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自己已然掉进了他的陷阱里,彻底被他捉到了软肋,便也无需再隐藏些什么。
看他身后那一排看似身家功夫都在我之上数倍的手下,苦笑道:“若我今日不答应先生,先生会让我平安无事地走出这家客栈么?”
岳凤君不语,且笑,唇齿上扬,眉眼却无笑意。
我被这笑靥看得齿冷,心知他本就无意放我回去,只是等我自己心悦诚服罢了。
人都不想被利用,这是人的本性。
但人在屋檐下,却也不得不低头。
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笑着,问道:“岳凤君,想要我帮你得到什么情报?“
他笑意更甚,语气却无变化,只是不紧不慢,像是在讲一个典故一般。
“既樊先生如此开诚布公,那我也坦而言之好了。现今乱世初定不足五载,时局未稳,除去自顾不暇的贫民百姓,这天下大体分为两个阵营——拥秦与反秦。秦灭六国,六国没落王室贵族必是寻找时机,以待东山再起;秦王独尊法家,诸子百家必心有不甘。秦朝暴虐,有目共睹,总有一天,天下英雄豪杰要群起而反。这些人不缺侠肝义胆,不缺英武强健,而是缺一个理由。六国之后军事实力虽土崩瓦解,但王侯之名尚在,正是给了这些人反秦的理由。我现需六国王侯将相之后的情报,此事为长久计议,望樊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我无言以对,心中暗自感慨你当我什么人,能给你找来如此情报?
“岳凤君高看我了,我其实并不通卜卦之术。”
“无妨,我并不需要卜卦。”
岳凤君言之凿凿,似乎从未相信过阴阳五行之术,只是双眼不再看我,转而望向窗外星空。
“那先生要我做什么?”
“韩国被秦所灭最早,犹以韩王后代的去向最难下手。近些日子,我有可靠消息来源,墨家正在收留没落王侯将相之后。墨家兼济天下,涉猎极广,弟子遍布各地,想要寻得王侯将相之后,自比我一人之力更胜一筹。樊先生只需帮我接近墨家,接近的方法我早已安排妥当,明日日落以后我们一起驱车前往一地,计划那时再告之先生。先生得进墨家无需理会其他,只需探到韩王后人的所在便好。”
韩王之后?我心中忽然燃起一丝慌乱,这慌乱与眼前之人无关,只是突然想起历史上一个让我非常矛盾的人。为了验证自己的假想,我最终还是开了口。
“敢问岳凤君所言韩王之后,到底是哪一位?”
“横阳君,韩成。”
果然,是他,韩王成。
虽说他是韩王之后,虽说子房曾经辅佐过他,但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始终模糊。很多书上写他庸懦无能,胸无大志,所以最终没有将韩国真正复立,而且丧命于项羽手中;但也有人认为他虽无盖世才华,却不屈于项羽淫威,算是非常难得了。
这些事,不是当世人,或许并无绝对的资格评说。我只知道他是张良苦苦扶起的旧主,我只知道他曾是张良复韩之梦唯一的希望。当然,我也知道他被项羽迫害,又险些让自己的司徒命丧彭城,但他终究是张良的故主。
我愿意找到这个人。想毕,我低低地回答。
“好吧,我答应你。”
岳凤君听闻我的回答,脸上表情并无更多喜悦,似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也实在不愿在此处多做停留,遂向他拱手一拜,便欲在客栈里找个可以睡觉的房间,先休息下再说。刚要转身踱入客栈深处,却听岳凤君打趣般笑道。
“樊先生,你袖子断了。”
我原本心情就压着,虽知他只是好意提醒我的袖子被他手下的人削断,虽知断袖的典故是西汉才有,可心里还是压不住火真想骂他一顿。
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
以上,只是我怨念而已,到了嘴边,临时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岳凤君的手下把我的衣服弄坏了,岳凤君难道不该担些责任么?”
谁知他听了这话,笑颜更甚,只道。
“樊先生的衣服我一早就备下了,只盼先生对衣服不要太过挑剔才好。”
我寻思我本来就不是个对穿着打扮细致入微的人,自然也谈不上挑剔,便应允了下来。
既此,岳凤君脸上神色不变,可他身后的几个人却突然笑得乐不可支。
当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