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他的声音沉在底下,一脸严肃。太阳在这一刻跳出了地平线,红光映在他眼里,使那金黄色的瞳瞬间更加光亮。
风间眺望着红日,喃喃着:“有段时间,我总在这里看日出,好像新的一天开始,噩梦就会散去一样。”接着他自嘲地干笑一声。
千鹤似乎看到他眼睛泛红,不由惊慌失措,怕因自己的缘故而让他伤心。
不过他只是变回了原形而已。
“怎么?”红色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脸上,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可是自己要听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千鹤诚实地,“可是……”
“什么?”
“……你好像一点都看不出很伤心什么的。”
“非得声泪俱下不可?”他问。千鹤的确奇怪,风间从没切实表现出脆弱,更不用说……哭泣?
千鹤没有应声,风间也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骗骗自己,也就慢慢相信自己冷血了。而且,我不能让阿寻失望。”停顿了一下,“除了父亲,我是他眼里最坚强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倒下去。
“也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一度逃避可以反光映出人像的东西。”他追忆似的说道。
“嗯?”千鹤不太理解。
“因为,”他认真地说,“我怕从我自己看到他的影子。”
千鹤没有应声,风间也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骗骗自己,也就慢慢相信自己冷血了。而且,我不能让阿寻失望。”停顿了一下,“除了父亲,我是他眼里最坚强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倒下去。
“也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一度逃避可以反光映出人像的东西。”他追忆似的说道。
“嗯?”千鹤不太理解。
“因为,”他认真地说,“我怕从我自己看到他的影子。”
千鹤细细地端详他。他们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其实在梦境里,千鹤一开始也分辨不出是他们兄弟中的哪一个。可是风间脸上已褪去了少年时的印迹,若是回到几年前,他脸上的线条还不至于这么硬朗分明吧……是的,除了眼睛,发长稍有区别,他们真的很相像。不过,他现在很少笑,或者说,是像阿寻那样无邪地笑。
“我,也会变么?”
“也许,到某个特定时刻。”他悠长地说,“这个真的没法教,要看你真正要保护的是什么了——话说回来,新选组受袭的时候,你都没有变形,这倒不错。”他狡黠地笑。
“可是……我也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啊!如果连变成本来的样子都没法做到……”
“那我就捅自己一刀,让你心痛一下,兴许……”他说着竟然就要拔刀!
“你疯了?!”
“这也信?”风间作出强忍着笑的表情,“要证明自己,又不止这种方式。拿着。”
他递过来的,正是她的刀。接着他立起身来,整了整衣服。
“要干什么呢?”千鹤也站起来。
“试着刺中我。”他轻松地说,“不久前我还是你的‘敌人’吧,所以这应该很容易。”
千鹤瞪他一眼,拔出刀,想了想又换成了刀背。她想起自己曾经挑战斋藤一,结果不及她眨眼,刀就已在她颈下闪着寒光。风间这家伙,更不好对付吧……
风间注意到她的动作,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嘴。他站着不动。
“你……不用刀么?”千鹤迟疑着。
“等你能看见我,再拔不迟。”他戏谑着,一闪而过。
四周一下子空寂了。千鹤两手紧紧握住刀,上身微倾。她凝神张望,屏息聆听。
阳光的碎影,有谁捂住她的眼睛。握住那手,回眸,阳光投射在那张脸庞,也减退了光彩……
几乎受本能支配,千鹤突然急转挥刀劈去,到了一半却停住了——
“感觉还不错。”风间站在半步外,仅用两根手指夹住刀刃,“继续。”
他在不大的空地上快速地移动。千鹤一度很茫然这能循着声音和感觉判断。她立在原地不动,时时警视着周围。慢慢地,她开始适应起来,渐渐可以捕捉到模糊的影子,在草叶上细小的摩擦声也变得更清晰响亮。
光线越亮了。在他急转略停的片刻,她能看到他脸上得意的表情。接着,几乎不受自己意志影响,她突然有种欲望要靠近他。她没有要伤害他的理由,也不指望能碰到他丝毫,而那种冲动从握着刀的手上传递至全身,不知何故,迫使她去追踪快速移动的影子。这感觉,前所未有,在她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她喜欢这感觉,尽管这才刚刚萌生出来,这种应是与生俱来的感觉。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跑,穿行在低矮的草丛之间。她不觉得块,但这感觉失真了。风声变得更清晰而缓慢,林木的色泽变化更加分明,手上的刀也变轻了。风间好像在等她一样,直到她近到几步前,方侧身往松林中去了。但她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辨清他移动的轨迹。
“怎么慢下来了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挺拔的枝干间穿梭、敲击、回荡。而风间就在前面不远处。
他侧过脸,划过一个笑容,但看上去并不在笑她傻。他没有回答,阳光透过林子投在他脸上的影子飞快地变化着形状。
究竟跑了多远呢?千鹤却只觉得秋日的阳光浮动在她身上特别舒服,而不觉的疲劳。他一直就在不远处,尽管在树林中,他的身影有片刻被枝干遮住,可她自信不会让他再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
多么奇怪的狩猎,千鹤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她何时变得如此灵巧,在林间都不用刻意躲避树木。
风间开始跳跃,动作似又快了一点。千鹤紧紧随着,也不自觉地大步地起跳。一次一次,离地面越来越远,而每次回到地面,足尖又获得更多力量。不知是哪一刻起,突然有种全新的感觉,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空气聚积起来,恰能托住她的重量。慢慢地,她不再下落,而那股外来的力量又能随着她的意愿而变化。她有过这种感觉,但从不曾驾驭它,而此时却并不费劲。
风间敲了敲一棵树干,发出脆响的空鸣,示意她回神。千鹤忙把注意力回到他身上,他却抬起头,忽地上升,笔直如箭一般,从墨绿的荫丛中消失。
又算是挑衅么……但她自从熟悉了这感觉,一鼓作气,接着模糊的绿影越来越亮,突然冲破那层屏障,悬在高空的太阳一时让她睁不开眼。
随之而来的兴奋和愉悦,任何经历都无法比拟。
他就在前面静止着,一个挺直的背影。下面就是一片绿海,他们浮在表面,似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那股冲动又上来了,她手上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锋辉。就是一种莫名的征服欲望吧,就是身为鬼天生的欲望吧。她轻盈地滑行,穿过最后这一小段距离,对着那个俊美的背影,她举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