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怎么这样固执呢?”再次将书生拉回的苏煌皱着眉头,将他向墙上一推,责骂道,“你这样进得了大门才怪!再说听你刚才讲的,你好象已经见过她了?”
书生靠在墙上,拼命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大约沉默了半盅茶的功夫,他终于克制住自己一时冲动迸发出来的激情,低声道:“我的确已经见过她了,可她说不认识我,叫人朝死里打我,还说两天之内不离开京城,就要我的命……我实在是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话会是她说的……我总觉得那是一场噩梦……那不是真的……”
“两天的期限到了吗?”苏煌问道。
书生慢慢点了点头。
“那有人来要你的命吗?”苏煌明知故问。
书生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南槿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不会吧?真有人要杀你?”
“既然真有人要杀你,我看还是逃命要紧。你这个样子怎么斗得过她?”苏煌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你还是离开京城的好。”
大概由于刚刚的情绪发泄,书生的神情恢复了平静,缓缓道:“谢谢二位的好心。我如今孑然一身,已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惧,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苏煌眉头一皱,怒道:“亏你还是一个男人,这人间天地,哪一处不能容人?你死都不怕,居然怕活着吗?再说这种话,可也难怪她看不起你了。”
书生嘴唇抖动了几下,颤声道:“可是……她既已起了杀心,就算我离开京城又能怎样呢?”
“你不用担心,”南槿认真地道,“我想厉夫人只是担心厉统领知道这件事而已,只要你离开这里应该就没事了。就算她真的心狠手辣,说到底也只是个官家贵女,并非江湖中人,恐怕没有能力千里追杀你的。”
苏煌也跟着道:“我们两个虽然跟你素昧平生,但说得都是中肯的建议。留得青山在才是最重要的,何必罔顾自己的性命呢?你缺盘缠吗?我倒可以相助一二。”
被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来说去,那书生最终也没了主意,抱着头慢慢蹲在了地上。苏煌伸手用力去拉他,斥道:“是男人就不要优柔寡断的,趁着天色还早,要离开京城就早点走。来,我送你出城。”
“还是我送他吧。”南槿上前握住苏煌的手臂,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跟厉夫人有关的事啊。”
苏煌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下,道:“南槿,听你的口气,好象是要替那位厉夫人隐瞒这件事了?”
南槿低低叹息了一声,“虽然厉统领对夫人没什么感情,可一旦知道这件事,总归还是会不高兴的,何必要增添他的烦恼呢?“
苏煌一皱眉,突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气闷,微微带着恼意道:“他自己有眼无珠娶了这样的老婆,你犯得着替他想那么多吗?”
“也不能怪他啊,这门亲事是鱼千岁给他定的……”
“那也是他自己没把自己的婚姻当成一回事吧?”苏煌冷笑了一声,“你这样事事为他着想,他可有把你放在心上?”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突然脸色一白。南槿是没有料到自己内心的隐秘居然已被新朋友察觉到,而苏煌则是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得这样深。
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南槿先打破僵局,轻声道:“苏兄,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可是你不知道……,我对他再好,也没有他对我好。……再说,我也不是真的所有事都为他着想的……”
见他低着头轻言细语,乌黑额发下的额头象玉石一样的苍白,沁出细细的一层汗珠,苏煌心头顿时一软,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的乱发,柔声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咱们一起送这个人出城吧。”
南槿吸了吸气,抬起乌润的眼睛,拉住了苏煌的手,“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说什么呢?”苏煌心里有些为他难过,但脸上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游移了一下视线,“你也是一个好人啊。”
可是南槿却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慢慢道:“我不象你那么好。我有一种感觉,也许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的。”
“你看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苏煌胸中怜惜之感愈加浓厚,伸手摩挲了一下对面少年的胳膊,劝道,“要是你明知道那是不好的事情,又怎么会去做?别钻牛角尖了。”
南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唇角抿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抬起了头,露出一个清爽怡人的笑容,道:“你说的对。自从来到紫衣骑之后,我真是越来越不象自己了。以前我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从来不会想得太多太乱。其实只要目标清晰,为什么不可以快乐一点呢?走吧,我们去送这个人出城。”
两人紧紧握了握手,相视一笑,再一齐伸出手去,抓住那个仍蜷在墙角发呆的书生,合力将他拉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通过西城门,来到了向西的黄土官道旁。
离开了京城的熙攘喧嚣,又在城外的小茶寮坐了片刻,书生的心情好象略略恢复了一些,慢慢开始有些接受目前这种已不可更改的现实。
南槿也许是因为心软,也许是因为同情书生的一片真心付诸流水,一路上认真地解劝了他很多话,还特意为他写了几个朋友的地址,让他有难处时可以求援。
相较而言,苏五少爷似乎没有那么感性,他虽然也很同情书生的遭遇,但不可否认他施以援手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给南极星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麻烦,想早点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目送了勉强振作起来的书生离开后,两人一起缓步回城,路上海阔天空地闲聊着,彼此都觉得好象一下子变成了老朋友一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闹市的中心。
“对了,刚才遇到你的时候,你从秦府里出来,是要去办什么事情吗?”苏煌问道。
南槿呆了呆,嘴巴一张,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啊,幸亏你提醒我!今晚上我轮值,可是值夜的令牌还没有领,我当时跑出来,就是要趁着没事去领令牌的。没想到遇上这件事,一来二去的就给忘了。”
苏煌失笑了一下,道:“现在去领还来得及吧?”
南槿抬头看了看天色,笑了笑:“没问题,酉时前去领都可以……”他的话音突然一顿,向苏煌倾过了身子,“苏兄,那边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吧?我记得在婚宴上你们一直在一起的……”
苏煌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心里顿时忽悠了一下。
穆峭笛双手抱在胸前,正斜靠在一家店铺挂旗幡的粗木杆上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好象什么表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