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嘉丽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没有小鹿了,不会有小鹿了,有的只是豪华的宅第,繁华的商店,嬉笑的绅士和贵妇,还有,伸出脏兮兮的手来,仰视着乞讨的穷鬼。当马车拐过另一个街角时,一个穷疯子突然贴近马车玻璃,做了个恐怖的鬼脸,她惊吓出声,身体不由得靠向了那个应该一直讨厌她的人。那人只是镇静地侧身,小心地把她扶正,而后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一言未发。
她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快,只是任由身体逐渐地冰冷。这是她最恐惧的梦魇,也是她最大的现实:她嫁了最喜欢却最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了呢?也是那时吧。
那时,在昂布瓦斯玖尔家的城堡。
“噢,小姐!你干什么去啦?!瞧瞧你的衣服!都是泥巴,都是!”女仆玛娜一边替她换下小小的绿色丝质齐膝裙,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你要和玖尔少爷独自一起坐车过来,我以为有莫非斯跟着就没事啦!没想到遇上这么多事!小姐,以后可要乖乖的了吧?瞧瞧人家克莱因公爵的孩子,那才叫真正的公主呀!”
“不要说啦!不要说啦!玛娜就爱絮絮叨叨的。”女孩生气的扭动着身枝,不让年长的女人给她好好换衣服。
“呀,小姐!你的红色小礼服呢?还有那件天鹅绒的白色斗篷呢?怎么都是猎装?!不是嘱咐你都带什么衣服来了吗?”女人翻着莫非斯刚提进来的箱子。
“行啦玛娜!我讨厌那些裙子,我讨厌像朵小雏菊似的坐着。我喜欢猎装,能骑小马儿!”
“可在城堡里也不能总穿猎装啊!哎呀呀小姐啊,一会儿和公主他们一起用晚餐,你穿什么衣服啊?!哎呀,我还是去找玖尔夫人商量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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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钟工夫,卡嘉莉就被牵着手,穿过通向餐厅,具有意大利风情的昂布瓦斯城堡大厅。
“小姐,用餐的时候声音要小,千万不要随便说话,不然会让公主爵爷们笑话的哦。”玛娜爱怜地轻抚着女孩柔顺的金发,耐心地教导,“还有和公主,小少爷们一起玩的时候,可要注意衣服呀,不能随便往地上坐噢,这套小礼服可是好心的克莱因小公主借给咱们的!”
卡嘉莉听到玛娜教导她不要被人笑话时,又不禁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孩子,那个瞧不起她的小国王,顿时失落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脱开贴身女仆的手臂,径直往餐厅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迈动着脚步,让红色的小皮鞋不在地毯上发出任何声响。可是当看见那些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男仆和那些毕恭毕敬的女仆,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立马用白净的小手捂住嘴巴,再小心地瞧瞧周围有没有人注意。
然而当她瞥向门廊的落地窗边时,却发现了一丝冷冷的目光紧随而来,如同一把利刃,刺穿她脑海里所有的奇思异想,尖锐而又冰冷。
她僵硬地偏过头,慌张地往那里瞧。
那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穿着金丝镶边的黑色礼服。他已经别过脸,和裹着墨蓝色抛袖低胸礼服的女人说着话。
冷美人玖尔夫人,卡嘉莉努力的在心里定义。其实她以前一直叫她伊扎克的妈妈。可是这次来之前,玛娜却对她说再不可以这么称呼了,无论如何都不行。“小公主和小少爷会皱眉的呀!”玛娜的话语,腔调,清晰无比地泛到脑海。
小心地穿过门廊,把薄薄的小手贴上雕绘着各式花草的厚重的褐色房门,努力地推……
“小姐!这门是拉的哦!”
紧张地抬起头,是一张布满了银发却堆着笑容的脸。
阿瑟一手护住眼前的小女孩,精干的伸出另一修长的手臂,轻轻把门拉开。
“谢谢你,管家先生。”
她露出无邪的笑容,像阳光,不禁令阿瑟心头一热。
“应该的,小姐!不过,爵爷夫人们都还没入场呢,小姐要不先在外边玩会儿。一个人等着怪可怜的。”
琥珀色的眼眸骨碌地转了下,卡嘉莉高兴地点了点头。
“阿瑟,派人去请小公主下来吧!”玖尔夫人边吩咐,边和陌生的男子缓缓地走过来。
“是的,夫人!”阿瑟转身微欠了欠身子,随即转过来用爱怜的口气悄悄对女孩说,“小姐,我女儿来了,上次和您提过的。是个又听话又漂亮的孩子,当然没有您那么漂亮。您什么时候无聊的话可以让她陪您玩。”
“啊,我想起来啦!她现在在哪儿?”卡嘉莉上次听阿瑟说她女儿很活泼,还特别喜欢山茶花,便高兴地大喊起来,恨不得眼下就找她玩。
她的稚气的声音立刻让只有脚步声的穿廊有了生气,仆役们非但不惊讶,反而都开心地望了小女孩一眼。如果是平时,玖尔夫人也一定会露出冰色的笑容,上前来问是什么事。
但这次不一样了,卡嘉莉抬眼望向伊扎克的妈妈。她没有高兴,也没有笑,甚至没有任何要上前来抚摸她头发的迹象。好看的脸庞依旧冰冰的,不带任何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呢?还有旁边那个好看的叔叔,为什么又投过来冰冷的目光,把她定在了原地?
“阿瑟,快去请小公主!”夫人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