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说:“以福乐相许,信仰难免混于俗行。”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皆是把信仰当做讨价还价式的祈求。就拿我的外婆来说吧,她是信佛的,每半年定要去一趟灵隐寺。我曾同她去过一次,只见她跪在金像前口中振振有词,大略是半年来家中的各种福祸,一边不断地跪拜,一边又要神灵许诺赐予福乐平安,满脸是虔诚与严谨的神情,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佛祖就会降罪下来似的。我见殿上其他善男信女莫不如此,施财烧香皆为了求一个功名利禄的回报。怪不得电影《一一》中,那个疲于俗世的中年母亲,即使是上山进寺吃斋念佛也最终怅惘而归,就因为佛门圣地也被商品社会的浮躁与功利侵扰,让她无处可逃。
当然,信仰并不局限于宗教领域,词典中对“信仰”一词的解释有这样一句话:“信仰是人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选择和持有。”那么回望历史,我不由得想起“文革”年代,那个狂热的、喧闹的、深重的遥远年代。历史书上轻描淡写,只陈述一些政治性事件,而对于彼时庞大背景下人们的生存状态并不做评论。后来我从电影《霸王别姬》中窥见一些端倪,“文革”的十年对于片中两位京剧表演艺术家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同样,那十年对许多文人学者也是毁灭性的,电影为我们特写了那些与潮流步调不一的人的无奈,可是他们不可能也无力对抗整个时代,他们形单影只,他们的毁灭是一种必然。那么主流思想的“一边倒”源于何处?我想源于人们疯狂的信仰。他们的信仰与其说是对领导者个人的神化崇拜,倒不如说是在那个政治高于一切的时代中,一种对政治权威的臣服,一种被奴化了的顺从。试想一下——走在大街上每一面墙上都刷着鲜红的标语,每一只收音机里都播放昂扬的宣言,每一个人都身着同样的衣装用同样的句式说话,每一座城镇的广场上都在上演“大快人心”的戏码——这一切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洪流中的人们,无论从事什么行业无论曾经与谁至交,只要政治权威一声令下,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同大众认定的“敌人”作斗争。这简直是一种大无畏,就像现今在一些中东、非洲和南美国家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叫人感到惊恐与震撼。不得不说信仰的力量足以塑造一个人,也令人不得不相信大抵信仰是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东西。