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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28+小说】南极星 by 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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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维就是niuniu
一般情况下,如果同时有中英文
柠漠会选择中文的称呼英文的招呼

南极星开头是有文案的
可惜柠漠很讨厌文案……
虽然喜欢人设,但人设和文案不是一回事呀:)
嗯,这个以后再说吧
总之看文是先于一切的:)

比起南极星,风维的《凤非离》更有名吧?
我很喜欢凤非离这个人,
不过文的话,
哈哈,
还是选《南极星》吧

^-^


IP属地:北京1楼2007-01-28 23:41回复
      “你少嘴硬,不知道是谁在我受伤时守在我床边哭着说,求求你醒过来吧,我要当你的搭档,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害得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头,反而是说的那个人,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苏煌睁圆了眼睛瞪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大叫一声:“你当时居然是醒着的!!” 

      穆峭笛嘿嘿笑了两声道:“你难得求我一次,我就是断了气也会立即还魂的。其实我当时本想再多听几句就睁开眼睛安慰你的,谁知你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话,跟催眠似的,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他这样没脸没皮的,气得苏煌更是牙根痒,可是毕竟搭档了好几年,知道他就是那种你越计较他就越起劲的人,索性咬了咬牙扭头不理。 

      果然没多久穆峭笛就没了趣,蹭过来正正经经地说:“那三个胡人与老鱼贼交结必有图谋,不知他们现在落脚在什么地方?” 

      苏煌偏了偏头,“我跟小况碰头时他说,估计这三个胡人就住在老鱼贼的府中。”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就先去那个老鱼洞瞧瞧如何?” 

      “瞧什么瞧?我们不是谍星,擅自行动会受罚的。” 

      苏煌所说的谍星,是南极星的一个分类。江北宾旭之在创建南极星机构时,将除去领导层外的全体成员分成五类,一类是“雁星”,负责各地与各小组的联络及信息与物资的传递;第二类是“谍星”,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第三类是“银星”,负责筹措财源和后勤补给,第四类名为“钉子”,是整个南极星队伍中最神秘的一部分,说白了他们就是身负特殊任务的卧底,除了自己的特定联络员外,就是面对同伴也不能表露身份;最后一类就是战士,负责各类行动计划的执行。苏煌与穆峭笛都是战士,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受到批准时才能去探听情报,否则就是违命。 

      “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你也知道,京城的谍星前几天被紫衣骑那群混蛋抓住了三个,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恐怕难以组织行动,”穆峭笛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用力击打了一下,恨恨地道,“我们俩有这么好的身份伪装,还等什么?” 

      “至少要报上面批准吧?” 

      “来不及了。那个老鱼洞戒备森严,齐大哥他们那样的身手,上次行动还没进二门就被发现了,最后伤亡惨重才逃出来。所以单凭我们两个人想潜入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乘后天那个机会行动。” 

      苏煌用手摸摸下巴:“后天?你是说紫衣骑统领厉炜娶亲的日子?” 

      “对。厉炜可是老鱼贼最心爱的养子,婚礼就在鱼府办,正是人来人往好钻空子的时机。”穆峭笛趴到苏煌的肩上,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搭档?干不干?” 

      苏煌思考了片刻,一咬牙:“干!” 

      穆峭笛呵呵乐了起来,凑过来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亲昵地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装乖宝宝,其实你比我还要不听话。” 

      苏煌一掌拍过来,哼了一声道:“你还敢说,我们哪次挨罚不是因为你乱来?” 

      穆峭笛腻在他身上,把双臂又收紧了一些,换到另一边脸颊再亲一口,小声道:“可是你一次也没有阻止过我啊。” 

      “你没骨头啊,自己坐到椅子上去。”苏煌被他厮磨得有些耳根发热,没来由地想起那天那个深吻,胸口一乱,挣开他的怀抱就是一脚。 

      穆峭笛是个最会看人脸色的人,尤其会看苏煌的脸色,深知撩拨搭档的底线是什么,看他羞恼起来,忙乖乖地被他一脚踢开,倒在床上继续翻那一堆带颜色的书。 

      大约过了一盅茶的功夫,穆峭笛突然啊了一声跳起来,把正在发呆的苏煌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你真的有病啊?” 

      “我突然想到,你我的老爹都摆明不是鱼党的,婚礼的请柬会发到咱们家来才是怪事,我们俩要怎么进去啊?” 

      苏煌白了他一眼:“你才想到这个?我反正早跟安王世子约好了,到时他可以带我去。” 

      “那我呢?” 

      “你自己想办法。” 

      “喂,你这也是对待搭档的态度?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达官贵人一个不认识,你居然甩手不管我?” 

      “谁说你一个都不认识?”苏煌斜斜瞟了他一眼,“你不是跟安福公主挺熟的吗?” 

      “小煌,你不会这么狠吧?”穆峭笛刚开始惨叫,苏煌已经甩手出去了。


    IP属地:北京10楼2007-01-29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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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越一日,鱼府门前。 

        “穆叔叔是我爹的好朋友,峭笛又是第一次来京城,我爹让我多照应他,带他四处走走,所以不好意思,今天就不能跟你去给厉统领贺喜了。”苏煌微笑着跟按约定前来会合的安王世子安庆解释。 

        安庆是个有点发胖的二十来岁年轻人,虽然喜欢声色犬马,对世局一概不关心,但性子却很是爽朗,今天为了参加婚礼,穿了一件红袍,鲜鲜亮亮的,象一只刚出锅的螃蟹。听到苏煌这样说,他下巴一扬笑道:“你说的是新上任的巡卫穆将军的公子吧,何必单独带他去别的地方呢?不如就一起去鱼千岁府,那里人多,他也好多交几个朋友。” 

        苏煌想了想,迟疑地问:“会不会太麻烦?听说鱼千岁异常看重这婚礼,加派了很多人手……” 

        安庆一摆手:“麻烦什么?穆老将军也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来路不明的人。鱼千岁加派人手是为了预防南极星的人来跟厉统领捣乱,又不是冲着你们这些官家子弟来的。穆公子在哪儿?去接他吧。” 

        “哦,”苏煌向后一指,“我请他在那间茶楼等我,世子就不用劳动了,我去叫他一声就是。” 

        安庆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坐马车去太近,走过去又太远,便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在这里等你。” 

        苏煌快步奔到茶楼前,穆峭笛已经悠然负手等在那里,一看见他,悄声笑道:“多谢啦,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你少得意,我是觉得真让你去向安福公主献身,做搭档的我在大伙儿面前也没什么面子。”苏煌斜了他一眼,“快点走,今天可不是什么清闲的日子。” 

        回到鱼府门前,苏煌给穆峭笛和安庆简单做了介绍,略寒暄了两句,三人便一起递贺帖进去,慢慢悠悠地晃向喜堂。一路上穆峭笛和安庆言来语去聊着熬鹰狩猎的事儿,不一会儿就好象成了熟朋友,苏煌没怎么插话,只是四处游目观察。 

        来到喜堂阶前,今天的新郎倌正站在那里,距离虽然还有些远,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英俊而冷傲的脸,就算是一身的大红喜服也未能冲淡此人周身上下所萦绕的令人战栗的气息。 

        苏煌与穆峭笛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将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一些。 

        对于南极星战士而言,当朝的奸贼鱼庆恩是可恨的,一提起来就忍不住想唾骂,但紫衣骑统领厉炜却是可怕的,是一个功力深不可测,又冷又硬几乎没有弱点的人。南极星几次针对鱼庆恩的刺杀行动,都由于他的存在而惨遭失败,以至于江北宾先生不得不下令南极星成员停止与他的任何正面对抗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据说他是鱼庆恩从小就宠爱备至的养子,为人极度骄傲,不是攸关生死的重要事件,连鱼庆恩本人都难请得动他出手。 

        “新郎官好象不怎么高兴啊?”苏煌控制住有些加速的心跳,若无其事地笑道。 

        安庆呵呵一乐:“他就是那张脸,好象这世上真没什么能打动他的。不过听说新娘子是鱼千岁亲自为他千挑万选的美人儿,是吏部秦大人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温柔贤淑,想来厉统领也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到阶前,一起拱手向厉炜道喜,主人冷淡有礼地接待了,请到后堂喝茶,也并没有因为安庆的身份而显得热情一些。 

        进了后堂,几个世家子弟迎了过来举着酒壶嚷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到?不行!全都要罚酒,喝!” 

        一群人喧喧闹闹,杯来盏去乐做一团,苏煌原本与他们相熟,穆峭笛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没多久就称兄道弟亲热异常,围着一桌酒席那个乐呵劲儿,倒比新郎本人高兴百倍。 

        宾客渐渐盈门后,鱼庆恩从后院出来,陪着几个最重量级的客人在小花厅叙话,新郎踪影不见,本以为他去迎接新娘的花轿了,谁知半个多时辰后,他竟又出现在小花厅,淡淡地跟养父说话。 

        “吉时快到了吧,厉统领还不出门去迎亲?”一个喝的脸红扑扑的四品官摇头晃脑地问。 

        “你真是没见识,厉……厉统领什么性情的人?不就是迎个新…娘子嘛,他才……才不肯亲自去呢,多……多半是派个手下代……劳……”旁边立即有人醉熏熏地接口。 
      


      IP属地:北京11楼2007-01-29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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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是个聪明人,会自己推理下结论,要是不幸遇上愣头愣脑只知道盘问的还真是麻烦了。 

          “你很难受吗?我扶你回去。厉统领脾气有些大,不喜欢别人到这里来,要是被他发现就不好了。还能走吗?”那年轻人看来不仅聪明而且性情很温和,搀着苏煌的手臂,用力将他扶到路上来。 

          “谢……谢谢……”苏煌吐着酒气,将身体软软地靠着这个好心人,不过却很配合对方的步子,他可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 

          年轻人没有起任何疑心,扶着他摇摇摆摆地走着,途中虽遇到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过来查问,想来此人既然代厉炜前去迎亲,也必是备受信任,故而无人对与他同行者起疑,可见苏煌的运气也不是坏到极点。来到二门外后,年轻人站定了左右看看,问道:“周围有没有你的朋友啊?” 

          苏煌刚抬起头,就看见穆峭笛满脸忧急表情地冲过来,忙向他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小煌,你才喝了不到一斤呢,怎么就不见了?”看懂他目中的含意,穆峭笛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表情,戏谑道:“说好了一醉方休,你可不许耍赖啊。” 

          身旁的年轻人有些咋舌,小声自言自语道:“一斤?这些公子哥儿真是的……”但因为根本不算认识,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苏煌的手臂推给穆峭笛后,只是点头为礼,打了个招呼便打算走开。 

          就在这时,喜堂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惊呼,有几个人大声叫喊着“有刺客”,十来个宾客奔逃而出,接着便是一片乱糟糟的呼喝之声。 

          那年轻人身形一凝,腰间长剑立时出鞘,足尖轻点,已经飞纵出去,就苏、穆二人对紫衣骑的了解,单凭这份轻功,这个看起来清水般温和无害的人就已算是其中排得上前十的高手,两人脑中快速将紫衣骑的资料过滤了一遍,也无法确定此人到底是谁。 

          “不管怎样,今天算是欠了他情,他武功又这么好,希望将来可不要跟他正面杠上。”苏煌感慨了一句,看见四散奔逃的宾客又开始向喜厅涌去,忙一拉穆峭笛,双双奔向前厅。 

          刺客是两个少年,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似乎是扮成仆役进来的。两人看来武功都平平,被紫衣骑副统领周峰踢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口鼻处鲜血直流,但兀自在不停地叫骂。 

          “不用打了,这两个人不是南极星。”鱼庆恩淡淡地道,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详。 

          周峰皱着眉停住了脚,“不是?千岁爷您今儿不是一直在等……” 

          “我等的是探子,不是刺客。江北既然得了信儿,南极星怎么忍得住不来察看一下究竟?”鱼庆恩抿起薄薄的下唇,唇角微微向上一挑,阴冷的目光向来宾人群中一扫,连站在外围的苏穆二人都似乎感觉到有刀锋尖锐地划过肌肤。 

          大部分客人神色不安,有些胆小的开始发抖,喜厅的周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成队的官兵,将整个厅堂围得如铁桶一般,剑冷刀寒,逼人眼睫。 

          穆峭笛紧紧握住了苏煌的手,两人此刻心中都已明白,这不仅是场婚礼,更是个陷阱,鱼庆恩显然早已得知江北截获了胡使入京的消息,因而故意把婚礼现场的警戒放松到连两个武功平庸的刺客都能混进来的地步,诱使南极星的人现身。 

          “老夫向来以仁义待人,对赏光来向炜儿贺喜的人自然不敢得罪,各位尽管放心。”鱼庆恩用左手的拇指轻轻抚弄着右手中指的翡翠指环,眼也不抬,表情虽然不善,语气却柔和之极,“不瞒各位说,老夫园中有座五凤楼,一向是最适合观景的场所,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寒舍的每个角落。由于老夫预测今日可能有不速之客,所以一大早就派了人站在五凤楼顶,瞧瞧有没有什么人对婚礼没兴趣,反而想要溜进老夫的内宅。”说到这里,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微微扬声叫道:“无旰?” 

          随着鱼庆恩的呼唤,一个青衣小吏打扮、躬腰弯背的人立即从厅外跑了进来,躬身道:“无旰听千岁爷的吩咐。” 

          “你且说说今儿这么多贵客,你在五凤楼上都看见有谁晃到内园子里逛去了?” 

          “是。”无旰直起身子,嵌在蜡黄面皮上的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在宾客丛中扫了一圈,先指着一个中年人道,“这位大人最先从东角门进去。” 

          中年人额角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成一团道:“卑职……卑……职………”卑了半天,也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当时这位大人步履不稳,只走了二三十尺远就发现不对折返了回去,许是酒醉迷途。”无旰刚淡淡地补上一句,那中年人眼白一翻,已然吓晕了过去。 

          鱼庆恩在唇边撇出一丝笑,“韩大人胆子总这么小,快扶他去歇一歇。无旰接着说。” 

          无旰躬了躬身,再次抬起手臂,“接着就是这位大人,由周副统领陪同从西角门进入。” 

          鱼庆恩点点头,“这个老夫知道。” 

          “然后礼乐响起,无旰看到这位公子,”枯瘦的指尖指向苏煌,微顿之后又转向他的旁边,“还有这位公子,一起从东角门进入,在风起轩分手,一个在东院转了一圈后出来,另一个一直走到厉统领的宅院后才开始折返,中途……” 

          鱼庆恩放下茶碗,轻轻摇了摇左手的食指。无旰立即闭上嘴,静静地退后数步,同时周峰走上前来,弯着腰附耳低声道:“这个是南衙将军苏沛第五子,那个是新任巡卫将军穆东风之子。” 

          “哦……”鱼庆恩挑了挑眉,“苏五公子约摸见过,难怪有些面熟。两位赏脸光临老夫内宅,可有什么指教啊?”


        IP属地:北京13楼2007-01-29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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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哦……”鱼庆恩挑了挑眉,“苏五公子约摸见过,难怪有些面熟。两位赏脸光临老夫内宅,可有什么指教啊?” 

            苏煌面色雪白,紧紧靠在穆峭笛身上,一副吓得站也站不稳的样子。而被他靠着的那个人看起来也好不到那里去,手指一直痉挛般地抓着衣襟,听到鱼庆恩发问,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这样……我们不是要偷偷进去干什么……不……我们的确是……偷偷进去了……可是我们不是……想要偷…偷偷进去……我们真的只是……偷偷进去……” 

            他这样搅来绕去说不清楚,倒把安王世子安庆急了个脸红耳赤,跺跺脚站出来道:“鱼千岁,我来解释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几个人一直在喝酒,大家闹得有些忘形,一时起哄就打了个赌,说是如果谁有本事悄悄从千岁内宅拿个南番贡的蛇果出来,大家就凑份子把京城花魁娘子包上一年给他,可是大家都畏惧千岁威严,没人敢去,于是闹来闹去,就闹成划拳决定,划输了的最后两人相互壮个胆儿,必须得去,要是不去,就得出钱把花魁娘子包上一整年给大伙儿。他们两个只是比较倒霉而已,决没有冒犯千岁的意思,我们这几个人都可以做证,还请千岁您高抬贵手,原谅这次吧。” 

            站在周围的那几个一起喝酒的世家子弟也知道惹了祸,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鱼庆恩听了安庆的解释,不置可否地默然了片刻,手指轻轻地敲敲着桌面,视线缓缓地再次落在两个吓得面如土色的公子哥儿身上。 

            苏煌与穆峭笛一面努力做出很恐惧的样子,一面暗暗的提起内息,做好万不得已翻脸动武的准备。站在厉炜身边那个紫衣骑年轻人听了安庆的说法,好象有些迷惑,一会儿看看苏煌,一会儿扭过脸看看鱼庆恩,伸手抓了抓头。 

            “原来只是你们这群孩子的玩笑啊。”鱼庆恩终于收回视线,柔和地笑了笑,“也真是太顽皮了。两位小公子,可曾找到蛇果啊?” 

            “没……我绕了一圈儿,心里到底害怕,就赶紧出来了……”穆峭笛低着头道。 

            “我……我也没有……园子太大,不知走到哪儿了,后来酒的后劲儿又上来了,只……只在路上拣着这个东西……”苏煌嚅嚅地道,缩着身子怯怯地从怀里摸出一块乌木腰牌来。 

            周围的紫衣骑们都忍不住发出哧哧的忍笑声,就连一直面无表情好象所有事都与他无关的厉炜,今天也第一次轻轻皱了皱眉。 

            “南槿!”紫衣骑副统领周峰象是咬着牙道,“你自己说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丢腰牌了?!” 

            扶苏煌出园的那个年轻的紫衣骑满面通红地走出来,飞快地拿回他的乌木腰牌往腰里一塞,急急忙忙想躲起来,谁知塞得太马虎,没走两步腰牌就又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得咣啷一响,顿时引起一阵大笑,连周峰都是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南槿又急又羞,脸上早已红到了耳根处,慌慌张张拣起地上的腰牌站回原处,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统领一眼,只是喃喃地说:“对……对不起……” 

            厉炜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笑的人,也未曾理会南槿的道歉,他的目光阴冷地从苏穆二人脸上划过,虽然寒意刺骨,却并没有说一个字。 

            不过其他的人早已经把这两个年轻鲁莽的嫌疑人忘了,就连鱼庆恩也只是抿了口茶,示意无旰继续他的指认。 

            无旰瘦小的身影迈步上前时,大厅的气氛顿时又凝重紧张了起来。只有苏煌与穆峭笛悄悄吐了一口气,慢慢放开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心都是冷汗。 

            “礼乐刚刚结束时,这位大人站在东角门朝里看了看,但没有进去,接着便是那位公子,大概是佩饰上的珠子滚落了,他一路追进东角门几步远,拣了东西就出去了。最后是这位大人,他从西角门进,一路东张西望,直到抓刺客之声响起才出来。”无旰不紧不慢地说完后,安静地退回角落,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最后指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金大人?”鱼庆恩淡淡地问,“您做何解释?” 

            “下官冤枉!”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IP属地:北京14楼2007-01-29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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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枉?”周峰冷笑道,“金沧,你的意思是说自己根本没进去过吗?” 

              “不,下官确实进过内园,但下官不是擅入,是千岁爷召唤下官进去的啊!”金沧连连叩首,眼睛都急红了,“下官一向对千岁爷您忠心耿耿,办了不少的差使,决无半点叛逆之心,千岁爷您明鉴!” 

              “哦?是我叫你进去的?我亲自叫你去的吗?” 

              “千岁爷是派一位紫衣骑的大人传的话。” 

              “今天在园子里走动的紫衣骑都在这儿,你指一指是谁?” 

              金沧满脸是汗地抬起头,在周围仔细的找了又找,看表情似乎是没有找到,急得面皮血红,脖子上青筋暴出,最后把目光投向那个好脾气又迷糊的南槿身上,犹豫了片刻。 

              “他大概想随便攀扯一个人垫背,先暂时保住小命,”苏煌在穆峭笛耳边私语道,“那个南槿,看起来的确是最好对付的一个。” 

              “是……是他……”金沧迟疑了一阵子后,果然将微颤的手指向了南槿。 

              “我没有,”南槿大吃一惊,十分委屈地辩解,“我今天根本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就是他!”金沧大概是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语气突然之间变得暴烈,“他来传话的时候改过妆,故意不让我看出他的真面目,但千岁爷您知道,我这双眼睛认人是最准的,一定是他没错,是他叫我礼乐过后去内宅的,他说千岁爷有秘事相商!” 

              “不是我!”南槿着急地连连跺脚,却又因为口拙说不出别的辩驳之语,只会翻来覆去地否认,“真的不是我啦,我为什么要骗他啊?” 

              周峰侧转身子,用冰冷的例行公事的口气问道:“金沧,他是什么时候跟你传的话?” 

              “大概是拜花堂前约一盏茶的功夫。” 

              “南槿,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在……在后院换衣服……” 

              “跟谁在一起?” 

              “没人……” 

              周峰没有再问,转头看看鱼庆恩。 

              “炜儿,他是你手下的人,你怎么看?”鱼庆恩慢声细语地问。 

              厉炜缓缓转动了一下冷如寒冰的眼珠,简洁地道,“不是南槿。” 

              鱼庆恩仰天笑了两声,扶着身边侍从的手站了起来,在金沧面前立定,阴阴地道:“果然不愧是一个南极星,埋藏得真深啊,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显露出你的真面目,老夫倒还真挺信任你的。可惜的是,你虽然仓促之间想出了一个借口,却找错了替罪羊。”他轻轻向周峰做了一个手势,“老夫也累了,把他带去刑讯府,看他开不开口。” 

              “是。”周峰一挥手,两个手下走上前,将还要开口喊冤的金沧一下卸掉了下巴,倒拖了出去。一众宾客骇然禁声,整个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老夫先失陪了,各位还请继续尽兴。”鱼庆恩好象根本没意识到这种凝肃的气氛一样,含笑向四周拱了拱手,又轻轻拍拍厉炜的肩膀,低声对他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也别生金沧的气了,他是逼急了才敢乱找紫衣骑的麻烦,谁让南槿那孩子一副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呢?”说着又笑了两声,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向内院去了。


            IP属地:北京15楼2007-01-29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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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可惜的是,尽管两人快速吃完了饭找借口回房,也仍然没有能够走出府门去调查新得知的这个信息,因为苏煌刚刚换好夜行衣,就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见了一只雪白可爱的鸽子。 

                “不会吧?……”他禁不住捂住眼睛呻吟了一声。 

                “怎么啦?”穆峭笛从隔壁房伸出一个脑袋,一眼瞥见那只鸽子,也是大吃一惊,“不会吧,来的这么快?” 

                虽然已经猜到白羽的天使携来的会是什么,但两人仍然没那个胆子装没看见,苏煌伸手捉住鸽子,从它爪环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倒出个纸卷儿来,慢慢展开来看。 

                “说什么?”穆峭笛紧张地看着搭档的脸色,“骂得很凶吗?” 

                苏煌摇摇头,跌坐在椅上,“没骂。” 

                “没骂?没骂你怎么这个脸色?”穆峭笛一伸手,“拿来我看。” 

                “我们两个被停职两个月,不准参加一切行动,手头所有未了事务全部上报移交。”苏煌脸上阴沉沉的,将纸条丢了过去,“是东南区的文老大亲笔写的。咱们这次可真够露脸的。” 

                “怎么这样!”穆峭笛愤愤不平地抱怨,“这种事儿好多人以前都干过,上头可从来没罚得这么重过!!就是咱们俩,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也就是训斥一下……” 

                苏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咱们不是第一次违命行动啊,有一种说法叫做‘再犯从重处罚’听说过没有?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要去探查鱼府,现在舒服了?” 

                “苏五少爷,”穆峭笛严肃地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捧住他的双颊向里一挤,“请允许我提醒您,我的所有馊主意都是事先征求过您的同意的。” 

                苏煌被噎得一怔,张了几次嘴都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气呼呼地向床里一倒,扯过被子一裹,独自生闷气去了。 

                穆峭笛见他这样,心里便有些后悔不该认真与他争辩,就是让他拿来出出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叹口气上前揉揉他的头,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思虑不周,现在事已至此,你也别过于气恼了。” 

                苏煌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不过在搭档面前一向任性惯了,并非是真的在埋怨他,刚刚裹着被子一躺,已经自知不该乱骂人,此刻又听得他软语安慰,脸上顿时一红,坐起来低着头道:“咱们一起做的错事,怎能全怪你一人?我只是担心最近人手原本就不够,我们两个停职,小况他们会很辛苦的。” 

                “你别担心,”穆峭笛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靠着,道,“也许只是吓吓我们,等真的需要人手时还是会叫咱俩的,难不成这种时候真的停职两个月在家里养膘?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乖乖的,装成被老大们吓到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已经达到了儆戒的目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开恩减刑了呢。” 

                “哪里用装啊,”苏煌咕哝着,“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咱们还是老实一点,明天把那三个胡人的事报上去,让谍星们去查吧。” 

                “对啊对啊,”穆峭笛见他心情恢复了一点,又把手臂收紧一些,“你这阵子连出任务,也真该休息一下,再说咱们两个这一年多被拆开来用,聚少离多,不如乘此机会,多亲热亲热不好吗?” 

                苏煌怔了怔,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跟搭档居然已是耳鬓厮磨的姿势,抱成一对连体人一样,脸上禁不住一烫,用力推开他道:“你坐远些,两个大男人这样抱在一起象什么样子!” 

                穆峭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悠悠道:“咱们以前经常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同骑过一匹马,同在一个小箱子里挤着等待行动开始,那次我受伤发烧,你还一丝不挂地抱着我一整夜为我取暖,都没见你有过什么不自在,怎么没分开多久,就感觉这么疏远了呢?” 

                被他这样一说,苏煌不禁呆了呆,自己也想不明白这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愣了半晌才强辩道:“那……那都是在紧急的情况下,现在……现在可是在我家,要是被人看见了要怎么解释?” 

                穆峭笛颇富深意地一笑,没再多说,随随便便挥了挥手,丢下一句晚安,竟自起身开门离去了。 
              


              IP属地:北京17楼2007-01-29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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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煌刻意拣了个临窗的位子,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半条街边的廷尉衙门,那儿是紫衣骑日常办公之所,若有什么异常的行动,大略也可以看得出来。 

                  店小二端着个大托盘上来送菜,麻利地摆上桌面,笑道:“苏公子,今儿这道你最喜欢的烧黄鱼,可是新鲜活杀的,请尝尝。”声音突然压低,“你不是停职了吗?出来干嘛?” 

                  苏煌拿着筷子挟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嗯,是不错,味道挺好的……(我出来玩,关你什么事?)” 

                  店小二脸上浮现出忍笑的表情:“谢苏公子夸奖……(不过你们俩这次还挺出风头的,齐大哥被气了个半死。)” 

                  “这块银子拿去,奖赏你们尽心侍候的……(死小况,没事快滚!!)” 

                  小况展颜一笑:“谢公子赏!”乐呵呵地下楼去了。 

                  苏煌有些气闷地喝了杯酒,换了个姿势,脚一动,好象踩到个什么硬物,弯腰拣起来一看,是块做工精巧的小铁牌,上有隶书的两个字——南槿。 

                  乍一见到这两个字,苏煌不禁愣了愣,心头浮上好笑的感觉,小声自言自语道:“天哪,这个南槿,丢三拉四的本事这么强,简直就象我家的……”一想到这里,心头突然针扎般的刺痛,忙闭了闭眼睛忍住,将小铁牌放到桌角,又将视线转向窗外。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楼梯口响起脚步声,苏煌回头一看,铁牌的主人正冲上来,俊秀的脸上一副着急的表情。 

                  “南兄是在找这个?”苏煌拿起铁牌,站起身冲来者微微一笑。 

                  南槿定晴一看,长长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接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多谢苏五公子了。” 

                  “不客气,日前在鱼千岁府,也曾有劳南兄施以援手啊。” 

                  南槿客气地笑了笑:“我也没做什么。不过你们这些贵家公子胆子可真不小,喝了那么多酒,居然还敢闯到千岁的内宅去,好在那天是厉统领的喜日子,千岁爷没发脾气,也算是万幸了。” 

                  苏煌心里微微一动,闪念之间已把手一伸,让道:“如果南兄今日略有空闲的话,可愿赏脸与在下小饮几杯?” 

                  南槿愣了愣,微微红了脸道:“怎么好意思打扰五公子的雅兴?” 

                  “南兄就不要客气了。”苏煌按住他肩头,又招呼伙计添一副杯筷。两人坐定后,苏煌用闲聊的口气道:“南兄这块腰牌,倒和上次的那块不太一样?” 

                  “哦,这个是当值时用的,上次那块是出入宫廷的身份木牌。” 

                  苏煌执起酒壶为南槿斟了一杯酒,道:“南兄这么年轻就已是紫衣骑的大人了,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啊。” 

                  提到这个话题,南槿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接话,微微垂下眼睫,看了看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苏煌立即又给他满上一杯,道:“京城里谁不知道,紫衣骑虽然名义上只是鱼千岁下属的侍卫军,但实际的地位却远在皇城禁军、巡卫衙门和缉捕司之上,南兄这身官服,可比一般的四品京官还要威风啊。” 

                  南槿握着酒杯,勉勉强强抬头微笑了一下,又灌了一大口。 

                  苏煌轻轻放下酒壶,有些不悦地道:“不过若是南兄自持身份,不愿与我们这些闲人交往,直说就好了。” 

                  南槿吃了一惊,登时有几分手足无措,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其实苏五公子的盛情,我还是很感激的。一般人与紫衣骑交往,都是惧于鱼千岁的威势,或是有求于我们,象苏五公子这样真心实意想与我们交好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有什么好自持身份的……” 

                  “南兄也不要妄自菲薄嘛。厉统领连代去迎亲这样的重责都交给你,一定是对你十分信任啊。”苏煌唇角轻扬,拍了拍他的肩头。 

                  南槿颊边略略褪了些许血色,低低道:“也不是……说出来苏五公子不要见笑,我原本是一个小县城的捕快,在协办紫衣骑的一件案子时碰巧帮到了厉统领的一点小忙,他就把我带到京城,加入了紫衣骑。可是我实在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再加上生性散漫,又喜欢丢三拉四的,周副统领对我很是头疼,来了一年多,什么行动也没参加过,每日里就是做些杂事。厉统领实在是因为太没把那桩婚事放在眼里,所以才随意指派我去迎亲的。” 

                  苏煌呵呵一笑:“不参加行动有什么不好?难道你喜欢跟着他们出去打啊杀的,沾上一手的血腥?” 

                  “能不杀人自然是好,可长此以往,我总有一天会在紫衣骑无立足之地,被副统领赶走的。”南槿说着说着,声调渐低,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IP属地:北京19楼2007-01-29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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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他真的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当晚苏煌被仙客居的伙计扶回家的时候,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不清自己与南槿是怎样分的手,只知道前一刻还在举杯痛饮,后一刻就已经睡在家里的床上了。 

                    苏沛自然气得暴跳如雷,一直在骂这个儿子是个醉生梦死没出息的浪荡子,骂到气结处还想打,被穆家人勉强劝住。 

                    穆峭笛脸色也不是太好看,阴沉沉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五官,只不过大家乱糟糟嚷成一片,没有察觉到。 

                    半夜时分,苏五少爷悠悠醒来,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晃眼好象看见床边有个人影,便又倒了下去,呻吟着道:“峭笛,我要喝水。” 

                    穆峭笛板着脸喂他喝了水,拿冷毛巾粗暴地擦了擦他的脸。 

                    “喂,你在擦脸还是在扒皮啊,轻一点行不行?” 

                    “你还有感觉吗?” 

                    苏煌揉了揉发痛的脑门,仔细看了搭档一眼,“干嘛这个脸色?活象我爹一样……” 

                    “你今天跟谁喝酒?” 

                    “一个朋友。” 

                    “朋友?!”穆峭笛气冲冲站起来,“你疯了,他是个紫衣骑!”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紫衣骑!” 

                    “笑话,紫衣骑还分几种的?别忘了你是一个南极星战士,和紫衣骑成员有超越规则以上的交往和好感都是不被允许的!” 

                    “我没忘记任何规则!我只是想通过他了解一些情况。” 

                    “那你就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被停职!一个战士不需要通过与紫衣骑建立虚假的友好关系来获取情报,因为那是谍星的工作!” 

                    “我并不想和他建立虚假的友好关系!” 

                    穆峭笛咬紧了牙,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你的意思是说你与他之间是‘真正’的友好关系吗?” 

                    “你无聊到要跟我半夜三更吵架?” 

                    “不用扯开话题!你居然忽视他紫衣骑的身份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喝醉!这说明你对这个人有非常深的好感,这种好感是我,是南极星的规则所不允许的!今天是最后一次,你绝不能再跟南槿有任何形式的私人交往!” 

                    “见鬼的规则!”苏煌突然愤怒地吼道,“你根本不是那种把规则看得很重的人!我是南极星战士,我宣誓为它不惜生命,我服从任务安排并竭尽所能去完成,但我并不是一个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的人,我相信南槿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助纣为虐的败类……” 

                    “可他是一个紫衣骑!” 

                    “他参加紫衣骑不是为了……”苏煌的嘴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是为了杀戮……我能理解他的感受,我希望你也能……” 

                    穆峭笛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绵绵地吐了出来,当他重新睁开眼帘时,双眸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冷静。 

                    “小煌,”轻轻握住搭档的手,将他的身体拉了过来,用手指给他火烫的双颊降温,“那个南槿有魔力吗?你今天不过第二次见他而已,就已经开始为了他跟我吵架了?” 

                    苏煌抬起头,屋内只有些许淡淡飘浮的月光,虽然是可以感受他体温和呼吸的距离,但却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看到那双眼轮廓的深处涌动着波光,仿若有温度般地闪烁着,让心头烦躁激动的情绪褪却,代之以柔柔酸酸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软了口气。 

                    “对不起,峭笛,也许我是有些过于激动了。可我并不是想跟你争吵,你要相信我,南槿的手上还没有沾过不可饶恕的血,他的天性很好……” 

                    “那又怎样呢?他身在紫衣骑,总有一天要沾血,我不希望他手上溅的第一滴血就是你的!除了受过训的‘钉子’和有具体任务的‘谍星’以外,宾先生为什么要禁止南极星成员与紫衣骑交往?理由非常清楚,因为这是一场战争,当你在战场上面对数以万计的敌军时,难道他们每一个都穷凶极恶?难道他们不是某个女子的情人或婴儿的父亲?可当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敌人,任何形式的怜悯与同情都会祸害自身和战友!” 

                    苏煌见他这样咄咄逼人,忍不住赌气道:“你怕被我连累,就报告上面换搭档好了!”可是话刚出口,他就自知说重了,正想缓和两句,穆峭笛已经怒冲冲站起身,摔门而去。 

                    “喂……”苏煌叫了一声,欲待追上去,面子上又下不来,犹豫了片刻,头又疼了起来,抬手重重敲了几下,侧耳听隔壁的动静,却只有那扇快被摔坏的门还在晃来晃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更是心烦,扯过被子就蒙在了头上。 

                    第二日,揉着略略浮肿的面庞,苏煌还是决定先去向穆峭笛道个歉,谁知推门进去时竟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都是整整齐齐的好象昨夜根本没人睡过。出院门找了一圈儿没看见人影,倒是仆人们头一次瞧见五少爷这么早起床,个个都是吓了一跳的表情。


                  IP属地:北京21楼2007-01-29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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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摸中午时分穆峭笛才回府,苏煌迎上去正想搭个话,不料他头一扭理也不理径直进了饭厅,摆明还在生气的样子。在整个南极星队伍里,苏煌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见他这样,心头也不禁冒了火,当下沉了脸,气呼呼地也走进饭厅,坐到离穆峭笛远远的地方去。 

                      不就是冷战么,谁怕谁?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冷战过,哪一次不是穆峭笛先放下身段找他和好的?这一次还不是一样! 

                      一样…… 

                      应该一样啊…… 

                      一连三天过去,穆峭笛出人意料地没有表示出任何和解的信号,苏煌的底气渐渐有些不足,悄悄屈指算了算,以前冷战期的最高记录只有五天,难道这次又要创下新的记录? 

                      仔细想想,上一次是为了什么和好的?好象是一起去执行新的任务…… 

                      “拜托,你们正在被停职,什么任务?回家歇着去吧!”厚着脸皮去找小况打听,结果就得了这么难听的一句话回家。 

                      刚进家门,就听见老爹在大厅上呵呵呵地大笑,十分欢喜的样子。 

                      原来苏沛上午上朝的时候,得知江北义军刚刚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心情自然格外的好,跟家里人描述完鱼庆恩那难看的脸色后,就大呼小叫着要跟穆东风一起痛饮几杯。除了某两人以外,其他人也跟着兴高采烈起来,酒席间一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苏夫人克尽主妇之责,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和穆夫人两个轻言细语聊着,回头见小儿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不禁关切地问道:“小五,你不舒服?” 

                      “啊?”苏煌抬起头,“啊,没有……” 

                      苏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着了凉?我昨天就看你脸色不好,说要请个大夫瞧瞧,都是你爹拦着!” 

                      “苏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贵!”苏沛声音洪亮地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前几天还喝得醉醺醺回来,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子,就你这当娘的操心!” 

                      苏夫人瞪了他一眼,“难道你就没喝醉过?小五小六从小身子就比几个哥哥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煌拿着筷子的手突然一抖,心尖象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刺痛难忍。穆峭笛飞快地站起身给苏沛斟酒,想先把话题岔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哪有什么小六!”苏沛把手里的杯子向地上一摔,“我说过不许再提那个小畜生!” 

                      苏夫人面色如雪,怔怔地看着丈夫,颤声道:“不管孩子做错什么,好歹都是你的儿子,这般骂法,你当自己是什么?” 

                      “他根本不是我儿子!我苏沛没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苏夫人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泪如走珠。穆东风一把将苏沛推坐在椅子上,责备道:“你说这什么话,太伤嫂子的心了!”穆夫人与穆若姿也上前扶着苏夫人轻言解劝,一众小辈只好呆呆地坐着。 

                      穆峭笛悄悄走到全身僵硬的苏煌身边,按着他肩头低声道:“小煌,咱们回房去。”说着搂住他腰,半扶半抱地拖出饭厅。 

                      进了两人分享的小院,苏煌的呼吸略微平顺了一些,他推开穆峭笛搀扶的手,轻轻道:“我想回屋躺一会儿,你别管我。” 

                      “小煌……”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苏煌仰着脸儿站了一会儿,等因水雾而模糊的视线勉强恢复正常,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穆峭笛关在门外。 

                      这里离饭厅很远,听不见任何争吵的声音。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丁点儿可以证明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不仅是这儿,而是整个苏府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人的心与记忆,都被要求抹去他的影子,就好象他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与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关系一样。 

                      就算是苏煌,也因为每每想起他时的心痛难忍而努力使自己淡忘。 

                      淡忘他最亲近的双胞弟弟,那曾经象是他身体一部分的少年。 

                      趴在床上,头埋在枕中,最初的两颗泪水后,眼睛就变得干涩,只有胸中翻腾的悲伤感觉,越来越浓,越来越痛。手指摸到柔软的缎子被面,却是冰凉的,就象那天小六被抬回来时的身体,没有一丝儿温度。 
                    


                    IP属地:北京22楼2007-01-29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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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年,那种眩晕感依然刻在心底。明明知道作为一个南极星的“钉子”,小六不仅时时刻刻都面临极度的危险,而且到死也不能公开最隐秘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拒绝相信他真的已经离去,忍不住因为父亲决裂的态度而愤怒。 

                        尽管小六临终苍白的脸上,一直含着安静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光线已经变暗,苏煌轻轻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心里突然一沉。 

                        房间里有人。 

                        虽然没有听到开门开窗的声音,可是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瞬间恢复的南极星战士的敏捷,使得苏煌以一种最无防守破绽的动作翻身而起。 

                        “是我。”那个人及时出声。 

                        刚提到胸口的一团气瞬间散出,软软的身体重新倒回床上。 

                        黑暗中有击打火石的声音,紧接着桌上的油灯被点亮,昏黄摇曳的光线泄满整个房间。 

                        “滚回去睡你的觉!”苏煌瓮声瓮气地道。 

                        “我要来确认一下搭档的情绪和状态,这是我的职责。”穆峭笛坐到苏煌身边,搬起他的脸转向灯光,“啊,眼睛是红的……” 

                        苏煌啪得一声打开他的手,“我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绪,你少多事!” 

                        “没错,”穆峭笛举起双手,“虽然你现在很悲伤,很想念小六,但我所担心的情绪不是指这个。也许今晚的时机并不恰当,可身为搭档我必须提醒你,南槿是一个紫衣骑,他不是你弟弟。” 

                        苏煌猛地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清澈的眼睛,迷糊的个性,执着的性情,孤立无援的处境,我也承认,尽管容貌毫无相似之处,但南槿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六,这也是你为什么难以自控地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不是吗?” 

                        “当然不是!”苏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但在搭档一瞬也不瞬的目光凝注下,还是慢慢垮下了双肩,“……的确有那么几次,我看着他,心里想到小六,但这不是我无法敌视他的主要原因……,…我只是觉得,他明明是个善良的好人,只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才误入歧途,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拉回到正道上来?” 

                        “我们不能。”穆峭笛冷冷地道,“我们是战士,要遵守规则,服从命令。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去把它们全都做完,因此从顺序上来说,我们首先要做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我并没有忽视自己的职责……” 

                        “你与一个位处敌方阵营的人交往本身就与你的职责相违背,”穆峭笛抬起苏煌的下巴,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小煌,我知道南槿值得让人同情,但无论是爱上厉炜还是加入紫衣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他自己承担后果。至于你,以后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了,好吗?” 

                        苏煌怔怔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这是搭档的请求吗?” 

                        穆峭笛唇角勾起一个含义深刻的笑容,“不,这是一个爱你的人的请求。”


                      IP属地:北京23楼2007-01-29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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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愣愣地看了穆峭笛好半天之后,苏煌紧绷的双肩突然一松,“哈哈哈”地笑了两声,拍着搭档的侧臂道:“流魂短剑是不是?没问题……我马上去找找……”转身走进屋里。少顷,窗户砰然大开,一道银光疾射而出,穆峭笛吓了一跳,赶紧向后一仰,银光贴着他头皮飞过,啪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上下颤动个不停。 

                          擦擦额上的冷汗,穆峭笛拔下树干上的银剑,悄没声息地溜进自己的房间。 

                          逗过头了,好象有点生气呢……这时候别惹他…… 

                          胡乱补了几个时辰的眠后,苏煌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丢在小况那里的那个书生,翻身起床,梳洗了一下走出房间,悄悄趴在穆峭笛窗前看了看,见他睡得正沉,便没有出声,自己一个人经旁侧的角门走了出去。 

                          从高过院墙的樟树阴凉下刚刚走到阳光晃眼的正街门口,一个小乞丐就冲到他面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公子爷行行好,快饿死了,赏口饭吃吧。” 

                          苏煌露出厌恶的表情捂住鼻子,很不耐烦地摸出两个铜板丢进那只小手里,快步走进最近的一家茶坊,随口要了杯清茶,一面慢慢啜饮着,一面用很小的动作打开方才从小乞丐手指缝里拿到的小纸卷。 

                          纸卷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正是小况的笔迹:“书生身份依旧未查明,彼人已强行离去,为防意外,令人跟踪。其人现正在吏部侍郎秦府外静站,不知意欲何为,如有空闲,可往查之。” 

                          匆匆看过一遍后,苏煌将纸条揉成小团捏在掌心,将碗中的清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形。 

                          唉,麻烦,在有隐秘身份的情况下救人还真是麻烦,可是又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啊。 

                          装出一副闲逛的样子,苏煌悠悠荡荡地来到南城一条专卖瓷器的街道上,吏部侍郎秦尚的府邸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处。远远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素袍男子正站在秦府门外约二三十尺的一棵槐树下,正是今天凌晨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儿的那名书生。 

                          由于救人时戴着面罩,说话的时候也有意改变了一点嗓音,所以苏煌并不担心书生会认出自己,打算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上前搭话,可是正当他刚刚走进大槐树伸展的树冠投影下,竟意外地看见南槿从秦府里迈步而出,不由地一愣。 

                          南槿走下台阶,一抬头,正好看见苏煌,脸上立即绽开清爽的笑容,一面举起手招呼,一面快步迎了过来。 

                          “我来帮家母挑两件瓷器,没想到会碰到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苏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笑容。 

                          “啊,周副统领命我护送厉夫人归宁回府。”。 

                          “厉夫人?”苏煌只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厉炜的新婚夫人正是秦侍郎的千金,他居然会把这个给忘了。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身旁有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一齐扭头一看,只见那个书生呆立在几步远的地方,面色铁青,嘴唇剧烈抖动着,双手如同痉挛般抓挠着自己的脸,抓出道道血痕,加上他原本被殴的青肿淤伤,整个面部愈见可怖。 

                          “这位兄台,你没事吧?”南槿好心地问了一句。 

                          苏煌则是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怎么,你认识厉夫人吗?” 

                          书生双目赤红,气息极是紊乱,口中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道:“厉夫人……你居然成了厉夫人……慧仪……慧仪……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苏、南二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南槿向他走近了一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厉夫人的闺名?” 

                          书生重重地喘息了几下,突然一抬头,怒道:“她不是厉夫人,她是我妻子,她明明是我妻子……” 

                          南槿眉头一皱,立时沉下了脸,斥道:“大胆!厉夫人是秦府千金,是秦大人亲签婚书,厉统领三媒六聘迎娶的夫人,你怎么敢胡言乱语,辱她清誉?” 

                          “我没有胡言乱语,她与我自幼定亲,又早有了夫妻之实,当然已经算是我的妻子了!”书生青肿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牢牢地盯着秦府的朱红大门,牙一咬,便向门口冲去,一面冲一面喃喃道:“不行……我还是要见她……我要再问一次……再问一次为什么……” 

                          苏煌与南槿同时出手,一边一个抓住了书生的胳膊,将他硬拖了回来,拉到转角无人之处。 

                          “你想找死啊?”苏煌按住他挣动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且不说她如今是统领夫人,单就秦府的势力,你拼得过谁?” 

                          “我管不了这么多!”书生的眼中涌出眼泪,“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亲人,没有财产,更没有功名,我不能再没有她了!她明明说过我们要一世恩爱的,为什么只分别了短短一年,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此时苏煌已大略明白这是个怎样的故事,轻声叹息了一下,劝道:“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她既无情,你又何必留恋?我看你现在境遇不佳,恐怕是讨不回这个公道了,不如早些振作精神,想一想自己今后的日子吧。” 

                          书生仍是咬着牙拼命摇头,颤声道:“我不甘心……我只想问问她为什么变心,可是她居然……就连她父亲,也知道顾念两家的情份,只是让我早些离开而已,为什么偏偏是她……是曾经对我海誓山盟的她……一心要取我的性命……” 

                          苏煌想起那个以杀人无原则而著称的杀手,心中微微一凛,但由于不能让书生知道他就是当时出面相救的人之一,只好闭口不言。 

                          “你说厉夫人要取你的性命?”南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苏煌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还用问吗?她如今荣华富贵的,当然害怕厉统领知道她以前的情事,留着这个人总有后患,还不如杀了放心。” 

                          “可是……可是……”南槿结结巴巴地道,“厉夫人看起来温柔美丽,不象这么心狠的人啊?” 

                          那书生面无血色,下唇已经咬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两人一个没注意,他就又发疯似的向秦府大门前冲去。


                        IP属地:北京28楼2007-01-29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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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人怎么这样固执呢?”再次将书生拉回的苏煌皱着眉头,将他向墙上一推,责骂道,“你这样进得了大门才怪!再说听你刚才讲的,你好象已经见过她了?” 

                            书生靠在墙上,拼命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大约沉默了半盅茶的功夫,他终于克制住自己一时冲动迸发出来的激情,低声道:“我的确已经见过她了,可她说不认识我,叫人朝死里打我,还说两天之内不离开京城,就要我的命……我实在是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话会是她说的……我总觉得那是一场噩梦……那不是真的……” 

                            “两天的期限到了吗?”苏煌问道。 

                            书生慢慢点了点头。 

                            “那有人来要你的命吗?”苏煌明知故问。 

                            书生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南槿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不会吧?真有人要杀你?” 

                            “既然真有人要杀你,我看还是逃命要紧。你这个样子怎么斗得过她?”苏煌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你还是离开京城的好。” 

                            大概由于刚刚的情绪发泄,书生的神情恢复了平静,缓缓道:“谢谢二位的好心。我如今孑然一身,已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惧,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苏煌眉头一皱,怒道:“亏你还是一个男人,这人间天地,哪一处不能容人?你死都不怕,居然怕活着吗?再说这种话,可也难怪她看不起你了。” 

                            书生嘴唇抖动了几下,颤声道:“可是……她既已起了杀心,就算我离开京城又能怎样呢?” 

                            “你不用担心,”南槿认真地道,“我想厉夫人只是担心厉统领知道这件事而已,只要你离开这里应该就没事了。就算她真的心狠手辣,说到底也只是个官家贵女,并非江湖中人,恐怕没有能力千里追杀你的。” 

                            苏煌也跟着道:“我们两个虽然跟你素昧平生,但说得都是中肯的建议。留得青山在才是最重要的,何必罔顾自己的性命呢?你缺盘缠吗?我倒可以相助一二。” 

                            被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来说去,那书生最终也没了主意,抱着头慢慢蹲在了地上。苏煌伸手用力去拉他,斥道:“是男人就不要优柔寡断的,趁着天色还早,要离开京城就早点走。来,我送你出城。” 

                            “还是我送他吧。”南槿上前握住苏煌的手臂,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跟厉夫人有关的事啊。” 

                            苏煌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下,道:“南槿,听你的口气,好象是要替那位厉夫人隐瞒这件事了?” 

                            南槿低低叹息了一声,“虽然厉统领对夫人没什么感情,可一旦知道这件事,总归还是会不高兴的,何必要增添他的烦恼呢?“ 

                            苏煌一皱眉,突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气闷,微微带着恼意道:“他自己有眼无珠娶了这样的老婆,你犯得着替他想那么多吗?” 

                            “也不能怪他啊,这门亲事是鱼千岁给他定的……” 

                            “那也是他自己没把自己的婚姻当成一回事吧?”苏煌冷笑了一声,“你这样事事为他着想,他可有把你放在心上?”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突然脸色一白。南槿是没有料到自己内心的隐秘居然已被新朋友察觉到,而苏煌则是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得这样深。 

                            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南槿先打破僵局,轻声道:“苏兄,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可是你不知道……,我对他再好,也没有他对我好。……再说,我也不是真的所有事都为他着想的……” 

                            见他低着头轻言细语,乌黑额发下的额头象玉石一样的苍白,沁出细细的一层汗珠,苏煌心头顿时一软,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的乱发,柔声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咱们一起送这个人出城吧。” 

                            南槿吸了吸气,抬起乌润的眼睛,拉住了苏煌的手,“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说什么呢?”苏煌心里有些为他难过,但脸上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游移了一下视线,“你也是一个好人啊。” 

                            可是南槿却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慢慢道:“我不象你那么好。我有一种感觉,也许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的。” 

                            “你看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苏煌胸中怜惜之感愈加浓厚,伸手摩挲了一下对面少年的胳膊,劝道,“要是你明知道那是不好的事情,又怎么会去做?别钻牛角尖了。” 

                            南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唇角抿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抬起了头,露出一个清爽怡人的笑容,道:“你说的对。自从来到紫衣骑之后,我真是越来越不象自己了。以前我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从来不会想得太多太乱。其实只要目标清晰,为什么不可以快乐一点呢?走吧,我们去送这个人出城。” 

                            两人紧紧握了握手,相视一笑,再一齐伸出手去,抓住那个仍蜷在墙角发呆的书生,合力将他拉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通过西城门,来到了向西的黄土官道旁。 

                            离开了京城的熙攘喧嚣,又在城外的小茶寮坐了片刻,书生的心情好象略略恢复了一些,慢慢开始有些接受目前这种已不可更改的现实。 

                            南槿也许是因为心软,也许是因为同情书生的一片真心付诸流水,一路上认真地解劝了他很多话,还特意为他写了几个朋友的地址,让他有难处时可以求援。 

                            相较而言,苏五少爷似乎没有那么感性,他虽然也很同情书生的遭遇,但不可否认他施以援手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给南极星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麻烦,想早点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目送了勉强振作起来的书生离开后,两人一起缓步回城,路上海阔天空地闲聊着,彼此都觉得好象一下子变成了老朋友一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闹市的中心。 

                            “对了,刚才遇到你的时候,你从秦府里出来,是要去办什么事情吗?”苏煌问道。 

                            南槿呆了呆,嘴巴一张,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啊,幸亏你提醒我!今晚上我轮值,可是值夜的令牌还没有领,我当时跑出来,就是要趁着没事去领令牌的。没想到遇上这件事,一来二去的就给忘了。” 

                            苏煌失笑了一下,道:“现在去领还来得及吧?” 

                            南槿抬头看了看天色,笑了笑:“没问题,酉时前去领都可以……”他的话音突然一顿,向苏煌倾过了身子,“苏兄,那边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我记得在婚宴上你们一直在一起的……” 

                            苏煌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心里顿时忽悠了一下。 

                            穆峭笛双手抱在胸前,正斜靠在一家店铺挂旗幡的粗木杆上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好象什么表情也没有。


                          IP属地:北京29楼2007-01-29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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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脚渐渐西移,整个山口岑寂无声,人的身体似乎已与岩石凝为一体,仿佛连心跳声都隐入了胸腔的深处。 

                              清扬的马哨声响过,远方似有隐隐的烟尘。马蹄踏地之声由远而近,纷沓如雨,尘土飞溢之中,一彪人马攸忽而至。 

                              从岩石缝隙遥望过去第一眼,穆峭笛的心头便不由地一沉,忍不住转动眼珠,与搭档交换了一下眼神。 

                              敌人的数目,似乎不象是情报上所言的只有三百多。 

                              但是在没有接到指令以前,潜伏的战士们仍然安静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敌方马队大部分已经进入山口,只有少数几骑停驻在外围,队形也自然而然变得狭长。 

                              战士们的手,已暗暗握紧了刀剑的手柄。 

                              清脆的羽声当空划过,山口狭窄的前端突然现身出一排弓手,箭如流星,挟着尖锐的飞羽之声,直袭敌军,立时有数十匹战马踣地不起,惊嘶声响作一片,队伍登时大乱。 

                              与此同时,侧后方杀声大作,黑色的矫健旋风带着凛凛刀光,呼喝而起,尚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个外围骑士已被斩于马下。 

                              苏煌深吸一口气,在身后命令攻击的尖啸声划过长空的同时,运掌将身前的岩石向下一掀,之后便随着它隆隆的滚势冲下了山坡。侥幸躲过巨石袭击的敌兵在面对随之而来的凌厉刀锋时,已是手忙脚乱,几乎根本不能招架。 

                              然而紫衣骑毕竟是数年来一直能够与南极星正面相抗的精锐战队,自保的能力极强,第一波突袭过后,死伤的大多是一般的士兵,上百名紫衣骑士基本躲过了利箭与巨石。在克制住最初的惊慌后,士兵们被驱策至外围,紫衣的防线极快速地在三辆轻便马车旁形成了三个完整的圆圈,摆出了防卫的姿势。 

                              担任狙杀任务的鹏组和雨组在南极星中都以攻势凌厉著称,刃锋过处,血花翻飞,殊死拼杀中,人人的眼睛都渐渐变成赤红色。 

                              并肩前冲的穆峭笛与苏煌,凭着多年的默契经验,已经冲破了普通士兵的防线,开始与紫衣骑士正面接触。论起武功来说,每一个紫衣骑都有以一当十的实力,也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因此,南极星战士们如水的攻势,在触到紫色的防线时,不可避免地缓慢了下来。 

                              这时,前端封杀的风组与侧后突袭的菊、鹤两组已由组长指挥着,分出大半战力前来助战,几番绞杀后,上百名紫衣骑士不断受到折损,阵脚渐渐动摇,但与此同时,也有浑身是血的南极星战士陆续倒下。 

                              苏煌与穆峭笛的身上业已不同程度的带了几处伤,激战之中不仅无暇处理,连疼痛感都渐渐麻木。刀剑交织的光影中,两个搭档脑中的所有念头,就是朝被护卫在正中的黑色马车再逼近一步。 

                              也不知拼杀了多久,一声仿若鹰唳的尖啸穿破了现场的嘶喊与呼喝声,南极星战士们都是精神一震。 

                              因为啸声表明,已经有第一个胡使被成功斩杀。 

                              没过多久,第二声尖啸响起,南极星们更是士气如虹,攻势渐渐集中到这最后一辆马车上,留守在隘口两端的战士眼见成功在望,也纷纷前来反援,而阵脚大乱的紫衣骑已经不能再组织起系统有效的防守,开始呈现溃败之象,在混乱的后退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穆峭笛剑锋如雪,劈开一条通路,第一个跃上那最后一辆马车,刷地挑开了厚重的车帘。 

                              车内坐着一个干瘦无比的人,浑身颤抖地靠在一个巨大的黑漆木棺上,从棺内延伸出来的一条黄色的引信正喷着火花燃烧着,已经快要燃到尽头。 

                              只瞥了一眼,穆峭笛便已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那个人不是胡人。 

                              第二:这场伏击又是一个陷阱。 

                              在急速翻身后跃的同时,穆峭笛口中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南极星成员在战斗中会使用很多种带有不同意义的啸声,而此时划破长空的,正是在最紧急情况下要求以最快速度立即后撤的啸声。 

                              在耳膜被触动的一刹那,不论是内线还是外围,所有的南极星战士都全速后退,而身影翻跃在半空中的穆峭笛所能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扑向紧挨在他身边的搭档,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冲天的火花与震地的爆裂声中,黑色马车被炸成了碎片,数具人体也随着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波纹般奔袭四方。 

                              经此一役,参加行动的东南区五个小组,二百名战士,重伤七十一人,轻伤三十九人,失踪及死者九十人,无一人能够全身而退。 

                              南极星遭遇到自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这个沉痛的消息在三天后送到了江北义军首领宾起之的手中。而与此同时,京都千岁府里的鱼庆恩,正设宴为周峰等人庆功,并无比畅快的仰天大笑夸奖他最心爱的养子:“炜儿,真是干的好啊!”


                            IP属地:北京33楼2007-01-29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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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当爆炸的余波和烟尘尚在半空翻卷时,每一个神智还清楚的南极星战士们都意识到,紫衣骑在牺牲这一队人马成功进行诱杀后,第二波援兵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所以在紧急撤离之前,还有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南极星成员的身份一旦被鱼庆恩一党所知晓,将会给他们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在受训时,绝不给敌人留下任何一具可辨认身份的尸体,也是一条铁则。 

                                浑身是血的齐奔咬牙支撑住身体,捂住尚隆隆作响的耳朵,向空中放出了一道红色的烟火。 

                                这道烟火既向外围准备接应的雁星表明行动失败,也命令在场所有幸存的南极星,以最快速度毁去自己周围阵亡同伴的面容,然后撤离。 

                                仍然保持着部分行动力的战士们挣扎着确认身边的人是否还活着,然后含着眼泪将腐蚀性极强的药粉洒在死者的脸上,有些重伤者不愿拖累同伴,更不愿连累家人,咬牙毁去了自己的容颜。 

                                这项工作只进行了极短的时间,之后第二道烟火升空。在指挥者的带领下,战士们快速地越过山口,向密林深处撤退,基本上每个人的肩头,都背负着一个他们死也不愿舍弃的重伤的同伴。 

                                身后,紫衣骑的铁蹄已经霍然逼近。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南极星战士,当苏煌抱住搭档的身体翻过身来的时候,脑子时已经没有什么思维,几乎是本能地在对接到的指令进行反应。他周围的尸体以紫衣骑居多,有几位南极星战士也基本上早已面目全非。不幸中的万幸是,穆峭笛将他扑到在身下后,恰好有人倒在他的身上,所以尽管血肉模糊,但颤抖的手摸索下的胸口,还是暖的。 

                                心脏狂跳之下,苏煌根本不愿把手指伸到搭档的口鼻之间去试探呼吸,而是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跟随着同伴们向密林深处奔去。 

                                因为每一个人都或轻或重带着伤,逃亡的血印使得他们很难摆脱紫衣骑的追杀,而且既然会有这样一个陷阱,本身也说明预定的撤退路线不一定是安全的,所以齐奔快速地作出了分散逃离,想办法利用山林复杂的地形摆脱追兵,最后到人烟较少又有雁星暗哨的村落藏身的决定。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生死关头所爆发出的潜力和紫衣骑不太擅长山地搜查的弱点,给了这批伤痕累累的南极星战士一丝生的希望。一些受伤较轻的人最终成功地到达了附近的雁星暗哨,他们所传达出的关于失败的所有细节使得整个南极星东南区立即启动了最高的应急机制开始营救,以求多抢出一条人命来。 

                                尽管如此,仍然不断地有人倒在密林的小径和紫衣追兵的刀下,有些来不及自毁的尸体被送回京城辨认,一旦被查实了身份,在他们背后的那些知情的或不知情的家人立即会遭到最猝不及防的绞杀。虽然东南区已尽最大努力组织那些可能已暴露身份的家庭逃离或隐藏,但在掌握着军政大权的鱼庆恩面前,这些地下的力量毕竟要薄弱得多。 

                                苏煌的体力,在涉过一条小溪后达到了极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背上搭档的身体,但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已不能迈动一分一毫。旁边有轻伤的同伴努力想要帮他站起来,但失败了几次后,苏煌对那个几乎还不算认识的异组同伴说:“请你……带我的搭档走……” 

                                对方的面容隐在面罩之后,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在用力握一握手之后,穆峭笛被背上了他的肩头。 

                                伤口仍在滴血,视线一片模糊,此一分别,不知是否还能再见面。 

                                小憩片刻后,苏煌恢复了一点儿体力,咬牙再次站了起来。虽然搭档已不在身边,但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为了彼此,只要没到绝境,无论怎样都要尽力活下去。 

                                翻过山岭,从无路的悬崖上攀过,凭着被严格训练过的方向感,他知道最近的一个雁星暗哨应该就在不远处。 

                                然而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不再受意志的支配。从高处向下看去,几抹紫色的身影正从半山腰处向这边追了上来。苏煌想了想父亲母亲,想了想哥哥嫂嫂,又想了想在天上的小六。 
                              


                              IP属地:北京34楼2007-01-29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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