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缘
说起来,我与中药还有些渊源呢。
母亲在药厂工作,小时侯的我随母亲一齐上班下班,闻惯了药厂上空终日围绕的中药味道。
厂区后身有有个中药库。与其说库,到不如说成小操场来的准确。一大包一大包的草药包被整齐码起来,足足有三人高。操场很大,而药材占据了操场的大部分,上面一张大苫布遮风挡雨。其实也遮挡不住什么,至少拦不不住我和我的小伙伴在药材山里探险。
大人警告我们小孩子,药材库不准随便进去,里面有狐狸。狐狸,在我心里一直是有灵性的小动物。加之中药的神奇疗效,两个奇妙的影象重叠复加,于是“药材库里有狐狸”这个说法更加剧了我去药材库的玩耍的决心,每次出发前都暗暗祈祷,希望能遇到尖耳尖嘴儿的小动物。而中药也因为狐狸的光顾笼罩上神秘的色彩。
在我心里,药材库倒不如说成杂货铺。我总是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扒开编织袋袋口一探里面软软藤藤的药材模样。任凭我天南海北地猜,也无法想到,原来这一包包鼓鼓囊囊是——玉米胡子。这无疑严重影响我心目中“中药”的严肃和神秘!怎么夏季里被人们摘掉、被孩子们拿去编小辫儿的玉米胡子会摇身一变,变成治疗疾病的草药了呢?如果玉米胡子都能成为药材的话,我就不会再怀疑大人水杯里终日浸泡的不是蜡笔屑,而是橘子皮了。
除了玉米胡子外,其实还有很多我至今叫不出名字的药材。有片状的,鹅蛋大小的椭圆形状,边缘粗糙不平,中间有许多小空,像蜂巢,中间稀稀疏疏分布着年轮状的纹路。还有一团一团的干草,一抓直掉碎渣儿,凑上前去一闻,浓重的中药味。还有不知名的树叶、树枝儿。这些枝枝草草甚至让我产生怀疑,是不是在秋天的街道上随意抓起一把枯枝败叶都能治好邻居奶奶的咳嗽病?
让我喜欢得放不下的是称量药材的小秤。全铜的秤托儿只有巴掌大小,没有筷子粗的秤杆儿刻着细小的刻度,我知道大刻度叫“两”,而最小的刻度叫“钱”,多精巧的名称!桃核儿般大小的秤砣也不轻呢,掂在掌心里,还挺压手的。孩子对袖珍的物件儿总是有着陌名的情结,我几次被这袖珍小铜秤吸引,拿起来把玩,又舍不得放下。
厂区,总有一个车间整日轰鸣,进进出出的工人总是一身洗不出来的“黄褂子”,带着发黄的口罩,连头发的乌黑都被粉末染成黄色,还散发着涩枯的味道。母亲告诉我,那是粉碎车间,在里面工作的叔叔阿姨可以提前退休。那满身的黄让我牢牢记住平生知道的第一个中药药材名字——黄连。
黄连是一种植物,是被风干的缘故吧,看上去像是百岁外婆的手指。带有“黄”字的,还有“牛黄”。听母亲说,牛黄产于病牛的身上,只有那些病得骨瘦如柴的老牛的身体里才有少量的牛黄。儿时对于牛黄粗浅的认识导致我认为“朱砂”是病猪身上的药材呢。后来才知道,牛黄是牛身体里的结石,价倚黄金。这不能不让我联想到珍珠,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动物冥冥间被命运牵引,用身体孕育世间的珍品。但对于牛黄的故事,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毕竟珍珠至少是美丽的,而牛黄的苦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尝试的。
还记得一次,母亲帮同事摘枣儿,我也跑去凑热闹。枣不大,深深浅浅的褶皱看上去就知道肉不厚,不够可口。把枣掰开,露出枣核儿就算成功。掰开一个,有虫儿,再掰一个还有虫儿,接连几个都有虫儿,枣虫倒不令人作呕,一个个小米粒儿般大小,,红红的一团一团挤在枣核周围。我心想,尽糊弄病人,都是坏枣。后来还是禁不住要问,得到的答案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如药的不是枣肉,而是枣里面的虫儿。
做药用的不是枣肉,而是虫儿!中药药材总是给我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惊叹与惊喜,才导致我看《西游记》里,孙悟空用马尿和锅底灰做药材时才不觉得恶心与惊讶。
工作后,因为嗓子的缘故,时常要抓写草药回来浸服,于是多多少少又晓得些中药的名字。
有趣的要数“胖大海”了。每每听到这个名字,我总会联想到郭冬临的那张胖脸。它很奇妙,瘦小枯干的一个小核儿,在水中浸泡一会便像开了花似的膨胀起来,像风鼓起朝鲜少女的群摆。那膜是透明的,还交错着脉路,在水中荡啊、荡啊。最初喝它的时候总忍不住把它从水杯里捞出来,仿佛从海洋里带回一只褐色水母。有时候也淘气地咬上一口,紧接着啐了一口,涩。
中药材的名字都很别致动听: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是虫还是草的“冬虫夏草”;仿佛从《西游记》里走出来铜色圆球儿“罗汉果”;像蝴蝶一样扑扇透明如绢翅膀的“玉蝴蝶”… …
去药店抓药时依旧能看到旧时候盛装中药的紫檀色木柜和一个一个见方大小的匣子。匣子上用丹青书写着中药美丽的名字,包药材的依旧是纸口袋和粗纸绳,只是掌柜的不叫掌柜的,再也不穿藏青蓝褂了。
中药,仿佛从我的生命底出生根,带着丝丝缕缕神秘色彩,端庄优雅地穿过前山万水,随着我的生命一起飘扬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