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想，就快想起来了，又想不起来了……”
“啊，看看，还是那个穿着打着补丁衣服的老妇人，她已经来来回回几个晌午了。”
“维多利亚时期的服饰，老伙计。”
“噢，那不重要，她可真老……眼窝深陷。”
“不，那重要…你看看她手里紧握着什么？”
“一本杂志？”
“仔细观察。”
“一本看不清出版年代泛黄的……《海滨》？”
“不，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啊，亲爱的华生，其他的我们只能推测了。
难得的晴天，多年以后难得的晴天，只是晴朗得使人压抑——如果你抬头仰望的话。
“华生老兄，我相信随我赋闲在仓库室中的酒精灯煮出的咖啡一如既往。”
“福尔摩斯，很难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如此畅谈，和原来一样。”
“即便不是在贝克街的壁炉旁。”
“福尔摩斯……”
“不过也不用担心随时可以给我们带来惊奇的门铃打扰我们了，华生，上一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与冯·波克较量的那次？”
“不，是哈德森太太的周年祭。”
“啊，愿上帝保佑她，曾经由于我的小小嗜好而备受惊吓的房东，相比较起来，塞克斯郡的特纳太太倒是幸运的多。”
“福尔摩斯，我恐怕整个欧洲很难找到塞克斯郡这样晴朗的天气了。塞克斯郡，诗人的故乡、维多利亚时代伟大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隐居地。”
“原来郊外的新鲜空气不仅会激发你的想象力，更容易彰显你的幽默感，只是显然被“伟大的侦探”发现的太晚了。“
“‘不过醒悟虽晚，总比糊涂的强’！”
“我亲爱的传记记者也算是个文学家，那么请问你还记得雪莱墓碑上镌刻的诗句是什么吗？”
“援引于莎士比亚的《暴风雨》：‘他的一切并没有消失，只是经历过海的变异，已变得丰富而神奇。’”
一切来的是那么平静，沉重的悲伤，沉重的…寂静。
特纳太太眼角湿润也只是轻叹一口气：“我是个失职的房东，这一次我叫不醒他。”
“不必太过自责，恐怕再没什么能够打扰他了。”
“他睡得很安稳。”


“因为他知道他终于可以回到那些心甘情愿的日子，那个没有汽车和电灯、只有四轮马车和煤气灯的时代，无论是摄政街还是苏格兰场，莱辛巴赫或者达特穆尔……或者他只是在研究所抽打尸体……何况这次，无需再克制什么了，不再是推理机器，不再是咨询侦探，他只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医生停了下来，向再不会忽然戏谑着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老友投去一个迷惑的目光——他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
当然什么都没说，医生的苦笑中带着释然，因为他以为他听到的那句话是……“我看得出来，你来自阿富汗。”
——“…或者找到证据来反驳它。”
再或者，从某一时间点之后，诸如“安宁”此类词汇只是风雨飘摇中的文明最后留下的谎言罢了。没有咖啡，没有村庄，没有老友，没有房东……
它们，不再属于这个时代，不再……
有的，是乌云滚滚，是惊涛拍岸，是汹涌掩埋星光的无情，是愤怒遮盖了脆弱的呻吟。
那波浪冲刷着白垩土，一次次，不停歇。
生灵？看不见！哪怕是一只水母。
没有水母，因为他还在！是他，他一直在！！看见了吗？那崖石上的身影，那个我已经叫不出名字的身影！！！
噢，冷静点，朋友。如果他的朋友还在世的话，他会说这身影和当年月光下山岗顶的身影不差分毫。
潮水更猛烈了，上帝发怒了吗？望不见边际的海，没有塞壬的歌声，只有斥责，疯狂的……看，那新一轮的波浪拍碎的岩石，碎块四溅，在他身边。
他有着比岩石更加坚硬的意念。
他有比深海更加无底的思想吗？
不知道，不可能知道。我只是知道那波浪更加猛烈了，他还在，不动不摇。他有一双鹰隼般犀利又漩涡般危险深邃的眼，这是我知道的，知道的。
他此时的表情很严肃？或者很凝重？
不，他笑了…当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觉察的笑容时，当那鹰隼般的眼眸闪出笑意时…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冷风呼啸，仿佛亡者的灵魂游荡的脚步和未亡人的忽高忽低的哀诉。风卷云涌着昏暗的海天一色，危机四伏。
他永不离去吗？
他已经离去。
看清了吗，我们看见的只是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中的，模糊的身影…
他去了哪里？
黑暗最深处。
去寻找光明？
不是寻找，是积蓄——积蓄一场爆发!
他已经离去，一个人。
一个人，没有烟斗，没有手杖，没有猎鹿帽，他能带走的…是他的思想，仅仅是思想。而且我们能够感受到，看见了吗…波浪依旧翻滚、依旧猛烈，那是比莱辛巴赫更加惊魂的撞击——暗示结局。
听见那大海深处的凄切的悲鸣了吗，听得清吗?那是一个在战火中沉睡多年的…名字！！
波涛滚滚，白沫四散，铿锵低沉——
HOLMES！HOL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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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