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司飞，你有没有玩过一个交换秘密的游戏？”
“没有。我倒是玩过另一个交换游戏——你不问，我也不问。”这小子不会还想问吴谢程的事情吧？
“封闭。”他如此点评到，语气让我很不爽。于是我转头道：“那你那个……叫幼稚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何必把伤口亮出来，还会吓到别人。”
“可是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成病。”钟隅反驳到。他今天的情绪太奇怪了。于是我终于问了到底是什么事。
“我刚才在医院，看到了妈妈包里的……离婚协议书。”最后几个字说完，他已经低头把脸偏到另一边，“日期好似车祸前的……我怕爸爸看到，就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钟隅，你这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他的行为了，“协议呢？”
“书包里。”
“拿出来，扔了。”装在你书包里，钟叔叔就不会看见了吗？
“你不觉得我这是……”“你又没什么错。”虽然我觉得干涉父母的婚姻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不过，毕竟是我没经历过的东西，我没资格妄加评论。单从钟隅的角度来考虑，这么做也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己幸福的方式。赶紧扔了。”
他像扔炸弹似的扔掉了那张纸，脸依然是红的。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我还是把吴谢程害我失去保送资格的事情跟他说了，只不过打架那部分，换成了“校内斗殴”。
“他是这种人？”钟隅一脸惊讶。
“别把人想太坏，也别把人想太好。”我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讨论这件事，钟隅也就相当聪明地没有再说。
其实，吴谢程一个人闹不到那么大动静。但我，不会去记恨自己没办法报复的人。
不过，今天确实很反常啊。比如，我们刚刚到纪检部办公室，就听到校工一声狮子吼：
“什么人！”
赶紧冲到窗边，然后看到校长办公室的玻璃碎了一块——正好，看到那个男生打了看上去是砸玻璃女生一巴掌，然后拎起砖头就……砸了另外一块。情况变化之快，我跟钟隅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只有干瞪眼的份。
等等，那两个穿制服的是……吴谢程和书颖丹？！


钟隅：
从看到那一纸协议书开始，我就觉得生活变成了某部电视剧，处处充满变数。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说，爸爸妈妈就不会把事情挑明，也不会离婚，结果他们却是想“先斩后奏”。如果车祸没有发生，我会面临个什么情况？
结果，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车站，书包里放着那张可恶的纸。
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杨司飞。
然后，他居然也不认为这是偷，还叫我把那张纸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我看见有人在星期天砸了校长办公室的玻璃，吴谢程和书颖丹居然是同谋。
我想把吴谢程拍下来，最后留在手机上的，却是书颖丹。
杨司飞自言自语是不是他看花眼了，我说，您没有看错，那确实是吴谢程和书颖丹。然后我才发觉，我的语气里有让我自己都害怕的幸灾乐祸。
杨司飞讨厌吴谢程已经很久了，平时学生会开例会他们两个就是针锋相对，不过吴谢程总会笑着一针见血地堵得杨司飞说不出话来，好像杨司飞天生的克星一样。麻烦的是，这个人，从来不出错。
所以今天在这里看到他，我恐怕我自己，和杨司飞，都不自觉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一件不太让我喜欢，却十有八九能打吴谢程个措手不及的事。
杨司飞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表情变得很复杂，到最后却化成一声冷笑。随即他又皱起眉头，在办公室内踱步盘算着什么。
我问他到底要怎样，他摇头，说先不要声张，看情况再说。
过了一会儿书颖丹回来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实话，在富家小姐里书颖丹算是心理素质最好的一个了，闯那么大祸居然能装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我不自觉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回头却发现杨司飞的赞赏全在眼里。
校工四处找人，杨司飞却没有说什么的意思。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他大概已经直接指认真凶了吧。他现在这么犹豫，那就说明他想得跟我一样——诬陷。
可是，我们手里唯一的证据却是书颖丹的照片。我并不希望牵连到她。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以后怎么收场？中间的变数太多了，如果砸玻璃的女生突然跳出来，一切都无法挽回。


星期一朝会，吴主任大怒，而杨司飞只是看着依然目视前方、微笑的吴谢程和书颖丹，露出一个不屑神色。他没注意到我在看着他，看见他的神情我突然打了个冷战。
我是突然想到那一点的：他总是充分利用手边的资源，那对他来说，我是不是也是资源？
不寒而栗。
所以，看到告示的时候，他笑着问我他该怎么办。我推着眼镜掩盖自己的表情，尽管知道他不会回头。
随你怎么办。
随你怎么办，我不想参加。
不过我想我也许猜错了。不知道是因为心烦还是因为中午的会议又被吴谢程噎了一把，他居然说想下课到操场去散步，然后撞到一个走路不看路的女生——居然，是那天砸玻璃的元凶。他从来都是警戒心很强的，有不怎么熟的人在的时候，他连趴在桌子上睡觉都不会，更别说走路撞到人。
原来心神不宁的不止我一个。
我是在那时候突然意识到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故意当着那个女生的面说，她就是那个砸玻璃的女生。
我很满意地看到，他面色一滞。身后那个女生是什么反应，我可管不了。
校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以我对部长的了解，拖了这么久还不把照片交出去，就是怕吴主任他们护短给不出一个有分量的处罚。虽然在校长眼里书颖丹也算是宝贝，不过盛怒中的他恐怕会“公正”一点。
部长，你要动手，只能在今天。
现在，你想怎么办？
但他出乎我意料地保持着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吓我一跳。
钟隅，你准备好当部长了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真的不懂，之前准备好的话也一下子忘得干净。
你刚才那么一说，那个砸玻璃的人肯定已经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了。也就是说，我这次很有可能被拆穿。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因为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生气或是惧怕。平时我佩服他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可是现在，明明局势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为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干这件事。钟隅，你不喜欢诬陷人，我也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要诬陷书颖丹？我觉得自己有点冲动。把事实说出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弄出这种事情？
你不也是一样吗？不然那天中午你去注意书颖丹的行踪干什么？
我一时语塞。


我的直觉总是快过理性思维，在意识到要干什么之前，我已经在为干这件事做准备。确实，那天我注意书颖丹的行踪，就是为了能在那个时刻来临的时候说得详细点，将她一军。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如果对象是吴谢程我不会这么犹豫，但是书颖丹……就是一个无辜的富家小姐而已。
你是在担心书颖丹对不对？他突然说。
我只能点头。我说，这样对她不公平。
公平。他冷笑。那时候的老师偏袒吴谢程，那就叫公平？钟隅，你父母不经你同意要悄悄签离婚协议书，这叫公平？
别说了！我突然感到心烦，便随便朝前走去，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在向行政楼走。
你还是在逃避。钟隅，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和正义，我跟吴谢程之间的矛盾在老师看来恐怕是可笑至极，而当初把名额给了吴谢程的老师恐怕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不管怎么样，他的奖金是不会少的。可是对我来说，几个月的准备就那么浪费了，本来可以轻松升入高中的我，突然陷入无比恐慌的备考中。考试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讨厌被人算计。现在有机会让吴谢程尝尝同样的滋味，这个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
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头。
算了。本来就没打算让你露面的，惹上吴谢程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部长突然这么说，我吃了一惊。
照片传给我。这件事你不用插手，如果败露了，我有我妈妈那层关系不会有什么事，可你要是再出事，你们家就难了。
直觉告诉我他没有撒谎。那他怎么不早点说？
你以为我愿意？到中午我才决定要找书颖丹麻烦。好了好了，校长该回来了，赶紧把照片传给我。


我照做了。事实上，那时候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原来想要劝说的话也直接被打乱了。然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并没有觉得轻松。我突然明白，我并不是想让自己避开这件事。
而是，不想让朋友卷进莫名其妙的危险中。
于是我追上去。杨司飞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校长向行政楼走过去，立刻跟上，然后嘱咐我，如果一定要跟过去，记得作证的时候不要直接说书颖丹砸了玻璃。后面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我们曾经用来对付窃贼的手段被用来对付书颖丹，而我很惊讶自己怎么说得那么流利。书颖丹被开除出学生会，还被记过处分，吴谢程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校长的决定。
我后悔吗？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晚上是横竖也睡不着的了。
周清江：
我就知道会出事。
当初同意吴谢程的计划，不过是因为，我们几个的计划都不太靠谱，也只有他那个听起来合理一些。
但是，我们都忽略了，阮萤那家伙可不是个合理的人，她可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不，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觉得阮萤在那样的压力下依然会笑嘻嘻的——不同于常人。我们都忽略了，她已经不能经得起再多的打击。
其实，阮萤，我那天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没想好说什么。后来一想，搞得像吵架一样。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心情，所以我们才想快点结束啊。
结果就出事了。说实话，一巴掌打出去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
但我气的不是你的荒唐行为，阮萤。我生气的是，经过了这么久，你却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是我们。不是你和我们。
今天早上看到通告，又看到阮萤和吴谢程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没有近视。还好，书颖丹并不是等闲之辈。
全英班都是些完美主义者啊。以小颖的自尊，她就算是有什么伤心的地方也不会表现出来给我们看吧，倒是吴谢程还比她坦率点，不过，看到他瞪阮萤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爽——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计划吧。
骗不过自己了。
我在乎阮萤。虽然比不上吴谢程在乎小颖。


吴谢程那个计划也不能叫完美吧。看阮萤的表情就知道，她绝对不会知道那个入场式的。
不过……没想到同龄人里居然有这么毒的。杨司飞，纪检部部长，两个高一部长之一，维护学校秩序的功臣。我们班的同学说起他都要打个寒战，因为他实在是太严格了。没想到，把规则玩得那么熟的人，居然会破坏规则。他就没有想过要怎么收场吗？
胃有有点不舒服呢，谁叫我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蔡磨，你就不能选个好听的铃声吗？
丢脸事小……可事后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的计划，恐怕被看破了。
胃越来越疼了，还是起来吃点药算了。话说，这个时候，阮萤那个笨蛋会不会还在下面跑步？希望明天不要看到她软成一堆的样子。
说起跑步……已经好久都没有踢球了。运动会还是忍不住报了个项目，跳远，应该不算是剧烈运动吧。我有胃病的这件事情，蔡磨和书颖丹是完全知道的，而朱小喜只是知道我经常胃疼，阮萤……她不以为我怀孕了那就是万幸吧。


87楼
并非是不把她们当朋友。有时候，越是关心的人，越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我啊，只会告诉那些哪怕是知道真相也不会阻止我去干我想的事的人。
（９）With You
杨司飞：
最近发生了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像演电视剧一样。
其实那天事情发生以后，我就看出来钟隅并不开心。我也知道，这么做可能过头了，但是这样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我找到那枚扣子。
所以我要在校长盛怒的时候，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不是没考虑过有风险。那个砸玻璃的女生是唯一的变数，但是，根据我的经验，那种时候她巴不得有人给她挡着。所以，我要去做。
但是没想带上钟隅。
只需要一个人冒险的事情，又何必让两个人来做呢？更何况，钟隅明摆着不想这么做，还不惜故意让那个女生知道。
但是到最后他却跟了过来，还带上了我忘记带的纽扣。事后问他，他说，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上了。
结果到最后，我的表现还没钟隅冷静，只不过是在大局已定之后添了把火，刚好，让吴谢程看到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
但我也没想到，书颖丹居然能这么干脆地顶罪。毁坏公物在学校可算是重罪，她这么干脆地承认虽然让计划更顺利了，却也叫我有些隐隐的，愧疚。我想，就算是为了朋友，我也不会这么做吧。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趴在桌上眼角带泪的样子就心软了，居然忘了自己是去挑衅吴谢程的。
话说回来，吴谢程那时候的眼神还真让我吓了一跳，我猜，如果他自制力差了一点儿，学校的公告栏里就不是一张处罚通知书了。
不过，吴谢程就是吴谢程，这次以后，他不会再给我机会。
然后是放学的时候，遇到周清江，一个在第一次月考后成为我们班议论热点的人物——年级第五，居然不在全英班也不在学生会。钟隅看了几眼回来说，杨司飞，你得小心点，也许刚才他们就是想套你的话。
他要敏感得多了啊。


我倒是不怕那个叫周清江的人怎么挑衅，但是，如果他要套话录音的话，也确实是个麻烦。事实证明找麻烦的人还挺多的，包括卢江飞大班长把我俩堵在半路问我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以及苏蕊涵和章梦兰气势汹汹地警告我们不许再动书颖丹。
怎么就成了“我们”了？
本来不想把钟隅牵扯进来的，最后根本就是身不由己。爸爸说过，总有些事情你不能掌控全局，我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呢？
跟钟隅道歉，他却没反应。一直到两天后，我们在教室休息，没有其他的人。
他突然说，杨司飞，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应该对谁道歉？
我说我不知道。这种时候，不懂装懂会得到更多信息。
是书颖丹。
……钟隅。我想回避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这几天哪怕是跟书颖丹面对面，她都神色未变，在班上虽然也遭到议论，却能很快扭转局势消除大多数人对她的疑虑。书颖丹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一个单纯的稍微有点聪明的富家大小姐。我倒是不想这么快就把话挑明了，还想再多观察她一下。
杨司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那个名额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会怎么样？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名额还是归了吴谢程，你会怎么样？
钟隅！我有点恼火。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不会承认，绝对不会承认，吴谢程会比我优秀。
你在逃避。那个时候钟隅也反常了，往常只要我一皱眉头他绝对不会再多说什么的。
你在逃避，杨司飞。你凭什么认为名额一定是你的？你凭什么认为仅仅是在成绩上超过吴谢程就可以赢他？还是，你一直不甘心被他压着，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东西是属于你的，然后给自己留一个记恨的理由？
钟隅！我站起，很冒火地瞪着他。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也扔下笔，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不希望我唯一的朋友，是个被嫉妒蒙蔽到连现实都看不清的人。
我本来是狠狠瞪着他，却被最后一句话打没了底气。于是我说我想出去走走。
然后就遇到第四个意外。
居然有人敢在校内直接对我动手，技术还那么差。
高一二班，阮萤，砸玻璃的元凶，天真到不行，又特别让我看不惯的一个人——当时不站出来，现在却来充英雄。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想给她报个什么处分上去，书颖丹的努力就白费了。
很想教训她一下的。但是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了，看到她流泪，赶紧住嘴。权当是为了二书颖丹，放过她好了。
怎么搞的啊，这星期已经弄哭两个女生了。
钟隅居然追出来。
他的笑总让我不放心，问我报什么处分上去，更是明显的故意的。
心虚……被看出来了。


钟隅：
我发觉最近自己总喜欢自作聪明。
那件事情终究是做了，还因为书颖丹的干脆而异常顺利。可我总觉得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日惶惶不安。看到支持书颖丹的人找上来，又看到杨司飞镇定自如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和隐隐的担忧。
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怎么还能这样心安理得。
是谁说的伴君如伴虎来着？我总觉得自己就是君王身边的谋士，却只能身不由己地跟他走向歧途。
结果就真的下决心对他说了。说的时候还是挺不安的，毕竟我从来都不擅长说辞，又是说这种话，对方生气的可能性比接受意见的可能性大一百倍吧。
结果，杨司飞不过是像只斗败的狮子，灰溜溜地离开了。我本来准备面对他的雷霆大怒，这样的结果让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发现他拿错了我的文件夹。于是只能追出去，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没想到，真的会有为了书颖丹直接在学校里攻击纪检部部长的学生。
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最应该避开杨司飞的，砸玻璃的元凶。
高一二班，阮萤。
就算没有我那种记忆力，这种方式的出场还真是没人会忘记她的吧。
突然有种看戏的心理，于是躲在一边偷听。
“我的记忆力很很好，虽然不如阿隅。”
直接呆住。
什么时候改的称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那是第一次。


也就是说，他没有否认“朋友”的说法啊。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周围的男生就喜欢这么称呼他们的兄弟，阿金阿和阿超……可就是不会有“阿隅”。因为，同龄男孩都在踢足球打篮球的时候我只能看着，同龄男孩考得一塌糊涂闯祸被罚站，我凭着记忆力就能轻松考到第一被老师当做正面典型到处拉着展览。不管怎么样，我都太不一样了啊。初中的时候跟直接被孤立，拼了命想要升到这所学校的重点班来，也不过是因为这里的竞争很激烈，多少能掩盖我的不一样，大家也都是客客气气地相处，暗地里较劲，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特别。
不过，这么久以来受拉杨司飞太多照顾，今天才突然发现，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所以，也不想再劝他给书颖丹道歉。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连社会都扯进来了，其实，不过是心慌而已——出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心虚呢。
不过，那个阮萤明显比他更心虚。在他一句明显是最后杀招的话以后，那个女生……哭了。
杨司飞，你是不是该打住了啊。这么想着走出去，杨司飞已经知趣地放开了阮萤。我故意问他报什么处分上去，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放过她”这种答案。
钟隅，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都快走回去了，他突然问我。
我推了下眼镜，说，不，你有你的理由。
还有……刚才谢谢你。我确实该找个机会跟书颖丹道歉了。他说。
没什么，朋友就该做朋友应该做的事情——阿飞。
不得不说，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精彩得能奥斯卡短片奖。
你有你的理由。在那些精英面前，哪怕是露出一点点的心虚，都会被抓住不放。而且，如果你失败了，下一个，几轮到了我。因为这一点，我们恐怕，都得活得累一些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朋友，有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又想起了昨天吴谢程把我拦下来的事情。那时候杨司飞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在行政楼看竞赛的事情。
钟隅，麻烦你，给杨司飞带个话。
吴谢程这家伙很不好对付啊——总觉得他想痛扁我一顿的样子，表面上却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
我不想接话，定定地看着他。
书同学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请他最近，小心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少说点总是不会错——谁知道他会不会也来个手机录音之类的？
吴谢程眉头都不皱一下。
还有钟隅同学，你也最好，小心一点。杨司飞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资源合理利用”。
手心凭白就是一层汗。原来，吴谢程也会耍这招啊。
但是，不开口可不行啊——吴谢程，我初三的时候，被杨司飞从一群混混手里救出来。说得好听那就是见义勇为，说得难听那就是校外斗殴——初三的时候，校外斗殴，冲这个你也敢在我面前说什么“资源合理利用”？
吴谢程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难看到我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了。然而接话的不是他——
吴大部长没怎么着，就是想起往事不好意思了。
杨司飞不知道从哪里转出来，优哉游哉地踱到我跟吴谢程之间，转眼就咬牙切齿地对吴谢程说，吴部长，干什么都得考虑后果，你说是吧？
吴谢程说了声抱歉就快步走开了，看我的眼神挺奇怪的。不过我看他也是虚张声势吧，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向——除了，把入场式改得更让我们头疼以外。
对不起啊，钟隅。杨司飞很狼狈地跟我道歉。
我却只是说，你长跑挺不错的，怎么不去报一千五？
太忙了。
这家伙，明显是不想跟吴谢程干同一件事情吧。我没有点破他，而是说，太心虚了可不好——阿飞。
然后，心情颇为愉快地，又欣赏了一回奥斯卡短片。


书颖丹：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和狼狈。
从小，我接触的一切人都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爸爸妈妈也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有教养的人，我也，很喜欢那么做。我一直很努力地，很努力地想要做到完美，但那不表示我没有幻想过那些不会发生的冒险，没有幻想过漫画里那些单纯而感人的友情和挺身而出。
万万没有想到，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除了豁出去以外竟然什么也不知道做了。表面上，是我干脆地顶罪了，实际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早就知道杨司飞和吴谢程的矛盾了，但我绝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怎么说呢，他跟阮社长，是我认识的人里的两个极端。
所以，只能捏紧拳头竭力克制住自己。
直到，看见杨司飞的目光投向窗外。
索套是在那一刻收紧的，校长给的台阶，我也没时间再下。
撒一个谎，就要用很多谎去圆，既然这样，就让我用沉默来结束这一切吧。
不能再给吴谢程添麻烦了，也不能再让阮社长出什么意外了。好歹，这也算是种，新奇的体验呢。
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哭得那么难过？
吴谢程，谢谢你，没有去看我哭泣的样子。
吴谢程，谢谢你，在我哭泣的时候，让我感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吴谢程：
终于尝到了什么叫不顺利。
终于见到书同学哭泣的样子。
初中的时候，书同学就是大家的公主，哪怕是被工作弄得筋疲力尽，笑容还是挂在脸上。
书同学是不是没有哭过呢？第一次完成了由我们负责的初中运动会，我这么问过她。那时候的书同学冲我做了个鬼脸，继续喝珍珠奶茶。我微笑着看她，旁边同学起哄，说我很像个骑士。
那时候的我，没有否认这个玩笑，书同学也没有。
那时候的我，发誓绝对不让书同学哭。
所以，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是呆住了，反应过来就往行政楼狂奔，什么步法、呼吸都抛开不管，到最后还是没能赶上。
恨杨司飞，因为他偏偏做了那么卑鄙的事情；
埋怨阮萤，因为她闯这么大的祸，到最后处分通知上的名字却不是她。
可最该被责备的人，不是我自己吗？自以为了解别人的心理，抱着游戏的心态去帮助一个真的需要帮助的人，所谓完美计划什么的，到最后却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根本就，无法挽回啊。
书同学说过，她最不喜欢的，是让别人看到她狼狈地样子。
所以，想要轻轻抓住她的手，也只好放弃了。
所以，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也没有办法劝她不要再硬撑。
骑士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的。
朱小喜：
我想，我做错了什么事。
谁都可以同意那个计划，可是我不能。
谁都可以责备阿阮，可是我不能。
你妈妈认识我妈妈，我爸爸认识你爸爸之类的，其实，不怎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认识阿阮，我们一直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阿阮最开始折腾自己的时候，也许是看到了她的决心，我没有阻止她。可是之后呢？明明，知道阿阮不能再承受那样的压力了，我还是同意了那个计划。
自从小周送给我那个布偶以后，我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呢。看到他同意那个计划，自己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那一瞬间，真的没有想到阿阮的感受。
看到小周为了她砸玻璃，我心里居然有一点点嫉妒——在那种时候。
只是一切胡思乱想，都在阿阮说“你们都孤立我”以后，崩溃。
到此为止啊，朱小喜。
鸡蛋女，都肯为了阿阮去顶罪。而你，做了什么呢？
我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为了阿阮，镇定地说“是我做的”。因为，跟阿阮一样，我没有任何资本去承担这样的罪责。我经不起什么失去。
所以，也不想，失去阿阮。
那天晚上没有睡觉，一直在考虑自己能做什么。
结论是，陪在阿阮身边。
陪在最好的朋友身边。


（１０）在世界模糊的转角
阮萤：
手还是很疼。
心里，更疼。
到最后，还是没能回家啊。
不过，我绝对不会再被刺激到去砸玻璃了。
总觉得，自己最近变了一点点，但代价却是那么大。
连累周清江砸玻璃。
连累书同学受那么重的处分。
还看到了，那样卑微和丑陋的自己。
我的世界一直很小很小，所以当他们都离开的时候，我害怕得无法思考。砸玻璃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以为已经抛弃了我的朋友和整个世界，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
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呢。
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糕了。到那天班会为止，我一直在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幻想着能平步青云，却没有注意到，生活里的每一个脚印，都值得我付出勇气和期待。既然天资比不上优秀的同学，让平凡的自己平凡得精彩一点，又有什么不对？
至少大家会在我身边的。
至少，我终于能够让妈妈知道我的心里话。
那封信时出事以后重写的。我那混乱的思维，终于在糟糕的爆发后清晰了一点。
所以，再次被拒之门外的时候，我努力地笑着，因为要学会自己坚强起来啊。
混蛋周清江，你非要显示一下你那非凡的洞察力吗？不过还是谢谢啊，能有个人觉察到自己的不开心，怎么说，都让人安心呢。
呐，妈妈，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您伤心了，真的，对不起。
一直以来，我都在干一些让您失望的事情，考试考不好，参加竞赛什么的根本就是在浪费报名费。您的同事总是可以夸自己的儿女有多么好，您却不行。我一直把这样的事实归咎于自己笨，直到最近才发现，那不是全部的原因。
因为我很怕辛苦，怕面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才没有改变过。
但我不想再这样。我会努力地学习，虽然还不能达到您期望的那种水平，可我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应付。不再浑浑噩噩地听从别人的安排，也不再向自己妥协。我想试着，去做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比如啊，这次运动会，我也有在想入场式呢。
妈妈，虽然是这样的小事，与成绩啊重点大学什么的无关的小事，我却很想去做好。因为这样的事情，是比用功念书更能改变我自己的事情，因为很多人一起努力地想要达成什么目标，总是让人，干劲十足。
我遇到了很多优秀的同学，每一个都有让父母骄傲的资本。可我现在不能以他们为目标。我想要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都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搞清楚。重点大学什么的，我还从来没有去了解过，现在也不想憧憬。
我只想把小事做好。那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让妈妈骄傲的女儿。
妈妈，请您支持我，这一次。


钟隅：
最近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换季的时候就是麻烦，气温没有变化，过敏反应却已经开始。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结果那天中午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杨司飞突然问我，阿隅，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才开始吃药？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很吃惊。
他直接扔给我一瓶药，说，好歹我爸是医生。
原来他早就知道。去吃晚饭的时候，我发觉，他连我不愿意吃药的原因都知道。
那时候我正在想入场式的问题。进班的第一天，班主任就说，“全英班”的“英”不仅仅是“英语”的“英”，更是“精英”的“英”，所以我们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要做到最好。于是，昨天定下来的衣服样式是很好看，料子也是贵死人。
为了给爸爸治病，账户上的数字已经接近零了。上星期去医院，偶然听到妈妈跟爸爸商量说让我改成日宿，退掉的钱就能顶一个月生活费。讨论最后以“车费都比生活费贵”而告终，我等到他们说完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常地进去，跟爸爸妈妈讲些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妈妈已经累得不行了，可为了这个家她还得撑着。我除了继续考第一名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更不能去要一笔不菲的药费——毕竟，那药吃了不过是让我好受一点，根本不能根治。实在不行我就准备把手机卖了买一部差点的。
但就是这样也不能顶买服装的钱。
阿隅，你能不能别老跟筷子过不去？杨司飞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他的鱼香肉丝拨了一半给我。这几天很辛苦，你别饿晕了让别人说我虐待部下。
白饭加免费汤混成德午餐立刻增色不少。
跟你商量个事儿。他头也不抬地说。这次运动会的入场方案改了，出乱子的几率增加了很多。所以，你也别参加入场式了怎么样？我怕我倒时候看不过来。
跟了他半个多学期，还真没发现他有什么时候“看不过来”。于是，除了说行，然后埋头狼吞虎咽以外，还真没有任何办法去回答。
谢谢啊，阿飞。


第二天是要去医院的。妈妈再怎么想挤出时间来，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是不敢怠慢，最后就成了我陪爷爷奶奶去看爸爸。爸爸的精神状态很好，不过还不能走路。两位老人的情绪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不稳定，爷爷甚至还能安慰一下爸爸。
从医院出来我又带着爷爷奶奶去附近熟悉环境，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的记忆力，让我对那些几乎没去过的地方也那么了解。哪里适合老年人活动，哪里买菜方便，哪里打车快……陌生的记忆翻出来，久远的年岁连我自己也要惊叹。已经多久，没有注意到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了呢?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
小隅，回学校去吧。奶奶这么说。然后我有点恐慌地想起，除了跟杨司飞说要出校门以外，我没有跟任何人请假。
杨司飞的短信适时地出现在手机上。
我给你请的病假。赶紧让你家长打个电话给老师。
他在方主任的课上发短信？
立刻让妈妈打了电话回去，并说明我下午就可以回学校了。
小隅啊，如果你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你会跟谁？等车的时候，爷爷突然问到。
我装作冷静地问，怎么这么说。爷爷奶奶，都不说话了。
原来对于将要到来的结局，我们都是心知肚明。这样突然的变故却打乱了一切。对我来说，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天回到学校，感觉脚都软了，这才想起自己半天几乎水米未进。拖着身子走到教室，然后发现桌子上有一盒盒饭。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你就不用来了，好好休息。又：我帮你报了女子八百米的裁判，有问题去找书颖丹。
杨司飞的字迹。
我还真是，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