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二
这国风姬怎么会突然患病呢?右大臣一直思索着,明明这些天身体安康。啊呀,莫不是藤原家做了什么错事,神明降罪下来?真是可怕啊。于是决定将国风送入内里的事暂缓几日。
经两天的休养,国风的情况有所好转,为了不打扰她,女房们都在御帘外侯着。身着两重单衣,静坐在暗室,眼泪又不自觉地簌簌落下。
“时通少爷。”帘外有声。
时通掀帘而入,见国风跪坐在灯前,回头用沾着泪光的脸望他,不禁怔住了。
“时通兄上!”国风抱住时通大声哭起来。
“我知道了几分……”时通换了一口气,“‘六年如流云,浮映镜世底’……你的歌我已经烧了,这件事一定不可以再提。我知你伤心,但事已如此,不要再哭了,我会担心的。为自己,也为家中存些福吧。”
“兄上,我若知有今日,还不如当日往那贺茂川里一投,逐波而去……”
“万不可这么说啊!”听国风这么说,时通惊出了一身汗。从妹妹入本家以来,都是性情匿藏,郁郁少欢,别说哭了,连放声大笑都罕见几回。今次见她率性而笑,没想到接着又纵情大哭,可谓朝日夕雨,瞬息万变。听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时通方知妹妹心中压了多年的悲苦,觉得家中很对不住她。
毕竟藤原邸不是不透风的墙,平日收敛些是对的。国风哭嚎的声音被右大臣听了去,得知当时她与时通在一起,就叫来时通,问国风哭什么:太奇怪了,无事嚎哭,像什么话?
时通觉得说因为病的缘故有些说不过去,又听闻了些传言,就答道:“是时通一时失言,将父亲可能会把她送去内里的事说了出来。”
“是谁说的我要讲国风送入宫?是谁说的!是谁说的!”右大臣气得跳脚。
“时通也觉得这件事不可信,告诉她是闲人们乱说的,这才安抚了。见国风哭得伤心,父上千万别再提及此事了!”
右大臣听他这样说,觉得刚才有些失态,才正色偷偷问道:“那,国风是不愿意去内里?”其实是试探试探女儿心意。
时通料到有这招,就答:“国风因不能常伴父上身边尽孝报恩而伤心。”
右大臣慢慢点着头道:“唉,真是个孝顺啊……”
其实时通并没有告诉国风那些传言,这样说一是为了盖去赖久的事,二是为了劝父亲勿将国风送入宫,真是聪明啊。
看着女儿病情愈亦加重,右大臣担心不已,于是听取了时通的建议,让国风下土佐养病。
阅览书卷,看到曾在书卷上提下的“凉风入殿里,忧愁何日多”的句子,又黯然神伤起来。
“咳咳……”国风今遇旧思,病又复发了。
“唉呀,小姐!”小宰相紧张地扶住她。
“咳咳,我没事。”
这时接到夕柳手信,又落下泪来——她已前往高野山了。本来不明朗的脸上又添了一丝忧愁,说雪上加霜都不为过啊。看看庭院池中初开的睡莲,没有再回信。
同行的人很少,都是些侍从,女房也只带了菊之君一人。当道隆说让赖久也去时,国风却拒绝道:“若父上要赖久同去,国风就不离京。”
右大臣也没有办法,但总得有人一路上护着吧,就道:“那叫淳保护你吧,为父也安心些。”
国风点头答应了。
武士淳,是个比赖久还无感情的人,从来板着一张脸,很少说话,也不会笑,但确是十分可靠的人,很会办事,以行动证明着自己。
临走之前夜,时通与国风作最后的长谈。
“要你离开京一段时间也好,所谓‘不居伤心地,不见伤心人’。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病吧。土佐甚远,为兄就不去看你,也不写信了。”
国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浅浅的:“兄上定是为卫门府的事难以抽身吧。我听说了,兄上已被任命为左卫门佐。”
“真是的,我到了现在还骗你……”时通的声音有些哑,怕是国风的笑催得人要落泪了吧。
“承蒙兄上多方照顾,感激不尽。国风能在藤原家安然栖身这么些年,兄上的恐是付出最大。”
“还说什么安然,你现在成了这样,都是我……”时通想说若是之前阻止了就好了,但这么一说恐怕更上妹妹的心,就止了。
离开京时是很隐秘的,没有几个人知道。临行时,时通牵了池中莲递给已登车的国风,说要好好保重。只是点头,放下了竹帘。
不经意,看见门口的赖久,用极其难形容的表情看着车渐渐驶去,国风心中刺痛,掐紧了莲枝。
“咳咳……”
走时却是这种声音,恐怕听见的人都要心碎了吧。
公利朝朝见,今仍不可凭。寸心从此决,去把旅程登。
万事皆由命,此心总听天。今朝离别后,慎莫动哀弦。
默吟着这两首歌,别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