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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尽头的餐馆 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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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个版本翻译得怎么样啊,反正先弄来再说


1楼2007-06-13 19:22回复
    第二章
     
      和所有沃贡飞船一样,这艘飞船似乎没怎么设计就硬生生拼凑到一起。让人不舒服的黄色肿块和鼓包以难看的角度从船身向外凸出。放在大多数飞船上,这么做肯定会破坏其外观。但令人沮丧的是,这一次却不是这样。因为飞船本身已经丑到了极点。比它更丑陋的东西或许曾经存在于太空中,只不过谁都没见过。

      实际上,想看到比沃贡飞船更难看的东西,你必须进入飞船内部,瞧瞧沃贡人本身。然而,如果你够明智的话,这恰恰是你绝对应该尽力避免的事情。因为,随便哪个普通沃贡人,念头稍转,就会对你做出毫无意义但却骇人听闻的事来,使你简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或者希望(如果你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思考者的话)那个沃贡人从来没有出生过。

      实际上,普通沃贡人可能根本不会“转念头”。他们属于那种思想简单、头脑迟钝但意志坚定的生物,思考不是他们的专长。对沃贡人的解剖学分析表明,他们的大脑其实原本是个严重畸形、长错了位置并且有官能疾患的肝脏。硬要说说他们的好话,只能这么说:他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可他们喜欢的东西一般说来总是和伤害别人有关,此外就是暴跳如雷,任何可能的时候,沃贡人都会暴跳如雷。

      他们所憎恶的事情之一就是留下一件工作没有完成——尤其是这一个沃贡人,并且,尤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是这件工作。

      这个沃贡人就是银河系超空间计划委员会的沃贡·杰尔兹舰长,正是他接受了那项工作,摧毁了那个叫做地球的“行星”。

      此刻,他正把他那极度丑陋的躯体从他那把难看得要命、粘糊糊的座位上抬起来,眼睛盯着监视器,上面显示着侦察系统正对“黄金之心号”星际飞船所进行的全面扫描。

      具有无限非概率驱动系统的黄金之心号,是有史以来最美观、最具革命性的飞船。但对杰尔兹来说,这些毫无意义。对他来说,美学和技术是一本书页合上的书。要是能按他的想法来办的话,最好是一本烧掉、埋掉的书。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也在那艘飞船上,杰尔兹觉得这一情况更是不足挂齿。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现在只是银河系前总统,虽然整个银河系的警察力量目前都在搜捕他和他偷走的这艘飞船,但沃贡人对此并不感兴趣。

      沃贡·杰尔兹有别的事情要做。

      据说,要让沃贡人超越受贿和腐败,就像让海面超越云端一样不可能。这种看法完全适用于杰尔兹。每当听到“廉洁”或者“正直”这样的词,他需要翻字典才明白意思;而每当听到可以到手的一大笔钱所发出的叮当声,他会冲到戒律守则面前,将它一把扔开。

      他执拗地要毁掉地球及其所处位置上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偏执逾越了他的专业职责。所谓的通道究竟是不是会修建,这一点还值得怀疑,不过这个情况已经被掩盖过去了。

      他发出了一声表示满意,却令人厌恶的咕噜。

      “电脑,”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给我连线我的脑保健医师。”

      几秒钟之内,伽葛·哈尔佛兰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这张脸上的笑容表明,他完全清楚自己和面前的这张沃贡人的脸之间隔了整整十光年。混合在这笑容里的,还有那么一丝嘲讽。这个沃贡人坚持把他称为“我的私人脑保健医师”,其实并没有多少脑子需要他来照看。实际上,是哈尔佛兰特雇用了这个沃贡人。他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去干一件非常肮脏的工作。作为银河系中最杰出、最成功的精神病医生,在精神病学的整个前途看上去危机重重的时刻,他和由他的同事们所组成的协会当然很愿意破费一大笔钱。


    3楼2007-06-13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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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他说,“我的沃贡舰长,咱们今天感觉如何?”

        沃贡舰长告诉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自己在一次纪律训练中干掉了几乎一半船员。

        哈尔佛兰特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改变。

        “哦,”他说,“我认为,对一个沃贡人来说,这种举动再正常不过了。既出于天性,也是一种保持身体健康的宣泄,将体内的攻击本能转化为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

        “又是这句话,”沃贡人嘟哝道,“你总是这么说。”

        “是的,”哈尔佛兰特说,“我认为,对一个精神病医生来说,这种举动同样再正常不过了。好吧,咱们显然已经把今天的精神状态调整好了。现在告诉我,任务有什么新进展吗?”

        “我们已经找到了那艘飞船。”


        “很好,”哈尔佛兰特说,“很好!里面的人呢?”
        “那个地球人在里面。”

        “好极了!还有呢?”

        “还有一个女人,来自同一颗星球。他们是仅存的两个。”

        “好的,好的,”哈尔佛兰特微笑着说,“其他还有些什么人?”

        “那个叫做长官的。”

        “嗯?”

        “以及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

        这一瞬间,哈尔佛兰特的笑容闪烁了一下。

        “哦,是的,”他说,“我猜到会是这样。真是令人遗憾啊。”

        “是你的朋友?”沃贡人问,他以前在某个地方听到过“朋友”这种表述方法,所以决定自己也来试试。

        “噢,不是,”哈尔佛兰特说,“在我这个行当里,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交私人朋友的。”

        “喔,”沃贡人咕哝着,“职业性冷漠。”

        “不,”哈尔佛兰特愉快地说,“我们只是没有交朋友的概念。”

        他顿了一下,嘴上仍然挂着笑容,但眉头已经轻轻皱起。

        “不过,毕博布鲁克斯,你知道,”他说,“他是我最有利可图的主顾之一。他身上的人格病症简直是精神分析医生们梦寐以求的。”

        他玩味了一会儿这个念头,最后不得不很不情愿地丢开了。

        “那么,”他问,“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好。立即摧毁这艘飞船。”

        “毕博布鲁克斯怎么办?”

        “噢,”哈尔佛兰特轻快地说,“赞福德不过是赞福德罢了,懂吗?”

        说着,他从屏幕上消失了。


      4楼2007-06-13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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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贡舰长按下一个通话器按钮,把他和他剩下的船员们联系起来。

          “攻击,”他说。

          此时此刻,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正在他的房间里大声咒骂。两个小时以前,他说他们很快就会到宇宙尽头餐馆美美地吃上一顿,可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所以他冲飞船的电脑狠狠地发了一通火,怒气冲冲地离开控制室,冲向自己的房间,一路大声咆哮,扬言要用铅笔和本子将非概率系统计算个明明白白。

          黄金之心号的非概率驱动系统使它成为现有飞船中最强有力的一艘,也是最无法预测的。它无所不能,你会确确实实地看到,无论你要求它做的事有多么不可思议,最终都会成为现实。

          偷走它时,他还是总统,应邀参加它的启用典礼。除了喜欢之外,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偷走它。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当银河系的总统,除了觉得这件事很好玩之外。

          他不知道,这些理由之外其实还存在着更好的理由,只是它们被埋藏在他两个大脑中的一块黑暗区域里,被锁得死死的。他希望能把这块被锁闭的黑暗区域清除掉,因为它们不时会短暂地浮现出来,在他的思想中那些明亮的、欢快的区域里投下奇怪的念头,试图使他偏离他所认定的人生基本方向,即,寻欢作乐。

          此刻,他的感觉一点儿也不欢乐。他已经用完了所有耐心,还有所有铅笔,他已经饥肠辘辘了。

          “混蛋!”他叫道。

          在同一刻,福特长官正位于半空中。不是因为飞船的人造重力场出了什么毛病,而是他正从通往飞船居住区的楼梯井往下跳。这一跳的落差不低,所以他的落地姿势相当狼狈。跌跌绊绊地恢复了平衡之后,他冲进走廊,撞飞了两个微型服务机器人,在角落里来了个急转,一头闯进赞福德的房间,开始向他阐述自己的看法。

          “沃贡人。”他说。

          而在此之前一会儿,阿瑟·邓特刚刚走出自己的房间,想来上一杯茶。对于这个需求,他并没有抱很乐观的态度,因为他知道,整艘飞船上惟一的热饮来源是一台由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生产的弱智装置。这台装置叫做自动营养饮料合成机,他以前曾经见识过。

          这玩意儿宣称它能够调配出最多样化的饮料,以适应任何一位使用者的口味和新陈代谢情况。然而,一旦使用起来,它却总是一成不变地出来一塑料杯不太像但也并非完全不是茶的液体。

          这次,他决定要就这个问题跟这台机器理论一番。

          “茶。”他说。

          “请分享,请享用。”机器回答说,又一次提供了这样一杯令人作呕的液体。

          他把杯子扔到一边。

          “请分享,请享用。”机器重复了一遍,然后给他来了同样的一杯。

          “请分享,请享用”是获得了巨大成功的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投诉部的格言,目前它已经覆盖了三颗中等规模行星上主要的大陆群,并且是整个公司中惟一一个近年来实现持续赢利的部门。


        5楼2007-06-13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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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格言就立在——或者应该说,曾经立在——投诉部设在依兰克斯星上的太空港旁边,字母足有三英里高,还有灯光照明。不幸的是,它太重了,以至于刚立起来不久就导致了地面塌陷。这些尺寸巨大的字母的一半穿透了办公室,里面当时有许多富于天才的青年才俊,都是投诉管理人员——当然,他们都死掉了。

            地表之上,这些字母的残存部分仍然保留着。它们正好构成了当地语言中的一句话,“把你的脑袋塞进猪屁股里吧”。另外,除了某些特殊的庆典时刻,也不再往上面打灯光了。

            阿瑟已经扔到第六杯了。

            “听着,你这机器,”他说,“既然你宣称能够合成出现有的任何一种饮料,为什么却总是给我这种玩意儿?这东西根本咽不下去。”

            “基于营养和愉悦感的数据。”机器嘟嘟地说,“请分享,请享用。”

            “可这玩意儿喝起来糟透了!”

            “如果您已经享用了这种饮料带来的美好体验,”机器继续说,“为什么不和您的朋友们分享呢?”

            “因为,”阿瑟尖酸地说,“我想独霸它们。你难道不能试着理解我跟你说的话吗?这种饮料……”

            “这种饮料,”机器甜甜地说,“是为了适应您对营养和愉悦感的个人需求而单独调配的。”

            “噢,”阿瑟说,“看样子,我是个认准了保健食谱的受虐狂,是吗?”

            “请分享,请享用。”

            “噢,给我闭嘴。”

            “这就是您的全部要求吗?”

            阿瑟决定放弃。

            “是的。”他说。

            不过他马上认定,就这样放弃的话实在心有不甘。

            “不,”他说,“你瞧,这其实非常非常简单……我所要的……只是一杯茶。你得为我来上一杯。请保持安静,听我说。”

            然后,他坐了下来。他给自动营养机讲了印度,讲了中国,还讲了锡兰。他讲了宽大的叶片在太阳下怎么被晒干。他讲了银制的茶壶。他讲了夏日午后的草坪。他还告诉它应该先放奶再加茶水,这样它就不会被蒸汽烫伤了。他甚至还讲了(当然是简短地)东印度公司的历史。

            “那么,您要的就是这种东西,是吗?”他结束后,自动营养机问。

            “是的,”阿瑟说,“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您想要那种干叶子在水里烧开的味道?”

            “嗯,是的。不过还得加奶。”

            “奶牛体内喷出来的?”

            “哦,从某种程度上,我想是的……”

            “合成这种东西,我需要帮助,”机器简洁地说。欢快的嘟嘟声已经从它声音里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它准备动真格的了。

            “尽我所能吧。”阿瑟说。

            “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自动营养机对他说。

            它呼唤飞船主控电脑。

            “嗨,你好!”主控电脑招呼道。

            自动营养机向主控电脑解释了什么叫做茶。电脑犹豫了一下,把逻辑电路与自动营养机相联。然后,它们一起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阿瑟看着它们,等待了片刻,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重重地砸了机器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悻悻地遛达到了舰桥。在宇宙的广袤虚空中,黄金之心号静静地飘浮着,四周闪耀着银河系的数十亿个光点。而与此同时,沃贡飞船那丑陋的黄色肿块正在一步步朝它悄然逼近。


          6楼2007-06-13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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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你们谁有水壶?”一走进舰桥,阿瑟张口便问,问完才大吃一惊:崔莉恩正对着电脑大喊大叫,要它和自己通话;福特重重地敲打着电脑;赞福德则干脆用脚踹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丑陋的黄色肿块。

              他放下手里拿着的空杯子,朝他们走过去。

              “喂?”他说。

              就在这时,赞福德扑向抛光的大理石桌面,里面隐藏着控制常规光子驱动器的仪器。这些仪器在他手下逐渐显现出形态,他找到了手动操作的地方。向前推、向后拉、向下压,同时嘴里还诅咒着。光子驱动器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但马上就停止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阿瑟问。

              “嘿,你们听见了吗?”赞福德咕哝着,现在他已经蹦到另外一边,开始寻找无限非概率驱动器的手动操作装置,“这只猴子居然说话了!”

              非概率驱动器发出两声哀号,然后同样停止了。

              “这可是真正的历史事件,伙计,”赞福德说,一边踹了非概率驱动器一脚,“一只会说话的猴子!”

              “如果你想找我的茬……”阿瑟说。

              “沃贡人!”福特猛然道,“我们正遭到攻击!”

              阿瑟结巴起来。

              “那,那你们还在干嘛?我们赶快溜啊!”

              “动不了。电脑阻塞了。”

              “阻塞?”

              “它声称它所有的线路都已经被占用了。飞船上没有其他动力。”

              福特从电脑终端前离开,用衣袖擦了擦前额,无奈地倚在墙上。

              “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他说。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嘴唇蠕动着。

              在地球毁灭之前很久,当阿瑟还是学校里的孩子时,他曾经玩过足球。他在这方面向来没有任何天赋,他的专长只是在重要比赛中自摆乌龙。每当这样的情形发生时,他总是感到脖子上有一种奇怪的刺痛感,这种感觉慢慢地爬上他的脸颊,最后连眉头都发烫了。泥巴、草皮以及朝他扔来这些东西的一大群口出秽言的男孩儿的形像,突然间异常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此时此刻,一种奇怪的刺痛感正沿着他的后颈窝慢慢爬上他的脸颊,最后连眉头都发烫了。

              他开口说话,但是打住了。

              他再一次开口说话,但是再一次打住了。

              最后,他终于张开了嘴。

              “嗯。”他说。他清了清嗓子。

              “告诉我,”他继续道,由于他的声音是如此之紧张,所以其他人全都转过身来望着他。他则盯着屏幕上那个逐渐逼近的黄色斑点。

              “告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电脑说过是什么东西占用了它的线路吗?只是好奇,想问问……”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嗯……呃,只是随便问问,真的。”

              赞福德伸出一只手,一把拎住阿瑟的后脖子。

              “你对它干了什么,猴子?”他喘着粗气问。

              “哦,”阿瑟说,“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刚好在之前的一小会儿,它想算出如何……”

              “什么?”

              “合成出一杯茶。”

              “说得对,伙计们。”电脑突然嚷了一句,“目前我正在解决这个问题。哇,这可是个棘手的大问题。你们再稍等一会儿。”说完它又恢复了沉默,正好和三双眼睛瞪着阿瑟·邓特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相配。

              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紧张气氛,沃贡人选择了在此刻开火。


            7楼2007-06-13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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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舰桥上惟一的光线来自远处一个角落里两个黯淡的红色三角形。马文,那个偏执狂机器人,颓丧地坐在那儿,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同时也被周围的一切所忽略,独自沉浸在他自己那个私人的、并不令人愉快的世界里。

                四个人围在中控台四周,紧张地集中自己的意念,极力不去理会飞船的剧烈震荡和回响在舱内的可怕的呼啸声。

                他们在集中意念。

                他们仍然在集中意念。

                他们仍然在继续集中意念。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赞福德的眉头出现了汗珠,刚开始时是由于努力集中意念,接下来是由于受到了挫败,后来则是由于窘迫。

                最后,他愤怒地大叫一声,从崔莉恩和福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戳在灯的开关上。

                “噢,我都快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开灯了呢。”一个声音说道,“不,请别调得太亮,我的眼睛毕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四个人在座位里一震。慢慢地,他们开始环顾四周,但他们的脑袋却明显试图保持原位不动。

                “说说吧,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一个瘦小、佝偻、憔悴的人站在舰桥远端的蕨类植物旁边。他的头发像扫帚一样束着,两个小脑袋看上去是如此苍老,里面似乎保存着银河系本身诞生时的模糊记忆。其中一颗低垂着,正在打盹儿,另一颗则用锐利的眼神斜睨着他们。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的眼睛已经大不如前了,那么当年,这双眼睛肯定是钻石切割仪。

                赞福德紧张地结巴了好一会儿。他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头,这是参宿四人表达家族内部敬意的传统姿势。

                “哦……嗯,嗨,曾祖父……”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这个瘦小的老人朝他们靠近了一些。昏暗的灯光下,他凝视着他们,最后伸出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戳了戳他的曾孙。

                “哦,”他猛地说,“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我们这个伟大族系的最后一个人。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零世。”

                “是一世。”

                “零世,”老人争辩道。赞福德并不喜欢他的声音。对赞福德来说,这声音总是像指甲划过黑板一样,尖锐刺耳,在他的灵魂深处刺响。

                他笨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嗯,是啊,”他喃喃地说,“嗯,您瞧,关于花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本来确实是想在您墓前献花来着,可您知道,商店里的花圈刚好卖完了……”

                “根本就是你忘记了!”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断然说道。

                “可……”

                “太忙了。从来想不起别人。活着的人都这样。”

                “两分钟,赞福德。”福特充满敬畏地耳语道。

                赞福德紧张得坐立不安。

                “可是,可是我真的打算献花来着。”他说,“还打算给我的曾祖母写信,只要我们一逃脱这……”

                “你的曾祖母。”这个憔悴的老人自言自语道。

                “是啊,”赞福德说,“嗯,她还好吗?您瞧,我会去看望她的。可我们首先得……”

                “你‘已故’的曾祖母和我都挺好的。”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刺耳地说。

                “噢。哦。”

                “只是对你感到很失望,年轻的赞福德……”

                “是啊,嗯……”赞福德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无力再控制这次谈话了,身旁福特粗重的呼吸声提示他,时间在一秒一秒飞快地溜走。噪音和震荡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一片昏暗中,他看见崔莉恩和阿瑟的脸变得苍白,眼睛一眨不眨。

                “嗯,曾祖父……”

                “我们跟随着你的每一步,结果却感到相当泄气……”

                “是啊,您瞧,正如您此刻所见到的……”

                “更别提丢脸了!”

                “您能听我说几句吗……?”

                “我的意思是,在你的生命里,你都在干些什么啊?”

                “我正在被一支沃贡舰队攻击!”赞福德终于大叫起来。虽然表达方式有点儿夸张,但要表达出这次谈话的基本出发点,这是他惟一的机会。


              9楼2007-06-13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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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那个我知道那件事,过去的那个我很在意那件事。好,一切都好,除了一件事:过去的那个我是如此在意,以至于他进入他自己的大脑——也就是我的大脑——把知道和在意的那些部分锁闭起来,因为如果我知道、在意的话,我是做不成那件事的。我当不了总统,也没办法偷走这艘飞船。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但是,我原来的那个自我把他自己给消灭了,不是吗?通过改变我的大脑。好吧,这毕竟是他的选择。但是,目前这个全新的我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另外,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选择了不去知道、不去在意那件大事,无论它是什么。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也是我所得到的。

                  “除了一件事,我原来的那个自我还留下了一些残余,这些残余部分想控制现在的我,他在我大脑里那些被他锁闭的部分中保留了一些指令。好吧,但我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听见这些指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傀儡,尤其是我自己的。”

                  狂怒中,赞福德重重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所引来的一片目瞪口呆。

                  “原来的那个我已经死了!”他咆哮道,“他杀死了自己!死人不应该到处游荡,干涉活着的人!”

                  “可是,是你把我召唤出来,帮助你摆脱困境的啊。”鬼魂说。

                  “哦,”赞福德重新坐下来,“这是两回事儿,不是吗?”

                  他朝崔莉恩微微咧嘴笑了笑。

                  “赞福德,”鬼魂刺耳地说,“在我想来,我之所以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只有一个原因:死后,精力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没有其他任何用处了。”

                  “好吧,”赞福德说,“你干嘛不告诉我,那个大秘密究竟是什么?说吧。”

                  “赞福德,你当过银河系总统,就像域敦·万克斯在你之前当过一样。你应该知道,总统什么都不是。等于零。在你们身后的阴影里,有另一个人、一个生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持着终极权力的是他。那个人、或者生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你必须把他找出来——那个真正控制着银河系的家伙。另外,我们怀疑他的势力范围还不仅于此。也许是整个宇宙。”

                  “为什么?”

                  “为什么?”鬼魂惊讶地说,“为什么?看看你周围吧,伙计,难道你认为这一切对你来说很正常吗?”

                  “还行吧。”

                  年迈的鬼魂对他怒目而视。

                  “我不敢苟同。你将把这艘飞船,这艘非概率驱动飞船,驶到需要它的地方去。你会这么做的。别指望你能够摆脱你的使命。非概率的场控制着你,你在它的掌握之中。听上去如何?”

                  他站在那儿,敲着舰载电脑艾迪的一台终端。

                  “这玩意儿在干嘛?”

                  “它在试图,”赞福德以极大的克制力说,“弄出一杯茶来。”

                  “好极了,”他的曾祖父说,“我赞成这么做。现在,赞福德,”他说,同时朝赞福德晃了晃手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你的使命,我只知道你无法逃避它。不过,我已经死了太久了,考虑这么多事情也太累了。之所以现在在这里帮助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无法忍受你和你的新潮朋友们的思想再这么懒散下去。懂吗?”

                  “是的,非常感谢。”

                  “喔,还有,赞福德?”

                  “嗯,怎么?”

                  “如果你以后又觉得自己需要帮助了,你知道,如果你遇上了什么麻烦,在紧要关头需要人帮一把……”

                  “怎么?”

                  “请千万记住,别再找我。”

                  就在这一瞬,一道光从这个枯瘦的鬼魂手上发出来,射在电脑上。然后,鬼魂消失得无影无踪,舰桥里浓烟滚滚,黄金之心号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中进行了一次无法判断距离的跃迁。


                11楼2007-06-13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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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小熊星座贝塔星,据有的人说,是整个已知宇宙中最令人震惊的地方之一。

                    这颗星球非常富裕,阳光普照,到处都是讨人喜欢的居民——比饱满的石榴里的籽还要密集。但你却很难忽略一件事:最近一期《花花生物》杂志推出了一篇头条文章,“当你对小熊星座贝塔星感到厌倦时,你也就对生活本身感到厌倦了”——文章发表之后,该星球的自杀率一夜之间上升了四倍。

                    当然,小熊星座贝塔星上根本不存在夜晚。

                    它是一颗西区行星,具有一种无法解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令人不解的奇特地貌,几乎全部由亚热带海岸线构成。同样令人不解的奇特之处是,在时间上,它几乎永远处于海滩酒吧关门之前的星期六下午。

                    在小熊星座贝塔星上占统治地位的生命形式从来没有对这样的问题作出过恰当解释,他们的时间主要花在如下方面:绕着游泳池奔跑,以试图获得精神上的启蒙,以及邀请银河系地理-时间控制委员会的调查官员来“过一过每天都反常的美妙日子”。

                    小熊星座贝塔星上只有一座城市,而这里之所以被称为一座城市,只是因为这里的游泳池比其他地方稍微密集一点儿。

                    如果你有机会乘飞机去光彩城(其实,去那儿并没有别的交通工具。没有公路,没有港口。如果你不是飞着去,那么他们在光彩城就不想见你),你将看到它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名字。这里的日光照射是最强烈的,在游泳池里闪耀着,在白晃晃的棕榈树成行的林荫大道上闪耀着,在他们戴着的上下晃动的青铜眼镜上闪耀着。闪烁的光芒甚至掩盖了别墅、机场、海滩酒吧……

                    日光闪耀得最厉害的地方是一栋建筑。这是一栋高耸、漂亮的建筑,由两座三十层的白色高塔构成,在高度的一半有一座桥,将两座高塔连接起来。

                    这栋建筑是一本书的家,是用一场非同小可的版权诉讼中所获得的款项来修建的,这场诉讼发生在这本书的编辑者和一家早餐麦片公司之间。

                    这本书是一部指南,一部旅游书。

                    它是小熊星座那些伟大的出版公司所推出的最非凡、当然也就是最成功的书之一——比《生命起源于550年》更流行,比古怪盖洛比特(情欲六号星上的一位有着三个乳房的妓女)的《大爆炸理论——一种个人观点》更畅销,比沃农·科拉菲德最近一鸣惊人的《你永远不想知道但又被迫必须查明的关于性的真相》引发了更多的争议。

                    (在银河系东部外缘的许多更加开放的文明里,这本书早已经取代伟大的《银河系百科全书》,成为所有知识和智慧的标准。这是因为,尽管显得冗长,并且包含许多虚假或者至少是不够准确的信息,但它却在两个极其重要的方面超越了那部更加陈旧和呆板的著作。第一,它稍微便宜一点儿;第二,在它的封面上以大而友善的字体写着“不要恐慌”这句话。)

                    毫无疑问,对所有那些希望以一天不到三十牵牛星元的价钱,看到整个已知宇宙中的种种奇迹的人来说,它是无价的伴侣。当然,这本书就是《银河系漫游指南》。

                    如果你背对《指南》出版大厦主要的入口大厅站着(假设现在你已经降落,并且在简单的梳洗淋浴之后恢复了精神),然后向东走,沿着生命大道那枝繁叶茂的树荫前进,你将会惊讶于在你左手边不断延伸的淡金色沙滩,惊讶于冲浪者们若无其事地飘浮在浪头之上二英尺。而同样会让你感到惊讶、并且最终产生一丝愤怒的是:整个白天,巨大的棕榈树都毫无意义且不成曲调地嗡嗡响着,换句话说,就是永不停息地哼哼着。

                    如果你走完了生命大道,你将会进入拉拉马汀商业区,这里满是刀果树和人行道上的咖啡馆,小熊星座-贝塔人在完成了海滩上艰苦的下午放松后,就会来到这里放松身心。拉拉马汀区是极少数不享受永久性星期六下午的地区之一——它享受的是永久性星期六傍晚前半段的那份凉爽。在它背后是一排排夜总会。

                    


                  13楼2007-06-1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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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正好在这一天,在从下午过渡到傍晚的时刻——随便你怎么称呼这段时间——你来到右手边的第二家人行道上的咖啡馆,你将会看到小熊星座-贝塔人像通常那样,成群结队地聊天、饮酒,看上去非常放松,只是在不经意间偶尔瞟一眼彼此手上戴的表,瞧瞧对方的表有多名贵。

                      你还会见到两个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漫游者,他们来自恶魔星,是搭最近抵达的一艘大角星巨型货船的便车来这里的,他们在那上面凑合着过了好几天。在这里,他们感到愤怒,感到不解,因为就在这里,在能看到伟大的《漫游指南》大厦的地方,一杯普普通通的果汁居然要卖相当于超过六十牵牛星元的价钱。

                      “这是一种背叛。”他们中的一个人愤懑地说。

                      如果此时你望向旁边的那张桌子,你会看见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坐在那儿,无比惊讶和迷惑地四处打量。

                      他的迷惑是因为,仅仅在五秒钟之前,他还坐在黄金之心号星际飞船的舰桥上。

                      “这绝对是一种背叛。”那个声音又说道。

                      赞福德紧张地看了看旁边桌上的那两个邋遢的漫游者。该死的,他究竟是在哪儿?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他的飞船又在哪儿?他用手感觉了一下自己坐着的椅子的扶手,又感觉了一下身前的桌子。它们是真真切切的。他坐在那儿,几乎无法动弹。

                      “他们怎么可能坐在一个像这样的地方,为漫游者们写出一本指南来呢?”那个声音继续道,“我的意思是,看看这地方吧。看看吧!”

                      赞福德正在看。不错的地方啊,他想。可是,这是哪里呢?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到口袋里去掏他的太阳镜。这时,他摸到口袋里有一个坚硬、光滑、沉甸甸的金属块,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把这东西掏出来,看了一眼,结果却对着它惊讶地连连眨眼。这玩意儿是打哪儿钻出来的?他把它放回口袋,然后戴上太阳镜,却恼火地发现那块金属把镜片中的一片刮花了。不过,戴上以后,他还是觉得舒服多了。这是一副祖·杰塔200型超级色度危险感应太阳镜,专门用于帮助人们在面对危险时采取一种放松的态度。一旦感应到出现麻烦的第一个征兆,它就会完全变黑,阻止你再看到任何可能警示你的东西。

                      除了刮伤外,镜片还是清晰的。他终于放松下来,但仅仅只是一点儿。

                      那个愤怒的漫游者还在继续盯着他那杯异常昂贵的果汁。

                      “对《指南》来说更糟糕的事情是:来到小熊星座贝塔星,”他抱怨到,“他们全都被软化了。你知道吗,我甚至听说过,他们在一间办公室里创造了一个完全电子化合成的宇宙,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白天研究问题,晚上仍旧去参加派对。当然,在这个地方区分白天和晚上倒也没有太大意义。”

                      小熊星座贝塔星,赞福德想。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他猜这一定是他的曾祖父干的,可为什么呢?

                      让他感到更为烦恼的是,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头脑中闪现出来。它非常清晰,非常独特,而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一类念头究竟是些什么了。他的本能想抗拒它们。它们是预先制定的召唤和催促,来自他脑子里那些黑暗的锁闭部分。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拼命想要不去理会这个念头。它来烦他,他没有理会。它又来烦他,他还是没有理会。它再次来烦他,他终于向它屈服了。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他想,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实在是太累、太迷惑、太饿了,无力继续抗拒。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意思。


                    14楼2007-06-1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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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福德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他又转回来。

                        “什么事?”他问。

                        “我能够问问您,您为什么想见扎尼乌普先生吗?”

                        “当然,”赞福德说,但其实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这么做。”

                        “请再说一遍,先生?”

                        赞福德往前靠了靠,显得神秘兮兮的。

                        “这个念头是在你们这儿的一家咖啡馆里成形的,”他说,“是我和我曾祖父的鬼魂之间一次讨论的结果。我一到这里,我原来的那个自我,那个给我的脑子动手术的家伙,就钻进我的脑袋里说,‘去见扎尼乌普’。我甚至从来没听说过这只傻猫。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就这些。还有,我必须找出统治宇宙的那个人。”

                        他眨了眨眼。

                        “毕博布鲁克斯先生,先生,”这只昆虫以敬畏的声音说,“您简直太古怪了,应该出现在电影里。”

                        “是啊。”赞福德拍打着它的一只正在扑腾的粉红色翅膀,“至于你,小家伙,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虫子顿了一下,以便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然后它伸出一只触角,准备接听一部刚好响起来的电话。

                        一只金属手制止了它。

                        “对不起,”这只金属手的主人说,声音之忧郁,简直会让一只性格更加敏感的昆虫崩溃,流下眼泪来。

                        但它并不是这样一只昆虫,并且,它忍受不了机器人。

                        “什么,先生,”它说,“我能为你效劳吗?”

                        “我表示怀疑。”马文说。

                        “哦,既然这样,请原谅……”现在有六部电话在响,有一百万件事情正在等着这只虫子去处理。

                        “没有人能帮助我。”马文拖着哭腔呻吟道。

                        “是的,先生,那么……”

                        “当然了,没有谁靠得住。”制止昆虫的那只金属手无力地垂到马文体侧,他的头微微向前倾着。

                        “是吗?”虫子尖刻地说。

                        “根本值不得花费任何人的时间来帮助一个机器仆人,是吗?”

                        “我很抱歉,先生,如果……”

                        “我的意思是,对一个没有感激电路的机器人好,或者愿意帮助它,这种人的比例有多大?”

                        “你没有吗?”虫子说,看上去,它已经不太可能让自己从这次谈话中抽身而退了。

                        “我连去证明这一点的机会都从来没有过。”马文说。

                        “听着,你这堆可怜的心理失调的金属……”

                        “难道你不打算问问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虫子顿了顿。它那细长的舌头弹出来,舔了舔自己的眼睛,又弹了回去。


                      16楼2007-06-13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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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赞福德满腹怀疑地问,“那一头里有什么?”

                          “抗抑郁剂。”罗斯塔说。

                          “这种毛巾,天知道,还是留着你自个儿用吧。”赞福德说着,把它递了回去。

                          罗斯塔从他手里拿回毛巾,跳下桌子,绕着桌子走了几步,最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腿架在桌子上。

                          “毕博布鲁克斯,”他说,两只手垫在脑后,“对你即将在蛙星上的遭遇,你有什么概念吗?”

                          “他们会给我吃的吗?”赞福德充满希望地大胆猜测道。

                          “他们会把你喂给,”罗斯塔说,“绝对透视旋涡!”

                          赞福德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儿。他坚信自己听说过银河系内所有好玩的东西,所以他认定透视旋祸绝对不好玩。他问罗斯塔那是什么。

                          “只不过是,”罗斯塔说,“一个有知觉的生物所能遭受到的最残忍的精神酷刑。”

                          赞福德听天由命地点了点头:“就是说,”他说,“没有东西吃,嗯?”

                          “听着!”罗斯塔急迫地说,“你可以杀死一个人,摧毁他的肉体,击溃他的精神,但只有绝对透视旋涡才能彻底消灭一个人的灵魂!这个过程只有几秒钟,但却足以影响体余下的全部生命!”

                          “你尝过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吗?”赞福德尖刻地问。

                          “这个更可怕。”

                          “哇!”赞福德显得很受震撼。

                          “你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想这样对我吗?”过了片刻,他叉补充道。

                          “他们想什么,他们知道你在寻找。”

                          “他们会写个便条给我,也让我知道吗,”

                          “你是知道的。”罗斯塔说,“你是知道的,毕博布鲁克斯。你想见到那个统治宇宙的人。”

                          “他会做饭吗?”赞福德说。沉思片刻,他又补充道,“我很怀疑。如果他能做一手好菜,他也就不会为宇宙中别的事瞎操心了。我最想见的其实是一个厨师。”

                          罗斯塔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你又在这儿做什么,”赞福德突然问,“所有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整件事情的策划者之一,和扎尼乌普一起,和域敦·万克斯一起,和你的曾祖父一起,也和你一起,毕博布鲁克斯。”

                          “我。”

                          “是的你。在此之前,我已经被告知你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我当时段有意识到这种变化有多大。”

                          “可是”

                          “我在这儿是要完成一件工作。我将会在离开你之前完成它。”

                          “什么工作,伙计!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我将在离开你之前完成它。”

                          说完,罗斯塔陷入了令人费解的沉默。

                          赞福德高兴极了。


                        22楼2007-06-13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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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围绕着蛙星星系第二颗行星的,是一层不利于健康的陈腐大气。

                            潮湿阴冷的风持续不断地席卷行星表面,刮过盐碱地,吹干褶泽,侵蚀着植被、以及废弃城市的零散遗址。整个行星表面没有任何生物出没。和位于银河系这一区域内的其他许多行星一样,这片土地已被抛弃很久很久了。

                            刮过那些正在腐烂的旧房子时,风的嚎叫声显得格外凄凉;当风鞭打着东一处、西一处散布在这片荒凉世界的表面、不安地摇晃着的黑色高塔的底座时,它的嚎叫就更加凄凉了。在这些高塔顶端,栖息着一群群鸟,巨大、枯瘦,散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它们是曾经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文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然而,只有当风刮过位于所有那些被遗弃的城市中最大的座的郊区、一块宽阔的灰暗平原正中的一个圆丘时,它的嚎叫才足最凄凉的。

                            正是这个圆丘,为这个世界赢得了“银河系中最邪恶的地方”这一声名。从外面看来,它不过是一个直径大约十英了的钢铁拱顶。但如果从里面看的话,它大得简直超出了正常思维所能理解的范畴。

                            大约一百码以外,和它之间隔着坑坑洼洼的一段所能想像到的最贫瘠的土地,是一块也许应该被定义为着陆区或者类似东西的区域。也就是说,难看地散布这一大片区域内的几十座建筑物残骸,都是紧急降落下来的。

                            一缕意识在这些建筑物的上方和四周游荡,等待着什么。

                            这缕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到空中。没过多久,远处出现了一个斑点,嗣绕着它的是一罔更小的斑点。

                            大一点儿的那个斑点就是《银河系漫游指南》办公大楼左边的塔楼,它正穿越蛙星系B世界的同温层往下降落。

                            降落过程中,罗斯塔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长时间让人不舒服的沉默。

                            他站起身,把毛巾收进一个袋子里,说:“毕博布鲁克斯,我现在就要做派我来这儿所要做的工作。

                            赞槁德抬起头看着他: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和马文一样沉默地思考着。

                            “什么,”他说。

                            “这栋大楼马上就要降落了。当你离开大楼时,别从门走,”罗斯塔说,“从窗户出去,”

                            “祝你好运。”他卫补充了一句,然后走出门去,从此在赞福德的生命中消失了——和他进人时同样神秘。

                            赞福德跳起来,冲到门边,但罗斯塔已经把门锁上了。所以他只好耸了耸肩,回到角落里。

                            两分钟后,大楼轰然降落在那一堆建筑物残骸中间。接着,它的蛙星战斗舰护卫队关闭了引力光柬,重新飞进太空,飞向蛙星系。世界相对而言,那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他们从来不在蛙星系B世界上降落。没有人会这么做。没有人曾经在这颗星球的表面行走过,除了那些注定要成为绝对透视旋涡的牺牲品的人。

                            坠落过程中,赞福德受到了剧烈震动。房间的大部分都被震垮了,形成一片静悄悄的布满灰尘的瓦砾堆。他在其中又待了一会儿,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生中的最低点。他感到不知所措,他感到孤独,他感到没有人爱他。最后,他感到自己应该把事情做完——无论这件事是什么。

                            他抬头环顾了一服这间破破烂烂的房间。墙壁已经梧着门框裂开丁,门开着。窗户倒是个奇迹,还关闭得严严实实的,没有破损。他犹豫片刻,然后想到,如果他刚才那个奇怪的同伴作出了他所作出的所有努力,跑来说出他所说出的所有那些话,那么,他的话里一定存在某种道理。于是,在马文的帮助下,他打开窗户。外面,震动激起的尘埃还没有散去,加上整栋大楼又被其他建筑物包围着,这些都阻止了赞槁德看见外面耶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丝景象。

                            这倒不是说他特别在意外面的景象。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下面的景象。扎尼乌普的办公室在十五层。虽然整栋大楼是以大概四十五度角倾斜着地的,但落差仍然高得足以使人停止心跳。

                            最后,在马文不断向他投来的轻蔑目光的刺激下,他深吸一口气,穿过窗户,爬到大楼陡峭的斜面上。马文紧跟着他:他俩开始往下爬过把他们和地面分隔开的这十五层楼,缓慢而叉痛苦。

                            往下爬的过程中,阴冷潮湿的空气和灰尘使他的肺部窒息,他的眼腈感到刺痛。此外,往下的路程使他的两颗脑袋感到眩晕不已。

                            马文时不时冒出一句:“这就是你们这种生命形式喜欢干的事儿,是吗?我只是为了收集信息,随便问问而已。”这种话对于提升赞福德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大概爬了一半的距离后,他们停下来休息。赞福德觉得,当他自己躺在原地,由于恐惧和筋疲力尽而气喘吁吁的时候,马文却仿佛比平时还要兴高采烈。最后,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个机器人的所谓兴高采烈只是相对于他自己糟糕的情绪而言的。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大鸟拍打着翅膀,飞过正在缓慢沉淀的尘埃云,伸出它骨瘦如柴的脚户架上。它收起自己难看的翅膀,以一种笨拙的姿态摇摇欲坠地栖息在那里。

                            它的翼展一定差不多有六英尺宽。对于一只鸟来说,它的头和脖子看上去大得有些离奇。它的面部是扁平的,鸟喙发育樽不太充分。翅膀下面大约中间的位置,还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对类似手的已经退化丫的器官。

                            实际上,它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人。

                            它转动着一双大眼珠子,盯着赞福德,发出“咔嗒”声。

                            “滚开。”赞福德说。

                            “好吧。”这只鸟愁眉苦脸地嘟哝道。

                            赞福德看着它离去,感到一头雾水。断断续续地咂着鸟喙重新扑腾到空中。


                          23楼2007-06-13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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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前,这里曾经足颗繁荣、欢乐的星球……人、城市、商店……一个正常的世界。这些城市的主干道上的鞋店比需要的多了些。并且,这些鞋店的数量还在缓慢地、不知不觉地增长着,这是一个著名的经济现象,但亲眼看着它发展下去却是一场悲剧。因为鞋店越多,所必须生产的鞋就越多,鞋的质量就越差,穿起来就越不舒服,而鞋穿起来越不舒服,就会有越多的人必须买鞋……以保证自己有鞋穿,从而导致鞋店的数量越发增加,直到这个地方的经济超过了界线,我称之为鞋事件,再也不可能修建除了鞋店之外的任何东西。结果昵——招来毁灭以及饥荒。大多数人口都消亡了。剩下的人在基因结构上不稳定,他们都变异成了鸟……你刚才已经见到过他们中的了。他们诅咒自己的脚,诅咒这片土地,发誓没有会再在这上面行走。真是巨大的不幸啊。来吧,我必须带你到旋涡去了。”

                              赞福德困惑地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沿着平原往前走。

                              “你是本地人?……”他问,“这个可怕地方的人,是吗?……”

                              “不,不,”伽古拉瓦说,仿佛吃了一惊,“我来自蛙星系c世界。美丽的地方,可以开开心心钓鱼。每天晚上我都会飞回去,我所能做的只有遥望着它。这颗行星上惟一还能运行的绝对透视旋涡。它被建造在这里,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建造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前。”

                              又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空气,赞福德哆嗦了一下。

                              “那玩意儿究竟能对一个人干些什么?”他喘息着问。

                              “让你看见宇宙,”伽古拉瓦简洁地说,“整个无限的宇宙。无限多的恒星,它们之间无限远的距离,以及你自己……一个小到不可见的点上的一个小到不可见的点,无限小。”

                              “嘿,你知道,伙计,我可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赞福德咕哝着,试困振作起他最后残存的一丝自尊。

                              伽古拉瓦没有回答,只是恢复了他那悲哀的“哼哼”声,直到他们来到平原中央那个已经失去了光泽的钢铁拱顶前。

                              他们到达时,侧面的一扇门“轰”地一下打开,露出里面一间漆黑的小房间。

                              “进去。”伽古拉瓦说。

                              赞福德充满了恐惧。

                              ”啊?什么?现在吗?”他说。

                              “现在。”

                              赞福德紧张地盯着里面。房间很小,四壁是钢铁,几乎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玩意儿…嗯看上去不太像我心耳中的旋涡。”赞福德说。

                              “它本来就不是,”伽古拉瓦说,“这只是电梯。进去。”

                              带着十二万分的惊恐,赞福德走了进去。他能感到伽古拉瓦也进了电梯,就在他边上,虽然这个脱离了肉体的家伙并没有说一句话。

                              电梯开始下降。

                              “要能应付这个,我得作好恰当的思想准备才行。”赞福德咕哝着。

                              “根本不存在恰当的思想准备。”伽古拉瓦严厉地说。

                              “你可真是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感到自己不中用啊。”

                              “我不行。旋涡在这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到了升降井的底端,电梯从后面打开了,于是,赞福德又跌跌撞撞地进人了另一个钢铁四壁……显然是为某种特殊用途而设计的小房间。

                              房间的远端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竖放着的金属箱子,大小刚好够一个人站在里面。

                              一切就这么简单。

                              这个箱子通过一根粗电线与一小堆元件和仪器相连。

                              ”就是那玩意儿?”赞福德吃惊地问。

                              “是的。”

                              看上去还不算太差,赞福德想。

                              “我得站进去,是吗?”赞福德又问。

                              “当然,”伽古拉瓦说,“而且,恐怕你现在就得这么做。”

                              “行啊,行啊。”赞福德说,他打开箱子盖,站了进去。

                              他在箱子里等待着。

                              五秒钟过后,伴随着“咔嚓”一声,整个宇宙就和他一起在这个箱子里了。


                            26楼2007-06-13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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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绝对透视旋涡是根据外推物质分析的原则,来获取关于整个宇宙的图景的。

                                不妨这样解释——因为宇宙中的每一块物质都以某种方式,受到宇宙中的其他某一块物质的影响,所以在理论上就存在着一种可能,可以推导出整个宇宙万物——每一颗恒星和每一颗行星的轨道,成分,以及它们的经济和社会历史模式,甚至推导出一小块小仙人松糕。

                                发明绝对透视旋涡的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基本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对付他自己的老婆。

                                崔因·特拉古托——这是他的名字——是一个梦想家、一个思想者、一个喜欢推理的哲人,或者,按他老婆的说法,是一个白痴!

                                她总是向他唠叨个不休,抱怨他花了太多时间盯着天空,或者仔细研究安全别针的机械结构,又或者对小仙人松糕进行光谱分析,“你总得知道个轻重缓急吧!”她会说,有时甚至在短短一天之内说上十八次。

                                所以,他建造了绝对透视旋涡——只是为了北她瞧瞧他的本事。

                                在旋涡的一端……他输入从一块小仙人松糕中外推出来的所有事实,而在另一端,他把老婆塞了进去。于是,当他启动机器时,她就在一瞬间看到了整个无限的天地万物,以及她自己和它的关系。

                                让崔因·特拉古拉感到惊恐的是,如此巨大的震撼彻底毁掉了她的脑子;而让他感到满意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最终证明了,如果生命存在于如此大尺度的一十宇宙中,那么,有一件事是它所绝对无法承受的:感知自己和宇宙的比例关系。

                                旋涡的门打开了。

                                透过他不具肉体的意识,伽古拉瓦所见到的情形让他感到相当沮丧。如果他能决定,他希望见到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的状态。他显然是一个具有很多特质的人,即使其中大部分都并不太好。

                                他等着赞福德猛地摔出箱子,像以前所有的人那样。

                                然而,他却是走出来的。

                                “嗨!”他说。

                                “毕博布鲁克斯……”伽古拉瓦的意识喘息着说,震惊不巳。

                                “我能喝点儿什么吗,”赞福德说。

                                “你……你……刚才是在旋涡里吗,”伽古拉瓦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也看见了吗,伙计!”

                                “它正常运行了吗?”

                                “当然。”

                                “你看到整个无跟的宇宙万物了!”

                                “当然。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吧?”

                                伽古拉瓦的意识由于震惊而感到一阵眩晕。如果他的身体此刻和他在一起的话,它肯定会张大嘴巴,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也看到你自己,”伽古拉瓦继续追问,“和它的全部关系了。”

                                “哦,是的,是的。”

                                “可是,究竟经历了什么?”

                                赞福德扬扬得意地耸了耸肩。

                                “它只不过告诉了我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我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人物。我不是告诉过体吗?伙计,我可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

                                他的目光越过为旋涡提供动力的机器,突然间停下来,似乎吃了一惊。

                                他的呼吸开始加重。

                                “嘿,”他说,“那真是块小仙人松糕吗?”

                                他把这一小块甜点从环绕着它的一堆传感器上扯下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多么需要这东西的话,”他贪婪地说,“我就没时间吃它了。”

                                然后他就吃掉了它。


                              27楼2007-06-13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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