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出院后就没有下文了。本以为他只是她生命中一位过客而已，也许停留的时间长些，但不会有空间留给他。本以为时间长了，只要身体不出状况，她会淡忘他。可是有多少人能知道结局呢？她是连过程都不能完全猜到的。她遇见他，也许真的是生命中最意外的意外。这个意外美好吗？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比癌症来得更考验她的意志与自制。后来，她真的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动摇她的决定，她居然会在意他对她的每一句话。他说希望她过怎么怎么样的生活，而她现在居然默默地往这方向靠近……这是她的悲哀。所幸，意识到了。
出院后他们的联系很少，屈指可数。一年也就见个一两次。刚开始的半年，她真的只是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他。后来在每次的复查见面中，她知道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对于她很震撼。可以说，出院后，反而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回复：39楼
事情本身没有悲喜之分。之所以为悲剧，是人们认知上加工为悲剧。希望不久的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会觉得这是一个轻喜剧。毕竟，这温暖过我。而之中那些痛苦永远不会是主流。

刚出院时，她的身体频频出状况，查不出原因。刚开始一些小问题都找他手下的博士生解决，后来慢慢严重了，尤其是一天居然能莫名其妙腹泻10多次，泻得连走路的劲儿都没有了。那种郁闷真是无法言说，她真想背着夜壶行走！这是她生病后觉得第二件郁闷的事。（第一件是手术完还没有拆线，体质很弱，感染了炎症，不停地想咳嗽。但是怎么努力都咳不出来，因为力量不够，咳嗽也需要很多神经共同努力才能完成。咳嗽就被生生地忍着，随便动一下都特疼！她才知道原来能咳嗽是那么幸福。）后来那医生说让她直接找他，并告知什么时间能找到他。想来，就算她不留他的联系方式，照样还是能与他通话的。后来的电话，她发现他是那种可以为了她的事情而开心的人。她想到之前他知道她的化验报告结果，他很激动，导致声音都有些夸张，说：“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有好报的！这是你积的德！”她发现每次跟他说些话心情会好，话题只是围绕病情的。她心情好不是因为由于有他这样的专家在她安心，而是他在她没说之前已经感觉到她的担忧和顾虑是什么，他便能未雨绸缪地化解掉她小小哀伤。这是她觉得他厉害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把握到她需要的是什么。长这么大，遇到的所有亲朋好友，能做到他那样的，不超过5位。大家总是在她觉得过的很幸福温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痛心疾首。在她真正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认为她很坚强，能扛起许多，这点问题对她不算什么。其实很多时候，越硬的外壳下的内在或许越柔软，蜗牛和乌龟不就是这样的么？她一般不会向别人诉苦，如果你能察觉她的苦，那就是缘分和默契。他总是能准确把握她在什么时候想听什么话。也许，他并没有可以把握，只是他也在凭直觉。后来他告诉她，其实他是很敏感的人。那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能够那么直接准确理解她了，因为她也敏感。而且，他们的敏感有交集。

后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她也有她自己的圈子和朋友。颇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势。朋友们来她家看望她，会弹古琴、唱昆曲、吹箫给她听。甚至送她的东西都那么脱俗，比如说放在床上的琴桌、天山雪莲、灵芝……她也会在天气很好的时候去参加聚会，大家都会去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轩榭廊的地方，喝茶谈天，好不酣畅。琴棋书画诗酒花般的生活！不过她发现每次聊到政治方面的问题，就会有些不愉快。然而也影响不了朋友间的情谊，争执完了还是朋友。她想起自己偶尔也会在聚会的时候犯花痴，实在是有些帅哥太好看，才貌双全，气质也好，很脱俗也很入世，淡薄也很渊博。她看着那些美好的男子就会有发自内心的淡淡微笑。这点，也充分说明了她当时，心里还没有他。她在整理这些过往的时候，已经渐渐明白，转折点在哪里。快了……

出于礼貌、出于感恩，她在过年的时候给他发了短信。没想到他会回，他有句话这么说：“祝追梦的人健康幸福！”她当时愣在哪儿了。她告诉自己，巧合而已！健康是她肯定需要的，幸福是她喜欢程度最高的词，至于“追梦人”，他怎么知道她仍有梦想？！她想，他应该是不会懂她那么多的，只不过，他能够理解她有梦想这个事实，足以让她感动。她回复到：“也祝福能够理解别人梦的人！”
他说：“别人的梦也是我的梦，看到了自己的梦！你的追梦感动了我们，了不起女孩！” 他的话让她想起一部她“灰常灰常” 喜欢的连续剧——《生死线》，片尾曲就有那么句话：“只要是你的梦 就是我们的梦 我的眼泪是笑容 陪你一直到天明 永远守在你的天空”。她知道，他说那话也应是无心的。而且，他还用了“我们”，指的是他和其他医护人员。他还称她“女孩”，在他眼里，也许她只不过就是孩子。她好像之前也听他说起她时，也是用“小女孩”……她很欣慰他的话，当然她绝对不会对他的夸赞安之若素，不过也不会受宠若惊。她要把这些化作前行的动力，才不辜负看好她的人。她在回复中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谦虚，也表达了对他的感恩，还加了句她喜欢的诗：“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点缀了别人的梦”。


再后来他的回复是她始料未及的，他说让她有时间顺访一下他。当时她有事，没有留意到短信进来。他紧接着又发了条短信：“听着，别有压力。我只是想完成一件你住院时我想做却未来得及做的事情。”她感觉到事态有点严肃，好奇，问什么事，他说小的不能再小，但是现在还不能说。她就越想知道，他就说对不起，无可奉告。好吧！她可以用猜的！她有的是耐心，而且，她不打算因为这事去找他，反正过几个月就复查了，到时候一并解决了。她喜欢给生活留点余地和惊喜。延迟一下满足感有利于陶冶性情。刚开始她在琢磨这事，不得其解，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事找她！她把这事告诉自己一姐们筠筠，也是临床的研究生，好友里面见过他的只有筠，就是之前提过的，在她手术时，在外面陪她父母等待的，说他对别人怎么怎么凶的那位。她想让筠也帮她猜猜是什么事情，拓宽一下她的思路。筠说想象不出来，她说了自己的想法：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好事，无非是他想帮她。至于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她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想帮她，既然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梦，那么帮她就是帮他自己。她也能理解一些为什么他对她不一样了，因为她或许承载了他的一些希望或者说心愿。她觉得他帮她的事和他的愿望有关。筠听后，沉默，说了一句让她不解却很开心的话：“谁和你在一起，都会变得美好。”

后来，终于见面了。在他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穿着白大褂，意气风发。她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她，她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他问她身体怎么样？她就说还好，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他问哪里不一样。她就说了一些细微的感觉。比如说，会疼，会比以前容易累，抵抗力比以前弱等。他不以为然，说那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他是在安慰他。她很认真问他：将来复发转移率是多少？他含糊其辞，只说她的情况很好，不要多想，基本上不太会出现复发转移。她继续追问：“概率是多少？我想知道。”他说，10%左右吧！她想起高大哥也会这样安慰她，那时候她的肿瘤，高大哥说50%是恶性的。后来她才知道，那是99%。但愿他说的10%没给她打折扣。她只是单纯想知道，有利于安排后事，不会给自己额外的压力，好好活着已经不容易，她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的。

闲聊了一下，她见他没有主动提那事，就开口问他了。她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又那么点小羞涩的样子，甚是可爱。他的样子有一点点扭捏，说到：“你住院时我就一直有个心愿，只是呢，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她已经猜到了，跟她料想的差不多，只是，他说这话的样子，真的有点让人不忍心拒绝。她问什么事呢？他说:“你住院的时候，我一直想让医院免了你所有的费用，结果还是没能如愿，现在呢，把那些钱都退给你……”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脑子已经掠过N个想法：
第一，她住院，他一直放在心上，还为了她的事一直奔走？
第二，她的医药费难道都是他出面才省的？
第三，他现在说要给她退钱，那些钱都是他自费？
第四，他难道也那么在乎她怎么看他，连送钱都这么小心翼翼？
她直觉答案都是肯定的，他话音未落，就只听她飞快地说：“我不要你的钱！”


回复：50楼
感恩！麟兰，多谢无益，加油：）

回复：51楼
依人的“前话”，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不过个人认为这事比写言情小说来的有意义。
谢谢依人，你的实在话像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更加明白自己做的这件事情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愚不可及。其实，你说的，我懂，相信吧友都懂。然我不后悔做这样的蠢事。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而，子非鱼……
后话但提无妨。

回复：52楼
谢谢关注：）
笑而不语……
奶茶应懂的……

他说：他希望全部免了，结果没争取到，后来护士长都无奈了，说人家押金都交了，没法退了。（看吧，他等于承认这是他自己钱了。）
她说：“我知道你找我就是想帮帮我。”她突然想起临上手术台时，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他问她的第一句话，真的不是她多想，他对她，原来真的是特别的……她已经很满足了。收不收钱是形式，心意她真的收到了。
他反问：你真的猜到了？
她说：“真的！您找我还能有什么事？”（她发现，对于彼此的行为，言语已是多余，有一种默契和缘分，是心照不宣。）
“但是，您帮我真的足够多了，我很感动！我现在在家养身体，钱也花不出去，不像以前在山区了。”
他说：“这些钱你拿着就好了，不管你用来干什么都行。”
她笑说：“我喜欢奢侈品，难道我拿来买香水化妆品也行？！”（她没有完全开玩笑，她是那种精神和物质都注重的人，马大爷说了：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两手都要抓，且两手都要硬！）
他说：“只要你高兴，你买什么都行。”他毫无收走之意。
她已经不是感动可以形容的了，她开始想接受他的好意，她也想让他高兴。只是，她真的没有理由拿这一笔也不算少的钱。她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使出杀手锏。她知道她这么说，他不会逼她了。
她说：“我要是收下，我以后就不好意思来找你复查了。”她笃定，他肯定是不希望她换医生的。


“真的？！”他惊诧，盯着她问。“真的！”她斩钉截铁。
他黯然，便不提了。看着他缩回去的捏信封的手，她有种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这件事情也许就预示了：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就算彼此为了对方，但却无法也不能为彼此做一些事情。
她很内疚，她居然会为了拒绝他这事内疚。屡次想起他说出他心愿的小心和腼腆，都会觉得甜蜜加痛心。他给她钱，却担心她嫌他俗气，怕她多想有压力，而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绝。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真有那么在意她的感受的。可她还是拒绝了，且她很难过。她不是不在意他对她的感受才拒绝，而是更在意他对她感受的在意，所以，她纠结，她难受，但她活该，她自虐……
当时，她只是直觉自己不能接受他的好意。现在想来，她是多想身边留着他对她的关心，把那些钱存起来，天天对着存折想他。可是，不管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接受他的好意，她也不能光明正大想他……
他是为了她，她也是为了他。却是不欢而散……


再后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联系。直到有次，她去B城参加一考试，顺便停留了一个月办点事情。她去山区前在那里待过。晓墨现在也在那里。那里有她很多朋友、同学和老师。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病情。有次师生聚会，大家都很嗨，同学老师都自带酒水和茶叶。她知道免不了喝酒，她也想喝。人生有一帮能够在一起喝酒的朋友还是很难得的。她记得他说过她可以喝酒的。但毕竟这是手术后第一次喝，还是有点不确定能喝多少，便发短信问他。他的回答等于没说，他回道：少喝点没事。她继续问：多少算少？！他接下来的回复让她摸不着头脑：“自己掌握，最好别喝，真是气我。”气他？！从何说起？她赶紧回复：“我哪敢气您啊？气您我会折寿的！我会掌握好的……”他回了：好的，健康第一。她回道：“喝酒伤身，但有时不喝伤心，相比而言，还是选择伤身好些，您认为呢？”他说：“理解”。她不知道他理解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排解伤心的方式。她接下来就忙着觥筹交错了，自己把握得很好，喝的分量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