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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发现我和成蛟依旧无法相处。
本想找个阳光不错的地方睡上一会儿,谁知刚闭上眼就听见耳边棋子敲击棋盘的啪啪声。
睁眼的时候赵政回过头来,说你醒了。
此时成蛟捏了棋子,又是“啪”的一声。
然后他抬眼,对我笑了一下。
——我发誓我才没有看到他眼睛里的鄙夷!
我撇撇嘴从窗台上下来,瞥了一眼正在对弈的棋局。我打了个哈欠,指指成蛟面前:“刚才那子应该落在这儿,否则你逃不出他布的局。”
“闭嘴,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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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怎么?”我抬眼看他。
此时成蛟已去,他却捻了一枚棋子,仍是盯着棋局。
“成蛟这下估计是要更讨厌你了。”他笑道。
“拜谁所赐啊。”我哼哼。
“你……看得出我的局?”
“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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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将尽之时,成蛟忽地笑了,眉眼弯弯。
“五日后的考校,王兄以为如何?”
“惟尽力而为。”赵政答。
“既如此,成蛟谢过王兄。”成蛟的眼底闪着光,“他日若为帝王,定然不相忘。”
“不忘?”
“不忘。”成蛟大笑起来,“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无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赵政不语,只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棋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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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服冠剑,焚香九拜。
认祖归宗。
“今承王命,为公子政于太庙行正名大礼,自此复其'嬴政'之名。”驷车庶长缓声念道,昭告秦国上下。
成蛟没有来。
两日前的王储考校,终是赵政胜了。
我看得到那孩子眼中的不甘,紧咬着牙关几乎是在颤抖。明明笑不出,却还是弯起唇角。
“恭喜王兄了。”
如此,再无言语。
赵政没有开口。他看着成蛟缓步离去,孩子的身影再也不是前日那般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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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来。”
“也许他只是病了。”我道。
“他没有来,”嬴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终究是不行么?”
迷茫,懊悔。
这是我极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的。
“亏你还替他解释。”
“他那么讨厌你。”
“不过没关系。”
他歪过头,一双眼弯起来:“你不会走的吧,灵均?”
鬼使神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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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也不会喜欢怀里抱着一摞东西在回家路上被截的。
——而且很遗憾,不是打劫,是拦截。
如果是打劫却还好了,大喊一声引起众人注意,然后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目送对方被罚为鬼薪。
可眼前这个人很明显不会来打劫你,而且更不幸的是这个人我还认识“我说吕相,”我干笑两声,“能不能让我先把东西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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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灵均先生可还记得吕某曾说起门客之事?”
东西很沉,真的。
“吕某已广发求贤之帖。”
所以咱能不能别站在大街上说事?你腰不疼么?
“然而……”
我说你不要突然用那种热切到不怀好意的目光看我还有说话一次说完我胳膊已经要撑不住了。
“先生可愿为吕氏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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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笑:“吕相莫不是在开灵均的玩笑吧?”
“是或不是,只看灵均先生如何作想。”他答。
“自孝公与商鞅起,秦国便严令禁止游侠门客之风,”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礼貌一些,“吕相此举,恐怕不妥。”
“灵均先生自楚国来,又与春申君相熟,怎会不知门客用处?”吕不韦皱眉,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作答,“吕某为秦国招揽大才,此举有何不妥?”
“此举在别国自然妥当,只是先生身在秦国。”
“我还道如何,”他似是了然一般笑起来,“却是灵均先生也被太子那固守成法之气渐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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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某欲在这秦国内推行新法。”
“商君之法的确使秦国走向了富强,但对于雄霸中原还远远不够。”
“还请灵均先生替吕某问太子殿下一句,秦法严苛,山东之民若无法遵从,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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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室之中时已近黄昏。
赵政问我发生了什么。
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