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
入了夏后,国风反倒喜爱在庭院中多待一会儿了。春花薄,夏花艳,满目绚烂。然寝殿在多樱木的西殿,此时已是花颜落尽,不免有些凄凉。要看藤花,就得多走几步。经常看到妹妹来观花,鹰通心里颇觉欣喜,说自樱花宴上回来她就变了性情。
国风笑答,说这夏日已至,万物勃生,人也该活过来了吧。
此时信至,是二条院花影殿的手笔。国风阅信笑了,鹰通问:“可是那安倍家的独女?”
“不,是二条院的内亲王殿。”
“哦?为兄不曾知你与前斋宫有来往啊。”鹰通有些诧异,虽知内亲王品性卓越,却不免忌于院、帝之分有所担忧。本来一个夕柳就有些不妥了,这如今又结识了帝侧的人,不得不让人警惕啊。
“只是在樱花宴上才有的初识,算不上曾有来往。”国风折上信,闻了闻同信而来的橘香,道:“这二条的橘似与一条有所不同呢。”
“同是橘,又有何不同呢?”
“兄上说的对,即是‘本是同根生’,又有何不同呢?如今幸鹰兄上已与帝侧有姻,兄上毋需过于牵心。本是同根而居,院帝二派复合是迟早的事。”
“妹妹的胸襟竟然是我这个兄长不能比的,真是惭愧。但毕竟现在京中不安定,小心为上的好。这件事,有对父上提起吗?”
“只是私人之交,不必惊动父上。没有别的事,国风先回屋了。”敛裾回走,衣行无声。
鹰通没敢将“若一天要你为院和帝的和好做点事,你愿意否?”这句话说出,现在妹妹还不知父上欲将她送入内里的事,即便有所察觉,也不会知将是入得无回的梨壶。若真是这样,以国风的性格,也会答应吧。但趁在此事还未有形,还是让她安乐几天吧。
入夜时分,夕柳又附在雪丸身上来见国风。对这次国风入内里参加樱花宴的事,夕柳担心不已。她见的事多,又深明事理,自知那右大臣的心思,怕将来不幸降临在挚友身上。但日前阴阳寮琐事较多,无法抽身,今日才急急忙忙前来。
国风告知夕柳自己和花影的事,夕柳也感到惊讶,只说曾在花影面前提起过她,想不到这二人现也有了来往。国风说毕竟势力不同,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相见,只是互通书信。夕柳笑着说自己也可以从中牵线。
国风又说宴会上平家公子所跳“青海波”艳丽非常,而自家兄长们就无此雅技。虽说人很正直,对自己也呵护备至,但还是太过于古板,不解风情。
夕柳说还是头回听国风这么说自己的兄长,哈哈大笑起来。思想回来,国风这些日子不见,明朗了不少。国风就道出了与赖久私游贺茂川的事。夕柳心中大惊,这国风是越来越胆大了,真怕她爬得越高,跌得越伤啊!而赖久,竟没有劝她?!想必是国风下了令,只得服从吧。
本想劝劝她谨慎些,但一想自身何尝不是在攀这险崖,苦笑了起来。谁知这日后的事啊!
一日国风与赖久说话时被幸鹰撞见,他觉得好生奇怪,说道:“这些日子常见妹妹与赖久在一起,不知是否是父兄们冷落了你,而要与下人一起?”
国风听出了话中的讽刺意,不慌不忙地笑答道:“兄上说笑了,不过是常在院中走动,怕身体有不适,赖久才时刻守在身边的。”
这一句将幸鹰原本准备好告诫她的话全压了下去。既然把安体之事搬了出来,还有话可说呢?一向右大臣道隆公很看重女儿的身体情况,也吩咐了侍从、女房们小心看护着。然则幸鹰又不能说“身体不适就不要常在庭院里待着”这种话,一不合适,二来也不忍,只好嘱咐几句注意身子的话。
看妹妹这些天面色回春,分明是身子转好的征兆。而往坏处一想,莫不是国风与赖久有了什么?所谓“日久生情”,这样常在一起,是多么可怕的事啊,千万别会是真的。一定不会的……
国风素来巧言善辞,幸鹰自是说不过她。可万一自己所料是真,只怕这个妹妹要闯出祸来。思前想后也无他法,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国风似乎也感息到了兄上阴沉的面容,不由得不安起来。今日是敷衍过去了,可决不会是长久之法。将来,说不定有场大的变故……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寝殿吧。”
“不,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