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奈见得意洋洋走了回来，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走的那么紧张干嘛？休息日又不是队列训练。”
啊好烦，看到纠察我想起了一大堆事情，我回去是不是还得带着几个补本子的把这个月要补啥给理一理？脑袋疼……
“问你呢？”
回过神来，八奈见气鼓鼓的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额……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吗？话说你们不怕纠察的吗？”
对面那张笑语盈盈的小脸蛋瞬间变成一张无语脸。
“温排长，你是不是呆基层呆傻了啊……我们和纠察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吧，互相卖个人情不正常吗？哦对了，有道理，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进机关也不大好，我们走这边。”
看来八奈见指的是是机关楼那个平时没什么人走的小楼梯，不过刚刚走近就有着个穿着冬季体能服的老头走出来，没人陪着，应该是某位老首长？至少我是这么猜的。
这老头子为什么看我一眼。
休息日的机关楼严格来说人也不少，体能服迷彩服常服混作一团乱乱哄哄，不过幸好后勤部这层楼没啥人，撞见谁估计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八奈见顺手打开军需营房科办公室门上的指纹锁，我跟着进去，把那一大包零食放回地上，顺手打量了下办公室。
也没什么特殊，就是日常看起来就是比其他科室顺眼一点，有女同志在就是好啊。
这时八奈见一脸尴尬地拿着手机出来。
“额……温排长。”
“到。”
“我……那个……”
“啥事？八助理有什么吩咐？”
“我钱存余额宝没现金了……要稍微等个一段时间才能提出来……”
哈？等一下，我思考一下，这是一句中文对吧，余额宝是……喔对对对，有利息的那种，不能直接提取的那种，所以八小姐是没有现金的，所以她要欠我一段时间——也就是大概一两个小时——的钱，原来就是这种事情啊，嗯嗯嗯我完全明白了。
这人是个笨蛋。但不因他人的残缺而歧视他人是君子之德。

“那就加个微信呗，有事多联系嘛，这点零食钱完全是小事，等你有钱了再说。”
“喂，温大排长！”我刚准备走出门，突然被八奈见叫住。她刚刚才把一大包零食提到桌子上，双颊因为发力而微微发红，西北的冷风穿过作训场吹起她的发丝，让我觉得有点晃眼。
“谢谢你啊，老同学才见面，就听我抱怨了那么多。”她歪着头笑着说道。
我略微有点看得出神，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起件关乎我性命的事情。
“啊对了，记得给装步二连队部打个电话，就说我是被你们科拉出去出公差的，要不然我连长非得干死我不可——”
“知道啦！”八奈见回的很大声。而我像是被这样的声音推着一样，急急忙忙逃离了办公室，
回连队还是快点吧，虽然因为这点意外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是连队事实上离机关不远，所以我上午继续摸鱼事实上还是有希望的。
前脚刚踏入连队就装、撞上文书，看起来是有急事要出去。
“我有点事去趟机关，通讯员在和连长打游戏，队部你帮我值下班吧。”
行吧，在哪摸鱼不是摸呢。
我把赖在文书房的四班长轰走，随手拿了个马扎放好，准备继续我宝贵的轻小说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座机立马响了起来。
“您好装步二连。”
“这里是作训科漠参，通知一下你们温水排长明天到火力科报道，借调，减少连队实力。”
“……好的。”

曾经有传说，传说有一种名为“借调”的灾祸，会降临在像我这种在基层混吃等死的排长们身上，遇到这种灾祸的倒霉蛋会被转化为一种叫“牛马”的生物，每天吃的都是草，流的都是血，从此和放假摸鱼睡觉形同陌路，和加班写稿出差常伴为伍。我曾经一直以为这是一个传说，现在看来传说也有轮到我的时候。
啊……我的平静生活……可能在新西兰的荒地上冲坡拔草的日子就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吧。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连长房间，只见到连长和指导员带着通讯员七零八落的打着游戏，我说事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
“去机关啊，我推荐你的，想好让谁代理了没？”
看来我遇到灾祸的罪魁祸首找到了“四班长吧，四期管事大家都放心。”
“行，你和四班长交接下工作，过去好好学习好好表现，不要丢我装步二连的人！”
我几欲先走，指导员却推了推眼镜，慢慢悠悠的发了话。
“小温啊，终生大事也是到考虑的时候了。”
“不好吧书记，你们那个时候不都是到正连才结婚吗？”
指导员望了望连长，再望了望通讯员，三人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都啥跟啥了？你这孩子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那革命战争时代还得“二五八团”呢，难不成咱们全旅就旅长政委能结婚不成？现在政策好，有机会就要把握住啊，只要对方没什么问题，组织上肯定是会支持你的。”
对方？我一头雾水，忽然又恍然大悟。
是啊，我突然想起来带队回去的三班长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气冲冲的冲回排房，只见几个班长和隔壁排长都一脸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
“祝贺温排长，今天是双喜临门啊，又是高升又是桃花，这不请大伙从明哥那里搞点好吃的？”
“是个锤子桃花？去机关打黑工不都是纯纯牛马？”
“温排长，你这么说可就不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老实交代你扔在我车上那堆没盖章的轻小说……”
“那也无可奉告！老熟人打个招呼怎么了？这不都是纯洁的战友情？”
“什么老熟人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看的老熟人啊。”
“哎呀高中同学，之前有点……”
看到面前一帮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意识到，我似乎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歇逼。

第三败 偶遇和不想偶遇
如果说来机关当牛马最直观的好处是什么，那可能就是这个四人寝室。更好的就是现在室友都不在，我可以非常从容地把塞在背囊各处的那些没盖章的轻小说有条不紊的藏在内务柜最里面，再摆上收纳盒小背包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说在军校的那一年培训和在基层呆的一年半我也见过不少二次元——一想到我们光辉的队伍里有这么多二次元我就有点两眼一黑——我也是——两眼更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读《你是纯真的黑暗女王》这种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会引来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是话又说回来，收手机又收不到我头上，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于买这些又占地方又不好藏读起来还很尴尬的实体书？仔细回想了一下，很多次拿快递确实又能拿到这种我明明没买但是姓名电话指名道姓是我的包裹，而且大部分以轻小说为主我就有点冷汗直流，佳树应该有在学校好好学习吧。
如果在训练场摸鱼的时候看轻小说被领导看到，军旅生涯想必就结束了罢，那个时候就发出很大的口令声掩盖过去吧。
还是继续收拾宿舍吧，再想就要汗流浃背了。
部队里面搬家这个东西说难也不难，背囊一背脸盆一拿基本上该有的都有了，就是把被子从背囊里掏出来后重新整型还是要花店心思，不过多捏捏就好，怎么摆照着别人的来就行，就算是错的，只要错的一样，让其他人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不出异常，那就说得过去。
经过我十几分钟的精细雕琢，我的被子捏好了，很好，至少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这坨被子我都不会再碰了。

花掉的时间比预计的长，8：30死活不去报到怎么也说不过去，我还是赶紧出门吧。
嗯？机关正门开过来一辆什么东西？考斯特？
那我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走正门就纯属屎壳郎跳粪坑行为，万一突然蹦出来了带麦的问我机关工作啥的那我不是必死无疑，当然死不死是其次，重要的是我在人民群众心中的评价可能会继续往“不正常”方向偏移。
还是走后门吧，我捏了捏作训帽的边，再把腰带紧了紧，作训服两边的褶皱拼了老命地再往后拉一拉，裤脚的魔术贴再往紧沾了沾。不管怎么说，报到第一天，还是要给别人清爽精干的印象的。好，我就顺着上次八奈见带我溜进去的路进去吧。
我故作镇定地绕过了热闹无比的接待现场，很好很好，没人发现我，事实上看到了也没什么，我第一天来机关，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他们只会认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一毛二路过机关而已，我对于忙碌的各位而言完全是透明的，只要转过这个弯小楼梯就在眼前了，胜利在望。
俗话说的好，怕什么来什么，平常没人走的小楼梯正好有个穿着陆军作业服的在那抽烟，一排排的勋表晃得我眼睛疼，不用想，肯定是个带麦的。
部队生存法则第N条，撞见大领导先躲，但是他好像看到我了，那如果他看见你了就不要想着躲了，各位大佬搞不好当年真在前线抓过舌头，这要能让我跑了？硬着头皮上吧，一般来说问的问题不会很刁钻。
我佯装镇定，当作没事一样走了过去。同时开始迅速地观察肩章和臂章，嗯，一麦一，老陆，军级副职，南部战区……南部战区？南战的跑到我们新西兰干什么？刚调过来军装没来得及换吗？
算了，不关我事，这些大领导归不到我一个小战士来管。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
“首长好。”立正敬礼，啊，声音似乎大了点。
一麦一放下烟习惯性的朝我回了个礼，看起来也没准备问什么事情就放我过去。我正作势要走，首长的眼神却瞬间变的犀利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
“小伙子是机关的？”
我刚刚企图抬起来的腿又瞬间老老实实两脚跟紧靠，坏了，不会真要问我什么东西吧？算了，实话实说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听说在抓借调……
“今天刚借调过来，准备去报到呢。”
语气尽量保持平稳，脸上带着微笑，但是你问我慌不慌，那当然是肯定慌的。
一麦一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窘迫，看了看周围没人，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南海，递给了我一根。“没事，不要太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过来视察的大领导，否则我也不至于找这地儿来抽烟就是了。”

我赶紧从裤子兜里掏出备用的防风打火机把烟点上。反正有一麦一在边上，也倒是不怕纠察，问就是说首长找我谈心。
“那首长您是来？”
“我过来探亲的，谁能想到今天有领导过来啊，我再要在这晃荡也不大合适，早知道就穿便装了……”
南部的一麦一跑到新西兰来探亲？大概儿子也被送到部队来锻炼来了吧……不过也正常就是了。
“那敢问令郎在……”
一麦一听见令郎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又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很不巧的，他电话响了。
“算了算了，不耽误你工作了，赶紧去报道吧。”
他挥了挥手，能跑赶紧跑，我赶紧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随手一甩，再向他敬了个礼，大步向机关后门走去。在部队呆久了，会大大降低人对公共卫生的道德素质的，我也不例外。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这个一麦一，似乎有点眼熟。应该是学校见过吧？军校那个大校满地走少将——也不少的地儿，有过一面之缘也正常。放轻松，军旅生涯嘛，这样的插曲是少不了的，起码日后吹水可以说有一麦一给我打过烟了。
旅机关分布其实很简单，一楼参谋部，二楼政治部，三楼后勤保障部，地下一层和四楼五楼起杂七杂八的其他办公室，我反正也搞不清楚，但是起码不至于迷路。
虽然借调去的是火力科，但是叫我来的漠参是作训科，应该是要先给他打个招呼。
作训科，机关的核心大脑，在里面的据说个个都是牛马中的牛马，核动力驴中的核动力驴，这个科室的氛围从门口那烟雾缭绕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
我敲了敲门，然后顺手推开。
“您好，请问漠参在吗？我是新借调来的排长，是他打的电话。”
埋头在CDR和PS中的那个戴着眼镜叼着烟的一毛三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按灭了烟头，朝右手边指了指：“他火力科的，你借调火力来作训干嘛？搞不拎清是吧？”
“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说他是作训的啊……”
“哦，那应该是昨天迎检作训没人在，科长叫他过来临时顶了一下。”

“喔，这不是温水吗？”背后传来了不想搭理的声音。
我敬了个礼之后带上门，人往右转，好的，火力科就挨着作训科，只要抛开作训有整整三个办公室这件事不提的话……
“喂，温水？”
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到也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了了什么不想听到也不应该听到的声音，那就假装没看到吧。我以标准的行进步伐走到了火力科门口，准备敲火力科的门。
人被忽略自然是非常不满的，所以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打招呼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我被小姑娘直接拎住耳朵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温，水，排，长，你，好，啊。”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找我借过钱的人打招呼的态度，算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
“八助理你好啊，有什么事？”
“我刚刚喊了你多少遍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如果理你的话，你又要拉我去当苦力又要对着我倒苦水，这些先放到一边，从上次的经验教训来看，我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副和你很熟的样子，不知道又要被谁看见，传言就更离谱了，这对你八大小姐也不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非常有眼力见选择了无视你——以上内容我自己想想就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从魔爪下逃生。“八助理你别闹了，放开我，我今天刚过来报道……”
嗅嗅，八奈见耸了耸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一股烟味。”
我腾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堵住了她的嘴“祖宗你什么鼻子啊，你可饶了我吧。”
门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开，看这个端着热水杯的造型，这位参谋应该是要出来接杯热水，只是时间节点选的十分恰巧，迷彩服上明晃晃的“漠观”也说明了他应该是我要找的人。
很好，我猜想在他眼里我现在的造型一定很符合内务条例。
漠参谋认真地看了看我，缓慢地转过头，缓慢看了看和我扭成一团的八奈见。
“你是温水是吧，我是漠观，火力科参谋，正好有点事要去开会，你要不在办公室先等一下？你桌子是最里面那张，电脑密码258369。”
说罢他一溜烟的跑没影了，看起来是个成熟稳重的同志——如果他在走廊转角没有笑得那么大声的话。
“我完了……你在干嘛，别闻了！”
八助理一脸黑线地抬起头，然后松开了我“温排长，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加最数一数二多管闲事的男人，估计是我多心了。”她拍了拍脑袋，像是要把什么坏记忆从脑袋里拍掉一样，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想不到以后我们俩就只隔一堵墙办公呢，嗯，为了庆祝这一点，去整点好吃的？”
我揉了揉我的太阳穴，我不要，我只觉得头疼。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本就如此，来到机关的第一个上午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牛马，因为火力科空荡荡的，看来旅机关正在被那俩考斯特搞得鸡飞狗跳，想起刚刚那位“过来探亲”的一麦一的话，来的首长看来还不是一般首长。
呜啊，嚇死人了。
既然有大领导在营房里，那我没有事情干想得找点事干。于是我拿着堆在分给我桌子上的旧资料随便翻了翻，打开电脑随便点了点，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文件，像离谱的事故反思和通报等云云，但是结果是大失所望，这电脑干净的和新的一样。
那事已至此，还是开始摸鱼吧，绝对不是我真的想摸鱼，只是形势所迫，哎呀，今年轻厉也出来了，那本俩高中生在异世界折腾完穿越回来的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话说为什么八奈见还在我办公室里，背着个手转来转去的，活像是在视察工作。
我拿出小挎包里的水杯和利群，再翻了翻自己的办公桌，按照办公室第一定律，任何一个抽屉打开都能有七成概率发现茶叶，嗯，还真有点，至于他是什么时候的什么茶，我还是蒙在鼓里比较好。
随便抓了点草草扔进水杯，准备步前人后尘出去接杯水泡杯茶，然后开始自己在机关的第一个快乐摸鱼上午——如果能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从此以后打开21自热之后里面都没有能量棒。
就在我拿起水杯准备动身的时候，一个纯白色，没那么老登的保温杯非常迅速地伸到了我的面前。“帮我也倒点。”
她从哪里变出来的保温杯，我本想拒绝，但是看她一脸得意地看着我的样子，突然不知道怎么张开嘴拒绝，仔细想了想，拒绝之后必然会有更大的麻烦，只能顺手接了过来，然后顺手也甩了点茶叶过去，唉，对刚失恋的小姑娘还是体贴一点好，平时多积攒人品，抽卡才能抽出好卡。
等下，一只手一只保温杯，当我怎么开门啊，门外会不会有在游荡的领导啊。我正犯愁，门边上的饮水机很有眼力见的亮起了红灯。看来是不用冒着走出办公室的风险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风险，但是直接告诉我会很不妙。
我把保温杯放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在这个高海拔又没有特别高的地方绝对没有100度的热水冒着盈盈的热气，轻抚着我这张没怎么包养，经受高原冷风许久的脸。

虽然我没得到什么便宜，但是觉得我还是有了卖乖的资格，我把那个不熟悉的，和老气沾不上边的，乳白色的保温杯毕恭毕敬的送回它的主人面前，然后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发问。
“八大小姐不在营房科好好坐着，怎么想起来来火力科体察民情的？”
面前的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工位前一张桌前，拿相当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看我，“彭”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
“你今天过来的时候看见那辆考斯特了吧？”
“看到了，然后呢，就算来的一麦三，也不影响你在办公室呆着啊。”
“领头的是什么大领导不重要，天大的领导也不会刁难我一个小助理，但是有一个一麦一是肯定要来军需营房科的，我已经和科长打过招呼了，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去下面跑业务了，温排长你大人有大量，在这让我避避风头吧。”说完，她又摊开了笔记本，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叹了口气。
喔，如果来的真是什么天大的领导，那跟着的一麦一肯定不少就是了，但是八奈见怎么这么肯定一定有一个要杀到军需营房科呢？
“再说了军需营房科现在活又不多，我刚把国庆家属来队申请批完，现在抽点时间提前准备下年终总结写写材料不是非常恪尽职守吗？不过倒是温排长你。”八奈见抬起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都有空来关心我了？刚来机关工作能搞得明白不，我看你玩了一个上午手机了。”
嘛，这个也不能怪我，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是我师傅漠观看来今天上午算是跑路了，还是在看到我被八奈见扯着耳朵东闻闻西嗅嗅的时候……
他总不能出去散步什么假新闻吧？看来我在机关的王道征途不能说是一片黑暗，只能说是一点光都没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本来就会越抹越黑，但是开头能黑成吸波材料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我倒是无所谓，机关单位就算传点什么流言蜚语对于我这种小透明也没有什么伤害，但是八奈见不一样，从高中的时候她就是班级里的话题头子，毕竟不管是男生女生总是喜欢她活泼开朗的阳光少女形象的，光轮朋友数量的零头就比我的朋友总数多——毕竟人家是零头我是零。从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但凡这种女生和那种不怎么样的男生传出点绯闻，那在风评中可是必定的降分。尤其是在一个新西兰的基层老陆单位，女兵本来就少，女干部更是濒危保护动物。
而我，就属于那种不怎样的男生。
看我半天不说话，八奈见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再怎么说玩手机也是进步嘛，总比高中天天捧着本轻小说笑开花好，我记得毕业的时候老师退给你的闲书有差不多两箱吧……”
啊，怎么突然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八奈见此时正对着我的手机虎视眈眈。

我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夺回手机，但是上面的轻小说机翻网站那个大大的令人相当社死的封面是但凡是个进了办公室的人都能一览无余的地步。
不过还好对面是虽然不能说是知根知底但是对我是个二次元这件事并不会感到以外的高中同学，单方面的社会性死亡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就不要紧。
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干部一瞬间露出了得意洋洋的坏笑。
“只能说温参谋还是那个温水啊……”
我哑口无言。相比之前我设想的那些什么绯闻与流言，偌大的机关里，有一个对我高中黑历史比较了解，且坐在我前桌相当一段长时间的女干部要和我共事这件事，更让我两眼一黑。
更令人两眼一黑的是，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很久，在我记忆中似乎都对这位高中同学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反制措施，除了是个阳角和课桌里满桌的小零食以外，我对她的记忆真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我一边嗯嗯啊啊下次注意地糊弄她，一边开始七手八脚地关掉我的浏览器页面。八奈见得意地转回去对付她的笔记本，我又能享受一时半刻的难得和平，顺着没有关好的窗户溜进来的是一声更比一声响的一二三四，中间还夹杂着越唱越快的“战士责任多……”等类似物，我又看了眼手机，11：48.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俗话说的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很巧，八奈见也是这么说的。
只见她麻溜的把笔记本塞回手提包，然后把手提包塞到我的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顺手帮我把我那台笔记本锁上。
“对了，保密室那个班长最近不知道咋了查的很严，你出办公室前记得把电脑锁好硬盘收掉，那些个人电脑光驱PE盘啥的也藏好，宣传科有个硬盘找了半天发现被保密室收走了，最后那个干事写了小6000检讨……”
“我收好了，别拖着我走啊！”
“哎呀温排长你别磨叽了，再不快点要排队了！”
不行，这样逃脱不了。
“你理论上不是下营区去了吗，这么大摇大摆地拖着个人去吃饭合适吗？”
“哎呀，那个死老头子没找到人现在肯定在政委那呢，今天他要是能清醒地离开机关我算他自律，赶紧走赶紧走。”
我就这么被拖了半路，不由得感慨八助理吃进肚子的零食转化率确实不低。但人终究还是要自己走路的，或者说条令条例里并没有对人被拖着走有什么详细规定，虽然说法无禁止皆可为，但是外面虎视眈眈的纠察们肯定不这么想。所以我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正儿八经的走进了机关食堂，霍，今儿6菜3主食还有3个小菜，算得上豪华了。

等等，这摆在旁边白色包装是……
我似乎撞上了名为战备周的恐怖存在。不过谢天谢地，机关食堂还是比较尽职尽责，他们只是把临期的集体浅盘食品加热后当作了加菜而已再怎么说你还有得选。
至于旁边的21自热和20压缩？这东西你爱拿多少拿多少，里面的牛肉干猪肉脯啥的还不错，柠檬味的压缩饼干味道也还凑合，橘子味也不是不行……
关于这个战备食物是何口感，嗯，我想起在军校时听过一个恐怖故事，这事完全和我没有关系，是我室友的战友的事，当他还是一个无敌二拐的时候，在一次紧急集合，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饿着肚子走进食堂，发现餐台上摆的全是21自热。一想到他吃着吃着突然手舞足蹈，妙语生花，不断发出消化系统反刍的动静，激情问候炊事班的样子，应该对于他来说是特别高兴的一段经历。
一想起来，我的食欲莫名下降了不少，我浅浅打了四门菜，试了试从来没有在连队餐厅见过的饮料机打了杯热咖啡。一回头发现了在嗯造牛肉炒饭的装步二连连长，他今天怎么在这，不过很好，起码有个熟人。
我极其自然的在连长对面坐下打了个招呼，连长看见我也不怎么觉得意外，开启了询问模式。
“小温啊，来机关第一天赶紧怎么样？”
“还行吧，今天上午情况特殊也没安排什么工作，主要还是熟悉环境……”
“行吧，多学学多看看，不要丢我的人就行。”
别的倒好说，我要是在工位上被人当场抓住在看轻小说，您不知能不能接受，我正想要怎么回答连长，只听见有人在隐隐约约喊我。
“温水！帮我拿一下！”
感觉不过去会很麻烦。
连长看了我一眼，朝声音的来源努了努嘴，继续埋头吃饭，于是我站起来去找那位活祖宗。
但是知道我走了过去才终于傻了眼，八奈见的餐盘不仅打的满满，手上的小挎包也是塞得鼓鼓囊囊，不用说，应该就是那堆21自热。部队里吃多少打多少的，浪费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这么一大堆东西我是肯定吃不了，尤其是这个21自热军粮，我真是一想起来我就……
面对此情此景，我发出了如同呻吟般的声音：“八助理，你怎么拿这么多？”
“不拿白不拿，反正拿出来消耗的，而且又好吃。”
这话在八奈见的世界里也许合理，但在我这里前后矛盾，我认为一个东西如果好吃，怎么也轮不到拿出来消耗。
多思无益，跳过这个问题，进入下一议程，“坐哪？”
“放你那不就成了？”
我只能把挎包放到我旁边的座位上了，八奈见也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我身边，准备开始大张旗鼓享用中饭，而我也是重新拿起筷子，在琢磨先吃辣子鸡还是多宝鱼，要不先吃鱼吧？在这个地方看见海鲜，那确实还是很罕见的。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一抬头，只见连长一脸嬉皮笑脸的端起空餐盘,我发誓，下连一年多，从我没见过他吃这么快。
“温水你在机关好好干，我下午得回连队先走了，首长说要过来看看……”
然后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这老小子平时一脸严肃的像块钢板一样，会这么嬉皮笑脸也是少见。还有我最近怎么像个强效磁铁，同性见到我跑得飞快。
或许不是我的问题，我把目光投向了我身边的某人。
“嗯？”满腮帮子塞满鸡肉和米饭的八奈见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温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看着像长须鲸吸水一样横扫餐盘的八助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吸波材料应该没法被描的更黑了吧？应该？

平心而论，机关的日子过得其实和流水没啥区别，但是比起在基层来确实折腾人。我这一个星期以来踩得坑不比在连队一年半少，大到材料没写明白，让科长乃至隔壁科科长骂了一顿，小到去文印室打印文件结果痛失打印卡，大伙找了半天发现最后被隔壁科室毛走，最后搭上两包红利才赎回。但是在机关还是有一点好，起码大家吹起水来是真的啥都有，一个办公室里的人边工作边嘻嘻哈哈，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前一秒吊完人下一秒转头就能和你嘻嘻哈哈，这也是部队魔法芝士的一个侧面。这导致我的工作体感从结论上来说，处于一种“虽然在机关工作压力很大，但是在机关工作有压力不太可能”的状态。
至于那位每天从三楼杀下来拉着我去食堂一个人能干掉三天标准餐标的营房管修科助理员？首先，她真的很没有吃相，一边吃饭还一边说话，嘟嘟囔囔的讲得不清不楚，其次还很没有距离感，部队之间同志相处讲究严肃认真团结活泼，她可能就记得后面两个字，那个小筷子在自己餐盘里鼓捣完了八成就要鼓捣到我这里来。当然了我不得不承认每天一边看她一口气吞噬食堂里80%的有机物一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的的确确的有一定解压效果，但有可能是错觉，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我在听她和草芥22年的青梅竹马生涯和草芥如何被那位我名字都还没记住的文工团团花1小时22分给速通的。我看着她的表情在笑容与落泪之间交替变化着，让我看得时而入迷，时而提心吊胆，我是多久没和女生说过这么久话了。
但是看我这样，我最近已经掌握诀窍了，想要安抚她也很简单，只要主动从盘子里夹两块肉给她把她嘴塞住，再抓紧时间开始倒我的苦水，八奈见就会迅速破涕为笑。当然，我的苦水也不多，基本上来说也就今天机关又有什么事情没干明白，或者基层又出了什么离谱的乐子，八奈见此时就会把之前的被1小时22分钟速通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然后一本正经的用比我在机关多整整半年的工作经验摆起前辈的谱来教导我。比如这里有坑那里该多点眼力见这个班长没事最好多塞点零食云云。
针对这些建议，我是没觉得有多靠谱，比如塞零食这个操作，将心比心一下我觉得更适合替换为塞两包烟，打根烟嘛，多大点事情。可能确实也有道理，我上次偷偷摸摸替值班的八奈见去拿老乡的手抓饼和外卖的时候也撞见了这位班长，他也当没看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我的借调生活应该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持续下去，然后不知道到哪一天被叫回连队里继续当我的一般路过排长。
而很不幸，事后来看，命运中的一切都暗中标好了价码。

那是个周五的傍晚，我趴在桌子上用手机看《义妹生活》，顺带感叹自己高中怎么没这么青春的时候——喔等等，措辞要严谨——是我正襟危坐在科室里值班的时候，一个不常见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今天谁最后一个出的门，没关好就跑了，导致我压根没有预警时间，我在大脑中飞速地思考着来袭目标的可能性——这个点还在机关，不是领导就是四处觅食的八助理，而刚吃完晚饭，后者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把手机揣兜里动作太大了，不合适，我赶忙把手机反面扣在桌子上锁了屏幕，然后在电脑桌面上切出一份早已预备好的一篇敲了一半的文件，这玩意可以作为我在专心用键盘奔走在强军兴军道路上的有力佐证。
进来的不是火力科的人，不是参谋部的人，不是熟悉面孔……
日，进来的是政委。
我平时极少见到政委，主要是也确实没什么事情需要越那么多级去请示汇报，也就是在机关偶尔碰到了相互敬礼的关系，这个级别的领导总给我一种威圧感，不知道是不是自带的，但是看上去政委比较和蔼，属于比较好说话的那种大叔类型吧。
在心里叫大叔会不会太失礼了一点。
既然反应过来了，基本的礼节礼貌肯定还是要有的，起立，立正，敬礼，“首长好。”
不对啊，政委来参谋部干嘛？来参谋部也应该去找隔壁作训啊？来火力科干嘛？
政委摆了摆手让我坐下，然后开始公式化唠家常。
“小温啊，刚来机关还适应吧？工作节奏能不能跟上？”
喔，这里应该使用“对付首长莫名其妙关心下属的定式回答一”，我想想八奈见怎么比比划划地和我讲来着：“都还适应政委……工作节奏什么的，就边干边学……科室里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帮带都很热心，不过我要学的还挺多的……”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你才来几天，好好干就行，机关里有聊的上来的人吧？”
把那个天天拉着我去食堂的助理员排除在外，应该也是还有的吧？
“应该……有？”
政委的眼睛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如果这里是恋爱喜剧的话，我感觉政委微微睁眼的那一刻，我都能听见杀气放出的音效，然而这个目光转瞬即逝，像没事一样又收了回去，我都怀疑刚刚那一刻是不是错觉。政委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算了，聊聊正事，你高中大学都是在学校新闻社干是吧？”
“对的，高中的时候还是部长来着。”
奇了怪了，现在的军队背调详细到这种程度了吗？

“相机……就拿这个包够了，里面是台A92，2470和70200，够了，充电器电池也齐的，无人机……Mavic3Pro，一套东西齐的，宣传电脑是这个包，我看看是……我草，ROG?”
宣传科的财大气粗远超我的想象，虽然摆在办公室里明晃晃的大显示器和NAS已经在提醒我这一点，但是这东西我不懂行，镜头上橙色的G标和电脑上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对我来说更直观一点。
不过都是公家的东西，我打打土豪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登记完出入库，我吹着小调跑回了寝室，一边摸索着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相机，一边开始等待着新的一天。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车就等在了门口，我把装着生活物资的背囊甩进后备箱，又把装满了总价值有我半年工资的器材箱当亲爹一样放进后座的空隙里好好的卡好，然后给驾驶员打了根烟。
“班长怎么称呼？”
“姓徐。”
“那徐班长您今天辛苦啊。”
“都还好，不过温参谋我看你是第一次带车啊，300KM的话记得位置1小时给一次作战值班室。”
“都记着呢，话说另外一个干部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我似乎听到了我不是很乐意听到的一个声音。
“班长……唉呀呀呀来搭把手！”
徐班长回头看了一眼，拿着手朝我比了比，但是事实上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说实话，我已经有点厌烦了。
唉，同事一场，该帮的忙还是要帮的。
我快步迎过去，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只见八奈见背着背囊，背囊上还捆着一个几乎快塞爆的突击包。五颜六色的各种小零食透过星空荒漠迷彩显得格外刺眼。
亲娘哎，这是跑过来一个长腿的强军超市？
我连忙从这位活爹背上取下背囊，然后把突击包也解下来，先留她在这大喘气，然后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标准装载却比我的哪个重了很多倍的背囊也扔进后备箱，塞满零食的突击包也放到后座，我带车必须坐副驾，后座估计也就属于八奈见了。
放完东西，八奈见此时还亚洲蹲在地上，明显是刚刚缓过来。
我只能伸手去拉她“八助理，你都带了些啥啊。”
听到声音的八奈见明显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摆出她那副最天真无邪的表情。
“吃的啊。就带这么多，半天就吃完了吧”
八奈见还在穿粗气，并没有着急拉我的手站起身——事实上，我也没有特别想她这么快爬起来，倒不是基于什么别的奇奇怪怪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尽管尚未开始，我就已经对这次前往小散远点位，配合央视宣传的任务感到前途灰暗，心生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