正心堂内,夏侯兰向唐中翎行礼道:“唐前辈,晚辈夏侯兰,向您请安。多年前长沙雨花亭承蒙您大弟子出手相救,今日特来报恩。”唐中翎微微点头,道:“多谢。”夏侯兰又道:“还有一事,晚辈收了赵活为徒。”唐中翎微微一愣,笑道:“是吗?赵活,你有如此造化,本座亦为你欢喜。”赵活喜不自胜,笑道:“多谢掌门!”
              夏侯兰迟疑道:“您不着恼吗?门中弟子拜了我这样心狠手辣,声名狼藉的女魔为师。您总不至于没听过我的恶名,就不怕与我扯上关系,连累唐门名声?”一旁樊啸天忽然把头埋到夏侯兰怀里闷声道:“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夏侯兰面上一暖,抱住她脑袋无奈道:“啸天,别闹。”唐中翎微微一笑,道:“老夫也一样心狠手辣,也一样声名狼藉。江湖中人如此以为,我全都当是放屁。你可有滥杀?”夏侯兰道:“晚辈自认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唐中翎大笑道:“那就够了!你既说是来报恩的,恩情报了,义气犹在,此后唐门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夏侯兰行了一礼谢了,又道:“唐前辈,我这小梅妹妹性情顽劣,却有向善之心。崆峒陋习害人,晚辈不愿她在崆峒受苦受累,还盼您念在今日晚辈的情面,收她为徒。”
              唐中翎道:“本座亦有听闻。此事只要虞小友愿意,唐门自然欢迎。”说罢他又向虞小梅道:“你也莫怕,你师父火龙真人的本领,便是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若愿意留在唐门,便留到你想走为止。”众人望向虞小梅,虞小梅此刻眼泪已自脸上滑落,汇聚在下巴尖儿上,摇摇欲坠。她猛地俯身磕头,却哽咽不能说话。唐默铃此刻已机灵的捧来了茶水,轻声道:“师姊,请用改口茶。”
              赵活站在一旁,悄悄冲小师妹点头,小师妹也悄悄露出几分得意。当然,这股得意只有赵活能看得出来。
              唐中翎笑道:“快起来吧。”虞小梅站起身来,哽咽道:“师父,师妹。”又悄悄转头看向夏侯兰,小声道:“兰姐姐......”
              夏侯兰又道:“既然此事已告一段落,晚辈亦不久留了,告辞。”赵活一惊,道:“师父,你这便急着要走吗?”夏侯兰望着他道:“嗯,你们还有得忙,而我讨厌热闹。”赵活失望道:“那我送你下山吧。”夏侯兰道:“不必了。为师无甚要事,就是下山走走散心。你不必送我,留在此处侍奉唐掌门吧。下回再来,为师带你上大雪山,祭拜雪山派先贤。”说罢便牵着樊啸天去了。虞小梅望向夏侯兰背影,又望向掌门,轻声道:“师父......”唐中翎笑道:“去吧。”虞小梅诺道,追了上去。
              赵活见此刻掌门面色似乎不再似之前般苍白,心下大慰,道:“掌门,我这就给你去炼丹房拿药。”唐中翎轻轻点头。
              炼丹房内,唐铮默默站着,此刻他血已止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便听一旁有女声道:“你莫不是心软了。”唐铮冷冷道:“此刻我伤重无力,就算事成,也逃不出去。待我养好伤,再行动不迟。”又听得那女声咯咯笑了两声,道:“要过年咯......”声音渐行渐远。唐铮面上露出罕见的挣扎表情,下唇已被咬破渗出血来。他舌头一舔,双唇红如搽了胭脂。忽然便见一个人影闯了进来,道:“咦?二师兄你在这儿啊。我来给掌门拿药。咦?你怎么......”赵活心头大惊,忙转身过去。心道:“难道......难道二师兄有这种癖好?不得了,不得了,他要杀我灭口了!”他颤声道:“呃......掌门的......呃......药......呃......”便听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废物,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蓝色小瓶。”赵活不敢去看二师兄,低头拿药。想到自己撞破了二师兄秘密,心下已惊恐万分,正要想法子补救。他忽然喜道:“二师兄,我年饭时候给你单独做两道菜,多多的放胡椒粉。要是还不够,我......我再在别的菜里也放胡椒粉,让大家都不得不吃!”
              又听唐铮冷冷道:“蠢货,你让掌门和小师妹吃什么!”赵活嗫嚅道:“呃......那......那怎么办......”唐铮沉默。赵活走到炼丹房门口,仍不敢回头,他小声道:“二师兄,那我给你单独做个炉焙鸡。”赵活也不敢等他回话,急忙忙走了,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便听炼丹房黑暗之中,有人轻轻道:
              “好。”


              IP属地:湖北56楼2024-08-01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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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门山脚下,来福客栈里。
                上官萤坐在长凳上,拿手托着下巴,绣花鞋在桌底不安分地踢着空气。一旁的沧帮汉子俯身道:“大小姐,已多呆了一日了,咱们还是出发吧。这、这还有十来天便是元日了,再晚恐怕赶不上了。”上官萤扭过脸去,不答。沧帮汉子抬手抹去头上汗水,心下着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上官萤轻轻叹口气道:“再等一天。”沧帮汉子焦急道:“哎呀,大小姐,这,这再晚可真赶不上了......”
                忽然,便见有个青衫丑人闯入了客栈,拉住店小二询问。上官萤面上一喜,又强按下,故意扭头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便听有人道:“上官娘子,原来你还没走啊。”上官萤传回脸来怒道:“原来你盼着我走!”赵活马上求饶,躬身搓手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在下是担心昨日暗器无眼,伤了公子千金之躯。这一带要论医术最高明的,还得是我二师兄。若公子真受伤了,还请移步唐门治疗。”上官萤莞尔道:“那你昨日怎么不来找我。”赵活苦笑道:“这个......昨日要照顾掌门,实在抽不开身,还望公子恕罪。”上官萤桌下双脚搭在一起,长腿举直了,又低头望着地道:“你倒是有孝心。”
                赵活笑道:“不过现下看来......”上官萤突然冲一旁沧帮汉子道:“阿牛,唐门一役我中了暗器,不得不在唐门修养。你同我爹说,女儿今年恐怕不能陪他过年了。”赵活悚然一惊,沧帮汉子更是冷汗直冒,两人异口同声道:“使不得啊!”上官萤扑哧笑出声来。便见沧帮汉子急道:“大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能独自留在唐门!”赵活也急道:“我们唐门可没人能服侍你,你到时候一急,又要乱打人。我可警告你,别的师兄师姊可不似我这般。”上官萤挑眉看着他道:“哪般?”赵活挠挠脸,不说话。一旁阿牛急道:“大小姐,这厮说的对。这没有人照料,万一出了什么好歹,那可......”
                上官萤忽然一指赵活道:“这不就有一个下人。”赵活一惊,刚要出言辩解,便见上官萤已经握紧了拳头轻轻砸在桌上,他登时咽下口水,止住了话。沧帮汉子又道:“这,这厮......”忽然他眼睛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几眼,浑身一紧,干声道:“赵少侠,您多担待。”
                上官萤微微面红,又向阿牛道:“你别向我爹乱讲话。”阿牛正色道:“大小姐高义,做下人的佩服。阿牛没读过书,只知大小姐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绝对不多讲话。”上官萤虽然蛮横泼辣,时常打骂下人。可于经商一路颇有才干,为人落落大方,更胜众多男子。实乃奇女子也。此次唐门一役,飒爽英姿更是博得众人好感。阿牛虽直接听命于上官隼,却也颇为敬佩上官萤。此番是打定主意不会告密。
                便见他走到赵活身旁勾住他肩膀,低声道:“大小姐若是面色难看,定是要打人。你便提前拿了被褥缠在腰上,故意犯错给她打。莫要让她打了你唐家旁人。”赵活点头道:“是是,我知晓了。我一定照办,不会损了两家关系。”阿牛微微点头又道:“大小姐最不喜欢韭菜,你千万记住了。”赵活不住点头,道:“是是,我记下了。”阿牛又道:“大小姐还喜欢......”忽然便听上官萤娇嗔道:“你俩干什么呢!”
                二人均回头望了望她,又勾在一起埋下头细声说话。上官萤面上忽然飞红,托着脸颊侧头不去看,桌下双脚勾在一起,放在凳子下面,任由阳光洒在自己脸上,金灿灿的。
                上官萤食指轻轻卷起一缕鬓边的乌发,心腔子里装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是女中豪杰,是拳法高手,是经商奇才。可当微风吹动她乌黑的发丝,阳光照在她红润的脸上,你便知道,她还是个少女,她心底装着春风。


                IP属地:湖北57楼2024-08-01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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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白亮白亮的,地上是薄薄一层,松松软软的雪。
                  唐门伙房外,坐着一个红裘小姑娘,冻的发红的鼻头微微抽动,如林间幼鹿轻嗅晨间空气。她又把冻得发红的手拢在嘴上,哈出一道温暖朦胧的白气。她抬起眼帘,水润瞳子望着白气缓缓飘上天,消失不见。
                  “茶!”
                  忽然自伙房窜出一道青色影子,端着个瓷碗儿,蹲下递到姑娘手上。
                  赵活交了碗,却仍留一只手扣着碗边,他迟疑道:“是不是太烫了些?”叶云裳双手捧着碗,感受热量流到手上,露出个暖暖的笑。她道:“不烫!”
                  赵活这才撤了手,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里面暖和,你进去坐呗。”叶云裳嘟起嘴冲碗里吹气,吹出一道道连绵的波纹,吹起一股股蒸腾的热气。她道:“我想看雪。”赵活忽然瞧见她坐着的不是凳子也不是椅子,却是个裹了被子的枕头,好生舒服。他指了指叶云裳坐下之物,道:“这是我的被子?”叶云裳侧过头来,一挑眉毛嬉笑道:“枕头也是你的。”赵活背过脸去,掩面,发出低低的抽泣。叶云裳满足地喝下一小口滚烫的茶水,又吹出一道捉不住的烟气。
                  赵活又回转头来,道:“话说最近伙房总是少东西。久闻云裳总捕头威名,可有兴致侦破此案?”云裳一抹嘴巴,喜道:“速速领我去现场。”
                  赵活推开伙房门,忙道:“请,请。”便见叶云裳一撩貂裘,站起身来,单手端碗,故作威武模样。只可惜她力气太小,茶水太重,瓷碗登时倾倒,差些摔在地上。等她慌不迭两手捧好,手上已沾了不少滚茶。赵活急急过去接了碗,蹲在她身前,慌道:“烫着没,烫着没?”便见叶云裳忽然把小手顺着赵活胸口塞了进去,吓的他一激灵。叶云裳嘻嘻笑起来,在赵活胸口胡乱蹭了几下,抽出手笑道:“本官自幼习武,内力深厚,这么点茶水就能伤到我,我还怎么查案!”言罢轻巧巧地跳入伙房里了。赵活嘴上松了口气,忙跟在身后,心底却有些紧紧的难受劲儿。
                  他不是被烫的激灵。
                  那只小手,好冰,好凉。
                  伙房内挂了不少腊货,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一角还放着两张大竹篾,上面是些先捏好了的面食糕点,只待蒸炸。另一角是几个坛子,装得是屠苏酒。大灶此时还未开火,只旁边小灶底下橘色火光跳动,上面一把汤瓶儿,烧着滚水。叶云裳立在正中央,环顾一周,一手掐腰,一手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俏眼微眯道:“腊鱼腊肉上是刀削痕迹,犯人定然不是猫狗耗子。”赵活自一旁拍掌道:“云裳大人英明!”叶云裳又蹲到酒坛子前,细细察看。末了道:“有一坛子上的泥巴是新的,这犯人定然好酒。他饮完还要重新糊上泥封,想必是每日都来。”赵活惊道:“我却没发现呢!云裳大人真乃火眼金睛也!”叶云裳一皱鼻头,得意一笑道:“你闻到什么味儿没有。”赵活抽动鼻子,迟疑道:“好像有些......面点的香甜味。”叶云裳昂起下巴,探出头四处搜寻,忽然喜道:“这里!”说罢一把揭开汤瓶,便见沸腾水里,两片苍绿叶子上下浮动,上面各载着一元白嫩嫩,圆滚滚的粑儿。
                  赵活凑过头来,大惊道:“刚才我点茶的时候还没有!”叶云裳哼哼冷笑道:“想必这贼人现在仍在这伙房之内!”她双拳一握往下一放,叱道:“赵捕头听令,把他给本官找出来!”赵活立马放下茶碗,一拱手,诺道:“是!”话罢换上怒容,喝道:“小贼还不现身!莫等到你赵爷爷把你揪出来,叫你体验一下唐门毒刑的厉害!”云裳忽然拿手指戳了戳赵活腰间,指向角落道:“那里!”赵活顺着望去,一堆杂物间,隐隐露出些衣角。他即刻挽了袖子大步过去,拉开几个麻袋,喝到:“小贼——”
                  “唔?”
                  有朦胧睡眼望来,叫赵活把话吞入肚中,差些噎死。
                  “大,大,大,大师兄?!”
                  便见有个妩媚美人儿卧在地上,迷迷糊糊。他伸出手擦擦眼角,拿肘子把自己上半身支起来,打着哈欠道:“师弟,给你找到了。奖励你把我的叶儿粑拿来喂给我吃。”
                  赵活转惊为喜又转怒,狠狠起了一脚往唐布衣腿上踢去,最终却只是轻轻戳了他一下。便听赵活怒道:“你死哪儿去了!?过年也不回家!我马上告诉掌门让他打死你!”唐布衣嬉笑道:“哎,哎,别啊师弟。我受了伤呢,你不能这么待我吧。”赵活一惊,冷笑道:“你要说你被小娘子伤了心是不是。贱人。”唐布衣故作震惊,张嘴道:“师弟你果真同丘真人学了仙术,叫什么,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来着?”赵活扭头就要走,唐布衣马上伸脚钩住他小腿,一边拉开褂子急道:“别去别去,师弟!你看,我真受伤了。”赵活回头一看,便见唐布衣胸口上有道创口,似乎是剑伤,颇深。
                  赵活咂舌道:“大师兄你好像要比小娘子还白嫩些,怪不得总有人骂你兔儿爷。”唐布衣肩头发抖,笑骂道:“师弟,你太贱了。哎哟,不行,笑得好痛,嘶——”赵活摇摇头,道:“等着吧,我去给你拿点药。”唐布衣重新躺下去,闷声道:“别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赵活停住脚步,道:“你......”唐布衣听得赵活话里生气,忙笑道:“除夕夜里我再现身,师父肯定不会那时候动手打我。我就可以逃得一命了。”赵活啐了一口,又向一旁喊道:“云裳......云裳?”却早不见了云裳踪影。赵活深知混世魔王脾性,急急回想方才一言一行,不禁心中大惊,手脚发软。唐布衣躺在地上扭着头,望见他猛一趔趄,又笑出声来:“师弟,你这舞步还挺俊,准备跳给小师妹看?”便听赵活幽幽道:“大师兄,你觉得我和你比谁更俊俏些。”唐布衣愣神,大笑出声,口水呛了喉咙,他勾起上身道:“咳咳......师弟......咳咳......师弟......你.......俊俏......哈哈哈哈......俊俏......哈哈哈哈哈......”赵活却也不恼,牵动两下面上皮肉,道:“那看来吃亏的却不是我。”唐布衣关心道:“咳咳......师弟,你拿药的时候记得给你自己弄点提神醒脑的,别吓着大家了。”
                  赵活怜悯望着大师兄,道:“大师兄,你快把衣裳穿好吧。这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唐布衣道:“不,笑得我浑身燥热,得吹吹冷风。”话音未落,便见三个身影闯将进来。
                  有人疾呼:“快看!”语气里得意万分。
                  有人惊呼:“哇哦!禽兽阿活连他师兄也不放过。”语气里带着两分兴奋。
                  有人没作声,却微微红了面颊。
                  有美人侧卧,门户大开,肌肤粉嫩娇过花瓣,面上潮红胜搽胭脂,凤眼微眯眼角湿,仿若欲拒还迎姿态。又有青面獠牙恶鬼立于一旁,虎视眈眈,面露急色,双爪抬起,似要一扑而上。试问诸君,此情此景,当是如何?
                  虞小梅已笑出了眼泪,蹲在一旁。叶云裳贴着唐默铃细语,同她讲,何为龙阳之好。赵活欲哭无泪,便要冲出伙房。唐布衣懵懵懂懂,复大笑出声,惊起窗外,几只飞鸟。
                  唐门飞侠唐布衣,终于归家。


                  IP属地:湖北62楼2024-08-02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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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是杀人的剑。
                    手,是杀人的手。
                    你若叫她盯上一会儿,便会觉得如坠冰窟。因为那双眸子,是世上最冷的眸子。没有恶意,没有感情,空空如也。
                    她一定是杀手。她身披缟素,定是为了替人送葬。她眉心的花钿,定是为了镇压亡魂。
                    快听,她开口了,那该是天底下最冷酷的声音,将是你此生最后听到的声音。
                    “弟!我要吃鸡腿!”
                    伙房里有个清丽美人,乌发如瀑,白衣胜雪,冰姿玉骨,应惭西子,实愧王嫱。本是天上星宿,高不可攀。可她一发笑,便破开银河,落入凡间,成了那最天真烂漫的姑娘。此刻她正走来走去,两只眼珠子四处打量,她道:“弟!一定要有鸡腿哦!”
                    赵活正忙着备菜,手中菜刀已切了不知多少丝儿块儿,早酸的不行,他口中敷衍道:“知道了湘姊,待会儿我给你单独弄一盘。”龙湘闻言脸上喜悦如何也藏不住,又背着手凑到赵活身旁看他切菜。
                    赵活手上不停,口里无奈道:“我这儿都生的。湘姐,你去小梅那边,她那边熟的。”龙湘听了又是两步迈到虞小梅身旁,喜滋滋张嘴接了投喂。糯糯的粑儿入口,把龙湘的脸颊撑开,甜的阖上了她双眼。
                    她含糊不清道:“小梅你真好~”虞小梅嘻嘻一笑,又捏起块枣糕往龙湘嘴里送去。这傻姑娘知道嘴里塞不下去,呜呜的摇头,最终还是抗拒不了那香甜气息,张口强吞下去。虞小梅食指点在龙湘双唇上,笑道:“不准吐。”龙湘又是呜呜两声,面上发红,双拳攥紧提在胸口,嘴里嚼的飞快。
                    再看另一边,赵活正冲一旁唐门弟子喊道:“刘师兄!春盘备好没!”刘师兄此刻正提了瓶壶,拿了些茶饼要出去给大家点茶。他回头应道:“早拿去正心堂了!估计这会儿祭祀完了,该是上桌了!”赵活一惊,忙向虞小梅道:“小梅,快把糕点粑儿都装了。”又冲刘师兄背影大喊:“刘师兄,叫几个师兄师姊进来端盘子!”又冲龙湘道:“湘姊!你......你要不来切点菜。你想吃什么你切什么。”话罢他放了菜刀,起身到了灶前。
                    若论唐门医术最高者,首推二师兄唐铮;若论唐门轻功之巅,当是小师妹唐默铃;可若论及厨艺,唐门上下,舍赵活其谁?
                    便见火龙腾起,铁铲如风。各式食材佐料齐飞,落入锅中,繁而不乱,有条不紊。四桌菜品做下来,虽是使的大锅,火候竟也掌握的妙极。
                    赵活一抹额头汗水,自大锅中炖了腊肉汤,便要去小灶前给人开小灶。他深吸两口气,便自脑中回想。
                    “先来做二师兄的炉焙鸡。先把整鸡用沸水煮至八成熟,再剁块略炒,加料慢火煨制。二师兄爱的胡椒粉也不能少了。”想罢他一扭身子去拿了只整鸡,提在手上却略感不对劲。他望向一旁龙湘,龙湘此刻双手扶膝,双足合拢,坐在角落里的小凳上,甚是乖巧。赵活道:“湘姐你快先出去吃吧。我们唐门可没那多规矩,掌门随意讲讲大家就可以动筷了。每年我都是最后上桌吃饭的,你别等我了。”龙湘嗯嗯点头,起身便走,临了又道:“弟,别忘了我的鸡腿!”赵活点头,已回身扔了整鸡进锅。
                    待得此鸡屁股朝天被沸水焖煮,赵活才终于明了此鸡哪里不对。
                    它没有腿。
                    再回头望去,案边有座骨肉山,囊括唐门一切鸡腿,威势骇人,令鸡胆寒。
                    赵活长吁口气,颇为庆幸。
                    “湘姊没有干别的吗?太好了。”
                    他又伸手去拿些葱姜蒜调味。便只在赵活一碰之下,本是浑圆的大蒜霎时间化作一堆细砂落下。
                    赵活又长吁口气,颇为庆幸。
                    “也能用,也能用。还好还好。”
                    他又伸手去拿块五花,预备着待会儿给师父弄一盘笋炒肉。便只在赵活一碰之下,本是四四方方的肉块儿,顷刻间便化作了万条丝线。
                    赵活又长吁口气,自语道:
                    “那换肉丝炒......”
                    他猛地一抱脑袋,仰天道:“这么细的肉丝,怎么吃啊!”
                    --------------
                    一番忙活,赵活已将所有食材用尽,所有点子用光。便是龙湘切的肉丝,他也拿鸡蛋裹了炸了,给樊啸天吃了个开心。当下万事完毕,他熄了炉火,到了伙房门口。
                    屋内清清冷冷,暗暗昏昏,屋外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赵活一脚落在屋外,一脚仍在门内。他望着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突然有些踌躇。
                    忽然有人一把钩住他肩膀,将他从伙房内强拽出来,塞给他一杯酒。
                    那人拎着酒,往赵活杯上轻轻一嗑,仰颈饮尽,好不潇洒,好不风流。
                    赵活又望向前方,看见了好多好多好多双明亮的眼睛,看见了好多好多好多杯举起的酒。
                    那好多好多好多双明亮的眼睛都在看他,那好多好多好多杯举起的酒都在敬他。
                    赵活想哭,但他没有哭。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喝酒,他要吃饭,他还要尽情的欢笑。
                    既然总会有明天,那便把眼泪总留在明天吧!


                    IP属地:湖北72楼2024-08-03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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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成都府内。
                      正是元宵佳节,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鼓吹连天沸五门,灯山万炬动黄昏。”赵活读过多遍放翁先生此句,可直到置身此处,方解其中真意。不禁咂舌感叹,颇有些眼花缭乱。
                      忽然赵活察觉有人轻轻拽了拽他衣角,侧头望去,便见小师妹正拿那双澄澈纯净的眸子望着他。赵活心头发软,慌忙道:“小师妹,这儿人太多,被吓着了吗?”唐默铃微微摇头,又微微点头,低下头道:“嗯......有一点。”赵活心下怒骂大师兄二师兄两人不靠谱,一不留神就没了人影,却也不知如何是好,颇有些手足无措。忽然间,他察觉有一样小小的暖暖的事物,化在了他手里,酥了他的心。
                      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师兄......我想去猜谜。”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好。”
                      他携了她手,在人声鼎沸中前行。四周是各式花灯,精美奇巧,撞入眼中。更有沙戏影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便连街上娘子,都发上戴了灯饰,大如枣栗,光彩夺目。如此奇景,便连小师妹也不禁目光流连。
                      赵活笑道:“小师妹你要买些灯球戴吗?你戴上肯定比她们还要好看十倍!到时候别人都会问,这是哪里来得小娘子,生得这么美貌,闭月羞花。”小师妹微微脸红,心下道:“我也没有生得特别好看......就一般吧。”又听赵活道:“到时候那些公子们一见到我这样的丑物牵着你的手,非得气得要拔剑砍我不可哈哈!”他忽然察觉手上一紧,低头便见唐默铃鼓了脸颊。他忙笑道:“我开玩笑呢......”
                      唐默铃不答,只是手上更多使了力气,生怕他跑掉,被乱剑砍死。
                      二人看了火树银花,品了白雪圆子,到了一众彩灯前。便见彩灯上贴了各式谜语供游人玩乐。
                      赵活凑到一只灯前,念道:“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小师妹你猜是什么?”唐默铃答得很快:“竹。”赵活笑道:“猜的比我快!”唐默铃面上仍是淡淡的,可赵活知道她在轻轻的笑。
                      赵活又凑到第二盏灯前念道:“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叫明月送将来。”小师妹想了片刻,道:“影子。”赵活笑道:“小师妹你好像比三师兄还厉害了。”小师妹却道:“这首诗是三师兄教我背过的。”赵活听闻,只好挠挠脸,又去看第三盏。唐默铃静静望着师兄,等着师兄给他念,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人恋人。人恋物。”赵活一念完,眉头微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望去,小师妹也是副懵懂表情。
                      忽然有人自一旁搭话道:“兄台可是猜不出这两句来?”赵活望去,便见那人拿扇遮脸,看不清相貌,只知是个男子。赵活耳熟他声音,迟疑道:“请兄台指教。”那人答道:“前者爱,后者淫。”赵活眉头一挑,道:“张三三,这是你贴的。”那人拿下面上纸扇,嬉笑道:“不受不取,不贪不求,不饥不渴,不占不有,不撕血肉以补身,不图器美以利己。唯放心出去,无我固无计较,去伪存真矣。圣人所爱不偏,固兼爱天下。”
                      赵活低头朝唐默铃小声道:“小师妹,我们快走,这人马上要找我们借钱了。”小师妹轻轻嗯了一声,二人便另觅了方向去了。
                      又听张三三自身后叫嚷道:“两日没沾一点吃食,赵大圣人,发发善心吧!”赵活装作听不见,同小师妹加快了步伐,遁入人群之中。张三三打了个哈欠,砸吧嘴道:“喜欢就是喜欢呗。”
                      ---------
                      一番尽兴玩闹,自城外同扛着唐布衣的二师兄会和,四人一同向唐门归去。
                      一路上众人各自谈着见闻趣事,好不欢快,便连小师妹也多说了不少话。只唐铮仍是那副冷冰冰模样。
                      行至唐门,已是深夜。众人各自去睡了。赵活躺在铺子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他想到掌门这几日总有些反常,便连同小师妹去看灯会的事情都答允,眼神也更多了些慈祥。不禁心头有些捉不住的难受劲儿。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想去后山练会儿功,驱散心头不快。行到半路,却忽然发现正心堂内有点点烛光。
                      赵活心道:“哪个师兄这么粗心。”便往里去了。
                      大门敞开,他跨过门槛,便见掌门坐在椅上,身前有个削瘦的背影。
                      赵活心道:“原来是二师兄在给掌门号脉。都这么晚了。”他刚要抽腿回去,便见唐铮猛一转身,双目如电,冰冷刺骨。他更看见,掌门低垂头颅,宛如昏睡。
                      昏暗之中,有点点猩红光芒自唐铮手中抖动。
                      赵活哑了喉咙,他浑身颤抖,缓缓抬起手。便见迎面袭来一阵毒雾。
                      毒洒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听到唐铮怒道:“蠢货!为何不避!”他双目茫然,双肩耷拉着,再不敢往前。
                      唐铮望着那双眼睛,他忽然懂了。他在求他。
                      赵活不敢动手,因为他知道,哪怕他拿下唐铮,他的二师兄也不会回来。他只能求他,求他不要走。
                      唐铮忽然忆起很多年前,他同唐布衣一起,从山涧捡回了坠崖的赵活。那天赵活手脚都摔断了,找到他时,他眼睛被水草遮住,正哭喊不停。唐铮揭开赵活面上水草,道:“你没瞎,别大惊小怪的。只是一片水草沾在你眼睛上而已,揭开就没事了。”他没有骂他,还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便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唐布衣把赵活背在背上,赵活扔哭个不停。唐铮看不下去他那可怜模样,道:“废物,你要在那自伤自怜,哭鼻子到几时?废物长大了也是大型废物,给我收泪。”
                      “——二师兄。”
                      唐铮看着立在面前的赵活,同那时一样的狼狈,同那时一样的,只会可怜巴巴地喊,“二师兄”。
                      他怒喝道:“现在,立刻!给我挺起胸膛,保护家人!”
                      赵活呆呆傻傻模样,手指缓缓搭在剑柄之上。
                      唐铮冷冷道:“......全力以赴,来杀我吧。”
                      赵活拔出了小剑,月光披在他背上。


                      IP属地:湖北73楼2024-08-04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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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活的手很稳,他已下定了决心。
                        唐铮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已伸手去摸怀中毒药。
                        只一息,赵活以脊椎为弓,将自己的腿射了出去,跨过两丈远,到了唐铮面前。唐铮仓促抬手自袖中射出一道暗器,赵活只微微偏身,便让过这脱手镖。但只这一瞬的时间,唐铮已取出怀中毒粉泼洒过去,同时前足一推,便疾退开去。
                        谁料赵活不避不退,双臂交叠掩住口鼻,便冲开了毒雾。唐铮一惊,抬手又射出两道黑影。赵活猛地前跨一步,又俯下身子,小腹几欲贴到大腿之上,堪堪避过,左手向后一甩,指尖几乎擦过地面,指向身后。右手攥剑向前一领,身子随之而动,宛若游鱼,刺向唐铮胸口。
                        唐铮来不及后撤,反手拔出小剑便做格挡。便见两剑相碰瞬间,赵活肩膀一翻,身子一拧,手心由向左变至向右,小剑势不可挡,便要钻入唐铮胸口。情急之下,唐铮只好猛地松垮向斜旁地上坐倒,小剑回拉护在胸口。
                        便见血丝扬起,唐铮肩头已被划开。赵活腿根上抽,将重心一沉,小剑横扫,将唐铮手中小剑打落一旁,左手扬起攥拳便往唐铮面上打去。唐铮仓促抬手去挡,谁料小臂竟被一把打落,震得生疼,面上还是狠狠挨了这一拳。
                        需知赵活此时已受夏侯兰调教,身骨正,气血调,筋骨健。又随丘处机辟谷数月,在荒郊野岭无事可干,每日便是坐洗金丹起搬炉,其内功修为已称得上一流。后被魏菊以铁琵琶功打通气脉,身骨内力更上一层楼。更何况,赵活临战反应之诡,连夏侯兰都为之称奇。唐铮此番却是输的不冤。
                        赵活打了这一拳,开口便要讲话:
                        “二师......”
                        忽然赵活脑后一闷,伏倒在地。他双目睁开,却只看得见一圈圈白,一圈圈黑。他隐隐约约听见唐铮怒道:“你!”又听见有女声道:“我的好弟弟。奴家这不是担心你下不了手,才过来助你嘛。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赵活不愿晕过去,伸出手往前探,想抓住什么。但听一声轻咦,又有股大力自他头上传来,赵活登时身子一僵,便要失去知觉。便听唐铮怒道:“够了,此地不宜久留,走。”那女声又笑道:“唐门碧血玉,可有拿到手?”赵活缓了几息,又再度抬手去抓空气。又听得女声娇笑两声,又有劲风自赵活头顶袭来。便听唐铮怒喝:“够了!”
                        赵活忽然察觉口鼻处有什么东西,但他已无力去辨别。他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
                        已是十日之后。
                        赵活呆坐在校场之上。
                        师父同樊啸天未住在唐门,上官娘子前几日也启程回府,叶云裳病重在床,二师兄叛逃,掌门被迫服下尸心丹一睡不起。四师兄正忙着用各道路子以救掌门性命,谁知江湖中人此间全都惧与唐门交往,四师兄四处奔走,已多日未曾回家。飞石帮帮主又传来催战信,底下门人处处与唐门找茬,让三师兄好不头疼。偌大的唐门如今冷冷清清,除夕时的热闹欢笑好像只是一场美梦。
                        赵活怨他那日为何没有爬起来,怨他那日为何没有察觉。他甚至心中隐隐觉得,是否是自己过得太快活了些,连上天都看不惯他,要夺走这一切。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这般美好的时刻?
                        忽然他瞧见大师兄往院外走去。他急道:“大师兄,你干什么去......”他的话语隐隐发抖,叫唐布衣停下脚步。
                        便见赵活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他袖口,颤声道:“你要去卧云岗赴约是不是?”唐布衣眨了眨眼睛,忽然甩开他手,一把挽住他胳膊,笑道:“你陪我去。”赵活一呆,忽然回头望向正心堂,有娇小的姑娘双手合抱在胸前,眼角还有淡淡泪痕。她轻轻道:“师兄,一路小心。”
                        赵活回头,手指紧紧扣住大师兄小臂,咬牙道:“你不准死,不准跑。打不过就认输,不就是丢人,你丢的人还不够多?”唐布衣轻笑道:“师弟,你又不是貌美小娘子,哭了我可不会哄你。”赵活一把揪住他衣领,狠狠道:“你还在闹。”唐布衣愣神,心底有些发暖,面上却贱笑道:“你若是叫我不闹,还不如叫我死了。”说罢他搂住赵活肩膀,笑道:“师弟,咱们走。”
                        --------
                        二人行了几日,已到了卧云岗。约定之时便在明日巳时。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唐布衣坐在床上行功,赵活坐在一旁椅子上,却是时刻提防着。
                        唐布衣行了一周天,见赵活仍绷着精神,存心要逗逗他,笑道:“你想不想知道石公远为何要同我约架?”
                        赵活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你把他娘子拐跑了。石帮主当然要把你这天字第一号大淫贼扒皮拆骨。”唐布衣很是受用,笑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要拐跑他家娘子?”赵活撇了眼大师兄,道:“见色起意。”唐布衣大笑道:“说对了一半。这飞石帮创帮之初,我便去探过他们的底细。想着若他们不是好东西,便趁羽翼未丰趁早铲除。谁料想飞石帮里虽都是些流氓,却做得是正经生意。”
                        赵活道:“飞石帮若能约束流氓,那倒也是好事。”唐布衣又道:“我那日撞见石帮主和夫人在自家院中争执不下,当时便想,这大老粗竟配得上这样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莫不是从前做山贼时抢来的压寨夫人吗?气不打一处来,打算出手。”赵活嫌恶道:“大师兄,若这石夫人不是美人,你便不出手不是。恶心。”唐布衣摇头笑道:“你莫急。我再一观瞧,那堂堂一帮之主,生得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却是个畏妻如虎的家伙。给他夫人训的,差点把耳朵拧下来了。”
                        赵活惊道:“怪不得大师兄你要拐走她,原来是耳朵痒了。”说罢他手往唐布衣耳朵伸去,口里道:“我给你拧个痛快,你快把石夫人还回去吧。”唐布衣此刻盘膝坐着,双手握住脚踝,一边摇晃着身子躲闪,一边嘴上道:“更奇的还在后边。我再听下去,他们争论的乃是帮派做大之后,如何应对唐门。毕竟若要成为蜀中第一,非得跨过唐门不可。”
                        赵活听了,停下手来,道:“那看来你不拐人家老婆,本门和飞石帮都难免一战。”唐布衣嘻嘻一笑,道:“对。但你可知,想整唐门的不是飞石帮主,却是那位帮主夫人!那位石帮主为本门求情,还挨了几下耳光,哈哈哈哈。”赵活摇头道:“早知道你这贱人喜欢挨骂,没想到还喜欢挨打。”唐布衣也不反驳,又道:“那位石夫人从前是位知县千金,随她父亲走路赴任的时候,遭遇了当时还是山贼的石寨主劫财,她颇有胆识,当即挺身而出,拿自己做了抵押,随石寨主回去,只等她爹拿钱财来赎。”赵活露出副惊讶模样点头道:“哦,还真是抢来的压寨夫人。”
                        唐布衣接着讲道:“知县大人急急就任后,点齐兵马暗中跟随,自带了钱财去赎女儿,但那时已是十日之后了。”赵活道:“想必那时她女儿已做了压寨夫人。”唐布衣摇头得意道:“哎,不对。石帮主对这位官小姐,可谓一见钟情。别说不敢造次,那是当祖宗般拱着,好酒好肉招待。”赵活看向一旁空气,道:“哟,还拿好酒好肉招待。”
                        唐布衣又道:“石寨主守信不动官小姐分毫,她爹却假意拿钱去赎,实则带人放火,打算趁机将山寨一网打尽。”赵活道:“当爹的以为女儿受辱,无可厚非。”
                        唐布衣一拍巴掌,高声道:“只听哗啦啦火起,嗖嗖嗖箭来!贼寇都四散而逃。那石寨主却在火中用身躯护着官小姐,浑身插满箭矢,将人送到官兵跟前,才转身逃跑。”赵活点头道:“呵!是条好汉!”唐布衣又道:“那石夫人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刚向父亲报平安,扭头便往火场钻。随石寨主逃下山去,心甘情愿随他流落江湖。”赵活啧啧道:“石夫人也是好样的!”
                        唐布衣一指赵活道:“他们一路到了蜀中,差些饿死,你猜是谁收留了他们。”赵活略一沉吟,道:“不会是我们唐门吧。”唐布衣抚掌大笑道:“正是我们唐门义田。这也是为何石帮主后来要力保唐门的缘故。不过石夫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心肠较硬。”赵活点头道:“还好她不是帮主。”唐布衣道:“那日石帮主被扇了好几个耳光,有些急了,抬手一掀,指头扫到了石夫人脸庞。石夫人道是受了家暴,气急败坏,夺门而出。”赵活点头道:“石帮主再想解释,那可晚了。”
                        唐布衣道:“我唯恐出了乱子,连忙跟上,好言相劝,替她寻了一处地方安身。她以死相胁,我只好答应她绝不泄露行踪,等她自己想清楚。”赵活又点头道:“看来你也是单纯好心。”唐布衣笑道:“那可不,石夫人那种泼辣的大娘子,我可无福消受。”
                        赵活忽然怒道:“屁啦!你这贱人!”唐布衣笑得喘不上气,咳嗽道:“咳咳......我道她两三日便能冷静下来回家,谁知这大娘子脾气比牛还倔,赌气至今。”赵活双目喷火,两手往他脸上乱舞,怒道:“你就爱管闲事,你这贱人,讨打,讨打!”唐布衣侧过身子抱头躺倒床上,闷声笑道:“你方才不是还当捧哏当的挺开心。”赵活听了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往他屁股上抽了几巴掌,怒道:“你明天就把这都跟石帮主讲清楚,听见没?”唐布衣嘻嘻笑道:“我自有妙计。”赵活手上不停,嘴上骂道:“你有妙计。你只会香小娘子的脸!你有妙计!你有妙计!我让你有妙计!”唐布衣也不运气,便由着赵活打他,还不时嘻嘻笑上两声。
                        赵活怕真给大师兄打出伤来,误了明日约战,打得虽响,却无甚力道,却是从叶云舟那里学来的花招。
                        二人闹了一会儿,赵活终于气喘吁吁坐下,抬手擦汗。唐布衣躺在床上笑道:“消气没。”赵活翻了个白眼道:“看到你就来气。”唐布衣翻身滚到床里侧,背对赵活道:“快睡吧。明日你若是睡死过去,我可不喊你。”
                        赵活上床躺了,仰天望着天花板,心头郁结却驱散了几分。
                        “大师兄,你若是明日要败下阵来,我可要上去救你。那你的面子可丢大了。”
                        “师弟你还是让我死吧。被天下第一丑人救了,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飞侠的名号啦。”
                        “你可以略去丑人二字,就当你是被天下第一救了。”
                        “哈哈哈哈!师弟,你若真当上天下第一,我就......”
                        “你就再也不去青楼?”
                        “那不成,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不去青楼可比要我的命还难受。。”
                        “......”
                        一夜无话。


                        IP属地:湖北81楼2024-08-05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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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入雨水,乍暖还寒。卧云岗上,凉风阵阵。可一众人却都未穿厚衣,定睛看去,原来具是江湖中人。
                          便见左首是一群白衣客,为首者有一头飘逸长发,容貌英俊,身姿挺拔。原来是风神解无尘带领的峨眉众人。再往右看去,是一群青衣道士,为首者丰神俊朗,凤眼剑眉,颇有出尘之感。却是申屠龙领着的青城派人。再之外便是些蜀地的江湖散人,或是小帮小派的子弟。
                          忽然有人惊呼:“看那儿,是崆峒派的夺魄幽兰!好美的人儿!不愧是继温夫人以后,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一旁的散人眼也看直了,咂舌道:“无怪这般美艳动人。不过她行走江湖,成名将近十年,算来也该二十五六了,怎么拖延至今还未嫁人,也不怕误了花期。”之前那人粗声道:“你给人家管!年纪大点怎么了,年纪大的懂得疼人啊。我就可以得很!无论如何,光是一睹芳容,今日咱三便来得不亏。”三人中剩下的那个急道:“在哪儿?在哪儿?指给我看,我还没看到啊!”剩下两人一齐抬指。
                          顺着望去,便见夏侯兰立在树下,因此处人多,日头又大,面上有些不耐。忽然便见她身后跑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喊道:“师、师父~你怎都不等我!”夏侯兰回身笑道:“我走得又不快,你若不扭扭捏捏,怎会跟不上我。还特地去换了衣服。”樊啸天拎起裙摆低头望了望,赧颜道:“这、这里人多,俺、俺怕有人认出我来。”夏侯兰正色道:“不许你自称俺。”樊啸天点头如捣蒜,道:“是,我知错了。”夏侯兰又露出微笑,摸摸樊啸天头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哪会有人认得你来。”言罢搂住樊啸天腰肢,飞身到了树上坐了。
                          忽然那三人又惊叫起来。其中一个道:“哦......这位英姿飒爽的女侠却又是何人?好香,好香。”他鼻头抽吸,脸上甚是陶醉。一旁同伴却面色大变,齐手掩住他口鼻。一个急道:“你不要命了!那个是,那个可是......”另一个接话道:“是锦香宫杀人魔!剑法卓绝,性情暴戾。她每日要杀三人,若是未杀够,来日便要杀九人!她若听见了你这番话,我们哥三可都要人头落地了!”那人面上登时失了血色,牙齿打颤道:“还......还好......哥哥......你救我......性命......”
                          一旁龙湘正四处打量,想找见唐布衣身影。众人见她目光扫来,都心中一寒,低下头去。龙湘心中奇怪,心下道:“难道是嫌我长得太丑吗,怎生都不敢看我。”她越想越委屈,双眉皱起,更吓得众人魂飞魄散,生怕这魔头要杀人祭剑。
                          此地中央,立着个铁塔般的汉子,面容狞恶,身上疤痕遍布,便是那飞石帮帮主石公远了。此刻他怒目咬牙,向一旁帮众道:“巳时一过,我们就直接发进,攻向唐门。”一旁帮众见帮主已气得头顶生烟,不敢多言。
                          众人苦等的唐布衣又在何处?且往山腰上看。
                          便见唐布衣同赵活正坐在路边,嬉笑聊天。打定主意要最后一刻才登场。眼看午时将至,两人才缓缓起身,往山上去了。
                          众人见了正主到场,纷纷散开让路。石公远鼻中喷出白气,已恨不得马上宰了唐布衣。
                          赵活忽然听得头顶传来声音:“弟子,你上树来。”他面上一喜,抬头望去,便见一袭蓝袍。他匆忙爬上树,找了树枝坐了,喜道:“师父!你也来了!还有师妹!”樊啸天冲着赵活乐呵,两只小腿在空中摆荡,好似白萝卜成精,可爱十分。夏侯兰则道:“嗯,为师本来就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四处闲游而已。我也好奇你大师兄今时今日的武学进境,你便在一旁,随为师观战吧。”
                          再看场上,石公远大怒道:“臭贼!你把她藏哪儿了!”唐布衣笑道:“别急,我不都说了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尊夫人的下落,恕唐某无论如何不能宣之于口。”话毕他双眼圆睁,狂气冲天道:“你真想知道,便拿拳头来问!”石公远见他如此狂态,也不禁豪情大发,大笑道:“好,算你有种!老子奉陪!”
                          唐布衣也不多话,抬手便是几发金钱镖飞射过去。石公远避也不避,只鼓了身上筋肉,硬生生吃下这几镖。唐布衣真不亏飞侠名号,脚下动作潇洒十足,只几息功夫,已绕石公远周身射了一轮。可灌满劲力的铜钱打在石公远身上却似毫无作用。石公远恶声笑道:“兀那兔儿爷,就这点力气,给老子挠痒都嫌轻了。”
                          唐布衣衣袖飘荡,足不点地,洒然笑道:“大铁牛,你摸不着我可问不出你夫人下落。”石公远闻言大怒,欺身上来。可纵使一双铁拳刚猛无比,打不着人,却也无用。众人看得场面热闹,无不喝彩。可其中高手难免觉得乏味。夏侯兰心下道:“唐公子,你再这样敷衍,小女子都要睡着了。”一旁樊啸天则想:“那大个儿又不怕扔,蓝衣服的却还是这么笨,拼命扔。这些钱给俺的话可有多好,大家都能有饱饭吃。”便见她双腿上下摆荡,颇有下去捡钱的冲动。
                          唐布衣又射了几十文铜钱出去,心中暗道:“好,前戏足矣,应该够逼真了,该出绝招了!”停下步子立于原地。
                          石公远见他终于不跑了,骂道:“小子好会躲,你是泥鳅吗!”唐布衣忽然俯身下去,笑道:“石帮主,我曾得贵帮秘籍《掷石问天》,手法帅的很呐。我使将出来,请石帮主指点。”石帮主眉头一皱,嚷道:“啥玩意儿。有胆就来!”
                          便见忽然间无数石子自地上射向石公远,角度不一,铺天盖地,甚是惊人。原来竟是唐布衣以巧劲掷石,使石头在地上反弹伤人。可这样一来其上的劲力大大折损,岂非更打不动石公远一身铁骨?石公远抬手护住面门,虽然狼狈,却毫发无伤。他怒道:“老子的功夫不是这样用的,你不要瞎塌玛乱使!”
                          趁石公远讲话空挡,唐布衣面色一凝,手中射出道无色暗器,打在石公远膻中大穴上。这一下唐布衣使足了劲力,打穴也妙到毫厘。纵使石公远几十年横练功夫,这下也给打得半跪在地,浑身发麻。
                          唐布衣一撩衣袖,一拱手,说不尽的潇洒。他道:“承让了,石帮主。我用贵派武学胜你,也不算是我自己本事,别往心里去哈。”石公远知道他这下绝非飞石帮武学,心下不解,迟疑道:“你......你这小子......这是啥意思?”
                          旁人只道飞侠真是用飞石帮功夫胜了石公远,心中不禁高看了飞石帮几分。又见得一场精彩比试,纷纷喝彩起来。石公远调息片刻,又站起身来怒道:“你以为这样矫情,便能化敌为友吗!想都别想!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与你这兔儿爷,今日注定要死一个!”唐布衣狂笑出声,恶声道:“好,唐某也仁至义尽了。下一招,便决生死!”石公远不愿堕了气势,也怒喝道:“好得很!”
                          只见二人均凝神不动,蓄势待发。一时间场上寂静,无人敢讲话,亦无人敢眨眼。众人心头无不紧张激动万分,心跳鼓噪。
                          忽然远处传来女声打破死寂:“等等——”唐布衣听闻此声,纵声长笑道:“纳命来吧!”石公远却心神一荡,那声音好生熟悉。
                          便听那女声又近了几分:“等下!别伤他!”石公远心头狂跳,心中狂喜,再不顾身处生死搏杀中,回头望去。
                          便在此刻,唐布衣抬手掷出暗器打在石公远背心气门上。
                          石公远身上一僵,却未察觉疼痛痒麻。只因他的心神早飞出身外,落在他心上人身上。那袭黄衣,正是她离家前的装扮。石公远眼中再无旁人,他心底流蜜,便要笑起来。可他大穴被制,便连笑,也做不到了。他似乎回神过来自己将要死了,只好在心底笑道:“见着你最后一面,真好。”
                          便听身后传来怒叱:“飞燕——流星翎!”便见眼中人儿泪珠崩眶而出,张嘴疾呼:“老石!”
                          石公远身上已被割开十几道口子,渗出血来,极为骇人。便见石夫人奔到他身前,颤声道:“老石,你、你怎不叫我?”石夫人见石公远面上毫无变化,登时腿软,心里有东西碎了。她泪如雨下,已湿了领口,颤着手便要去摸石公远的面颊。
                          唐布衣忽然开口喝道:“别碰他!你若碰他,他登时便碎成十七八道肉段!”石夫人触电般弹回手,转头恨恨望着唐布衣,不发一言。
                          唐布衣道:“你离家之初,说这恶霸强占你大好人生,在家种种粗手笨脚,见了就烦,只因怕他动粗,才隐忍至今。怎地今日他死了,你反倒伤心。”
                          石夫人此刻眼中泅满泪水,强自不让它们流下,冷冷道:“你这般浪荡子,自然不懂何为气话,何为真情。你见过的风尘女子只知奉承讨好,你也只配得上这种女子。”她忽然厉声向一旁飞石帮众叱道:“还不给帮主报仇!”言罢她再支撑不住,跪在地上。望着石公远仍如生前般的遗容,低低抽泣几声,柔声道:“石郎,妾身这便随你而去。”便要一头撞向地上尖石。
                          唐布衣闪转腾挪间避开飞石帮飞石,手中又射出几道暗器,打在石夫人穴道上,又飞身到了石公远身后,口念“见谅”,一脚踩在他腿弯上,叫石公远也跪了下来。飞石帮主见这恶贼躲到帮主身后,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石夫人眼见唐布衣踹在石公远身上,登时心头绝望,可穴道被制,只能任由豆大泪珠滚下脸颊。
                          忽然,四目相对。
                          死人的眼珠子是不会动的。这是三岁的小孩也知道的道理。
                          可现下有四只眼睛在流泪。
                          众人发现石公远没有碎成十八段肉,再仔细观瞧,也明悟过来。
                          便听唐布衣高声笑道:“各路好朋友,石帮主夫妇二人久别重逢,必有体己话闷肚里要说,大家识相点散了吧!”
                          众人看得一场好戏,无不喝彩。便连飞石帮众都暗自咂舌,叹飞侠奇谋。
                          唯有一旁风神解无尘似还懵懵懂懂,冲一旁峨眉弟子问道:“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一旁女弟子早已习惯,这会儿还沉浸在惊讶欣喜之中,笑道:“没事,没事,师兄,咱们也回峨眉吧,路上我再和你解释。”解无尘哦哦两声,便被女弟子牵着袖子带走了。
                          人群中有个俊美僧人,双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唐施主磊落不羁,心怀仁义。能得此善果,皆由善因故。诚可谓公德匪浅。”
                          再看回场上。石公远和石夫人相对跪着,只凭一双眼睛交流。石夫人美目当中,有惊有喜亦有怒,终是化作一股柔情,流入石公远心底。
                          二人如初见时腼腆,亦如新婚时甜蜜。宛若阴阳两隔,起死回生。
                          众人识趣散去。唐布衣一挥衣袖,深藏功名,携着赵活,和某个强自加入的白衣魔头,一同踏上回家的路。


                          IP属地:湖北82楼2024-08-05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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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门三十里外,一片密林之中,已近黄昏。
                            赵活一行人路上颇为不顺,不时便有人跳将出来,想借飞侠人头扬名立万。赵活同唐布衣颇有些不耐,到是龙湘乐在其中,已斩下不少手脚。
                            忽然便见前方又有人影。赵活此刻归心似箭,又生出些活力来,向一旁龙湘道:“湘姊,这个我来打发。”龙湘笑道:“姊让给你就是啦。”
                            那人此间已走到近处,赵活见了那袭红裙,大惊道:“小梅?难道你也想杀大师兄?”忽然他似乎明悟过来,一把绕到唐布衣身后,双臂从他腋下穿过,抬手一夹,制住了飞侠。
                            赵活急道:“快来吧,小梅!我说到做到,你快些动手吧!”唐布衣挑起眉毛,奇道:“师弟,你这样子......”龙湘见二人贴的如此紧密,面上一震,惊道:“难道......云裳妹子说得是真的......”一旁小梅捧腹,笑出了眼泪。
                            赵活一愣,一把推开唐布衣怒道:“什么玩意儿。”龙湘望着唐布衣俊俏脸蛋儿,心下迟疑道:“听师姊们说,世上真的有男子......而且往往就是这般貌美......”唐布衣可不知龙湘心中所想,兀自乐呵。
                            虞小梅收敛了些笑意,道:“不是啦!我就是不放心,出来迎接你们呀。”说罢她双目一转嬉笑道:“虽然蜀中是唐门的地盘,但是大师兄的名声咳嗯......就怕有人趁机替天行道。”唐布衣听了这话心下大快,笑道:“新来的师妹说话好有趣!”虞小梅又笑出眼泪来,道:“多谢大师兄夸奖,本梅也觉得很自豪,哇哈哈哈!”赵活见两人笑得发狂,挠挠脸,便往龙湘身旁站去。龙湘此刻还在震惊之中,却也没工夫理他,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是了......”
                            待二人笑声停歇,虞小梅道:“好啦,我们启程吧。大师兄,请你陪龙姊姊走。我和阿活走在你们后面。”唐布衣与虞小梅笑得一场,已是作了朋友,他笑道:“好,龙姑娘,我们走吧。”却见龙湘似乎下了决心,道:“小梅,还是我俩一起吧。”说罢她望向赵活,点点头,神色间颇有姊姊为弟付出的自我感动。小梅面上一惊,忙跑到赵活身旁笑道:“我......云裳妹子有话托我给阿活讲呢。你们先走吧。”
                            唐布衣已经走出几步远,回头扬手道:“好啦,龙姑娘,我们快走吧。不要耽——误——啦”说罢他挤眉弄眼望着赵活,神色颇为下流。龙湘见此,也只好跟上。
                            眼见二人走远,虞小梅拉着赵活道:“阿活,咱们走慢点。你不觉得大师兄和龙姊姊之间,好像有点什么吗?”赵活奇道:“你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摇摇头又道:“大师兄这种人,一辈子风流,可不会把自己拴住。”不待小梅说话他又打了个寒战道:“一想到他们在一起......我眼前就看见了大师兄的坟,还搭的歪歪斜斜的。咦!好可怕!”
                            虞小梅吐了吐舌头道:“你眼里龙姊姊是这样的人啊。”赵活边走边道:“她动不动就杀人,还不自知。又贪吃,又管不住手,总是钱包被割了都不知道。我都给她找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有......”赵活说了一堆,虞小梅一直在旁边笑。末了赵活道:“但是她是我湘姊嘛。做弟弟的只好都忍了,再把她捅的篓子都堵上。”虞小梅轻轻道:“你们不是亲姊弟。”赵活道:“嗯?”虞小梅看了看他疑惑的脸,忽然放声大笑,让赵活好一阵子摸不着头脑。
                            对人好,或许有时需要一个借口,但那是借口,不是理由。从来没有理由。
                            又行了好一会儿,忽然赵活望见了前方龙湘正盘膝坐在地上,面上浮现青紫之色,似是中了猛毒。唐布衣立在她身旁,面色严峻。
                            便见唐布衣伸手自怀中摸索,忽然面色一僵。他和唐铮都有师娘所予万灵丹,可解天下万毒。可唐布衣那颗早在几月前给了赵活救治上官萤。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跳出来个肥肥胖胖的番僧,披一件红袍,颈上挂串硕大的佛珠,手上擒着两把铁锤。满面肥油,挂着咸湿笑容,令人望之便生呕惧之感。
                            便见此人笑道:“哈!哈!哈!唐门不是天下第一暗器大家吗!试试能否解这西域火蝎王的火毒啊!”唐布衣目光一凝,沉声道:“你是崆峒派的金乌上人!”那金乌上人咧嘴笑道:“正是,和尚远道为你而来,不仅挑战,还要杀你。”
                            赵活看得明白也听得清楚,面露急色,便要上前。他忽然觉得身上一滞,回头望去,便见虞小梅紧紧抱住他的腰。
                            虞小梅轻声道:“阿活,你能不能不去。你会死的。”
                            她的身子很软很暖,她的话很轻很柔。
                            赵活虎口卡住她手腕,一把推下,更无言语。
                            忽然他身子一僵,倒在地上。他望见那张俏脸淡淡地笑。他望见红日漫天,映着那袭红裙如血。
                            再看场上,龙湘正闭目运功,镇压毒性。大师兄面若止水,已蓄势待发。金乌上人面上带笑,游刃有余模样。忽然间,唐布衣将身一拧,足下轻点飞开一丈远。再看原地,虞小梅正收回匕首。金乌上人高声笑道:“小梅,你很少失手啊,怎么只割破人家一点衣服?是悠哉日子过惯了,心软,还是怎么着,你看上了这兔儿爷?”虞小梅跃到金乌上人身侧,冷声道:“死肥猪,杀你的话,我倒有十成把握,要试试吗?”
                            唐布衣眯眼道:“金乌肥秃,你看似蠢笨,心思倒是歹毒,设下这样的陷阱。”金乌上人嘻嘻笑道:“最懂暗器毒药的唐门,反怪别人暗算他们,哈哈!你说说,好不好笑?”虞小梅面色阴沉,自一旁道:“闲话少说,快动手吧。”唐布衣冷哼一声道:“唐某以一敌二,又有何惧!”一旁龙湘猛地睁眼,手已搭在剑上。她毒性尚未压下,若是再催鼓内力强行出手,不至身死,也定落下重疾,此生武学再无精进可能。可她一定会出剑,因为她是龙湘,她是侠客。
                            唐布衣有所察觉,他不敢回头,只故作潇洒笑道:“龙姑娘,你且运功疗毒。就凭这种货色,我弹指间便对付了。若是要你相助,岂不是堕了我飞侠名头。你千万莫要助我。”龙湘皱眉道:“当真如此?”唐布衣心头苦笑道:“还好这傻姑娘天真。”嘴里却道:“千真万确。你若来助我,世人都道我飞侠料理两个喽啰都费劲,岂不是大大的丢了面子。”龙湘不疑有他,果真又调息起来。
                            便听一边金乌上人恶声道:“嘿嘿,这等英姿飒爽的美人,不知道在——哇!”话还未完,他惊怒叫起,纵身往前一扑,好不狼狈。回头望去,虞小梅手中尖刀滴血。
                            唐布衣虽不明所以,却不放过这机会,抬手便是两记暗器往番僧面上射去。不是铜钱,而是飞镖。他已动了杀意。
                            金乌上人人虽龌龊,功夫却真不赖,肥硕身体自地上滚开三尺远,将暗器躲过。可他刚抬头,又见两道黑影飞来,只得匆匆抬臂格挡,面上已惊骇万分。
                            谁料这两记脱手镖只在金乌臂上留下两道印子,却未穿透过去。金乌长吁口气,又狂妄笑道:“唐布衣,你怎么这么虚啊!泥教五色泥的滋味,可好的紧吧!”唐布衣心中一紧,早觉内力调动不了,原来却是不知何时被下了药。倘若是毒药,凭唐布衣的毒功自然无碍。可坏就坏在这五色泥却是可解万毒的灵药。此刻唐布衣只觉丹田发软,一身功力将要散去。便趁着这肥秃讲话功夫,虞小梅又欺身上来,手中尖刀便往他心窝捅去。
                            金乌上人扭身躲过,右手铁锤向虞小梅面门砸去,口中怒道:“你想造反不是!”虞小梅猛一俯身,堪堪避过,头上发绳被铁锤扫飞,马尾披散开来。便见唐布衣又射出几道黑影,逼得金乌举起双锤,连连后退。
                            三人越斗越远,赵活看在眼里,心头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他的心好似被大手攥住,又闷又痛。
                            他好怕,好怕,好怕。
                            他站不起来,一如那日,他拦不下二师兄。
                            他四肢僵硬,但他的头还能动,他的脸还能用。
                            他用下巴勾地,用脸蹭地,他宛若一条老蛇,在地上艰难前行,蜕去身上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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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那边,金乌以一敌二,已身受重伤,伏在地上嘶吼道:“我熬了一辈子......我一定要活......”话还未完,他轰的倒下,身死过去。虞小梅肩头衣物破损,淌出血来,流了满臂,面上却露出畅快笑容,双目发红。她向一旁唐布衣笑道:“大师兄,你带上阿活,回唐门吧。”唐布衣方才强行催鼓筋力,此刻手脚发软,喘气道:“那你呢?”
                              虞小梅歪头痴痴笑道:“当然是远走高飞,吃香喝辣。”
                              忽然间,便听有洪亮声音自远处传来:“那可不行。叛徒还能有好下场吗?”
                              二人猛一转头,却见一个面容俊朗的青衣道人已站在了身前。
                              唐布衣心中大骇,此人出声时似还在百米开外,转瞬即到了跟前,何等功力!
                              虞小梅面上已现出绝望,笑得凄凉悲苦。
                              申屠龙双臂一抬,竟隔空将两人吸到手上。二人顿时感觉自身内力不断流出,钻入申屠龙手心。
                              唐布衣面上挣扎,心里暗道:“这、这简直就像是当年左护法使的邪功——”他有心运功抵挡,可莫说此刻功力散去大半,就是全胜之时唐布衣恐怕也抵挡不住。
                              申屠龙面上浮现陶醉的微笑,道:“小梅,你的无相神功皆出自我,如今你变节违命,须怪不得贫道心狠,这便物归原主吧。”过得几息,他已吸尽二人内力,双手一动,便将二人甩开。
                              唐布衣自知将要身死,兀自笑道:“咳,这一路仇敌......全是你们设计引来......”申屠龙刚尝了美味,心情大好,笑道:“正是。要杀你飞侠唐布衣,可真不容易。”唐布衣苦笑道:“唐某何德何能,要阁下煞费苦心。”心下却道:“此地算不得远,不知龙姑娘和师弟能否逃得一劫。”那申屠龙面色儒雅,彬彬有礼模样,一拱手笑道:“失礼了,贫道先兵后礼,不成体统,还望海涵。贫道青城申屠龙,幸会,飞侠唐布衣。”
                              唐布衣咳出鲜血,眯眼道:“你这样的邪魔歪道,绝不是申屠龙。”申屠龙摇头笑叹,向一旁跪地的虞小梅道:“你来告诉他,你是谁,我又是谁?”虞小梅此刻如破布娃娃般耷拉在地,头颅顺着重力斜挂在肩上,乌发散乱,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落到地上。听了申屠龙命令,她用失魂般声音道:“属下是千灯楼主座下弟子,第五代千面人魔。您......您是青城派,申屠龙申屠道长。”申屠龙又道:“吾的另一个身份呢?告诉他。吾特允,你直呼吾名讳亦无妨。”虞小梅声音仍如死水,念道:“西夏越王,极乐魔尊,千灯楼主,方今西夏太上皇......李仁友陛下。”
                              申屠龙忽然快意长笑,道:“这便是《九转轮回大法》。吾老迈肉躯已朽,灵魂脱体而出,夺舍肉身,转世重生来了!”
                              他当然可以快意长笑,他已掌握了生死,他已掌握了一切。
                              他忽然侧头望去,却见个青衫客在地上缓缓蠕动,好不滑稽,于是他笑了。
                              唐布衣也看见了,他面色一苦。
                              虞小梅看见了吗?她没有动。
                              赵活昂起头,看不见它物,只见三张脸。
                              一张笑,一张苦,一张如刀,割开他心头热血。
                              他看见了那双本灵动的眼睛,正在腐朽。
                              哭?祈祷上天的怜悯?
                              叫?渴望救星的登场?
                              不。
                              有热汤淋头浇下,有雷霆顺背攀上。扁爪顶起挂力如猫,骨缩筋颤若听虎啸。上牙已入下牙内,眉如剑来目如火。
                              怒发冲冠。
                              申屠龙望见有蛇自地腾空而起,化作飞龙。
                              他躺在地上,他不解,他怎么会被这样的东西扑倒。
                              他望着那张鲜血淋漓的狰狞面孔,喃喃道:“阿修罗......”
                              有闷响,有剑鸣,有怒喝,有狂笑。赵活听不见,他只知紧紧抓着那副披肩,鲜血自他额头流下,自他面上流下,自他口中流下。
                              “哈哈哈哈哈!真叫人期待!本王今日便放尔等一条生路!”申屠龙一把撕下破烂外衫,双手捏住鼻子生生搬正,啐出一口血沫,癫狂道:“尔等越强,便越是为吾所用!”言罢他一鼓真气,撞入林中消失不见。一旁金乌上人猛地翻身,从尸体又变作活人,手脚并用,仓皇跟上。
                              赵活僵硬转头,望见龙湘面冷如冰,手持天殇,强忍痛楚,可嘴角已溢出鲜血。他望见唐布衣在冲他笑,无奈的苦笑。他又望见虞小梅,双目仍如死水。
                              他的心要碎了。
                              忽有一个小瓶自灌木中被抛出,落到赵活身前。赵活认识那个瓶子,那里面装的是万灵丹。那是可解天下万毒的灵药,是师母给大师兄的礼物。但世上还有一个人,他有这份礼物。
                              赵活双手抖的厉害,将万灵丹送入龙湘嘴中,见湘姊已自盘腿运功,便四足并用,癫狂般爬入灌木丛中。
                              他四处寻找,只在地上望见一本册子,有一片树叶做得书签。他颤着双手翻开那一页,入眼是五个大字,“万寿尸心丹”。其下写有一行小字到:“活人血肉,重生经脉。”其下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旁还有秀丽小楷写作的批注,点出重点。他看到最下,有一行写道:“解药在此,蠢货。”那两个字,写的好黑。
                              他走出灌木,走到大师兄身后,一手抚在他头顶百汇,一手按在他背心气脉。唐布衣虚弱笑道:“师弟,别白费功夫了......”话音未落,他体内已出现一道如春般的气息。那是最上乘最精纯的内力,最富有生机的道家内力。世上若只有一种内力能救此时的唐布衣,那一定是长春子的内力。还好,世上不止一人有长春子的内力。
                              赵活毫无保留,将此生修得的所有内力,都灌到唐布衣体内。赵活要他的大师兄活,仅仅如此。
                              唐布衣头上已升起白烟,他双眼阖拢,身上温度渐起,经络周天渐渐运行。赵活已失了气力,他踉跄走到虞小梅跟前,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他忽然伸手紧紧搂住她,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之上。他在哭,他在笑,他在抽泣。他的眼泪混着鲜血流下,湿了虞小梅衣裳,渗到她的肌肤之上。
                              虞小梅眼神渐渐汇聚,带着迷茫。她慢慢把脸贴到赵活脸上。
                              暖暖的。
                              她轻轻伸出舌头,舔了他面上的泪。
                              咸咸的。
                              她缓缓将双唇印在他的伤口之上,鲜血之上。
                              甜甜的。
                              已要入夜,天色将暗。
                              她再无惧。
                              她已找见,
                              她的太阳。


                              IP属地:湖北88楼2024-08-05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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