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013。
托了陆仪缜的福,两人提早了许多日到达关雎山,山上此时正是武器类的比赛,两人既无宝刀、也无名剑,自然不上山去凑这热闹。在山下酒店中吃饭时,两人整日便听到众人议论着谁谁谁的宝剑被谁谁谁一刀劈作两截,谁谁谁的流星锤砸碎了谁谁谁的铁笔……只让扶桑觉得愈发无聊。然而她若是拉着容祈上街闲逛,不管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买什么东西,容祈都只是微笑着应下,无论花楼、赌坊、酒馆,一一由着她去,大把大把地掏出银子供她挥霍——虽然扶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大把银子和大张银票,但容祈总是摆着一副“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模样,毫不将这些金银放在心上,扶桑也不好意思过问。这样败家的生活过了一两日,扶桑也渐觉不好意思起来。
春时已盛,道路两边熙熙攘攘开满了鲜花,一如山上鼎沸的人潮。因着武林大会,旅舍的老板每日算盘打得欢喜,便大方地为来往路人提供茶水。扶桑日日端一杯热茶,坐在窗口看着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来往,容祈常常陪着她坐在那里,间或笑声将有点名号的人物说给她听,偶尔扶桑有些倦了,便伏案沉沉睡去。容祈从来没有指责她的警觉性低,也不怪她终日懒散,相反,每次她从浅眠中醒来,都能看见面前容祈搜罗来的热乎乎的新奇小吃,和端坐在桌旁的容祈。那样温暖的笑意,衬着容祈永远干净的白衣,像天空一样澄澈。
扶桑上辈子最爱的两样,一是古风,二是美食,这几日来美食当前,古风美男在侧,日子过得着实滋润,她简直不知该怎么回报容祈对她的宠溺和关心,却又不忍看容祈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简直像她雇佣的管家一般。可每每开口道声谢,容祈只一句淡淡的“这是我该做的”便让她哑口无言。
这怎么能是他该做的呢?他和她,该是平等的朋友关系,而不是如今这样,类似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何况他有钱有才有貌,武功还高出自己许多,不管怎么看,她都更像是应该处在仆人地位的人。
她不能懂,一句父辈的叮嘱,一个未知的承诺,一段数十年前的故事,就能屈折一个人的骄傲至如此,就能随意挥霍掉一个惊才艳绝之人十年青春,甚至是他的整个人生。虽然前世只活了十六年,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人生是自己的,不管是谁,生身父母也好,老师、朋友也好,都无法强求自己的人生走向哪个方向,像容祈这样子,一辈子被束缚在窄窄的缝隙中却根本没有试图挣扎,是她无法想象的境况。
可,这似乎又是这个世界中人都认可的做法。就连容祈自己,也觉得不算什么。
他默认了自己的一生都被一句嘱咐锁住,而她,想斩断那无形之链。她想看他是自由的,甚至是任性的,想看他高高站在这世上,活成真正的自己,活成惊才艳绝的、超凡不群的容祈,而不是现在这个,跟在一个不晓世情的懵懂女子身边的容祈。
她甚至有点恨自己,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才让容祈的人生成了这个样子。
哪怕他一直在笑,哪怕他从不抱怨。
她只是不能容忍,这个对自己那么重要的人,活在枷锁之中。
安逸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周后,扶桑端着容祈买来的秘制佛跳墙,只吃了几口,便被人从后撞了个趔趄,半盅汤全洒在容祈的白衣上。身后又几人“哎哟”几声,明显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若是洒在别处,扶桑或许懒得计较,但吃着容祈的东西,却弄脏了容祈的衣服,却让扶桑心头不由蹿火,一扭头,见一黑衣人似乎是被人追赶,正疾奔向敞开的大门。扶桑怒极之下一甩手,白瓷盅如流星赶月一般,“啪”地砸在了灰衣人的脚前,残余的汤水四溅,瓷盅也摔了个粉碎。灰衣人忽的住了脚,缓缓转过身来。
容祈伸手拽住几乎要冲过去的扶桑,低声在她耳边说:“注意身份。”扶桑闻言便是一惊,方才她一时激愤,忘了自己还身扮男装,几乎要用真实的声音喊出来。容祈安慰一般地对她笑笑,转身上楼更衣去了。
扶桑无由地有些黯然,再看向黑衣人时,便怔住了。
墨色的发丝在脑后用黑布带一丝不苟地束起,一张看不出材料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几乎像是嵌进脸一般,同肌肤严丝合缝的紧贴着脸。明明已是春日,黑衣人却依然穿着黑色长衫,双手袖在袖子里,整个人犹如一团墨色,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扶桑。
耳边传来一个娇俏的笑声:“公子莫急,看小女子来替你出气。”几乎不用移动视线就可以肯定,那个飞花一般扑上去的红衣女子,必是遇迭衣无疑。
眼看着遇迭衣的剑就要刺进那黑衣人的身体,黑衣人却轻轻抬掌,劲气一发,遇迭衣的去势立刻止住,然后便飞快地退回了扶桑的身边。扶桑看向她,见她胸膛起伏,像是受了什么剧震一般喘息着,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媚如花:“您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夜澜大人。”
他就是夜澜?扶桑忍不住多看了那黑衣人两眼,一掌就能阻住遇迭衣,似乎还让她吃了点苦头,夜澜的身手果然深不可测。
“既然夜澜大人对小女子这般不看重,想必对那个女子也没什么兴趣了吧?既如此,她也没什么价值了,真是可惜呢。可既然没兴趣,您方才一听我提起那个女子便飞快朝这里赶来,又是为何呢?”
“那个女子?”夜澜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沉郁,像是很久没有开口一般,带着稍稍的磁性。遇迭衣不答,只是掩着嘴笑。
众人早已远远围成了一个圈,看着这突发的变故。突然有一人分众而出,手上还拽着一个踉跄的女子。那女子同样一身红衣,看起来却没有遇迭衣的艳媚,而是多了三分柔弱和凄苦。那人笑呵呵道:“便是这个女子啊,夜澜大人,您不记得了?十二年前您隐退之前,从我少主手中抢走了这个女子,十二年后,我再次给您送来了。”
夜澜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刹那定住,直直地看着那女子。那女子脸上泪水涟涟,表情说不出的悲苦:“澜,你何必管我,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怎么能让我拖累了你呢?”小说上看烂了的台词,放到现实中来,倒让人心生不忍。扶桑叹了口气,看来这又是一段悲情地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