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见真田半晌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看你一脸不屑的样子，是觉得幸村的才华不行呢，还是觉得他的容貌不美？”
“没有。我只是在想，有才华和长得美，并不能带来幸福。”
“说的也是。那个老先生接着就说了，太完美的人是会遭天妒的，这个小孩子从出生起就多灾多难，平安快乐的日子基本与他无缘。”
“这么玄乎？”真田现在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算命先生是不是仁王编出来的。
“当然。公主当时特别生气，叫人把那算命先生赶出去。丞相还算冷静，问那个算命先生，怎样才可以让他的孩子过上平安快乐的日子，那先生哈哈大笑，飘然而去，连银子都没有拿，走了老远，才扬声说道‘求人不如求己’。”说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的时候，仁王故意模仿老年人说话，单听他说话的语气，倒真可以想象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求人不如求己，求人不如求己——”真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好像参禅一样。仁王眉毛一挑，“大道理你回头再去体会，咱们先说幸村。他可真应了算命先生的话，从小身体就不好，越长大越明显，经常性地手足无力，有时候还会呼吸困难，难以进食；严重的时候全身都动弹不得。丞相派人天南海北地找良医，公主恨不得把整个皇宫的珍贵药物都往相府搬，这位小王爷的病就是一直没有起色。”
“他到底是什么病，到现在都没有根治的办法吗？”真田急切问道。
“据我们家老爷子说——他那时是相府的常客——幸村这病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挺怪的一种病症，名字我总是记不住。这病倒也有法子根治，就是根治的方法太危险，一万个人用这种方法，也不见得有一个能够活下去。他一直不敢试，比吕士也不敢试，他们一直只是稳着他的病情。”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幸村的病很难根治，真田还是吃了一惊，“这么严重吗？不根治的话，幸村会不会有事？”

难得出现立海长篇~~~~鲁鲁保证一定会及时跟进！自己也在追嘛（挖鼻）

于是mina勿催啊大人最近忙
第十一节 等待
进入四月以来，海原城的人们就很少见到阳光，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十来天。即使是不下雨的时候，天空中也布满了浓 重的黑云，阴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若是偶尔来点春雨，或许还会有有情趣的人撑着伞雨中漫步；可是时间一长，情致被消磨干净，大多数人就会选择闷在家 里，咒骂这见鬼的天气，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真田现在就遇上了必须出门的情况，昨天晚上他从麟佑亲王府离开的时候，幸村不动声色地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回到家里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明日卯时，于昔日烤鱼处候君，同埋忠骨，共送英魂。
真田看到信后，心中颇为纳闷：幸村与烟爷爷情同手足，安葬烟的事情，幸村何以弄得这么神秘。伏山那个地方如此荒凉，幸村为何要将烟爷爷葬在那里。不过疑惑归疑惑，并不妨碍他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稍稍收拾就直奔伏山。
出 门的时候飘着毛毛细雨，真田皱了皱眉，大步跨出了家门。他没有打伞的习惯，他一直觉得打伞都是女人才干的事情。这样一路闷头赶路进了山，直到听到瀑布的轰 鸣声才抬起头来。将几缕湿润的刘海捋在一边，真田一眼就看到幸村站在自己昔日练刀的巨石上，静静地凝望着瀑布，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掀了掀头上 戴着的斗笠，笑道：“真田还真是准时呢，现在应该正好是卯时吧。”
真田跃上巨石，只见幸村双手抱着一个白瓷坛子，衣袖上斑斑点点全是水痕，忍不住问道：“你，来了很久了吗？”
幸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睡不着，一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好，索性早点过来。”
真 田细细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大病初愈的幸村明显瘦了一圈，几绺被雨打湿的蓝紫色头发黏在脸上，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白色的身影在斜风细雨中显得异常地飘渺，仿 佛下一刻他就要从眼前消失。真田一瞬间涌起一种想要紧紧拉住幸村的冲动，不过他立刻压住了这种想法，只是盯着幸村的眼睛，认真地道：“幸村，人死不能复 生，烟爷爷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沉溺悲伤，他老人家也不会安心的。”
幸村惨然一笑：“事情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若我仍然沉溺悲伤不可自拔，我怎么对得起烟爷爷在天之灵？只是我一想到要把烟爷爷葬在我父母旁边，就想起了过去的好多事情，心乱如麻，怎么都睡不好了。”


“这地方本来是烟爷爷选的，我自己对风水什么的完全不懂。前几天和莲二借了这方面的几本书，囫囵吞枣地看了一下，才算是勉强了解一点点吧。”幸村小步在小 山谷中踱着，细细地观察整个山谷中的山石草木，嘴里时不时里冒出一些真田完全无法理解的名词。片刻之后，在一道细流旁边站定，向真田喊道：“就是这里 了。”
真田抱着坛子跟了过去。幸村蹲下身子，掏出怀里的匕首开始掘土。被雨水打湿的土地原本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幸村一身白衣没过多久就满是泥点，变得肮脏不堪。真田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幸村的性子，必然不希望自己插手。
终 于挖到了足够的深度，幸村把手放进旁边的细流里面洗了洗，从真田手里接过烟爷爷的骨灰坛，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挖好的墓穴。烟爷爷去世已有一月，幸村悲伤的 情绪已经淡了许多，可是真的要安葬烟爷爷的时候，他慈祥的面孔，饱含关切的话语久久萦绕在脑海中。从此之后，这个老人再也不会琐琐碎碎地在自己耳边念念叨 叨，再也不会无声无息地把所有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还强打精神地逞强，再也不会在自己惹出各种事情之后心急火燎地寻找自己。泪水无声地从幸村的眼眶中涌出来， 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缓缓地划过他的脸颊。
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幸村咬了咬嘴唇，开始往墓穴里填土，“父亲母亲去世的时候，有烟爷爷陪我，我 还可以在他准备填土的时候抓着他的袖子哭，大声嚷嚷我舍不得爹爹妈妈。现在烟爷爷死了，唯一可以让我撒娇撒泼的前辈也离开了，我也没有理由再任性。为了爹 爹妈妈，为了烟爷爷，我一定要坚强。”心里这样默默念着，幸村的眼泪也慢慢停住了。
封好了墓穴，幸村从旁边搬了几块山石过来，堆在烟爷爷 的墓上，拔出匕首，想要在山石上刻些什么，作为烟爷爷的墓碑，就如在自己父母墓上的山石上刻的那个小麒麟一样。想到能代表烟爷爷的东西，自然便想到了他作 为武器的那根木杖。刷刷刷几下，匕首迅速在山石上勾勒出木杖的大致形状，幸村停下来，仔细回想着那个木杖的具体样子。木杖上好像有几道刮痕来着，每一道刮 痕下面都有一个烟爷爷与敌人生死相搏的故事，可是那些刮痕是怎么分布的来着？还有杖头那个龙头，那条龙有几条胡须，嘴里含的那颗珠子又有多大来着？为什么 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那根木杖已经随着烟爷爷火化了，自己再也看不见了，现在只能回想。可是越是用力想，印象中的木杖就越是模 糊，心烦意乱的幸村提起拳头，使劲往脑袋上敲了敲。


“所谓的遮风挡雨，说的就是真田吧。这根木头，什么话都不说，就知道默不作声地自作主张，可是我，偏偏总是被他的自作主张感动。这个笨蛋，总是能轻易打破 我心里的防线。他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到嘴边的‘我也希望你陪着我，只有我一个人送别的话，我怕我自己承受不住’换成‘我也希望你陪着我，只有我 一个人送别的话，烟爷爷太孤独了’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有他在我身边，我真的会觉得很安心，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一样。
“我现在和真田是什么关系？我生病的时候，他每天都来看我，可是我和他之间总好像隔了一层，和他说起话来，还不如和莲二、赤也来得轻松自在。我们俩心照不宣，都不提那天在乱坟岗发生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还是记得的。他在等，等我给他解释。
“可 是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告诉他我没有利用他，我一直是真心和他相处吗？我心里就有他，他心里也有我，一旦这一层误会解除，世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俩 在一起了。可是，这是我想要的吗？他现在这样对我，是因为我现在亲人去世，身体又不好，这里面有多少是同情的因素？他对我温柔体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我的 过去；他可以为我遮风挡雨，不代表他可以认同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他现在对我无微不至，不代表他将来会纵容我的一切。我们之间的矛盾，会被现在的状况掩盖， 却不会因此消除。这样的话，如果我们在一起，将来带给彼此的，也只会是痛苦。”
洞外的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弱，洞口好似挂上了一卷珠帘。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幸村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墓，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
“既然选择了辅佐帝王成就霸业的道路，就注定了一世孤独。是我太贪心，放不下心中的宏愿，又舍不得阿湘的柔情，两个都想要，结果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精市，你将来的路自己选择，无论走上哪条路，爹爹都祝福你。只是，记住爹爹的教训，不可贪心。”
想到这里，幸村握了握拳头，“很多年前我就选择了一统天下这条路，千难万险，绝不回头。王者之路从来就是孤独，那些黑暗，那些肮脏，我只有一力承担。真田，或许我和他真的是有缘无分。今天的事情一结束，从此我们俩只是合作的战友，再也没有其他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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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大人慢工出细活

真田运功完毕，睁开眼睛，看见幸村双手抱膝，呆呆地看着洞外的雨幕，只道他在为烟爷爷的事情心焦，便出言安慰道：“别着急。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这么大的雨，下不了不久的，放心好了。”
“是啊，这么大的雨，是下不了多久的。”幸村心中一片怅惘。等雨停了之后，等烟爷爷的葬礼结束，自己和真田的缘分也就走到尽头了吧。想到这里，勉强笑了笑，转向真田道：“真田，雨中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
“是啊，上一次，也是在伏山，你给我讲了好多军营的事情。现在，换我给你讲故事了。”
“上 一次吗？”真田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幸村生日的那一天：自己在瀑布边练刀，不知何时到来的幸村与自己一起参详，自己在他的帮助下领悟了动如雷霆，后来两个人 一起在水潭边野餐，又约定了以后一起去立海练武，之后自己就给他讲了很多军营的故事，直到日落西山被他骗去王府。那一日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地恍如昨日：刻在 石头上的夸张小人儿、飞溅的水花中隐现的彩虹、野果的甜美、烤鱼的香气、幸村脸上干净纯真的笑颜，可是所有这一切，为什么又感觉这么遥远？那日之后发生了 太多的事情，虽然只过去了一个多月，却让真田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幸村见真田发呆，只道他默许了，便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儿，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不管看多少大夫，吃多少药，都没不见好转。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整天闷闷不乐。”
真田的思绪立刻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虽然幸村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来讲这个故事，真田还是能听出这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幸村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他此时给自己讲故事，目的是什么？或许，这才是幸村今天约他来伏山的真正目的。
“其 实，比起其他生病的孩子，他算是很幸运了。他的母亲，隔三差五就会给他带回来极珍贵的补药，什么百年人参、成型首乌、紫河车的，也不知道给他吃了多少；他 的父亲只要一听说什么地方有好大夫，不管多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请来给他看病。可是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觉得很孤单。除了看病吃药的时候，他很少能 看到他的父母。他一直希望，他的母亲可以在他睡不着的时候给他唱个歌、讲个故事，他的父亲可以背着他玩骑大马，可以在街上来杂耍班的时候带他出去看热闹。 可是，这种希望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他父母都很忙，成天不在家；即使在家，也经常是和很多人谈事情，完全不顾那个孩子。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 的存在……”
“不要再说了！”真田厉声打断了幸村的讲述，他这一吼声音极大，余音在山洞内回响不绝。幸村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之态，静 静地看着真田，等待他的下文。真田整理了一下情绪，一字一句地道：“幸村，如果你是想和我说令尊令堂的事情，那大可不必。雪姑娘的身世，还有烟爷爷去世之 前说的那些话，我真田弦一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一个字，也永远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只言片语。”
“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若是不放心你，绝不会拖到今天才和你说这件事。那天之后，咱们有无数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是吗？”幸村淡淡的语气与真田刚刚郑重的语气中，包含着一样的不容置疑。

“伯母的武艺卓绝，是到达了怎样的境界？”真田一听到绝顶高手，就不免好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幸村的启蒙恩师。
“怎么说呢，我现在的水 平，应该和我母亲最初开始教我的时候差不太多，那个时候她也才二十出头。她若是活到现在，当世恐怕罕有人是她的对手了。我和我母亲对拆的时候，几乎从来没 有从她手下占到一招半式的便宜。只有一次，那是我外婆去世之后不久，那天父亲不在家，母亲就约我在地道里相见。那天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出招也极其散乱， 一个失神，她头上束发的银簪子被我打了下来。
“那时候母亲在服丧期间，头上除了那支银簪子，什么都没有戴。那支簪子被打落之后，她的头发 就全都披散了下来。我知道母亲状态不好，收了兵刃，和她说，妈妈我帮你弄弄头发吧。妈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地上，由着我摆弄她的头发。我小心翼 翼地把她的头发重新簪起来。突然她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她实在是忍了太久了。外婆去世的时候，我陪着母亲进宫，当时就感觉到，太后那场奢华的丧礼， 更像是一出大戏。她的子女们都是戏里的角色，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剧本，就是那个叫做皇室礼节的东西。 大家都是在演戏，没有一个人是真情流露。母亲也只是在外婆下葬之后，在我面前，才能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
“母亲哭完之后，突然和我说， 精市，咱们去夜探皇陵吧，我有些话想要和母后说。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母亲会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可是看到她目光里充满期待，我又完全没有办 法拒绝。之后好长时间我都一直在想，倘若那时我能够狠心一些，拒绝她的要求，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真田突然想起莲二曾经说过，丞相夫妇殒命的时间，就在太后下葬后不久。他突然意识到了幸村此刻说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那样一幕人伦惨剧，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实在不敢想象幸村现在亲口把它说出来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有心想劝幸村不要再说下去，却不知如何开口。
事 实上幸村对那一夜的记忆也是极为混乱。他恍惚记得他们母子俩从密道出来，来到城外的时候，母亲还笑着对他说，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任性，感觉真好。那时自 己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后来是怎么遇上父亲和湘姨的？好像是听到了父亲身边两个守卫的说话声，又好像是看到有意见破屋子半夜里亮着灯，觉得奇怪吧。总之他和 母亲轻松晃过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守卫，躲在那件屋子的窗户下面，看到屋子里面的父亲和湘姨，自己是大吃一惊。扭头看母亲，只见她的脸上好像笼罩着冰霜。屋子 里的父亲和湘姨似乎在争吵，父亲问湘姨为什么不让他见小雪，湘姨说她希望小雪可以平平静静地生活，不要被打扰，父亲很激动，说他绝不是想要让小雪认他，只 是做父亲的单纯想看看女儿而已。听到他俩的话，他终于确定，平日里和母亲相敬如宾的父亲，竟然和别的女人私通；而那个自己视若至亲的湘姨，竟会这样对待自 己和母亲。震惊、伤心、失望、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真田见幸村陷入深思，便也默然不语，山洞重新陷入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洞顶的几块石头禁不住大雨冲刷，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砸在地上，幸村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了看真田，歉然道：“抱歉啊真田，我一时出神，把你晾在这了。”
“没关系。如果觉得难过的话，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确 实会很难过，可是已经开了头，说到最后也不算困难了。那晚我和我母亲出去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父亲和湘姨半夜私会，我没想到这两个我平时最敬重和最喜爱的 人竟然是这种关系，生平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只想跑去冲他们大吼大叫一番。可是没等我有所行动，暗宸门的几个刺客倒先到了。他们轻松地干掉了父亲带来 的两个侍卫，父亲拔刀出来抵挡，可是以他的武功，连其中一个都打不过。母亲从窗口跃了进去，她手中一根白绸像白龙一样飞舞，那几个刺客手中的兵器被她卷得 到处乱飞，有一柄刀擦着湘姨的发髻飞了过去，把她的头发削去了一大片。真田你知道的，暗宸门刺客的武器上大多是喂毒的，那把刀如果刮破了湘姨一点皮，她就 真的没命了。”
“你母亲把那几个刺客都干掉了吗？”真田与暗宸门刺客交过手，深知那些人绝非易与之辈，幸村母亲武功虽高，可是看见丈夫和其他女子私会，心情难免不稳，要对付出手狠毒的刺客们，肯定不会轻松。
“他 们一共有五个人，若在平时，母亲以一敌五，一定会很吃力。可是那天，她好像疯了一样，招招拼命，出手全然没有章法，那几个刺客摸不清她的打法，其中两个被 乱飞的武器砍中，中毒而死；剩下三个想离得远一点，避开母亲绸带的攻击范围，母亲用绸带卷起掉在地上的兵器，朝推开的那几人掷去，有两个人被武器洞穿了胸 口，最后一个人，母亲用绸带勒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收紧，那个人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慢慢地两眼翻白，满脸潮红，舌头伸出，死得难看无比。母亲杀人 时的那种眼神，会让人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地狱。”
“处理掉那几个刺客，母亲的眼光停留在了湘姨身上，嘴里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知我会武 功者，杀’。湘姨吓得浑身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父亲挡在她面前，对母亲道，不要杀她，这件事她不会说的。母亲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她是我什么人，为什么 我要相信她。她既不是我的亲人，更不是我的朋友。哦，我忘了，她是我丈夫的姘头，这可是不一般的关系。母亲这话一出，我们几个都不敢相信，平时端庄高贵的 她，会说出那样难听的词。湘姨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眼泪直在眼眶里转，父亲的语气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他道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咱们互相都装看不 见，相安无事便是。真的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有好处。母亲听他说完这话，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笑得很凄厉，在半夜里听着特别可怕。她边笑便对父亲道，好 处？什么好处？我从你身上得到过什么好处？所有的好处都是皇弟的。母后要我为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得罪你，所以我才对你在外面偷人不闻不问。现在母后去世 了，没有人再管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这个**，就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我在窗外听着，害怕极了，急忙跳进去抱住母亲，哭着说 妈妈你别这样。母亲看着我，眼神终于变得温柔，她搂着我，柔声道，‘精市，只有你对妈妈最好。皇宫里的所有人，都把我当做为皇弟铺路的工具；相府里所有 人，都把我当做丞相仕途上的助力，没有人把我当人。我母亲是这样，我相公也是这样。’我紧紧地抱住母亲，说妈妈精市永远爱您，永远对您好。母亲伸手把我的 头埋在她怀里，她的声音变得好飘渺，‘妈妈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真的好累。精市，记住娘的话。从今以后，要为自己而活。’我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 只听到湘姨惊叫一声‘夫人’。我拼命推开母亲抱着我的那只胳膊，只见她的另一只手握着她那支银簪子，簪子尖利的一头刺进了她的太阳穴。真田，你知不知道， 我娘是整个立海，不，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即使戴孝期间不施粉黛，她的绝世之姿也不会减少。就连去世的时候她都是那么美，蓝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鲜红的血顺 着雪白的脸庞慢慢流下来，好美，真的好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

“哎？”幸村睁开眼睛，不解真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真田凝目看着幸村，语气诚挚：“你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却依然可以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坦然面对。这份勇气，这份坚强，我真田弦一郎自愧不如。”
幸 村感到自己心内的一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以前真田做过很多事情，都让他很感动，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几句话一样，让他如泡在温泉中一样温暖。第一次，他发 现真田认可了自己这一路的辛苦。心中的暖流汩汩流淌，幸村忽然想到：“或许我和真田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不可弥补的隔阂，或许我们真的可以互相理解，或许我应 该向他解释一下，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为自己而活，我也该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
“雨停了。”真田站起身来，这个山洞他呆得很不舒服，早就想出去了。
“啊？ 哦，咱们出去吧。”幸村拿起斗笠，随真田站了起来。他暗暗决定，等今天的事情一了，就和真田好好谈谈。想到这里，心砰砰砰地直跳，加快脚步，奔到烟爷爷的 “墓碑”前面。经过刚才的回忆，烟爷爷木杖的形象重新清晰了起来，刷刷几下，木杖就在“墓碑”上活灵活现了。幸村跪倒在墓前，给烟爷爷磕了三个头，作为最 后的告别。
真田也在烟爷爷墓前叩头道别，随后又跪倒在幸村父母的墓前，朗声道：“后生晚辈真田弦一郎，今日在丞相和夫人墓前发誓，今生必当拼尽全力，与赤西将军、木藤将军一道，帮助麟佑亲王实现一统天下的心愿，如违此誓，天人共弃。”
“真田，为什么提到赤西将军和木藤将军？”幸村不觉得真田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两个人，难道——
真田在墓前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道，“因为他们是你口中所说的你父亲的朋友。以前他们官衔不高的时候，你父亲就很欣赏他们，经常邀请他们去相府做客。你和他们也很熟悉。你父亲去世之后，你也一直和他们有联络，风行和冰炎的许多信息，都是他们告诉你的，对不对？”
幸 村没想到真田居然知道得这样详细，他一直没告诉过真田自己认识这两位将军，因为他一直希望真田真正认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看在两位将军的面子上接纳自己。 真田世家和木藤将军交情不浅，真田本人又在赤西将军手下多年，两位将军的面子他一定会卖。他确定真田以前绝对不知道自己与两位将军的关系，他唯一能想到的 解释就是，“是池内将军和黑川将军告诉你的吗？”
“不，他们也不知道你和将军们认识。只是最近我和两位将军通信，讨论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提到了和你的交情。”
“原来如此”，幸村笑了笑，“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 完全符合你做事的风格。棋子要在关键的时候用，以前你自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不需要借助两位将军之力。可是你生病之后，听仁王说我有阻止你出征的意图，这 个时候就把两位将军搬出来劝说我。说到底，我也好，两位将军也好，都是你实现梦想的路上那个‘有用的人’，该怎么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啊，趁没注意的时候又吞了！！！还得通知天铃大人，这里没有备份

原来丞相年逾不惑之时方得一子，对于这个老来子爱愈珍宝，此刻听得他恰恰在自己与幸村等人交谈之时被接入宫中，文太的两个弟弟又是太子伴读，种种事情联系 在一起，心中如何能不担心，几步走到文太等人跟前，道：“小犬见识浅陋，谈吐不佳，只怕会冲撞了太子，还请王爷和丸井将军转告太子，若要寻找玩伴，还请另 觅他人。”
文太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文采不好的话，可以比武切磋啊。太子今年也开始练武了，正想找人练手呢。我家优太练武这两年，也想找个年龄相仿的人多多切磋啊。”
丞相脸色铁青：“小儿根骨不佳，武艺粗浅，如何能与丸井家的家传绝学抗衡？”
文 太眨了眨眼睛：“就是因为武功不好，所以才要多和人交手啊，多流点血，多添几道伤疤，武功才能慢慢进步嘛。”满意地看到丞相的脸色转为苍白，文太双手一 握，咔嚓咔嚓几声，手里的核桃都被捏碎，“丞相大人您放心，我们丸井家的武功绝对不是盖的”，双手一扬，将满手的碎核桃扔向空中，“优太年纪虽小”，双手 在空中一抓，“教教令公子应该还不成问题。”他话说完，抓物的动作也已经停止，摊开双手，左手清一色的核桃壳，右手全是核桃仁，一把送入口中，心满意足地 咀嚼起来。
“丸井家的功夫，果然是令人叹为观止。”丞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幸村这一招使他完全乱了方寸。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的方式，耳中却不断飘进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能够多加练习，对两个孩子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丞相公子身份尊鬼，可不像优太他们那样自由自在，天天可以出门。大户公子，自然是深居简出的。”这是柳生一本正经的声音。
“喂，求我的话，我就帮你，让你弟弟每天都可以找到丞相公子。”这样轻浮的声音除了仁王还有谁？
“切，会相信你说的话，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不相信吗？手里的东西给我。”
“核桃壳？你要这个干什么？”
“丞相大人，借您的桌子用一下，不介意吧？”

“丞相如果真的想对付我们的话，可不会是简简单单地下毒或者下巴豆。刚刚他只是关心则乱，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多半就会思索周全的应对之策。此人绝非易与之 人，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柳生面前的茶杯满满的，一丝也没动。他一直遵循严格的养生规则，饭后过一时再吃茶，以免伤及脾胃。
仁王指尖一挑，将指尖上顶着的茶杯抛到空中，随即用中指接住，继续旋转，“幸村，你猜丞相那老家伙这回会怎么应对？”
幸村看了看三位好友，“如果我是丞相的话，碰上一群人去我家兴师问罪外带恐吓威胁，我应该不会傻到想要一个人来解决。”
“你的意思是，他会找人帮忙”，文太问道，“他会找谁呢，那个说一句话咳嗽五六声的太傅吗？”
柳生正色道：“太傅大智若愚，藏巧于拙，是个比丞相更难应付的人。更何况……”
“更何况丞相能够请到的助力，可能比太傅更加难缠。”仁王仍然在转着他的茶杯，神情却也严肃了很多。
“见招拆招吧”，幸村将茶杯放在桌上，霍见一个人朝这边奔来，定睛一看，奇道，“阿福叔，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阿福叔奔到幸村身边，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向幸村行礼道，“王、王爷，柳参谋他们回来了，现在已经、已经在王府了，等着王爷回去呢。”
“咦，他们回来了？”四人互相看了看，都是又惊又喜。
原 来半个月前，靛海营众人沐浴皇恩，得到数日假期，回乡探亲。众人心中明白，这次探亲回来，便是万里征程，无限疆场，是以都十分珍惜这次回家共聚天伦的机 会。尤其真田几人常年在外征战，鲜少回家的机会，更是在接到放假的通知之后第一时间往家里赶。现在离假期结束还有两三日，柳他们会提前回来，确实出乎幸村 众人的意料。
“柳参谋他们，具体是……”仁王心中明了，如果真田也来了，阿福叔报告的时候一定会说真田将军他们回来了，现在阿福叔这样说，那就表明……
阿福叔自然明白仁王的意思，解释道，“柳参谋，桑原校尉，还有切原少将军。柳参谋言道，黑川将军找真田将军有事，所以真田将军先去靛海营，稍后才能过来。”
“咱们回去吧，先和柳君他们聊着，顺便等真田君过来。”柳生看了看几乎没动过的茶水，叹了口气，真是浪费了。
众人站起身来，文太叫来伙计把没吃完的点心打包，幸村掏出一锭碎银子让阿福叔去付账，仁王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忽然盯着一个方向道：“扫兴的人来了。”
柳生顺着仁王的目光看去，道：“确切地说，是找麻烦的人来了。”
来者正是刚刚在丞相府见到的那个小厮。他看来是极不情愿地前来执行命令，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幸村面前，行礼道：“王爷，丞相大人请您回相府一会，有事相商。”

“真是，我怎么交了这么几个损友啊。”幸村用很轻的、却正好能让文太几人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不等众人回应，便迈步向相府走去。
耳 听文太众人也离开赶回王府，幸村的心思已经飞向了回归的这几人。真田他们几个这次回家，想必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了吧。杰克的母亲一定每天带着他，向粟水女 神祈祷；赤也的母亲和姐姐多半给他做了各种好吃的，不止让他在家的时候吃个够，而且还会大包小包地带回来；莲二从小独立惯了，家人都相信他的能力，也等着 他创造更多的战绩；真田家是世家，他们全家期待这次出征都已经很久了吧。这一次回来，大家应该都有相当的改变，也该有相当的觉悟了吧。
幸村脑中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相府。抬眼一看，只见大厅空无一人，忍不住向那小厮望去。小厮急忙答道：“丞相大人在书房等待王爷，请王爷移驾书房。”
“书房吗？丞相，到了今时今日，幸村精市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招术，想要影响出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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